第一三五回 恋梨花客途卖马 逢老虎山坞夺雌
2023-07-17 18:47:30   作者:赵焕亭   来源:赵焕亭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且说田禄正看得甚是有趣,只见一小童跑来,拖住小媳妇道:“范大姐,快去罢,客都来齐咧,俺家主人正等得你不耐烦哩。”说着两人一路嘻笑,相将而去,田禄直着两眼,望得人家影儿不见,方回头问店主人道:“这娘儿莫非是门户中人么?”店主道:“正是哩。他绰号叫作范梨花,手脚儿委实俊样,但是性儿辣些,客人们若出钱不爽快,他顿时嚷得一街两巷皆知。方才背他的那汉子便是他丈夫,他还有个小叔儿,生得黑粗精壮,小名虎儿,人都叫他范老虎。三不知叔嫂两个有些混账事,后来不知怎的,范老虎因偷梨花的钱乱用,被梨花一棍赶出。(微逗下文。)如今梨花却明作了皮肉生涯哩。”

  田禄笑道:“这雌儿如此辣性,一定恋不住客人咧。”店主笑道:“您是不晓得,他床笫上据说很有讲究,所以左近一班子弟们在他身上亡魂落魄,见了他便如天上掉下香饽饽一般,他方才就是陪酒去哩。”田禄听了,也没甚理会,闷闷踅回客室。须臾入夜,就灯下一检行装,只见已剩了两余银子,仅够当夜食宿之用,不由暗躁道:“好没来由!俺一时使性动气,将功名抛掉,只落得穷途落寞。看起来这色字真能毁人,以后总要戒之方妙。”寻思之间,忽又想起乌苏拉一片柔情,并花朵似的娇模样儿。不由痴怔怔。随手一检装中之物,却触着个小磁瓶,无意中倾出两粒药,纳在口内,沉吟之间,已随咽而下。方想就枕,忽闻院中一阵莲步响动,便闻店主人笑道:“范大娘踅回好早哇,席散得这等快么?”

  便听梨花笑道:“老娘今天真个晦气!也不知那辈子没干好事,却遇着今天席上三个酸子,一个个唱连升三级的鸟样儿,色劲儿都簇脑门,见了俺都嘻开臭嘴,你也拉,我也拉,肉麻得人要死!这还不希奇,末后三个人竟明打明的订起条约来咧,是三个人共出宿钱留俺一夜,这一夜分作三期,以拈阄定先后次序,那个得彩阄便先上场。吃我一顿臭唾,三个酸子都跑掉,闹得主人家也没高兴,所以我早早转来哩。”

  田禄听了,不由心头跃动,忽觉一股暖气直达丹田,顷刻间不能禁持;再一听两人笑语,逡巡之间,淫心大起。于是田禄更耐不得,便踅向店主房外,就帘缝一张,只见梨花正俏生生偎坐在主人膝头,却一面搂了店主脖儿道:“俺只在此寻个宿儿,料想你没得亏吃的。”说着一面嘻嘻地笑,却去捋店主的胡子。店主笑道:“俺不是见宝贝不拾,只恐人知得,生意人不老到,便没人作成了。”

  梨花索性将脸儿偎紧他,一面抬起只小脚儿道:“你看俺来回跑这么远,脚都跑痛,不怪可怜的么?你左右有闲床,咱们只规规矩矩睡一觉就得咧。老到不老到,只要约束你那作怪物儿便了。”说罢星眸一乜,竟将店主偎紧,只顾嬉笑。田禄但见瘦脚儿甚是可爱,这时觉自己情兴越法不能禁持。便见店主喘促促地道:“虽如此说,你也须约束着方好,不然俺被你撮起火来,这半月生意便白作咧。”梨花笑道:“不打紧,俺先记你笔欠账就是。”店主笑道:“呵唷,我的妈!俺怕那辈子嘴长竖了,当教书先生哩。”

  两人一阵调笑,早张得田禄浑身火热,于是也不思忖盘费缺乏,匆匆踅回室,喊过主人,便叫梨花陪宿。店主正愁没法安置梨花,今见田禄高兴,便连忙将梨花引进室,扣门而去。这里田禄和梨花数语之后,即便解衣登榻,无非是如此云云。那梨花无意接此客人,既爱田禄漂亮知趣,又以为他富有囊金,娼女们岂有不被钞、俏两字所颠倒?于是不禁不由,风情尽露。田禄也是客中寻春,颇得奇趣,更兼梨花宛转随人,方知店主说他床笫之功不虚。狂罢,业已天交三鼓,于是田禄引臂替枕,笑问梨花道:“俺听说你和你家小叔儿还有勾当,却怎的又赶掉他呢?”

  于是梨花一扭身儿,端相着田禄,却抿嘴笑道:“这准是那王八店主向你胡嗄来!”说着沉吟半晌道:“不瞒你说,俺小叔范老虎,若论精壮法,也比得过你,只就是脸子讨厌。这还罢了,他又学会了偷鸡摸狗,乱用俺的钱。本已气坏人,那知他又胡交了邪魔外祟的人,学点子摆布人的法儿。有一天俺早起穿裤,忽觉里面毛茸茸的,抖翻一看,却有一窝大耗子,都被他噤咒的动也不动。吃我骂了他一顿,他稍为人样些。过了几天,也是合当淘气,那天夜里俺留了个过路客人,却是山东打铁的侉哥儿,只那胳膊头儿便有俺大腿粗,水牛般气力。整治人一夜,俺已经没好气,那知他天亮当儿还不肯去;俺没法儿,只好和他胡拉八扯,耽延时光。

  “你想俺那当儿何等疲倦?眼都懒睁,还只得和他张家长李家短的耍贫嘴。不想侉哥们都好刨根搜底,外挂着死抬硬杠,俺有心不理他,无奈他出得一宿嫖钱,总觉不够本似的,俺一不说话耽延,他就要不作人样。俺只得胡诌道:‘你快些去吧,如今此地地痞多,你一个外乡人,这大天亮的时光还卧在俺家,须不方便。’侉哥听了,果然害怕,匆匆而去。当时那鸟客人去后,俺正盖了夹被儿,舒舒腿胯,仰卧将息,方一蒙眬,便又似那山东侉儿凑进来,急忙一看,却是该死的范老虎见客人去了,来趁热灶。吃我劈面一口酽唾,一挺身儿,但听得‘呵呀’一声,却竟将他跌翻榻下,头上撞了个老大疙瘩。那厮觉得没趣,便气吼吼踅去。便是那天午饭,俺碗中忽一阵臭烘烘,一石,却有两段干猫屎橛。抛了碗,掀锅一看,又有个死蛤蟆。”

  田禄听了,不由好笑。梨花一挽散发道:“当时俺料是老虎作怪,吃俺大骂一顿,那老虎也没照面,俺也就罢咧。不想当晚俺睡醒,忽觉背后面冰凉的一条物件只管乱钻。”田禄大笑道:“想又是范老虎作怪吧?”梨花笑道:“谁说不是呢!你不晓得,那厮专弄坏法儿摆布人,可恨得紧。俺厌烦他,就为这点子。”田禄道:“使促狭本来可厌。”梨花道:“当时俺惊起点灯一看,却是条青花长虫,再向身旁一望,还纠缠着四五条哩。便听得范老虎在窗外只管冷笑得意。”田禄道:“唷,这却没趣了。”

  梨花笑道:“他那时没趣,你这时却得趣咧!”于是翻下身贴然就抱,又说道:“当时俺急咧,和范老虎嚷骂一场,便赶掉他,也不知他这时节那里撞尸去咧。(微逗下文。)却是他那些摆布人的小法儿,不过几句禁咒,俺便从他问会的。据他说,他交了两个白教中的人,人家还会种种大法儿,却不教给他哩。”田禄随口道:“这禁咒小法如戏法一般,倒可解闷,你何妨教给俺呢?”梨花笑道:“现成得很,等闲时再讲。”于是两人体倦,相抱酣眠至晓。

  次日田禄本想登程,当不得梨花迷人手段,便模糊糊勾留起来。田禄这时颇觉昨夜那药儿稀奇,检看那磁瓶,方悟是从朱烈处得的秘药。梨花问知所以,只笑得拍手打掌,不消说重复试春。便是田禄,也不禁自诧自家那话儿非复吴下阿蒙,便将这秘药什袭藏起。(微映下文独擅红英。)当时一连数日和梨花曲尽淫乐,梨花还没变样儿,那店主人见田禄欠下店资,早已将脸子腆得老高,一日竟将梨花悄唤出房,来了个点首叫罗成,两人鬼鬼祟祟踅进下房。

  田禄觉得诧异,便跟去偷听,便闻店主道:“俺点明你是好意,冷客人是什么出血的脚色,单是俺店钱便欠下许多。并且看他扎手扎脚神气,不像老实客商,分明是个营混子。这等人照例地白吃白喝,还挂着白玩白耍,你若和他一说所以然,马上瞪眼。依我看,你认个吃亏,干你的油水主意去,他属雄狗的,没的恋咧,自然也就拔腔,俺这生意也好正经作呀。不然你两个只顾胡捣搡,俺这小店也成了沙锅捣蒜一锤子卖买咧。”梨花道:“唷,你别太小气了,人家冷客人大模大样,真个便亏人么?”店主冷笑道:“可知他无一不大,将你弄昏了哩。营中朋友俺是没领教过么?”(不想军界中朋友在当时已有如此美誉,无怪而今之变本加厉也。)

  田禄听了,不由生气,略一沉吟,即便踅转。果然不多时,店主踅进,陪笑道:“俺有件事来求冷爷。您大人们有甚不明白?便是小店资本缺短,请您先赏俺账欠罢。”说罢垂手一站。田禄只得道:“俺这里还有几件衣服,你先拿去稍抵账目,随后俺都还清。”店主沉吟道:“随后呢,怎说呀?并且这衣服小地面没处出脱。”说罢咕起两眼,站了个纹丝不动。田禄见了,甚是有气,便道:“既如此,明天俺都给你如何?”店主道:“敢情好哩!只怕明日……”正说着,只听田禄那匹马因草料不足,“咴咴”的一阵叫。

  田禄听了,不由顿然神耸,暗愤道:“俺骑这匹马随经略跳荡立功时,何等英雄!如今事体大异,无处不受人轻慢,真是好没来由。”又一转念,顿时热汗直下,暗道:“呀呀,这匹马俺何曾出过钱?分明是武鸣凤赠俺的。唷唷,不须胡想咧,倒是快出脱此马当盘费是正经,不然见马想起他,那里当得!”想到这里,只一阵红头涨脸。看官须知,无论何等恶人,那颗本明良心总是在腔子里的,这便是孟夫子说的性善之理。但世人不肯修其本明,以致物欲蒙蔽,才甘陷于恶人一流,便如乌云遮日一般。

  若说恶人没有良心,那便不通之至了。当时田禄正在神明上受天理之裁判,那店主却只当他没了结果眼咧,正在作嘴脸,或哼或哈,恰好梨花翻然踅入,便笑道:“主人家不须唠叨,冷爷欠账都归在俺身上就是!”田禄是方才听过他两人密语的,以为梨花趁势来打趣他,不由冷笑道:“不须说咧,心领你盛情就是。主人家你便将俺那马好歹卖去,总还可以开销你两人哩。”梨花忙道:“哟,这是怎么咧?俺可不会口甜心辣的灌人米汤。”说罢,真个由怀中摸出四五两银,掷给店主。原来他甚爱田禄,不由便看轻钞儿,竟趁空踅向家取出点积蓄。田禄见状,更觉不安,因拉他并坐道:“你不须管,俺自有道理。”因向店主道:“你只去如俺命办理,越快越好。”于是主人退出,少时便听得马蹄响动,出店而去。

  这里梨花早偎在田禄身旁,说说笑笑,因见他不甚高兴,便道:“等俺教与你禁咒儿消透罢。像那拘蛇禁鼠还没甚好笑,独有个仙人脱衣之法,甚是有趣。你且立定,待俺试一下子。”于是两人对面站定,但见梨花口内念念有词,低眉合眼,如巫婆一般。田禄方在好笑,忽的“哧”一声,扣带都脱,早光溜溜站在那里,于是两人抚掌大笑。田禄一面结束,一面道:“有趣得很!可知你赶掉范老虎是正理,不然他动不动脱你衣服,却不仿佛。”

  梨花道:“那厮拳脚还快得很,俺赶掉他,一半怕他给俺招灾惹祸哩。”(为下文范老虎抢占夏氏伏笔。)两人一面说笑,一面授受禁咒,不多时,田禄都会咧,便悄悄先念脱衣禁咒。梨花没理会,正踅向院中去晾手巾,忽的一身精赤条条,连忙笑跑入室。田禄望得兴致大动,于是两人又狂了一阵。方才毕事,恰好店主人卖马踅转,共得银九十余两。田禄这时便挺起腰板,随手抓起两大锭给店主道:“此银清俺欠账有多无少,俺‘白吃白喝’,你总算没说对。至于那两个‘白’,请你就不须管咧。”(绝倒。)店主人羞得红了脸,没口子道谢而去。

  便是这般光景,田禄又留几日,只剩得数两银子,方和梨花恋恋而别。这当儿倒落得无马一身轻咧,他便施展开飞行工夫,一路闯去。银两尽了,他便卖弄禁咒,如戏法一般。聊资糊口。要说田禄没钱用,岂不容易!稍施手段,那怕你铜墙铁壁,还不是取之如寄么?话不是这等说,大凡人在高枝儿上落过脚,他便等闲不肯往下跌。你想田禄在额营也是响当当的脚色,一时间如何肯干偷摸营生呢?至于他后来无恶不作,便是和正人分途,如入鲍鱼之肆,与恶人俱化了。

  闲话少说,且说田禄一路上思前想后,回忆一场跃马功名,便如作梦。这日行进一处山村,细看方向蹊径,却已近陀山坞,不由顿然想起夏氏等,暗道:“惭愧得紧!俺赴额营时,向他们夸嘴邦邦的,如今这般回头,好生没趣!”思忖间一望前路,去陀山坞还有六七里,因走得口燥,想寻店歇坐吃茶。连踅问两家,恰都关得门结实实,便是村中住户,也都关门闭户,有的门口还张贴着奇怪神像,纸灰狼藉。田禄不解所谓,信步踅至村尽处一家小店,却正逢一个老者急匆匆出来关门,田禄一脚已经踏入,老者忙道:“俺这里不是店呀。”

  田禄笑道:“你这里既不是店,如何挂着店幌儿?”老者一望,方晓得那把挂红布条的破笤篱不曾取下,于是连忙取下,和田禄进门,“砰”的声先关好门,然后道:“客官,你是远方人,不晓得,俺这里早晚便打饥荒咧,(谓闹事也。)所以大家都不敢作生意。您既进来,歇歇便去罢,吃茶吃饭,快请吩咐。”说罢,甚是慌张。田禄见了,越发怙惙,便忙命他泡上茶来,自己一面就坐歇息,一面叩其所以。老者道:“俺这里叫汪家集,本是个安稳地面,白从去年春里来了个凶邪强徒,自称为范虎爷…”

  田禄不由心中一动,因道:“怎么样呢?”老者道:“那厮生得长大黑粗,兼会拳棒,初到时节,只靠变弄小戏法儿为生,什么禁蛇咧,聚鼠咧,吞刀喷球等技,他一概都会,大家也没人理论。后来他便渐渐偷摸,又交结左近许多不三不四的人,不时价搅闹村坊。大家方想设法撵掉他,那知他又投着个大靠山,入了什么白衣圣教——客官,你是走江湖的人,想明白这白衣圣教的气势吧?”田禄道:“不错,俺早就闻得。”

  老者道:“那厮一入白教,越发凶横,距村四外数十里,往往有劫路事儿。最可恨的,他会桩邪术,令妇女自行脱衣。”田禄不由点头道:“哦哦,以后怎样呢?”老者道:“便是那厮曾在前面陀山坞所在看中了一家妇女,便恃强将人家丈夫打坏,将那女娘劲生生霸占抢来。”田禄拍案道:“竟有这等事!”老者道:“当他抢媳妇的当儿,虽将人家打坏,俗语说得好:秦桧还有俩相好的,果然人家朋友们不答应咧。这两日风声不妙,听说人家已约下人和他厮拼,所以敝村闹得如此萧条。”

  田禄道:“如此说,这个范虎爷也住此间了?”老者道:“正是,村东头那房儿便是他家。”田禄一面听,一面暗想道:“这范虎爷大概便是梨花说的范老虎,可惜俺不耐烦管此闲账,且到陀山坞会会夏氏再讲。”主意已定,便开发茶钱,匆匆上路。方踅至村街中间,却逢一黑大汉,吃得醉醺醺,敞披大衫,手提一把明晃晃牛耳大攮子,拍胸骂道:“明日俺范虎爷和陀山坞杂种们有些小交代。那个囚攮的敢趁势出头塌俺的台,咱们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一路喊骂,凶实实瞅了田禄一眼,直撞过去。

  田禄暗道:“果然这厮挂些凶相。”于是拔步出村。不多时,已到陀山坞,先望见夏氏靠屋后那片树林,方心下欢喜,忽闻背后岔道上有人唤道:“噫噫,冷爷慢走,您如何又自己转来咧?”说着一人急匆匆跑到前面,却是蒲三利,满脸上焦滞之气,左额上斜束一布,像是裹着创痕,短袄中还隐藏一把刀。于是两人厮见过,田禄笑道:“巧得很。恰遇着你。俺转来之故,说起来话长,咱到毕得立家细说罢。得立夫妇并罗有高想都好哇?”

  三利顿足愤然道:“说不得咧,夏嫂儿被汪家集的范老虎抢去咧!毕得立被他捶得卧在床上,便是俺这额伤也是范老虎打的。俺和罗有高已约范老虎明天厮拚,今冷爷来得恰好,快助一把儿罢!”田禄听了,不想那老者所说的被抢媳妇便是夏氏,因怒道:“这不打紧,这节事俺在汪家集店中已闻人说,却不意夏嫂儿被他撮去。”三利道:“那厮手脚着实捷便哩!”田禄笑道:“不必为虑,咱且望望毕得立去。”于是他两人进屋。那毕得立正伏枕呻吟,望见田禄,诧异中便要撑坐起。

  田禄连忙止住他,一看他伤痕还不碍事,便道:“你所遭的事俺已都知,明天到汪家集,俺自有道理。”三利道:“冷爷为何忽然转来呢?”田禄方要叙说,恰好罗有高拎了一包食物来看得立,大家厮见之下,草草落座。田禄便将自己情形略说一二,有高愤然道:“凭冷爷一身能为,那里不作事业?现在年光,都明明的抢人咧,只要有能为,便皇帝也作得哩!只是夏嫂儿还须被范老虎揉搓一夜,俺早知冷爷巧到,便不约下两个朋友前去帮打咧。”

  原来有高因明天厮拚,又寻了两个地痞,无非是张三李四之类。当时胡噪一阵,大家草草用过食物,天色已晚,便索性都在得立处安歇,准备明天寻范老虎打架。有高却鬼鬼祟祟,由裤中掏出块狗血染的布,把来挂在当门。田禄问其所以,有高道:“范老虎会些鬼八卦,所以俺准备魇胜法儿。俺听说他便在白教中胡混,还有个大靠山,是一大教自哩。”田禄因道:“莫非这当儿白教越发盛了么?”有高道:“正是哩,俺有朋友新从湖北一带来,说那里白教流传更为兴旺哩。”(略逗红英起事。)田禄听了,也没在意。

  次日留三利照应得立,田禄便同有高先去寻那两个地痞。你道那两地痞住在那里?便在一土倡家落脚。当时田禄走过里把地,便见一片短篱中有一所狗窝似小房儿,篱门紧掩,却听得里面咕咕冬冬,跳得烟尘抖乱,还有人喝彩道:“好腿呀!凭这个金鸡独立式,便是头子咧。”接着又道:“妙妙!你看这黑虎掏心多么扎实。哈哈,这一偎更妙咧,屁股上真有大工夫!”

  两人听了,先向篱缝一张,田禄见两个汉子,一个正推腰拉胯地打拳脚,一个却旁观彩喝。还有个三十多的妇人,猱头撒脚,生得黄黄的尪脸儿,两个红眼圈,一张苞牙嘴,也站在一旁扭头折项地道:“算了罢,留些气力停会上阵使罢!”田禄料是俩地痞和那土娼,正在好笑,只见那打拳的地痞风也似抢到妇人跟前,不容分说,身子一矬,双臂往上一撑,旁观的地痞大赞道:“好劲头儿!你看这霸王举鼎。”田禄忍不住哈哈大笑。

  正是、闭户方矜身手技,隔垣已有笑窥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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