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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散(赠予忆惘与妙颜的新年and情人节礼物) | |
作者:忘川绯羽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3/11 16:39:10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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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有余,当年谁郎笑。 无风习习,仰天问。 何时日熄,何时月灭? 我所在的村落里,只有成千成百的女人。 小时候我听我的奶奶说,世界上有一种叫男人的生物。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会有孩子。 我问奶奶,我们的村落里,有那种叫男人的生物吗? 奶奶神秘的笑,摇摇手指。 于是我说,那么我一定是植物,对吗?植物不需要男人。 奶奶拍拍我的头,眯起眼睛。然后独自望天。 有时候我的村落里的女人们,是很寂寞的。她们不像外面的有些女人,勾心斗角,粗俗无耻。她们的习惯性的动作,是仰头望天。 我也问过我的奶奶,她们为什么要这样仰望天上的云朵?奶奶只是说,云朵会带走她们的思念。如果有一天,天上的云朵散尽,她们就不会这样做了。 可是,奶奶。云朵什么时候会散尽呢? 我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吧。 我的母亲告诉我,我们的村落里是鲜少有像我这么小的孩子的。我想,可能是会生小孩子的植物太少。我真是幸运的小孩子。 小孩子总是会长的。当我发觉我的头发已经比母亲比奶奶的发丝长时,当我看见自己渐渐隆起的胸部时,当我再也不能穿上我心爱的小绣鞋时,我明白了。 我是那么的爱我的小绣鞋,在它变暗变旧时我已发誓,从今往后我只赤足行走。 这个誓言太持久,于是我又说,若非等到我爱的那个人,若非等到我爱他的那一天,我便永远赤足。 长大后有不少村落里的女人开始厌恶我,因为我会朗声大笑,甚至尖叫。我的举止日益疯狂,愈来愈多的女人开始厌恶我。我的母亲伤感的说,果然还是要将你送到村落外么。 我仰起头微笑。我知道那样看起来异样的甜美。我曾对一只小虫子,一朵花,一棵树,一面湖那样笑过。异样的甜美。 只是因为我太寂寞。 凡世里的混乱会使寂寞的女子轻易产生爱恋,甚至仅仅是因为对方的无心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离开村落后我很快明白了。路上遇见很多人,他们风尘仆仆,经过我身边再走远。 我随身携带我的美丽的新绣鞋。我会赤足走上整整一天。看过雪山,草原。站在那之中时我觉得只要我闭上眼睛,就是另一个世界了。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我会在那里碰到我心爱的人,然后我穿上我美丽的绣鞋,然后在他面前跳舞。再也不用在深夜把脚浸在冰水里,再也不会痛的龇牙咧嘴,倒抽冷气。 所以在我用脚探入湖水,听到那些刺耳却真实的笛声时,我愣了。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岩石上摆弄着笛子。 我并不像猫那样轻盈。于是那个男人回过头,看见我,促狭的笑着说,我果然是不适合笛子的。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我侧过头说,我喜欢听。 那个人睁大眼睛的时候五官尤其的好看。挺拔的鼻子,并不是很浓的眉毛。衣服上有班驳的血迹,像某种果实上曲折的皱纹。然后他开始吹笛子,一点儿都不成调子。笛子在尖叫,过往的事一点一点的铺展开来。但是他却流下了眼泪。天空有苍鹰飞过去。我可以听见翅膀拍动的声音。 原来眼泪也是有声音的。就像飞鸟飞过时那样。 我穿起了我的新绣鞋,在岩石上跳舞。尖叫的笛声缠绕着我的臂腕,我的双足。我一直跳一直跳,一直到绣鞋被磨破。 我抚摩着我的绣鞋,躺下来,靠在那个男人的身边。我们一起看无尽的苍穹。我在心里想我的绣鞋。为了一个不曾相识的男人,只是因为他会吹不成曲调的笛子,只是因为他会在吹笛子时流泪。我爱上了那个男人,在那一晚。 我伏过身,亲吻他的嘴唇。春天清新的甜味慢慢扩散开来,我们站在冬天的末尾互相取暖。手指是纠缠的树根,互相摄取对方的温度。我闭上眼,想起他的有声音的眼泪,那只匆匆飞过的苍鹰,扑打着的翅膀。我和它一起飞。穿过云朵,然后掉进深渊。突如其来的疼痛。血丝一点一点蔓延,在岩石上画满诡异的纹理。 我和他一起在水里游行。冰冷刺骨,可是我只是快乐。我不用想象便知道我在水中折射后的畸形的笑脸。水草滑我的脸,遮住我的视线。我抓紧他的手,我看见我的绣鞋在向我招手。 一月三日。他是我所爱的人。 一月四日。他是杀人如麻的战将。 血光冲天。很多穿着战袍的武士潮水一般涌上来,刀光剑影肆窜。一阵寂静。然后那么多的人在我眼前倒下。那个男人举起刀,舔刀刃上的鲜血。他回过头来,叫我的名字。他说,小心点,衣服染上血,便很难消退了。 我跟着那个男人赤着足踮着脚走过一片一片的尸体。拉着我的衣服,小心翼翼的。 乱世里我只是看见不停的有人倒下去,不吭一声。他们的头盖骨碎裂,脑浆流出来,和头发一起湿粘的蜿蜒。而那个男人的刀一直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伸出舌头,把血丝咽下。他的眉头从未皱过。 我们一起,走过血池,走过尸山,走过时光。然后新的一年开始,新的朝代也随之开始,他理所当然的被判重刑。 不会再有声势浩大的杀戮,也不会再有溅满血丝的衣服。如今满城的人在追杀他。城里贴满他的画像。我隐隐的感觉不安,或许他会就此离开,我们再不相见。虽然我只是爱他一晚。深夜里我撕下一张他的通缉像。我伸出手指触碰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凭他的实力,那些人根本无法再多看见一天的太阳。但是我知道,他累了。他终于是累了,像我爱他的那天晚上。 他带我坐在客栈的屋檐上,拿出很久都没有碰过的笛子,开始吹。笛声在京城狭小的空间里撞击,穿过城墙,刺透人心。 笛声突然停止。他回过头,看着我的眼睛说,不消一柱香,官兵就会赶来。等我走后,你回到你的地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我摇头。一时间,我以为时间在后退,我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个无助的男人向我笑。他吹着笛子看我跳舞。我为他跳舞一直到绣鞋残破。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满身只是疲惫。 我忍不住亲吻他。我们在屋檐上拥抱。我想让我们彼此的头发纠结,再也不分开。他的头发比以前更长了。眼角有浅浅的皱纹。嘴唇不再是习惯的抿紧。他看起来很安详。 果然,官兵很快拥在了客栈四周。他放开我,再次望了望我,粗糙的手抚过我的发丝。我眼眸含笑的看着他走到屋檐的边缘,然后纵身跳了下去。笛子从屋檐上滚落,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 我终于是泪流满面。其实只要他回头,我就会告诉他,我会等他。可是他那么决绝的跳了下去。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屋檐如同界线一般,我站在屋檐上看着那个男人缓步走向末央。 那个男人,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尘土,松开笛子,跳下屋檐,渐渐走远。 我的绣鞋消失于我爱上他的那个晚上。他消失于我第二次爱上他的晚上。 也许我一直在爱他。可是我的绣鞋早已经消失不见。我的情感像我的绣鞋一样残缺而畸形。 第二年的三月七日。 云朵不曾散尽,我一直思念你。恍惚间想起奶奶,母亲,和村落里所有女人的习惯。 便是像我一般,仰头,望天。 我用刀一笔一划刻你的名字。我想念我爱你的晚上。也许是因为我丢了我的绣鞋,也许是因为我是植物。难道我刻下你名字的时候你感觉不到吗。我在等待有一天,我可以看见你的衣服,没有班驳的血迹,是干净的茶色。可以听见你吹笛子,那些残忍的音符。可以望着你的笑靥,轻轻的说,欢迎回来。 或许是时候结束了。我感觉到我的村落的心跳。那里有那么多的女人体无完肤的伤痛。我要回去了。 但是不是回到我的村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在我跟随你的十三个月里,曾经有过一个不成形的孩子。植物怎么可以有孩子。那样的植物只有我的村落里有。我不如它那样勇敢。大夫说,我的身体不适合四处奔波。尤其是在怀孕以后。那个孩子最终和着我体内深处的血液一起消失不见。他唯一看见过的只是匕首的寒色白光。我不要你留给我的一切。 我张开双臂,站在悬崖上。风吹过来,沧桑的呢喃。天空里尽是消散的记忆。苍鹰飞过去。我听见你的眼泪的声音。 你的眼泪有像飞鸟一样的声音。可是你知道死亡的声音是什么吗。那么,我来告诉你。 云朵,如果你听到,请转告那个男人,她终于回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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