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黯长夜 谁醒着等待——未知的未来 何如美梦精彩
淡淡的魂魄 请你归来 请在孤寂的夜空 飘飘归来 深蓝的夜云 包容你所有无言伤悲 夜夜夜夜微笑的等待 你暖暖的善良 在最黑最冷的雨夜绽开
芬芳 悠悠 悠悠 悠悠 是你深深 深深 深深 灵魂的色彩
——《蓝夜》
夜空孤寂,灰红的天空无星无月,苻鸩站在窗边,对面大楼某个小窗的灯光终于熄灭。只要在这个城市里,他想盯住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失手,如果在这个城市以外,那也是一样。 不过几日以前,他看到一群人鬼鬼祟祟,去抓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一张脸秀丽精致像洋娃娃,任性到无与伦比,一不高兴就把头蒙到被子里任谁也不理不睬。 然后他在那女孩子家里看见了仇人的画像。 陈橹进来。 “下午四点在孤星酒吧。咱们应该怎么办?” “不是‘咱们’,是我。这一次你帮不了我。” 这句话听在陈橹耳朵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有时候“你帮不了我”的意思就是“你没那么有用”,而且这种时候很多。 但是他知道这句话是真话。真话纵然难听,却总比假话好。二十几年来他亲眼看着这孩子长大,两个人相依为命,已经没必要再去转弯抹角。所以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自己小心。” 陈橹出去,小苻看着夜空,眼前仿佛又现出无边无际的大海,无穷无尽的蓝色波涛,天空晴朗,海天辽阔。他听见一个声音对自己说:“苻鸩,如今你刚好二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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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星酒吧。 四点正。 酒吧里客人稀少。诸宸一进门就有侍者来带路:“诸先生,请。” 一间小屋,小苻在等。 “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你永远找不到令尊的头颅。”诸宸说。 如果不是这句话,小苻手里的神机弩很有可能已经在下一秒发出银箭。 小苻万料不到诸宸第一句说的是这样的话,刹那间愤怒、痛恨……如果再多一刹那,也许足够诸宸把他置于死地。但是诸宸没有动,也没有准备动。 小苻恢复了冷静:“四十年前,你老子冲到岛上抢走了我姑姑,打死我祖父。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苻鸩,鸩。别人不懂,你一定会懂。二十年前,我姑姑……你娘死了,你来奔丧,她留给你一个戒指,谁料那戒指盒里层涂满了剧毒,你就用它毒死我父亲,还带走他的头……你不觉得这笔帐欠得太大,现在居然还有脸来要挟我。” 他的声音令人心寒,诸宸等着,没有表情。 “说你的条件。” “护送我妹妹。一个月以后,地点由你选,到时所有的答案都会揭晓。” 苻鸩冷笑:“你居然还有一个亲人,居然还关心她,居然要我帮你。你有没有想过,只要能令你难受,我也许什么事都干得出。” “你不会。因为她好端端的,你也许还能胜我;如果她遭遇不测,你很可能就杀不了我了。如果我死,你也根本没必要再理会她。”悲愤给人的力量难以想象,这道理并不很难想。 “怎么能让我相信你?”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对手。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枪快。” “唯一?” 诸宸叹息:“我本来有一个很好的对手,二十年,我们谁也无法打败对方。但是近日这个对手没有了,因为我们成了朋友。” 朋友,永远也分不清谁强谁弱,因为决定成败的已经不是刀枪武功,而是心。谁的心肠软一点谁就落败。 诸宸说:“如果交手,你是不是也希望我无牵无挂?” “我答应你。” 诸宸转身走出去。这段时候,把自己的背转向对方需要足够的勇气,甚至也需要足够的运气。诸宸走了出去。
※ ※ ※ ※ ※ ※ 晓枫整整迟到了三节课,第三节下课才到教室。她虽然很少听讲,却从不迟到旷课。所以这次忽然发现很难再找到座位,要坐到第五排。 杨开泰的课惯例前五排是空的,除了这五排则往往座无虚席。原因是杨开泰不仅讲课难听,而且还点名。 其实杨开泰本事不错,本人是副教授,论文都发在权威刊物上,对学生也负责。但是他实在讷于言语,说来说去就那几句:“是这么回事……我们已经知道……” 汉语的生动性到了他那里破坏无遗。有一次小马破天荒来听课,当即问了一句:“为什么知道?”杨开泰挂在黑板上好半天下不来。 有人曾经打过一个比喻,比如说讲一个大饼,杨开泰必定先在黑板上写出来,写一句念一句。因为他说话奇慢,实在是说的还没有写的快,当然最后的结果是大饼是圆的。而金灵芝说话的速度能令她从大饼为什么是圆的讲到圆为什么是圆的,且没有一句重复。因为嫌慢,她根本没有板书。笔记?天保佑这些人类学生。据说有一次十几个女孩精诚合作,各自狂抄到最后全放在一起,仍然是鸡零狗碎的连不起来。所以众人也就放弃了这个伟大的梦想,改用录音机。如果轮到天才讲师云铮,这问题只得一句话:“有必要讲吗?”用云铮自己的话说,就是“能懂的不讲也懂,听不懂的讲了也不懂。”只不过大家会在期末考试的卷子上赫然发现第一道题就是“论证大饼为什么是圆的……”且整张卷子上只有这么一道题…… 下了课,大家一起去食堂,巧巧趁机讲鬼故事。 “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晚上你自修回来,乘电梯下楼,当时楼里很静,一个人也没有。电梯下到一半,门开了,外面站着一个非常非常英俊的男生……” “去!花痴。” “听下去呀,电梯里一个人也没有,门开了,楼道里黑乎乎的,外面站着一个异常英俊的男生,看着你,自言自语说:‘呀!这么多人,我等下一趟吧。’——你怎么办?” 这故事足以令人一星期不敢晚上去自修,但是问到晓枫,她只是淡淡说:“有什么奇怪吗?”当所有人都讶异于她的胆量时,她们忽然发现她根本没有听懂。 回教室的路上,晓枫遇到许久不见的麝桐。 “晓枫,最近好吗?” “还好,”晓枫笑了,“你呢?” “忙考试嘛。对了,他们呢?姜宁,遆翊,沈芳,他们怎样?” “都很好,没见到他们?” “是啊,最近一直很忙,很少走动。” “可以去咱们的紫藤小屋坐坐啊,大家都欢迎。” 麝桐低头:“晓枫,你以为我还在介意?那件事已经过去,离开了这个学校不会有人知道。我刘麝桐也不是这么容易垮的。其实别人怎么看都不重要,以后大家都不会在一起。” 晓枫心里一阵难过。 “晓枫,姜宁说过……” 晓枫立刻打断她:“我跟他不是很熟。” “嗯,是吗?那时候我们聊天,他把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我都以为他喜欢你。也许是他不敢跟你说吧,其实……” 晓枫只想立刻逃开算了:“不,他有女朋友了,那女生是、我也认识。” 麝桐沉默了一会,说:“姜宁跟我说过一件怪事,他说凡是跟他接近的女孩都免不了倒霉……那时候,我以为他安慰我,不过他言之凿凿。” 晓枫立刻想到蕖欣。 ——不,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麝桐笑笑:“你看来不太开心呢。如果太累就放纵一下自己,不用对所有人都那么好,有时候你干得越多别人反而越觉得理所当然。” 晓枫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这句话让她不明白也忘不了。 事实上,晓枫已经没空去想什么事。这个学期拉下的功课比从前任何学期都多。而晓枫是个尽职的学生,平时怎么潇洒也好,决不会让自己的成绩单上有低于八十的分数。之后的时间她坚决逼着自己去读书,只是读书。后来想起这段岁月,自己都奇怪如何安然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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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不遇见姜宁。 其实物理实验课已经结束,会面只会在紫藤小屋。 ——你问我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随口说说,还是戏弄我?你是生气我独自逃走?还是那天的危险你害怕了?……晓枫有很多问题想问姜宁,一个飘走另一个又飘过来,但是每个问题事实上都只是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你让晓枫怎么问得出口? 本学期最后一次例会。由始至终晓枫一直在矛盾是不是需要说出那句话——一句话之后就可以各散东西。终于还是没有说。 没有工作要布置,会极简单。例会结束,晓枫第一个告辞。 “等一下,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姜宁说。 “Sorry,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晓枫即刻逃走,看来却像在生气。 姜宁追出来。 “记不记得答应过我,去参加我的生日Party?” “明年行吗?我得应付考试。” 姜宁苦笑:“很希望你可以祝福我。” “我祝福所有善良的人。” “是不是错一次就永远没机会翻身?” 晓枫回头。 姜宁说:“明晚七点,我在正门等你。” 晓枫回到家,只觉得疲倦不堪。麝桐说得对,真正累人的不是手,而是心。心若疲倦,一切都了无意趣。 诸宸在等她:“英国伦敦,现在气候正好。” “哦。” “明天九点的机票。” “哦。” “你去。” “啊?不行!四天后开考,我哪都不能去。” “申请缓考。” “来不及的。况且为什么要缓考?我又不是不能考!” “我说来得及就来得及,你走你的。” “哥哥!” “去收拾东西。” “哥哥!!!” “没的商量。” “我说不去就不去,也没的商量!”晓枫也赌了气。 最后兄妹俩彼此妥协,诸宸让晓枫再多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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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姜宁的家庭非常富有。幽静的别墅,别致的小洋房,舞厅设在最顶层,整块玻璃的屋顶,抬头可以看到满天繁星。 苻鸩坐在灯光最暗的角落,晓枫还是一进门就看见他,立刻觉得这屋子冷了许多。 沈芳和麝桐也在。之迪穿着淡蓝的晚礼服,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招呼她坐。 一个白衣短发眼睛大大娇小玲珑的女孩子甜甜笑着跑过来:“Hello!你是之迪的朋友?我叫蹁跹。”没说几句话,蹁跹就跑去跟另一个男生搭讪。 从之迪那里得知蹁跹是姜宁的表妹,今年十八岁。蹁跹快乐活跃像只黄莺儿,舞技高绝,整个舞池都是她白色的裙影。 晓枫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拒绝所有的邀请——这次轮到姜宁。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晓枫说。 “给点面子,你都没跳过怎么会累?” “我……”晓枫忽然发现小苻已经走过来,老实不客气地坐在她身边,搂住她:“对不起,我女朋友没空陪你。” 晓枫为这个突兀的谎言心跳激烈,但是看着姜宁失望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痛快。 小苻拿了杯葡萄酒给她:“试试看。” “很少有酒我没试过,我要到阳台透透气。” 小苻笑:“过河拆桥?” “你以为你是桥?” “你不喜应酬,瞎子都看得出来。” “现在河还没有过,桥是不是自己塌了?” 他们彼此都没有话说,只是看着远方的灯火。沈芳神神秘秘地来了,把晓枫拉过一边,逼着她招认这段“地下情”是怎么开始的。晓枫被她逼得快要崩溃,忽然听到一声惊叫。 幸好只是女佣打翻杯子。 晓枫趁机闪人。 蹁跹热情至极,亲自送她到楼下,叫司机开车送她。
晓枫在机场,只遗憾自己辛苦准备的功课没了用武之地。 诸宸没有来送她。上机前一分钟,晓枫的手机响了。 “聆聆,哥。出来,回家。” 可怜的晓枫差点当场晕倒。 回到家兴师问罪,罪人却已不知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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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星如同只能生存在黑暗中的精灵,只有在黯然的夜色中黯然而至。 “知不知道,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残星问。 “错的何止百件千件,有必要比较吗?” “你最不该的就是在地下广场杀死那两个人,服务社已经知道你在那天回来。” “那两个笨蛋出卖我还胆敢不逃走,活该去死。服务社知道如何?他们一样需要时间。况且他们估得最错的就是苻鸩其实并不是我的助手,而是我最大的敌人。哼,他们顾忌苻鸩恐怕比我还多些,为此付出的时间已足够我们应付一切。” “你打算对付服务社?” “我不该这么作?” “不可能。诸宸,你知不知道服务社是个多大的组织,有多少人?你能怎么样?杀光他们?凭你一个人?” 诸宸沉默。 “没有人能动服务社,你把他们留给我。只要我能跟他们周旋,保住你妹妹。” 诸宸问了一个令人很难忍受的问题:“你还能活多久?” “二十年,十年,只要我活一天她就安然无恙。你可满意了?” 诸宸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只不过在庐山脚下,有一个人知道我全部的底细,你必须先去杀了她。” “什么人?” 残星的声音像是在叹息:“我的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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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枫并没有逃过一劫,次日一早被送上一艘大船。 船是苻鸩的船。当晓枫问他为什么有这么大一艘船的时候,苻鸩回答:“我本来就是个海盗。” 到了伦敦,苻鸩就不知踪影。 诸宸已经完全安排好晓枫此行的住所等等一切,晓枫乐得一个人快活。 此刻,苻鸩回到追风岛,太平洋上的一个礁石交错的小岛。 他的故乡。 也是他和诸宸相约的地方。 海天交界处有一艘船驶来,船上站着一身黑衣的诸宸。 苻鸩驾驶着一艘小游艇迎上去,踏上诸宸的甲板。诸宸和他父亲当年一样,英俊,冷酷,洒脱,身上带着死神的味道。 苻鸩只有一句话问:“关于当年的事,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有。” “那么……” “他在本市同仁公墓。” 这句话一说出,亮白的阳光下忽然有一道银光闪起!像是天神的长剑倏忽飘过,纯净,漂亮,无法形容。 神机弩的极限,五枚银箭同时发出。苻鸩没有再延迟一秒,他报仇已决不能再等! 枪声同时响起。无边无际湛蓝的天空一丝云也没有,大海波涛汹涌。 遥远的海边,海鸥正高低回翔,自由地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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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的凉爽天气,异国风情,名胜风景,令得晓枫身心完全松弛,三五十天转眼即过。 忽然有一天电话响了。 打错了也可以接一下,晓枫拎起话筒。 “Hello!” 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晓枫,沈芳。我要死了!” “怎么啦?”晓枫诧异。 “先说,你肯不肯帮我?” “尽我所能吧。”晓枫说。 “哦,不,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死定了。除了你,我也再找不到任何人。拜托!” “快点说吧。” “帮忙写一篇连载小说的开头,五千字左右。” “这不难呀。” “今天能给我吗?——六个小时之后。” “不可能。六个小时五千字,我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况且全新构思,你总要给我时间吧。” “求求你。我们刚刚收到通知,说下学期第一期报纸要随通知书一起寄给新生,明天就要出清样。晓枫,文学版上现在还没有东西,姜宁认为要在第一时间抓住读者,非连载莫数。假期里找不到别人,只有你。” “真的不可能办到。” “你可以的,你的文笔是最好的。” “真的来不及。即使能凑出来给你,也决不可能是精品。” 沈芳无奈叹息。 晓枫在这里的号码只给过之迪,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忘记之迪,她总觉得之迪是需要保护的。但是很明显她被出卖。 片刻,电话再响。 是之迪。 “晓枫,帮帮他们好吗?”她们连寒暄都无暇顾及,开口直奔主题。 “就当是帮我,不然姜宁真的会很失望。晓枫……”之迪继续说。 晓枫忽然觉得所有热气都冲到头顶,种种感觉诸如利用、戏弄、侮辱……一齐卷向心头,只想大声地问:“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把我当傻子是不是?”但是如果之迪不知道呢?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呢?——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晓枫听见自己说:“好吧。” 晓枫用了八个小时把那篇东西写出来,e-mail给沈芳,整个人像是变成空的,倒在床上睡不着也起不来。 庆幸终于完成了,同时也想起不久开学,是时候回去。 闲时打打哥哥的电话,永远打不通。想起伦敦和北京有七八个小时的时差,半夜或者清晨打,仍然不通。 晓枫最喜欢在附近的Waterstone's买本流行小说,然后在公园草地上一棵大梧桐树下静静地读,读累了就睡一下,天黑就回家。 这天回来,看见苻鸩在门前的大树下等。 “进来坐吧。”晓枫说。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小苻说,“不过,的确是进去说方便。” 进了门,晓枫说:“坐。” “我不需要。但是你的确是坐下来的好。” 晓枫便坐下。对不懂的事她问的比别人少,她总觉得自己很快就能想通,不需要急着问。 苻鸩站着的样子看来就像一块木头,晓枫不禁问:“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诸宸死了。” 晓枫一惊:“不可以开玩笑!” “他死于七月一号。奇怪到现在还没有人告诉你吗?” “不,不可能。” “他葬身大海,不然我可以把他的骨灰带给你。” “你胡说。” “我杀了他。我何必胡说?” 晓枫脸色苍白得透明,苻鸩本来以为她会大哭大喊打他杀他,但是她只是把头埋在臂弯里,轻轻说:“不,不,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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