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厅之内灯火通明,照耀的光如白昼。灯光下,一个人横尸于一条柱子的旁边。 但穿的不是人的衣服,也不知那是人尸还是兽尸。 因为那具体体已经被咬的一塌糊涂,到处都是齿洞,爪痕,鲜血淋漓。 尸体的脸孔是血肉模糊。 眼珠被抓碎,鼻子不见了一角,嘴唇亦裂开,纵然脸庞并没有被抓花,亦难以分辨得出本来面目。 尸体的咽喉,更就被咬成肉浆一样。 血泊上东一块,西一块,不下十块血淋淋的人肉。 尸体周围的地面,到处都是狼脚踏出来的脚印,还有锁链拖过的痕迹。 锁链拖过的痕迹有若树茎,狼脚的脚印一如梅花。 那简直就像是有人在场上以血描出了一幅血梅图,却没有梅香,只有血腥味。 浓重的血腥味。 沈胜衣查四居然忍得住没有呕吐,却已忍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噤。 血梅一出练武厅外,折入那条花径之中。 查四的目光顺着血渍移动,到了花径那里亦一折,却是折向那一男一女。 那一男一女仍然相拥于一起。 查四怔怔的望了那一男一女一会,才如梦初觉的一眨眼,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哑声道:“那条银狼咬死了它的主人。” 查四诧异道:“银狼?什么银狼?” 那个男人回答道:“一条毛色银白的狼。” 他怀中的那个女人颤声接口道:“是那条银狼将人咬成这样的,那么凶恶的野兽养于家中,我早就担心迟早一定会出事,现在果然出事了。” 查四道:“是谁将那条银狼,养在这里?” 那个女人颤抖着顺手指着那具血肉模糊的死尸。 沈胜衣插口道:“他就是那条银狼的主人?” 那一对男女一齐点头。 沈胜衣接问道:“他是谁?” 那个男人道:“柳西塘。” 沈胜衣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一旁查四思索了一下,忽然道:“这里莫非就是双英镖局?” 那个男人领首道:“总捕头原来也听说过柳西塘这个名字。” 查四接道:“柳西塘据我所知,是双英镖局的总镖头。” 那个男人道:“他是的。” 查四道:“你又是谁?” 那个男人道:“凤栖梧。” 查四道:“是双英镖局的另一个总镖头?” 凤栖梧道:“以前是的。” 查四道:“这个以前,是什么时候以前?” 凤栖梧道:“九个月以前。” 查四道:“九个月以前你就与柳西塘拆伙了?” 凤栖梧领首,道:“总捕头连这件事也知道?” 查四道:“只知道你们已经拆伙,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凤栖梧沉吟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总捕头调职扬州,不过半年的事情。” 查四道:“你没有记错。” 凤栖梧道:“这半年之内柳西塘方面不知我并未与官府有来往。” 查四道:“柳西塘也没有。” 凤栖梧奇怪问道:“何以总捕头竟然会留意到我们两人?” 查四道:“我上任之初,第一样要下属提供的资料,就是住于扬州与及附近一带的武林中人的名单与及他们的概况。” 凤栖梧“哦”的一声。 查四解释道:“根据我多年来办案的经验,多数的罪案,都是与武林中人有关系的,尤其是命案。” 凤栖梧恍然大悟。 查四转回话题道:“你与柳西塘是结拜兄弟?” 凤栖梧点头道:“总捕头的记忆力实在惊人。” 查四淡然一笑。 凤栖梧道:“以我所知,这附近的武林中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总捕头既不是早已留意到我们两人,只因为听到我们两人的名字,就能够省起双英镖局,与及我们是结拜兄弟,这些事实在不容易。 查四道:“大概是因为你们的名字比较特别,而镖局附近日前又发生了一件案子,我恰巧将住在城北一群武林中人的名单翻阅一遍。” 凤栖梧顺口道:“这附近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案子?” 查四道:“钱如山的儿子在百香院那条街道上给人绑走。” 凤栖梧一怔道:“钱如山的儿子?” 查四道:“他叫做钱天赐。” 凤栖梧道:“我知道这个人,却不知道他日前被人绑去。” 查四道:“这件事城中几乎已无人不知。” 凤栖梧道:“我并不是住在城中,这几天也没有进城。” 查四道:“你与柳西塘拆伙之后就搬出了双英镖局?” 凤栖梧道:“非搬不可。” 查四道:“搬到那里去?” 凤栖梧道:“城南五里的百家集,我在百家集买了四幢房子。” 查四道:“百家集并不是个热闹的地方。” 凤栖梧道:“我也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查四道:“你住在扬州多少年了?” 凤栖梧道:“大概七年。” 查四道:“七年不是一个短日子,一个在住扬州城这么热闹地方的人,竟然搬到百家集那么僻静的地方去,不是有些奇怪么?” 凤栖梧道:“并不奇怪,我生性本来就是喜静。” 查四道:“是么?” 凤栖梧接道:“何况百家集事实是一个风景很美丽,很令人留恋的地方。” 查四道:“这样说,住在城中的七年,你过得并不写意的了。” 凤凄悟道:“事实如此。” 查四道:“好像你这种人并不适宜做镖师。” 周栖梧淡然一笑。 查四道:“你怎会做起镖师来的?” 凤栖梧道:“说来简单,因为柳西塘开的是一间镖局,我既然一心要帮助他,当然就只好在他的镖局做一个镖师。” 查四道:“双英镖局不是你们两个人的?” 凤栖梧道:“不是。” 查四道:“柳西塘一个人所有?” 凤栖梧点头。查四道:“你却是双英镖局的两个镖头之一。” 凤栖梧道:“这是柳西塘瞧得起我,所以将这间镖局的名字改做双英。” 他一顿接道:“这间镖局本来是叫三环镖局,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柳西塘用的兵器是三枚铁环。” 沈胜衣道:“很少人用这种兵器。” 凤栖梧道:“飞环门本来就不是一个怎样大的门派。” 沈胜衣道:“鄂北飞环门?” 凤栖梧道:“正是。” 沈胜衣道:“这个门派的弟子的确不多。” 查四连随问道:“为什么你要帮助柳西塘?” 凤栖梧道:“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他叹了一口气,道:“那一年我在大漠被仇敌围攻,虽然到最后尽将仇敌歼杀,自己亦重伤倒地,也就在那个时候来了十多条饿狼,若不是柳西塘保镖经过,及时擒我救起,我已经死在一些饿狼的爪牙之下,活不到今天。” 查四恍然道:“原来是为了报恩。” 凤栖梧道:“我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又再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这七年来,他福星高照,一直都没有让我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查四道:“现在你不必再为这件事担心了。” 凤栖梧道:“我离开双英镖局之后,我已经再没有为这件事担心。” 他淡然一笑,道:“因为我们的关系,在当时经已一刀两断。” 查四道:“是柳西塘的主意?” 凤栖梧道:“不错。” 查四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凤栖梧道:“他的疑心太重。” 查四道:“他怀疑什么?” 凤凄梧道:“怀疑我与他的妻子做出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这句话出口,他怀中的那个女人如梦初觉的,突然从他的怀抱挣扎出来。 凤栖梧也好像到现在才知道那个女人仍然在自己怀中,怔住在那里。 沈胜衣查四的目光不由落在那个女人的面上。那个女人的面庞立时红了。 沈胜衣信口间:“这位姑娘是……” 凤栖梧苦笑道:“她就是柳西塘的妻子玉蕴芳。” 沈胜衣“哦”的一声。 查四的眼瞳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凤栖梧立即发觉,连忙解释道:“我们只是因为事情太恐怖,惊慌之下不觉相拥在一起。” 沈胜衣道:“人之常情。” 凤栖梧道:“事实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并不是柳西塘怀疑的那样,我们不曾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 查四道:“没有就最好。” 他眼瞳中的疑惑之色并未消除。 凤栖梧看在眼内,亦只有苦笑。 查四一声轻咳,突然问道:“你与柳西塘拆伙后,有没有再回来双英镖局?” 凤栖悟道:“没有。” 查四道:“一次也没有?” 凤栖梧点头道:“一来这里的主人不欢迎,二来双英镖局在我离开之后便已解散,当年跟随我出生入死的一众镖师都已一一离开,我即使有意到来,亦没有藉口,况且我根本不想。” 查四语声一沉,道:“你现在却是在这里。” 凤栖梧道:“方到不久。” 查四道:“这一点我们知道,先刻我们着见你飞车驶过。” 他一顿接道:“我们却不知道你既然不想到来,今夜为什么又到来。” 凤栖梧道:“因为我接到了柳西塘给我的一封遗书。” 查四道:“哦?” 凤栖梧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道:“也就是这封了。” 查四道:“真的是柳西塘的遗书?” 凤栖梧道:“总捕头请过目。” 查四接在手中打开。 素白的信笺上,只写着十三个字。 “可还记得去年七月十五夜之言?” 查四小心的看了一遍,道:“上下款也没有,怎知这封信是柳西塘给你的?” 凤栖梧一瞟身旁的玉蕴芳道:“这封信是他的妻子亲自送到百家集,亲自交给我。” 查四的目光落在玉蕴芳的面上,道:“他说的是否事实?” 玉蕴芳领首道:“是的。” 查四道:“这信是柳西塘交给你?” 玉蕴芳领首。 查四道:“他叫你送去百家集交给凤栖梧?” 玉蕴芳道:“他是这样吩附。” 查四奇怪道:“既然他怀疑你与凤栖梧曾经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叫你送信给凤栖梧?” 玉蕴芳微喟道:“也许这是一封遗书,他不放心交给外人送去,也许是他藉此支开我,好得自杀!” “自杀?”查四一愕。 沈胜衣亦非常奇怪的道:“你是说柳西塘自己让那条银狼咬死自己。” 玉蕴芳道:“我不能不这样怀疑。” 沈胜衣道:“原因?” 玉蕴芳道:“两个原因。” 沈胜衣道:“请说。” 玉蕴芳道:“第一个原因,他死前支开了家中的所有人。” 沈胜衣道:“这个家除了你们夫妇之外,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老仆人柳忠,春花秋月两个小丫环。” 沈胜衣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玉蕴芳道:“柳忠一早就不见人,不知道那里去了,至于春花秋月都给他打发回家省亲。” 沈胜衣道:“她们家在那里?” 玉蕴芳道:“城外农村。” 沈胜衣道:“来回,相信毋须多少时间。” 玉蕴芳道:“不出两个时辰。” 沈胜衣道:“她们是在什么时候回家去的。” “今天中午。” “现在还未回来?” “他叫了她们明天才回来。” “以前他有没有这样做?” “从来没有。” “当时你难道完全不觉得奇怪?” “我奇怪得很。” “他再叫你送信给凤栖梧,你当然更奇怪了?” 玉蕴芳点头,道:“我甚至已经有此感觉──这个家将会出事。” 沈胜衣道:“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离开?” 玉蕴芳道:“他坚持要去,我不去也不成。” 她垂下头,说道:“我到底是他的妻子。” 沈胜衣道:“如果你坚持不去,相信他没有你的办法。” 玉蕴芳淡然一笑,沉声说道:“如果我受得住他的说话,挨得起他的鞭挞,就是的。” 沈胜衣道:“你是说如果你不去,他就会对你打打骂骂?” 玉蕴芳无言点头。 沈胜衣道:“他喜欢骂人?” 玉蕴芳道:“很喜欢。” 凤栖梧接口道:“他骂人的时候,什么话都骂得出来。” 沈胜衣道:“打人的时候又如何?” 凤栖梧道:“那种残忍有时简直令人不忍卒睹。” 他一声轻叹,道:“他虽然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对于他这种行事作风,我一向都瞧不过眼,为了这件事,我们已经好几次发生意见。” 沈胜衣道:“这相信也是你们拆伙的另外一个原因?” 凤栖梧没有否认。 沈胜衣道:“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 凤栖梧道:“以我所知,他这种性格是与生俱来,无可救药。” 沈胜衣道:“不少人的确天生就是一个虐待狂。” 凤栖梧叹息接道:“也所以我一离开,镖局就散了。” 沈胜衣道:“没有人忍受得住柳西塘的脾气?” 凤栖梧道:“早就忍受不住的了,只因为我极力挽留,一直又待他们还不错,才留下来。” 沈胜衣道:“他们在你走后,跟着离开,柳西塘怕会怀疑是你从中唆摆。” 凤栖梧道:“有人告诉我,他是这样怀疑。” 沈胜衣道:“如此他的心情一定非常恶劣。” 凤栖梧叹息道:“也就苦了仍留在他身旁的人。” 玉蕴芳道:“不过自从有了银狼之后,他对家中的人就没有怎样了。” 沈胜衣道:“哦!” 玉蕴芳道:“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虐待对象。” 沈胜衣道:“那条银狼?” 玉蕴芳道:“正是。” 沈胜衣道:“他怎样虐待那条银狼呢?” 玉蕴芳想想道:“一言难尽,总之他对待的虽然是一条狼,那种残忍法,居住在这个庄院的人全都看不过眼。” 沈胜衣道:“那条银狼的眼睛莫非就是他弄瞎的?” 玉蕴芳道:“正是。” 她连随又问道:“你们见过那条银狼了。” 沈胜衣道:“我因为着见那条银狼混身浴血的从这里奔出去,我们才走进来一看究竟。” 玉蕴芳凤栖梧这才明白。 沈胜衣接问道:“他何以对那条银狼那么残酷?” 玉蕴芳道:“除了天性残忍,以虐待为乐之外,我再想不出第二个原因。” 她摇头叹息接道:“他们简直就像是冤家对头。” 沈胜衣道:“那条银狼,对他也很凶恶?” 玉蕴芳道:“狼本来就是一种凶残的动物。” 沈胜衣道:“不错。” 玉蕴芳道:“那条银狼虽然瞎了眼睛,鼻子仍然非常灵敏。” 沈胜衣道:“它当然已熟悉柳西塘的气味。” 玉蕴芳道:“熟悉得很,一接近它就知道自己的对头到来,引颈长嗥,作势欲扑。” 沈胜衣道:“据说,狼的确也会记仇恨。” 玉蕴芳道:“我相信是会的,若不是被锁链限制着它的行动,它一定会扑上去拚命。” 沈胜衣道:“那条锁链我看并不是一条狼的气力所能够挣断。” 玉蕴芳道:“所以我怀疑是他将锁链松开,让狼咬死自己。” 她补充一句,道:“他死时,这个庄院之内就只得他一个人。” 沈胜衣道:“你怀疑他自杀不是还有第二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玉蕴芳道:“他叫我送给凤二叔的那封信无疑就是一封遗书。” 沈胜衣方才在一旁亦已看见,道:“去年七月十五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凤栖梧接口说道:“这件事我来说好了。” 沈胜衣道:“谁说也是一样。” 凤栖梧道:“去年七月十五日黄昏,我与他保镖经过芒阳山飞云观。” 沈胜衣道:“听说那是一间贼观。” 凤栖梧道:“这是事实,当时飞云观的两个主持,不卖账,一定要劫镖!” 沈胜衣道:“结果打了起来。” 凤栖梧道:“那一战亦可谓惨烈,到入夜才分出胜负。” 沈胜衣道:“谁胜谁负?” 凤栖梧道:“我们得胜,飞云观的两个主持玄真玄虚伏尸在我们的一剑三环之下,可是柳西塘一时不慎,双手姆指的指骨不幸一齐被玄虚道士临死前的铁尘拂反击扫断。” 沈胜衣道:“能否再续?” 凤栖梧摇头道:“指骨已尽碎。” 沈胜衣道:“对他有何影响?” 凤栖悟道:“他的三枚铁环,不能够再脱手飞出,凌空回旋伤敌。” 他一顿接道:“飞环门武功的厉害,就是那飞环回旋半空,出其不意的击杀敌人。” 沈胜衣道:“这个影响对他亦不可谓不大的了。” 凤栖梧道:“断了两只拇指,他的武功只能够发挥出以前的三成威力。” 沈胜衣接问道:“他当时有过什么说话?” 凤栖梧道:“他说过武功与他的生命同样重要,一年后如果再无法恢复原来的武功,倒不如一死了之。” 沈胜衣道:“你离开双英镖局的时候,他是否已想到了办法?” 凤栖梧摇头道:“所以我一接书信,立即就飞车赶来。”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来迟了一步。”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 查四却打破缄默,目注玉蕴芳,接问道:“柳西塘那里得来那条银狼?” 玉蕴芳道:“他说是从参客的手中买来的。” 查四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玉蕴芳道:“三个月前。” 查四道:“其后一直都养在这个练武厅之内?” 玉蕴芳道:“不错。” 沈胜衣忽然又道:“据我所知狼不时会仰天嗥叫,尤其在夜间。” 玉蕴芳道:“那条银狼也是一样,而且它的嗥叫声一天比一天凄厉。” 沈胜衣道:“这附近的居民难道都是聋子?” 查四笑道:“他们之中也许会有聋子,却并非每一个都是。” 沈胜衣道:“这是说,他们都听到狼嗥的了。” 查四道:“其中已有人将这件事通知官府。” 沈胜衣道:“官府没有理会?” 查四道:“我曾经派手下到来查问过柳西塘。” 顿了顿,他缓缓又接道:“在我接到这投诉之时,我已经有所怀疑,扬州城这种地方,并不是养狼的地方,养狼的人,事实罕有。” 沈胜衣道:“你那个手下当时问到了什么?” 查四思索着道:“柳西塘回答是暂时养着看屋,到适用的时候,就剥下它的皮毛制皮衣。” 沈胜衣道:“这个藉口很好。” 查四道:“我那个手下当时也有看过那条银狼,他不能否认那条银狼的皮毛事实很美丽。” 沈胜衣也不能不承认。 查四道:“所以他只有请柳西塘小心看管那条银狼,不要让它跑脱。” 沈胜衣间道:“当时,柳西塘又怎样说话?” 查四道:“他说那条银狼即使走脱了也不要紧,因为它已经瞎了眼睛,还说他一定会很小心看管。” 沈胜衣道:“一条瞎眼狼原则是应该没有一条开眼狼那么危险。” 查四不由又望了一眼练武厅中那具血肉的尸体。 他打了一个寒噤,说道:“原则上是的。” 沈胜衣道:“所以你那个手下只好就离开。” 查四道:“在离开之前,他并没有忘记检查一下那条锁链。” 沈胜衣道:“也算小心的了。” 查四道:“我当时因为忙着拘捕几个罪犯归案,所以没有亲自走一趟。” 沈胜衣道:“即使你亲自走一趟,结果相信也是一样。” 查四道:“也许曾发现那条银狼虽然瞎了眼睛,一样很危险。” 沈胜衣道:“虽然如此,你也只能够劝告他加倍小心。” 查四道:“并没有一条不许在家中养狼的法律。” 他一笑接道:“你若是喜欢,在家中养一条老虎也一样可以。” 沈胜衣笑道:“你放心,就算养我也不会养在扬州的。” 查四大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朋友,一定不肯给我添麻烦。” 玉蕴芳奇怪的望着沈胜衣,道:“这位是……” 查四截口道:“他只是我的朋友,并不是衙门中人。” 凤栖梧忽然截口说道:“却是一个高手。” 查四道:“你看得出来?” 凤栖梧道:“我的武功虽然不怎样好,别人的武功如何,从他的眼神举止多少可以知道。” 他转向沈胜衣,抱拳一礼道:“高姓大名。” “沈胜衣。” 凤栖梧玉蕴芳齐皆一惊。 查四日注他们,说道:“你们既然也是武林中人,相信总听过我这位朋友的名字。” 凤栖梧道:“武林中人没有听过沈大侠的名字的只怕万中无一。” 他回对沈胜衣,道:“幸会。” 沈胜衣一声:“彼此。”立即转回话题道:“是了,你们两人一齐回来?” 凤栖梧点头,玉蕴芳亦点头道:“我坐在车厢之内。” 凤栖梧连续接口说道:“这是为了避免……” 沈胜衣道:“庄院之内既然只得柳西塘一个人,你们如何进来?” 凤栖梧道:“大门虚掩,轻轻一推就开了。” 沈胜衣“哦”一声,道:“你们于是立即赶来练武厅这里?” 凤栖梧道:“我们并不知柳西塘在这里,只是一路找来,走到这里的时候,看见那条银狼混身浴血的从练武厅奔出,奔入那条小径,觉得奇怪,才上前一看。” 沈胜衣道:“这若是事实,你们与柳西塘的死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了?” 凤栖梧道:“事实没有关系。” 沈胜衣道:“可是以这种方式自杀,除非柳西塘的脑袋有问题。” 查四道:“这件事,的确难以令人置信。” 沈胜衣道:“查兄准备如何处置?” 查四道:“无论如何,必须先澈底检查一下那具体体。” 他举步跨入练武厅。 沈胜衣亦跨进去。 凤栖梧玉蕴芳相顾一眼,方待举步,查四倏的回头,道:“两位不必进来。” 凤栖梧玉蕴芳只好站在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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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的血腥当然比厅外浓得多,幸好沈胜衣查四对于血腥味已习惯。 可是目光落在死人破烂的面庞上,两人面部的肌肉也不由拉起来。 查四皱着鼻子俯身仔细打量了一遍,叹了一口气,道:“不是狼那么凶残的野兽,相信不会将死尸弄成这样。” 沈胜衣亦自俯下半身仔细观察之后道:“尸体上的伤痕显然是野兽的爪牙弄出来的。” 查四道:“嗯。” 沈胜衣道:“从方才那条银狼的样子看来,这个人,纵然不是死在它的爪牙之下,亦必然是被它的爪牙撕咬成现在这样子。” 查四道:“嗯。” 沈胜衣目光再落在尸体的面部,道:“尸体的面部损坏的这么严重,根本已不能辨认。” 查四道:“你怀疑,他可能不是柳西塘?” 沈胜衣道:“我是这样怀疑。” 他一笑接道:“我这个人的疑心向来很大。” 查四笑道:“我也是的。” 他连随回头问凤栖梧玉蕴芳:“你们凭甚么肯定这死者就是柳西塘?” 玉蕴芳应道:“尸体穿着的,是他的衣服。” 凤栖梧接道:“面部轮廓与及身裁也是一样。” 他一想又道:“如果有怀疑,大可以检查一下他那双手的拇指。” 不等他说完,沈胜衣查四已分别伸手按向尸体左右两手的拇指。 沈胜衣一按,说道:“拇指果然已碎了。” 查四道:“这只手的拇指也是。” 凤栖梧即时道:“他断指这件事,当时追随我们左右的镖师与及趟子手都知道,他们相信还没有完全离开扬州,总捕头可以传来一问。” 查四道:“我自有分寸。” 他回对沈胜衣道:“听他这样说,尸体也许真的就是柳西塘本人了。” 沈胜衣道:“尸体的身份既然已能够确定,我们大可以专心找寻他的死因。” 查四道:“你似乎认为他并非被那条银狼咬死。” 沈胜衣道:“柳西塘既然能够击杀飞云观玄虚道士,武功可想得知,虽然他双手拇指尽断,不能够再充份发挥飞环的威力,仍然有三成功力,凭这三成的功力,击杀那条银狼大概已不成问题的了。” 凤栖梧听在耳里,说道:“也许那条银狼出其不意地挣断了锁链,扑上去一口咬在他的咽喉之上。” 沈胜衣道:“一咬,他就立即气绝身亡?” 凤栖梧道:“不无可能。” 沈胜衣说道:“他只是双手拇指的指骨断碎,好像他武功这样好,临敌经验这样丰富的人,反应有没有可能会这样迟钝?” 凤栖梧道:“他逗弄那条银狼既然已成了习惯,三个月后的今日一定已没有那么小心,一个人在这种情形之下,反应迟钝是必然的现象。” 沈胜衣道:“还有一个问题,狼无疑习惯咬敌人的咽喉,但是,那条银狼已瞎了眼睛,怎么能够一咬就咬在他的咽喉之上?” 凤栖梧叹了一口气,道:“世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样子巧合。” 沈胜衣道:“说到巧合,任何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可能发生的。” 他淡然一笑,转顾查四道:“查兄又认为如何?” 查四道:“尸体虽然是衣衫破烂,体无完肤,死前显然并没有怎样的挣扎,如果是死在狼口之下,那么就真的一咬致命的了。” 沈胜衣点头道:“无论有意自杀抑或无意被杀,都必须一咬致命,才会有这种情形出现。” 他的目光又回到凤栖梧的面上,道:“你们方才不是说柳西塘是自杀?” 凤栖梧道:“从他死前的异常举动与及给我的那封信看来,我不能不怀疑他是自杀。” 沈胜衣道:“但你方才的说话,却显然认为是那条银狼挣断了锁链,出其不意的将他咬死。” 凤栖梧道:“我们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因为方才发现了两点很可疑的地方。” 沈胜衣道:“请说。” 凤栖梧道:“第一点你们已发现了,就是他死前显然并没有怎样挣扎,一个人即使视死如归,可是目睹一条狼张牙舞爪,向自己扑过来,有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接受这种死亡,不闪避?不挣扎呢?” 沈胜衣道:“我认为就没有了──第二点是甚么?” 凤栖梧道:“如果他是自杀,无论他怎样解开那条锁链,那条锁链也应该保持完整才是,现在却是中断,还有一截锁链在那条柱子之上。” 沈胜衣道:“这一点,我们也已发觉。” 他并没有说谎,查四现在将留在柱子上的那半截锁链拿在手中。 凤栖梧接道:“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我才会那么怀疑。” 沈胜衣道:“问题这又来了,以一条狼的气力,能否挣断那么粗的锁链。” 凤栖梧道:“是不是锁链断折的那个部份已经锈烂的七七八八。” 查四冷应道:“锁链并没有生锈。” 凤栖梧道:“这就奇怪了,难道那条银狼的气力真的那么大?” 查四道:“锁链根本就不是整条自然扯断,那断折的部份是先被以利器凿断了八九分,剩下来未断的一二分,便是小孩子,相信也不难将之折断,在那条银狼来说,更就简单了。” 他说着将锁链交给沈胜衣。 凤栖梧玉蕴芳再也忍不住,一齐跨进练武厅了,走到沈胜衣身旁。 查四说的是事实。 两人不由的怔在那里。 沈胜衣手执锁链,反覆再看,忽问道:“是谁将锁链预先凿断了八九分。” 凤栖梧玉蕴芳都没有作声。 查四一长身,道:“这如果又说是柳西塘,死因又变回自杀的了,一个人只能够死一次。” 凤栖梧苦笑! 玉蕴芳仍然怔在那里。 沈胜衣看了两人一眼,回问查四道:“查兄认为是自杀还是被杀?” 查四道:“被杀,沈兄呢?” 沈胜衣道:“一样。” 查四道:“也许我们的判断完全错误,可是在目前来说,非要以谋杀案件来处理不可了。” 他一顿接道:“这具体体最好由衙门的仵工再加以检查,他们的经验到底比较我丰富,在检查之后或者就会有一个确实的答案。” 沈胜衣道:“查兄是否打算现在赶回衙门将人叫来?” 查四道:“我正是这样打算。” 沈胜衣道:“那么将这里暂时交给我好了!” 查四道:“沈兄当然知道应该怎样做的了。” 沈胜衣道:“当然。” 查四道:“一切拜托了,我会尽快回来。” 他连随转身举步,疾奔了出去。 沈胜衣目送查四身形消失,转顾凤栖梧玉蕴芳道:“我们也出去外面。” 凤栖梧玉蕴芳并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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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练武厅,沈胜衣不由吁一口气。 他连随扶着一条柱子,在走廊旁边的栏杆上坐下,似笑非笑的望着凤栖梧玉蕴芳两人。 玉蕴芳不由自主的垂下头。 凤栖梧亦给望得混身不自在,微喟道:“沈兄在怀疑凶手是我们?” 沈胜衣说道:“你们的嫌疑,本来就不轻。” 凤栖梧道:“可是我们事实并没有杀过人。” 沈胜衣道:“是非曲直,始终有一个水落石出,你们既然没有杀人,又何须担心?” 凤栖梧道:“查捕头据说是天下三大名捕之一。” 沈胜衣道:“不错。” 凤栖梧道:“他能够被称为名捕,当然不是一般庸吏可比。问题是,他到底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人总会有错的。” 沈胜衣道:“你担心他判断错误,冤枉你们?” 凤栖梧道:“我不要紧,只担心委屈了嫂嫂。” 沈胜衣一瞟玉蕴芳道:“查四这个人我却是很放心,有些事他尽管不得不依法办理,在未能够完全证实之前,他绝不会怎样为难你们,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凤栖梧展眉道:“沈兄怎样的一个人我也早已有耳闻。” 沈胜衣道:“是么?” 凤栖梧道:“这件事有沈兄与查捕头插手,我们其实应该很放心才是。” 沈胜衣道:“你却显然担心得很。” 凤栖梧道:“因为我觉得其中仿佛隐藏着一个阴谋,事情的发展将会对我们极之不利。” 沈胜衣淡然道:“我却是认为只要你们真的是清白,根本就用不着过虑。” 凤栖梧玉蕴芳相顾无言。 沈胜衣忽然省起了一件事,道:“有一个叫做甘豹的人,你们可认识?” 凤栖梧一怔,道:“你问的那个甘豹,是否有一张狼面?” 沈胜衣道:“不错。” 凤栖梧道:“他以前是双英镖局的一个镖师。” 沈胜衣道:“双英镖局结束以前?” 凤栖梧摇头道:“以前半年。” 沈胜衣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凤栖梧道:“人如其面。” 沈胜衣道:“这是说他的人好像豺狼那样?” 凤栖梧道:“有时比豺狼还凶悍,私生活也不大检点。” 沈胜衣道:“他是自己离开镖局?” 凤栖梧道:“不是。” 他目注玉蕴芳,玉蕴芳即时道:“是我将他辞掉的。” 沈胜衣道:“何故?” 玉蕴芳皱眉道:“我家中只有一个父亲与一个妹子,年前家父因病身故,我将妹子接过来镖局住……” 沈胜衣试探着问道:“是否给甘豹瞧上了!” 玉蕴芳道:“不错,他终日纠缠不清,我总不能够寸步不离妹子身旁,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将他请走。” 沈胜衣道:“事情是否因此了结?” 玉蕴芳摇头道:“那之后他老是在门外徘徊,一有机会就溜进来,找我那个妹子的麻烦,这样下去迟早出事,所以我最后惟有将妹子暗中送回家去?” 沈胜衣道:“其后他有没有查出那个地方?” 玉蕴芳道:“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我又没有假手别人护送,因此除非我说出来,否则他根本就不知道我那个妹子去了甚么地方。” 沈胜衣道:“事后,他相信一定很生气。” 玉蕴芳道:“应该是的。” 沈胜衣道:“有没有进来噜苏你?” 玉蕴芳道:“他不敢噜苏我。” 沈胜衣道:“是否因为你的武功在他之上?” 玉蕴芳道:“这是一个原因,最主要却是他不敢开罪一个人。” 沈胜衣道:“柳西塘?” 玉蕴芳点头。 凤栖梧接道:“很奇怪,他虽然那么凶悍,在柳西塘面前却连说话也不敢很大声。” 沈胜衣道:“也许因为他只是一条狼,柳西塘却是一条虎。” 凤栖梧抚掌道:“这个臂喻最贴切没有了。” 玉蕴芳忍不住问道:“沈大侠何以突然问起这个人?” 沈胜衣没有回答玉蕴芳的话,他听到了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却也不是很多人。 只是两个人。 他们的脚步声并不相同,一个很重,一个却很轻,轻的几乎听不到。 不像是查四率领手下到来。 是谁? 沈胜衣奇怪的,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凤栖梧玉蕴芳看在眼内,不由亦留上心。 他们亦听到了脚步声。 凤栖梧脱口道:“查捕头不会这么快回来。” 沈胜衣道:“来的并不是他。” 语声未已,两个人已经从那边小径转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老仆人,手提着灯笼,玉蕴芳一见道:“那是柳忠。” 跟着柳忠后面的也是一个老人。 那个老人比柳忠足足高出一个头,既不很瘦,也不很胖,一个身子标枪挺直,目光如电,顾盼生威。 他的左肩上挂着三枚寒芒闪烁的大铁环。 看见这个人,凤栖梧不由皱起眉头。 沈胜衣即时问道:“柳忠后面的那个老人又是谁?” 凤栖梧道:“商孤竹,柳西塘的师叔,人最是护短。” 沈胜衣道:“这个人我没有印象。” 凤栖梧道:“据说他十年前已经退出江湖。” 沈胜衣道:“他住的地方离开这里远不远?” 凤栖梧道:“不远,来回用不着一天的时间。” 沈胜衣道:“柳忠大清早离开镖局,相信就是去他那儿请他到来的了。” 凤栖梧道:“无疑就是。” 沈胜衣道:“这当然是柳西塘的意思了。” 凤栖梧道:“当然。” 沈胜衣沉吟道:“柳西塘请他来为什么?” 凤栖梧道:“这要问他才清楚了。” 说话间,柳忠商孤竹已经走进来。 商孤竹目光一扫,亦三步越过柳忠,一面走一面道:“整个庄院就只是这里有灯光,人果然也就在这里。” 他的目光连随停留在凤栖梧玉蕴旁的面上,道:“你们在这干什么了?” 凤凄梧玉蕴芳没有作声,事实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他们只是眼定定的望着商孤竹。 商孤竹似乎并不喜欢别人这样,脸色立时沉下来,道:“你们原来连老夫也不放在眼内了。” 凤栖梧微喟道:“岂敢。” 商孤竹冷笑道:“如此何以不回答我的问话?” 凤栖梧道:“因为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前辈你才好。” 商孤竹冷笑声中踏上两级石阶,鼻子忽然一皱,道:“血腥味。” 这句话出口,他的眼睛就大了几乎一倍。 他瞪眼问道:“出了什么事?我那个师侄现在那里?” 凤栖梧回答他第二个问题:“在练武厅内。” 商孤竹一听立时奔马一样奔上石阶,冲入练武厅。 一声怪叫旋即在练武厅内爆发! 那一声怪叫充满了惊怒。 商孤竹跟着一面惊怒之色的倒退了出来。 一退出厅外,他霍地转身,瞪着凤栖梧玉蕴芳道:“练武厅之内只有一具死尸!” 凤栖梧道:“那具死尸,也就是柳西塘!” 商孤竹喝问道:“是谁下的毒手?” 凤栖梧道:“他养的那条狼。” 商孤竹道:“那条银狼?” 凤栖梧道:“正是。” 商孤竹冷笑道:“你这是当我小孩子来骗?以他的武功,那条银狼怎能够杀得了他!” 凤栖梧微喟道:“其中也许另有蹊跷,可是目前并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 商孤竹冷冷的道:“你们找不到,还有谁能够找得到?” 凤栖梧玉蕴芳齐皆一怔。 商孤竹接道:“你们的计划虽然周密,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尽管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却已看出你们经已动了杀机,他立即写了一封信,叫柳忠送来给我。” 凤栖梧脱口问道:“是一封怎么样的信?” 商孤竹道:“告诉我他的处境,还有就是什么人准备谋杀他,希望我尽快赶来救助。” 凤栖梧追问道:“信上他到底怎么写的?” 商孤竹一字字的道:“奸夫淫妇阴谋杀害,见字,请速赶来镖局,迟恐性命不保!” 凤栖梧玉蕴芳又怔住。 沈胜衣也好像很意外,他奇怪的望着商孤竹。 商孤竹眼中却仿佛根本就没有沈胜衣的存在,只是瞪着凤栖梧玉蕴芳,接道:“这封信并不很长,我记性虽然不大好,将文字记下来也并不困难。” 他顿足一声叹息,说道:“只可惜我虽然读完那封信,立即就起程,还是赶不及。” 凤栖梧亦自叹息,道:“赶得及就好了。” 商孤竹面色一寒道:“现在也总算还是时候,如果我来到,你们已离开,那就真的太迟了。” 他左肩旋即一沉,叮叮当当的一阵金属声响,肩上挂着的三枚铁环落在手中! 凤栖梧一见色变,道:“老前辈待要怎样?” 商孤竹冷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要怎样,你还要问?” 凤栖梧道:“柳西塘的死事实与我们并无关系。” 商孤竹道:“这是说,那封信是假的了。” 他沉声喝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有心情与你开这种玩笑?” 凤栖梧道:“老前辈也许真的收到那样的一封信,可是……” 商孤竹截口道:“信已然是真的,事情当然亦不假!” 他冷笑接道:“信中的奸夫淫妇,是指那两个,大概不必我说出口。” 凤栖梧面色一变再变。 商孤竹左手一甩,三枚铁环,一枚飞入了右手,暴喝一声道:“奸夫淫妇,偿命来!”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凤栖梧玉蕴芳两人,虽然并没有指名唤姓,一声奸夫淫妇是叱喝何人,已经很明显的了。 玉蕴芳应声混身一震,一面的悲愤之色。 凤栖梧胸膛起伏,亦显得非常激动,好一会才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目前仍是一个谜,在事情未得证实之前,老前辈口齿最好乾净一些。” 商孤竹冷笑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伤风败德的人,这样说话已经是年老火气大收,若是年轻的时候,又岂止是这样说话?” 凤栖梧铁青着脸,道:“我念在你是前辈,为人平日又还算正派,才一再容忍,但你再这样胡言乱语,也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商孤竹道:“不客气又如何?” 凤凄梧按剑冷笑,道:“飞环门的武功我早就想领教一下了!” 商孤竹大笑道:“狐狸到底露出尾巴来了,想打架还不容易?” 他身形陡动,飕的飞落在练武厅外的院子上,道:“奸夫淫妇都给我下来!” 凤栖梧再忍耐不住,撩起长衫的下摆塞在腰间,纵身跃下去。 玉蕴芳粉拳紧握,看样子似乎亦想动手。 她毕竟没有移动脚步。 商孤竹看在眼内,道:“狗男女到底是狗男女,一有事就各顾各的了!” 玉蕴芳立时一声娇叱,从石阶跃下。 商孤竹却又说道:“原来还有一份情义哇!” 他左右手三枚铁环叮当的一撞,道:“来!一齐来受死!” 凤栖梧玉蕴芳腰间的长剑几乎同时出鞘。 商孤竹一直等到他们拔剑出鞘,才大喝一声:“打!”左手双环砸向凤栖梧面庞,右手一环横切玉蕴芳咽喉! 凤栖梧侧身闪过一旁,玉蕴芳亦自一剑架开! 这一剑硬挡,玉蕴芳不由倒退一步。 商孤竹的功力显然在玉蕴芳之上,但那一环不过用了六分气力。 一招见高低,商孤竹大笑道:“如此本领也敢胆在我面前放肆。” 他似乎忘记了是他迫对方动手。 大笑声未绝,匹练也似的一道剑光已然刺向他的肩脖! 凤栖梧的剑! 商孤竹回手一环架住! 这一环他亦是只用了六分气力。 凤栖梧一动也不动。 他的武功无疑是胜玉蕴芳一筹。 商孤竹大喝:“好!”铁环一震,撞开凤栖梧的剑,翻腕,铁环又击出! 铁环本来就是罕见的外门兵器,飞环门的武功更诡异。 凤栖梧眼看来势,并不想硬接,可是一任他身形如何转变,商孤竹那一环始终是如影随形。 他只好硬接! “当”一声,凤栖梧连退三步。 商孤竹那一环已用上九分差不多十分功力! “原来也不过如此!”商孤竹立时大笑。 凤栖梧面无表情,仗剑杀回来,玉蕴芳那边亦展开了攻势! 他们这联手一齐进攻,其实也并不容易应付。 只是商孤竹的武功实在太高。 他喝叱连声,三环飞舞,不过几个照面就击散了凤栖梧玉蕴芳两人的攻势,右手的一环顺势一撞,玉蕴芳就连人带剑给他震开了半丈,左手双环同时亦将凤栖梧迫开三尺! 剑光环影一刹那尽敛! 商孤竹左手三环前胸一靠,一张脸突然红起来,垂胸长须同时无风自动,混身衣衫亦波浪般不住起伏。 谁也看得出来,他是在运起全身的功力。 看情形,他已经试准了凤栖梧玉蕴芳两人的份量,准备一击将他们击杀。 玉蕴芳神色凝重,不由亦默运全力,以备迎接商孤竹的致命一击。 凤栖梧的神色亦非常凝重,忽然道:“你莫要迫人太甚!” 商孤竹道:“便迫你太甚又如何!” 这句话说完,他混身的骨骼已鞭炮一样响起来。 凤栖梧惨然笑道:“生死存亡,我只好动用那种武功了!” 他突然将手中利剑掷出! “夺”的剑插在地上,不停的颤抖。 凤栖梧却彷如变成了一具石像,动也不一动,甚至连一身的衣服,也似乎已硬化。 他的面庞同时逐渐青起来,现出了玉石一样的颜色。 沈胜衣站在那边着在眼内,面色忽然一变。 玉蕴芳旁边看见,露出了诡异之色。 她似乎也奇怪,凤栖梧竟然会变成这样子。 商孤竹同样诧异,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武功?” 凤栖梧冷冷的一哼,道:“不要命的武功。” 商孤竹“哦”了一声,道:“不要命,好,这就成全你!” “你”字一出口,他突退一丈,左手衣袖“悉索”的一声暴响,手中两枚铁环,“呜呜”的飞入半空! 叮当的一声,两枚铁环半空猛一撞,左右飞开,左击凤栖梧,右击玉蕴芳! 两枚铁环的去势非常凌厉,呜呜的响个不已,却不是一直飞去,左一斜,右一偏,回旋飞舞! 也就因此,难以判断飞环从那一个角度击来。 商孤竹左手双环出手,右手一环亦蓄势待发! 对方迎击飞环之际,他必定会伺机出手。 他的出手当然比飞环更厉害。 要接下他的飞环已经不容易,他右手铁环若是乘隙击到,凤栖梧玉蕴芳的武功如果真的他判断的那样,无论他攻击的是凤栖梧抑或玉蕴芳,亦非死不可! 他虽然蓄势待发,目光却闪烁不定。 这也是一种战略,这一来,敌人就不会知道他的动向。 飞环现在已凌空,第一个他要杀的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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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蕴芳盯着向自己飞旋而来的铁环,额上已有汗淌下。 凤栖梧无动于中,面色变的更青白。 蓦地,他双掌高举过顶。 衣袖自然褪到他双手肘部,灯光下清楚得很,他那双手亦已变成青白色。 青白的如同玉石雕琢出来,简直就不像是人的手。 掌化爪,他右掌曲指如钩,突然又由上下移? 他显然,亦已蓄势待发! 三人的一切动作,完全在刹那间的事情。 也就在那刹那之间,霹雳一声暴喝突响! “慢!” 霹雳与闪电几乎同时到达! 闪电一样辉煌的一道剑光飕的凌空飞来! 剑光一闪,飞向玉蕴芳的那枚铁环就被震飞,再闪,飞向凤栖梧的那枚铁环亦被震飞。 三人吃惊都还来不及,剑光已消失,他们当中却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沈胜衣! 除了沈胜衣,那地方还有谁有这样身手? 沈胜衣突然出手制止,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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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飞的那两枚铁环竟然是向商孤竹飞回去。 商孤竹一惊再惊,慌忙伸手接下来。 他到底也是一个高手,看得出那两枚向自己飞回来的铁环几乎已力道全消。 这一次他的判断完全没有错误,很容易就将铁环接下,一颗心却已寒了。 沈胜衣这样的高手,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他既然是一个高手,当然亦着得出沈胜衣身手的高低。 沈胜衣站于那边栏杆之上,其实他早就已看见的了,只是现在才加以留意。” 他手握三环,瞪着沈胜衣,一面的疑惑。 ──这个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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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胜衣着地转身,目注凤栖梧疑惑的道:“凤飞飞是你的什么人?” 凤栖梧一怔,道:“我们是姊弟。” 沈胜衣恍然道:“难怪你懂得‘化玉功’了。” 商孤竹那边听到凤飞飞这名字,神态已有些异样,再听到“化玉功”这三字,面色就变了。 凤飞飞这名字在他来说并不陌生,就正如其他江湖朋友一样。 因为凤飞飞十年前已经是江湖上的第一号女杀手。 不过她杀的人虽然多,声名并不坏。 死于她手下的据说全都是该死恶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