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月亮银光依依 小女孩在月下哭泣 当初那个我如今在哪里 印下多少流浪足迹
不会再轻易低头放弃 因为你给我的勇气 想念我的人远隔千万里 我最亲最爱的母亲
风和雨都曾笼罩头顶 也曾经携我走过泥泞 当某一天我背起行囊去他方远行 从此是漫漫的心路历程 当我一步一步地走在光阴里 不在乎明天的阴晴
——《想念》
二十四小时之后,晓枫重新坐在自己家里大雪纷飞的森林一样的客厅,——只属于她和诸宸的地方。 留言机开着,一段又一段留话灰溜溜地溜过,美丽的女主人丝毫无动于衷。 阿鹏肆意张扬地说:“嘿!美人,最近没人骚扰你吧,哈哈,……有什么麻烦记得call我,我裘志鹏有求必应……” 飘出来的居然也有之迪的声音。 “晓枫,我真的忍无可忍了,啊,不,不要回答我,你还是不要听吧,让我说我自己的——反正你回来的时候,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觉得我自己好傻,他其实一点也不在乎我。今天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了他两个小时,他失约也就算了,说一声也好。打他电话都不接,后来发消息说是跟家人吃饭……连句对不起也没有,……晓枫,是不是穷人永远被人看不起……我总是努力对他好,什么由着他,以为……总有一天他会感动。但是在他心里,我永远无足轻重……晓枫,我怎么办?是不是应该离开他,过我自己的生活……你比我聪明,一定知道,不过不要告诉我答案。” 终于等到诸宸的声音。 “聆聆,回来啦,你表面上虽然听话,其实比谁都任性,早晚有一天自己跑回来,这我知道。你能照顾自己,我们聆聆好聪明,不过既然任性,只好吃点亏。 “凑巧今天有空,给你讲你两个故事。你老哥是耍刀的,故事也离不开刀。第一个故事是‘金光’的秘密。‘金光’是一把宝刀,也是一把名刀。是碧水湖旁一位名师穷毕生的心血所铸,曾是燕王朱棣的佩刀,后来在吕四娘手里,割下了雍正皇帝的脑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代代相传,说刀中有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所有人都好奇,都想得到那个秘密。所以刀的主人常常活不长。那么这秘密到底是什么呢?那就是:刀里根本没有秘密,所谓‘秘密’,不过是好事的人胡说八道而已。不过如果你跟别人说刀里没有秘密,那决不会有人相信。事实有时候就这么可笑。 “第二个故事是‘蓝梦’。与任何武器不同的是,它是一把很多情的刀。但是她铸成后不久,偏偏落在一个很好杀的兽人手里,这个兽人用她杀了无数的人。但是蓝梦有一种灵性,她会记住每个人最美的梦想。杀戮给她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她身上却带着人类最美的梦境。 “到时间了,不说了。你的电脑里有一段录音,到你很想听的时候再听。听话,现在不要去听。” 晓枫冲进屋子打开电脑。 文件用密码锁住。晓枫试了几次打不开,仔细想想再试,仍然不行。第十次,最后一个机会,晓枫犹豫再三,终于不敢去按“enter”键。 拨通了小路的电话,晓枫问:“那天你作了个什么梦?” 小路在电话那头呆了几秒:“你怎么啦?” “我只是好奇你那个梦。” 小路笑笑:“其实也没什么。我梦见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一个大花园里,那些花一朵也没看见过。忽然下雨了,但是我们谁也没淋湿,那女孩子还走到彩虹上面去。奇怪那女孩子不是之迪,而是你。晓枫,不要伤心,都过去了。” 晓枫忽然发现了小路的秘密。 “小路。其实之迪……” “哎哎,你说什么啊,怎么样,期末成绩如何?” 晓枫知道与小路无法再谈下去。 放下电话,晓枫更是落寞。对着电脑那输入密码的框框,不禁大声喊:“到底是什么啊!” 声音打开了一个声控程序,跳出一副画。画面柔和而优美,飘雪的森林里一头母熊抱着一头小熊,小熊在她怀里安然地睡着。 画面下面有一串英文字母,晓枫认得,这是她母亲名字的拼音。 也是密码。 诸宸的声音清晰而低缓:“再讲一个故事吧,一个被忘记的人的故事。我知道你担心我,我是个没人能管的人,不论任何人、权势、法律、道德、对错,一概靠边站。呵,也许因为爸爸死得太早吧。像我这种人,遇到什么都已无所谓,我已经把别人欺负得够了。我先讲这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女人,她嫁了一个黑社会的丈夫。黑社会,出来混就休想安乐。有一天,他们三岁大的女儿忽然不见了。那个丈夫没有去找,他知道他的女儿是被谁带走,他想尽办法也不能令那个人放人。那天下午他妻子也不见了,他也没空理会。第三天,他以为没希望了,谁知到他的妻子忽然出现,抱回了女儿,女儿安然无恙。就在他欣喜若狂的时候,他发现他妻子身上中了一枪,已经快要死了。这个女人怎么把女儿救出来,没有人知道,那时候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是微微一笑。 “聆聆,你就是那个小女孩,你妈妈她很漂亮,比我还小两岁。知道吗,你的生命是她用全部的爱延续下来的,所以你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永远,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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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始,其实还是老样子。 报社忙了两个星期招新,晓枫居然在新队员里看到蹁跹。 “我是技校的蹁跹,沈芳的邻居。”活波可爱的蹁跹立刻跟每个人混得滚熟。 晓枫仍然每天上课、自修,星期一中午去报社开会。 只有沈芳一个人在。 “今天会议改在星期三,不是通知了吗?” 晓枫隐约想起的确接过一个电话,这些天记性不太好,常常忘事。 “那你还在这里等什么?”晓枫问。 “谢谢你,上学期你替我上的选修课得优。” “哦,一个论文而已。” 沈芳不禁皱眉:“怎么啦?这些天你永远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晚上请你吃饭,谢谢你这篇论文。” “好。”晓枫想,我等一个人回来,我相信他一定回来。 来的是蹁跹:“独家快报!晨跑跳墙密技,一大早躲在男生宿舍偷拍的,绝对轰动。”然后把一叠照片扔给沈芳。 报社有两个主力,一个是沈芳,她能一个人跑整版的新闻;另一个是蹁跹,创刊破天荒她能拉到广告,使得报社财政状况改观不少。 “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沈芳问。 “刚刚在网上看到德国一对情侣一边开车一边作,一不小心冲到河里淹死了。” 三个人笑成一团。“有一个问题我一直不明白。”蹁跹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事?” “《笑傲江湖》里一直有一句话:‘欲练神功,挥刀自宫’,‘自宫’两个字并不很明显啊,为什么岳不群林平之他们一看就懂了?就知道把自己变成太监?我总觉得……” “那你又是为什么一看就懂了?”晓枫问。 “我看到他们把自己变成太监当然就懂了。我总觉得这两个字不好,不够明白。” “什么好呢?‘欲练神功,必先当太监’?”沈芳问。 “那当然不好听了,你都不认真想。晓枫,你说……” “晓枫别理她,免得把你教坏了。”沈芳一边笑一边说。 晓枫静静说:“要明白就叫‘自阉’好了,决不会有人听不懂。” 安静了一秒钟,沈芳跑去关门:“千万别让别人听见……我求求你们别再说了好吗……”谁也没空说,蹁跹和晓枫都在笑,笑得再也没空说什么。
晓枫下午没课,为着沈芳那一顿饭没有回家,在阅览室里看了一本《平山冷燕》,那是言情书的祖宗辈,实在不如现代的言情书好看。晓枫只是喜欢其中一个名字:冷绛雪。冷绛雪,多么好听。(连‘冰心’这个名字也至少可以向上追溯到《好逑传》,其中女主角叫作水冰心。苏韩。) 沈芳的观察力惊人。 “晓枫,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如果我离开报社,生活会不会很没意思?” “不,你不需要走,也许你讨厌的人会走呢?” “我讨厌的人?” “姜宁嘛,所有人都看得出你讨厌他。” 晓枫松了口气,想,那总比所有人都看得出我喜欢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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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姜宁的生日宴会上没能见到的方敏卿,突然出现在晓枫的生活中。 那一幕又刺激,又有趣,充满了戏剧性。 那是一个傍晚,晓枫坐在芙蓉园的秋千上等时间去上选修课。芙蓉园一向很静,只偶尔会走过一两对情侣。 树林那边有人说话。 “你问我,好啊,告诉你,你不但自私、自大、不解风情,连长相都面目可憎,世上有灭绝师太就有你,你们根本不是女人! “你不是有新男朋友了吗?你去跟他双宿双栖呀!真不懂居然会有男人看上你。” “砰!” 一个男生捂着头从树林那边走出来,已经头破血流,看来是啤酒瓶的杰作。 稍后走出来的是一个瘦瘦高高样子清秀的女生,那男生并没有走,而是在附近草丛里拎出一个啤酒瓶。 女生从精致的小皮包里拿出一把银色的小手枪,指着那男生。 男生停了几秒:“怎么?拿玩具吓我?想让我给你多少钱?——方小姐!” 女生说:“这是真正的枪,如果不想一辈子躺在这里,你知道怎么办。” “对、对不起……” “滚。” 男生灰头土脸,转身就走。 “你最好记住今天这副倒霉样,这不是真枪,是玩具。”女生这句话刚说出来,男生立刻拎着啤酒瓶回来。——“啪!”枪声响亮地爆出,男生呆立当场,女孩真真正正的枪抵住他的头。 他当时的脸色是一半发青一半发白,语无伦次地说:“我、你……那个、敏卿……” “滚。” 这一次,他真的老老实实地“滚”了。 女孩把枪放回包里,对晓枫说:“快走,免得麻烦。” 离开芙蓉园之后,女孩转向晓枫:“我姓方,方敏卿。” “如果你担心我说出去的话,大可放心。” “如果我用得着不放心,也不会告诉你我叫什么了。这是我的名片。” 晓枫好奇地接过名片,上面写着“风竹画室”四个字。 “有没有兴趣做我的model,你气质特殊。” “为什么选中我?” “你相貌清新,充满了善良和快乐,但是你背后却是一片死亡的气息,令人不得不敬畏生命和命运……” “Sorry,我没空。” “我会给你丰厚的薪酬。” 晓枫天生对钞票概念模糊。 方敏卿继续努力:“如果你有空,请记得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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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晓枫回家,看着长街无穷无尽昏红的灯火,那么美丽那么沉默,这条街她走过几百次,没有哪一次像今夜一样感触。 ——低着头洒下光辉的街灯是不是同样寂寞?不论它是不是寂寞,它都永远不能移动。 总有一天我能等到你回来,晓枫想,也许明天一早我就能看见你回来,哥,我会一直等下去。 下了公交车,走过一条街转弯不远就是小区。这条路不是大路,路旁的铺子都已关门,四周一片寂静。 突然后面传来“叮”的一声脆响,像是金属的东西掉在地上。晓枫毛骨悚然,街很长,一个人也没有,旁边房子的窗户一率黑乎乎的,有的还半开着。晓枫知道后面也一样,如果她回头,决不会看到任何人。 ——如果有人开枪,就死;他们不开枪,就向前走。晓枫对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熟悉的街道像是忽然长了几百倍。 “笃、笃……”前面有一个拄着拐杖的人走过来,灰暗夜色中的身影佝偻着腰,好像连走路都很吃力。但是晓枫忽然觉得很安心。 老人慢慢地走近,拐杖清脆的声音使得夜色变得可爱起来。晓枫渐渐看清他是闭着眼的,忍不住提醒他:“小心啊,前面那条街修路,我送你好不好?” 老人微笑说:“不用了,走了很多年,习惯了。小姑娘你心地好,一定会交好运的。” 老人孤独的身影慢慢远去,狭窄的老街显得更加萧索。晓枫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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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孤星酒吧。 苻鸩和三角眼坐在最里面的位子。 苻鸩并不认识三角眼,但是三角眼认识他。这次是三角眼找他。 “我们的交易一向只跟值得谈的人谈,你可以任意开价。” “还不知道是什么交易,我当然开不了价。” 三角眼笑笑:“姓诸的女孩子跟你很熟啊。” 苻鸩听着。 “和你很熟的女孩子至少有七八个,从七八个里面拎一个,值多少钱?” “哼。” “但是这女孩子如果拎出来,就值钱了。她哥哥,她哥哥收藏的刀,都非常值钱。你说是不是?” “直说吧。” “抓住她,逼诸宸出来。诸宸归我们,其他的全归你。”三角眼邪邪地笑着,“你知不知道姓诸的身家多少?还有这姓诸的小妞……” 苻鸩说:“我回答你一个字。” “是?” “滚!” 三角眼皱皱眉:“你不要后悔。”他慢慢慢慢地说,“凡是知道我们秘密的人,如果不和我们合作,都只有一个结果。” “开玩笑也叫秘密?” “玩笑?” “抓一个女孩子这么容易的事,何必找我?” 三角眼吐了一口气:“本来容易,但是搅进一个人来以后就不容易了。” “谁?” “高捷。我们老当家当初答应过他,决不动他的人。” “你还想动?” “我们不可以动,但你不是我们的人;又或者高捷死了,任何人都不再是他的人。两条路随你选,我们只要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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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枫在报社楼下见到之迪。 之迪在紫藤花下徘徊,像是在等什么。 “之迪,找姜宁有事?”晓枫问。 “没什么,我等他下来好了。” 晓枫皱皱眉头,之迪说:“我不想打扰他,反正我有空……” 晓枫只好摇摇头。 推开报社的门,一群人正在高谈阔论。晓枫大声说:“某些人在浪费别人时间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自己的责任,先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之后再来吆三喝四。姜宁,楼下有人找你。” 所有人都看着姜宁,姜宁怔了怔,说:“现在十二点半,我的责任是开会。”他走到窗口看了看,“楼下没人。” 过了不到一分钟,门被人推开一条小缝。巧巧在门缝后面招手:“晓枫……”晓枫在人们善意的笑声里出去,看到找她的人——方敏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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