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女孩子即使生气也那么漂亮,生气的女孩子却不管漂不漂亮都不会好惹。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去哪?” “Flying 咖啡馆。” “在哪条路上?” “我怎么知道?!那么去 Dilida 酒吧。” “在哪条路上?”司机只好再问。 “你开车还是我开车?心心酒吧。” “那个,在哪条路上?”司机不能不问。 这些问题实在属于点火,晓枫终于大发脾气:“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你根本不配开出租车!” “小姐,我总要把你送到那里的呀!” “不去了!” “不去是去哪里?” “不去就是不去!向前开。” “向前开去哪?” “向前开就是向前开!” “……” ※ ※ ※ ※ ※ ※ 展梦白是个风流倜傥,很会讲课的老师,年年开西方文学赏析的选修课,很受女孩子欢迎。而她们对这个老师的了解,其实也仅此而已。晓枫在他的课上几乎从不开小差,而她自从一年前遇见姜宁之后就很少在上课的时候写诗。这一次,有些字句又忍不住从笔尖溜了出来。
“天还是那么冷 小草却已经发芽 寒风低啸,也可以当作春风 若无冬寒凛冽 何来梅花似雪
今天真好 晨雾已散,春寒料峭抵不过胸中温暖 悄悄苏醒的大地是你我家园 湿润的风拂上脸颊 心底快乐如满树梅花
你看她绽放,绽放 绽放一片韶华 今天是她的春天 虽然 冬寒未去 小草也刚刚发芽” ——《春天》 她在这门课上结识的朋友金正从后门溜进来,看见她旁边有位子就坐下,看见那首诗,好奇就拿来看。
“这些年来你身在何处 可还记得我们那摇梦的小秋千 和睡在秋千里脆弱的诺言 时光悠悠摇啊摇啊 摇碎了童稚的诺言 儿时的笑声和友情 遗落在深深的草丛
你和我都已经长大 不再是无知少年 离开了儿时的秋千 在慷慨激昂的路上颠沛流离 那一个小秋千摇啊摇啊 摇着遗落的童年” ——《儿时的小秋千》
他刚发现这个漂亮女孩子能写几句诗,一时兴起,便把顾城,海子……到李白高谈阔论了一遍。晓枫的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大叫起来,还是一种类似于猫头鹰和娃娃鱼混合的声音:“哇哈哈哈……”把晓枫吓了一跳,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手机,关掉声音,才发现是蹁跹的。这两天她们的东西放在一起,手机型号又恰巧一样,一不小心拿错了。展梦白虽然没说什么,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晓枫心里正闷,却好遇见豪放开朗的金正,当然要跟他聊聊。手机又响了,是蹁跹自己打来的,晓枫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低着头接了,蹁跹说:“我拿错了你的手机,你有事就用我的……”“小姐,我在上课,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没有了。”晓枫听出声音不对,忙问:“你在哪里?有没有喝酒?”“又来了,你比我姥姥还烦!”那边已经挂断。但是晓枫并没有清静一会,手机又开始振动,显示名字是“丁小伦”,晓枫不接,他就一连打了十八大次。晓枫不胜其烦,又偷偷接了。丁小伦火烧眉毛一样的急着说:“蹁跹,你在哪?你别耍我了……”晓枫说:“蹁跹带错了手机,你可以打这个号码……”终于把这位小太岁打发走了。金正从头到尾没看见展梦白那刀子一样的眼神,这时正继续说:“都说很多诗人情绪容易波动,有多愁善感的气质,其实不是因为他们是诗人,才有那样的情绪;而是因为他们情绪容易波动,或者多愁善感,所以才写诗,才是诗人。”忽然听见展梦白说:“有人一直在下面嘀嘀咕咕,你们想聊天就别来上课。又来,又说话,专门影响我。——今天提前下课,我不讲了!”说罢扬长而去。晓枫和金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看见一个男生挑着大拇指:“有性格!” ※ ※ ※ ※ ※ ※ 蹁跹喝得酒杯都快拿不住了,旁边一个男生忙得团团转,既抢不到她的酒杯,又捂不住她的嘴,还要前言不搭后语地劝她。而蹁跹又哭又笑又喝。 晓枫立刻发现了一个非常宝贵的道理,就是女孩子喝醉了实在是一件很容易丢人的事。 蹁跹一边抓着那男生衣襟,一边推他,一边说:“你可以走了,我的男朋友来了,就是他……她……”她揉揉眼睛看见晓枫是个女孩子,又改口道:“她就是我的男朋友——的朋友!” 那男生哭笑不得。只听蹁跹说:“你们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追人家的时候把人家当宝,最后还不是另结新欢,屁也不放一个就走了,跑去吐番,吐蕃……吐蕃有什么意思……”一说到吐蕃,她又哭了。 那个男生忙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至少说了十几二十个。蹁跹一边说,他一边说“不会的”,说到“吐蕃有什么意思”,他还在说“不会的”。 晓枫结了帐,他帮忙送蹁跹回家。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像呵护一件珍贵的磁娃娃。蹁跹微微一动,他就触电一样缩回他的手。 这一次,他真的松开了她的手。 门口,站着一个沉默如山,却令人窒息的男子。 他的眼睛里有无穷无尽的关怀,无穷无尽的思念,别人看见的却只是冷峻的山峰。 苻鸩。 晓枫心里猛地一抽,一刹那移开了目光。 蹁跹戳着那个男生脑门说:“你快去吧,去吧!我的男朋友来了……” 苻鸩盯着晓枫问:“你找我来就是为这件事?” 晓枫心里像是一下子卷起千百层海浪,根本无法思考,顺口回答:“是。” 苻鸩没有多问,扶起蹁跹走出酒吧,留下一个呆若木鸡的小男生。 蹁跹望着晓枫说:“不好意思,你手机里只有、只有那么一个男人……” 苻鸩看看晓枫,笑容愉快了些。 晓枫淡淡说:“别看着我,这只因为我的电话簿里面把你写作‘苻先生’。” 苻鸩笑眯眯地说:“我知道。” 一路上,蹁跹一直模模糊糊地说:“都说男人坏,其实女人更坏,男人丢开老婆不要,女人,什么都不要……” ※ ※ ※ ※ ※ ※ 蹁跹直到第二天正午还在熟睡,晓枫自己悄悄溜去上课。 和昨日差不多的课间,和昨日差不多的人,姜宁一步步向她走来。他手里不再有花,眼睛里却仿佛有很深很深的色彩。 他递给晓枫一个硬皮本子,然后走出教室。 本子上,那带着露珠的鲜艳枫叶似乎染尽了世上所有美丽的故事所有依依的忧伤。 那是之迪的日记。 她喜欢枫叶,因为她最好的朋友叫晓枫。 晓枫一看见本子上那熟悉的字迹,就把本子合起。 ——她不想再看,也不敢再看。 本子里面写了些什么,她本来不知道;但是姜宁特意把这个本子拿来给她看,她已经多少有点知道了。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做的已经做了,错的已经错了,所有的心血热泪已无可挽回,自恨自责也于事无补,又何必?又何必? 晓枫把笔记本放在背包里,仿佛一天不看就可以一天不知道。但是背包还在她的背上,仿佛有些什么始终在她的背上。她背着这个背包,不由自主地向敏卿的画室走去。世上只有一个人对她挚诚,世上只有一个方敏卿对她包容,就算是做错了事,敏卿问的,也只是她会不会因此伤心。 等着晓枫的,是一个特大号的蛋糕。蛋糕的旁边有纷雪和蹁跹。 今天是纷雪的生日。 晓枫祝过纷雪生日快乐,便问蹁跹:“可睡醒了?” 蹁跹说:“难道我在梦游?不过这下好了,昨晚之后,那个烦人的丁小伦终于可以摆脱了。很快不用再烦你。” 晓枫噘起了嘴:“敢情我是怕你烦我?” 蹁跹扬着脖子:“那我就说不准了……”还没说完,晓枫已经亮出十个手指头去抓她。 纷雪笑着说:“今天接到一个女病人,她和网友见面,网友要去开房,她不肯,于是那个男的暴怒,把她打了一顿。” “倒霉,见面也不一定开房啊。坏脾气的网友。”晓枫说。 “可能她做了什么让那个男的误会吧。”纷雪说。 “哼,也许她本来想开房,但是一见面发现那个男的太恶心,所以就不肯了。”敏卿说。 因为蹁跹昨晚刚刚喝得大醉,所以她们没有喝酒。很快切了蛋糕,纷雪飞去和家人庆祝。 敏卿忍不住说:“她很可爱的,她性子很慢很慢,有一次我给她打电话,她在洗衣服;再打电话她还在洗衣服;再打电话她还是在洗衣服。我去找她……” 晓枫说:“她在洗衣服。” “不,她在晾衣服。”敏卿说,“整个屋子黑洞洞的,她一边看电视剧,一边晾衣服。我以为她洗了多大一堆衣服,谁知道只有五件。” “‘黑洞洞的’,你当Lulu夜猫子啊?” “当时我就问,她这样慢法,怎么抢救病人?” “她又不在急诊室。”蹁跹替纷雪回答。 晓枫说:“我总觉得学医的人有特别的爱心。” 敏卿说:“哼,她说谁碰上她谁活该。” “切!她胡说。有一次我看见她为了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麻雀哭得眼睛都肿了。”晓枫说。 “多天真哪!” “是天真,男人还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唉!她好了,去约会,我们只能在这说她。” “我还以为她回家了呢。” “回家怎么会那么早?听说一个医生,哇,疯狂地追她。” “……” 女孩子吐谈起感情的事,那真有没完没了的话题。何况既是感情的问题,又是别人的问题。 ※ ※ ※ ※ ※ ※ 当晚,晓枫有些失眠,——不失眠才是怪事。 外面有轻微的响动,蹁跹似也睡不安稳。 晓枫干脆到外面找她,她正在阳台上。皓月清辉洒在她脸上,如同清梅皓雪,美得圣洁。 她微微一笑,白雪银花在刹那间绽开。 晓枫这才看到,她好像哭过。但是她既然不哭了,晓枫也没有问。 蹁跹说:“难得这么大的月亮,你过来看。” 晓枫和她并肩站在栏杆前,城市的灯火无边无际,头顶上是一轮皎洁得惊人的巨大月亮。 蹁跹轻轻说:“今天是十五。”她把丝带在手指上打了个蝴蝶结,月光中看来是只惨白如雪的蝴蝶,翩翩欲飞。晓枫忽然觉得寂寞,因为一只很想飞的蝴蝶。 是啊,十五,她差点忘记了。——如果不忘记,怎么过得去? 这月光太多情,连月下的人也不由得思念起远方的恋人,寻觅不到的影踪。 飘荡在月光中的,是听不到的一声叹息。 蹁跹站在月色中,晓枫站在月色中,各有各的思念,各有各的感伤。 蹁跹轻轻说:“看,这月下这么多人,有的在睡觉,有的不睡,有的欢喜,有的发愁,世界这么大,即使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也会觉得自己渺小,不知道一个人实际上是个什么。” 晓枫实在想不到蹁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她印象里蹁跹是一个活泼透顶妖艳绝伦没心没肺的大女孩子,从来不发愁,只会滑冰游泳跳水蹦极玩弄感情。 “其实你在想一个人是什么,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了。” “是什么?”蹁跹问。 “是个人,”晓枫说,“不管人是什么,我们都是人。” 蹁跹笑了:“是啊,不管人是什么。在这么大的宇宙中,人又算得了什么?古往今来,多少人的几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如果真的有神,会不会觉得可笑,就那么一点点时间,还总苦苦挣扎只想活得更好一点。” “如果有神,生命本身会是一种欺骗。” 蹁跹笑笑:“是吗?谁欺骗谁?我们又不是为神而活,让他们笑笑又有什么关系?” 晓枫沉默——如果有神,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做。 蹁跹静静说:“小时候,爸爸每天晚上出去应酬,妈妈总抱着我一边看月亮,一边哼歌。” “你妈妈一定很爱你。” “可是我总觉得妈妈不爱我。如果不是,她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把我扔给我爸爸。我爸爸从来也不管我,急着又娶了一个老婆,每天只顾着跟他老婆花枝招展的出去疯。我每天看见他们就忍不住想,我妈一定不爱我,不然为什么把我扔给他们。” “也许她有她的苦衷,”晓枫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忽然很难过,但是还是得说出来,“作父母的谁不疼爱自己的子女?只是有时候身不由己。” “我也知道我妈妈是喜欢我的,但我总觉得她不那么喜欢我。不过算了,现在怎么想也没用了,她已经死了。” 晓枫一阵脊背发冷,开不了口,只有听着蹁跹说。 “我以为我自己会争气,可以作出点样子来给他们看看,谁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考不上大学,只考上中专。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好歹我不用靠别人。他们笑我,我也无动于衷。他们都以为我没脑子,”蹁跹笑笑,“如果真的没脑子又好了,像我又有脑子又不聪明,那才真的不舒服。” 冰冷的月亮尽情地照着,一城寂静黑暗的繁华。某一道月光下有只惨白的蝴蝶,似也正在命途中飘泊颠沛。 ※ ※ ※ ※ ※ ※ 蹁跹说着不烦晓枫,似乎第二天晚上就真的不来烦她了。但是晓枫只觉得很奇怪,蹁跹的生活习惯虽然有点放纵,却还不曾晚上不回来睡觉。 她的书包好好的在书桌上,衣柜里的衣服原封未动,拖鞋还在床头,记事簿放在椅子上。 蹁跹应该根本不可能不回来的,她的call机压在枕头下面,晚上九点到十点一个小时内已经被人call了她N遍。她却又带错了晓枫的手机。晓枫试着打自己电话,竟然关机。晓枫打算不再管她,忽然脚下飘起一张纸。 纸上的字迹很潦草,是一个地址。 “东平路591号。” ※ ※ ※ ※ ※ ※ 东平路也是条路,路总有路的样子。大路,小路,长路,短路,直路,弯路,只要是汴梁的路也都是可以想象的样子。 但是东平路实在是不一样。 司机不敢驶进东平路。晓枫在向人问“东平路591号”在哪里的时候,只觉得别人看她的眼光立刻不一样。 哪目光中有嘲讽,有意外,有不信,甚至还有一点仿佛看见一只美丽的鸭子就要被煮熟似的惋惜。所以晓枫找到东平路的时候也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远远地张了一眼。 ——只是张了一眼,她忽然想起这地方是什么地方。 苻鸩曾经特地把这地方指出来,告诉她这是“灶王”做买卖的地方。 ——蹁跹的便笺上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地方?不论为何,晓枫自己不敢进去,她立刻退回,想先到另一条街再说。但是她忽然就发觉,自己走不了了。身后,响起了很轻,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她快走,后面的人也快,她更快,后面的人也更快,来时的那条黑暗的小巷似乎长得看不见尽头。晓枫的心都快蹦出腔子,忽然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头。 晓枫转身,手里紧握着一把刀捅过去。 雪亮的刀锋,即使在黑暗的夜里也亮得刺眼。她第一次拔刀想要捅人,但是她的刀忽然停在半空中,长长地出了口气,整个人完完全全松懈下来。 简直是狂喜,当她一眼看见身后的人,心中便疯狂地涌出莫可名状的温暖感觉。 他握住了她的手,在这黑暗的夜里,他的微笑更像温暖的春风。 苻鸩。晓枫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苻鸩。 苻鸩示意她别出声,两个人走过两条街,晓枫问:“你怎么在这?” 苻鸩说:“我正想问你,你怎么敢在这?” “我先问的!” 苻鸩也没办法,只好说:“本来我想去见见你,谁知道看见你鬼鬼祟祟坐进出租车里,我就跟来看看。” “哼!原来你跟踪我。”晓枫噘起嘴。 “但是有个人看见我好像很高兴。” “好吧,饶了你。但是你要帮我找一个人。” “是男人还是女人?” 晓枫咬着嘴唇:“是男人,还不止一个!” 苻鸩打电话找人帮忙问过,知道蹁跹没来过这里。 苻鸩说:“到这里来很可能是因为借高利贷。” “不会吧,”晓枫有点不信,“她怎么会缺钱呢?” 风吹得很柔,暮春的夜晚默默的令人温暖。已经多久没有在晚风中漫步了,再来已是春暮。他说要送她回家,她走的却不是回家的路。美丽的明珠江边,一棵棵老柳树安静的站着,黑暗的明珠江映着两岸的灯火,彼岸看来遥不可及。 走在这样的地方,她多少的有点心不在焉,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像是应该快乐,却反而有些难过。 ※ ※ ※ ※ ※ ※ 清脆的鸟啼声中,他送她到她家楼下,却发现她家的窗户透出微微的灯光。 晓枫忘了自己昨夜是否忘记关灯,忍不住微微奇怪。苻鸩说:“我送你上去。” 她拿钥匙开门,忽然觉得屋里有人。这感觉如此强烈,她没有把门推开,却先回头对他说:“你先回去吧。”但是苻鸩微微一笑,拿着她的手转动钥匙,推开了门。灯光一下子透出来,屋子里空空如也。晓枫松了口气,又忽然觉得心里很乱。苻鸩刚刚进屋,沙发后面呼的站起一个人影,——刀光一闪! ——高捷! 亮白如飞虹的刀光,闪了一瞬,直射向苻鸩。苻鸩的神机弩也已发出,向着沙发后面的那个人,高捷。 百发百中的弩箭,上面有神的眼睛,刺透敌人的心脏! 光华闪过,寂静! 甚至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刹那之间,飞刀,弩箭,两个人,胜者生,败者死。在这个时候,他们甚至没时间判断出不出手。两个绝顶高手,彼此敌对,就这样忽然见面,谁也无法给对方机会。 晓枫直挺挺地倒下去,太吃惊反而叫不出声。高捷倒下,苻鸩倒下,苻鸩在流血,高捷也一样,他们好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晓枫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空白,渐渐的看清楚了,知道他们都伤得很重,甚至他们都没有动,没有说话。苻鸩看着她,好像希望她走近,高捷好像也在看着她。时间苍白的流过,一秒,两秒……而血是殷红的。她终于开始移动,她的两条腿都在颤抖,双手也在颤抖,她颤抖着移动,去扶高捷。 苻鸩动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天呀,她竟然看见苻鸩那时的目光,那目光像几千把雪亮的利刃,一下子把她割成几千片。 “砰!”苻鸩跌跌撞撞地出去,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只留下一片血迹,红得刺眼。 ※ ※ ※ ※ ※ ※ 高捷伤得很重,但幸而没有伤及要害。她很快帮他包扎了伤口,她家里什么伤药纱布一应俱全,她知道得很清楚。 高捷不肯去医院,也不能去。他和苻鸩、邓纯,其实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很多警察一直想要抓他们的人。 苻鸩早已不知去向,外面凄凄迷迷地下着小雨,高捷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忽然醒过来说要吃筠清斋的鸡粥。 筠清斋在敏卿的画室附近,因为接近市区,怎么去都不会快。晓枫带着一身的小雨,匆匆而去匆匆而回。回来的时候甚至有些开心,因为高捷也许要在她家里住上一段日子了。 但是她走进房间便怔住——那张床已空空如也。 那张床上曾经有高捷,现在已经没了。晓枫整个人忽然像变成空的,眼睛也像是变成空的,只是呆呆的瞪着那张床。 走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滴泪,自她眼角悄悄滑下。 那流浪天涯的旅人,无论他是生是死,她也许永远都不能看见。 一双蝴蝶,如果也会在风里各自纷飞天涯,它们还会不会记着对方,怀念曾经碰触翅膀的那一秒。 可惜,隔着几万里的天空和风,它们各自飘荡自己的前程。 而窗外,雨正凄迷。 ※ ※ ※ ※ ※ ※ 孤星酒吧,晓枫第一次来,但是酒吧里很多人认识她,对她很客气,却给她吃了闭门羹。 她等了一个小时,等到的却是Aviva。 Aviva拿着一杯香槟,大模大样坐到她面前说:“抱歉,忘了帮你拿一杯。” “无妨。” “我倒真佩服你,你真有耐性,”Aviva撇嘴一笑,“一个女人不对自己感兴趣的男人决不会这么有耐性的,不过你既然对他感兴趣,为什么不索性多花几个钟头炖点补品拿来拍拍马屁?不过可惜,现在你就算拿来,也是没用的了。他让我告诉你,说他以后再也不想见你。麻烦你不要再来找他。” ——两个人,从什么时候起再也不见?再从什么时候起回忆当初,匆匆不曾离别。 晓枫笑笑,她居然笑了:“这件事倒不麻烦。”然后她起身,走了。 Aviva 看着她的背影,看得眼睛都直了。忽然大声说:“这真的是他要我告诉你的!” 晓枫回头,说:“我知道的。”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谢谢你。就算我再见他,也不会说你坏话的,再见。” 苻鸩躺在床上,窗外大雨滂沱。——只隔着一道门,门里是家,门外是天涯。 晓枫撑着伞走在华灯初上的街上,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长街映着绚丽的街灯,拖出一道道清亮的光影。晓枫走在雨中,庆幸自己还记得带一把伞。 ——你昨晚遇见我并不是那么巧,而是因为你发现了高捷;高捷留在我家里,也许是避开你,也许是等你。于是你们遇见了,这一切并非偶然。这些话她本来也许会说出来,没机会也就算了。 她本来想问问苻鸩的伤势,现在她已经知道。 所以,没什么好牵挂的了,除了高捷。 而这时,一样的大雨中,会不会有另一个人,孤单地伫立? ※ ※ ※ ※ ※ ※ 如果不是纷雪的电话,晓枫真的忘了蹁跹已经两天两夜不曾回家。而她见到蹁跹,又是在医院。 宽大的病床上,蹁跹瘦小得像一只颤抖的白蝴蝶。晓枫忽然想起她手上那只苍白的蝴蝶结,单薄的翅膀是否已飞到了天涯? 他们说她整日整夜坐在母亲的墓前,下雨也不离去。 “我忘了告诉你,”纷雪说,“每年她妈妈忌日她都闹得很厉害,所以几乎每年都大病一场,从前已经得过一次急性肺炎。今年一时不小心,又没看住她。” ——今年她在晓枫这里,晓枫没说什么,他们都以为没事。 纷雪摇摇头:“又要在病床上躺些日子了,何必呢?” 莫名其妙的是,一天后晓枫也进了医院,好像要来陪蹁跹似的。 晓枫的病更莫名其妙——肚子疼。 医生根本查不出病因,甚至下了病危通知书,庆幸的是她自己慢慢好起来。 两个星期之后,晓枫出院,蹁跹也出院,一切看来又开始正常起来。 晓枫拉下不少课,本打算恶补一阵的。但没过几天,调皮的蹁跹就来找她。 “今天晚上的流星雨,一起去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