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居民很多已忘记了这间药王庙,玉凝香一连问了七个人,才问到药王庙的所在。 那个人却告诉她,那间药王庙不时闹鬼。 女孩子听到有鬼,大都会打从心里寒出来,玉凝香没有例外。 可是她仍然非去不可。 庙门早就已崩塌,在外面多少亦可以看见这间药王庙里头的情形了。 阳光从崩缺的地方射进了庙内,大部份地方都可以清楚看见,却是不知怎的给人的仍然是一种阴森的感觉。 玉凝香站在门外,仔细的打量了好一会,又倾耳静听了片刻,始终看不见人影,也听不到丝毫人声! 她忍不住振吭呼道:“甘豹。”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 一再呼唤也都是这样。 玉凝香手一沉,从腰间抽出了一支软剑,一咬牙,大着胆子跨进庙内! 庙内事实没有人。 玉凝香手握软剑,走到庙堂的正中,张目四顾。 也就在这下,一声恐怖已极的怪叫声突然在庙堂内响了起来。 玉凝香冷不防了吓一跳,握剑的手不由自主的一紧,叱喝道:“谁?” 怪叫声又起。 玉凝香这次听清楚了。 ──是狼嗥! 她由心打了一个冷颤,循声望过去! 那边靠着柱子放着一张神桌,一边已没有了两条桌腿,半倒在地上。 狼嗥声就是从桌底下传出来。 玉凝香横移一步,用脚尖挑起地上的一块瓦片,踢向桌底下。 噗一声,狼嗥声再起,一团银白色的东西旋即即飕的从桌底下窜出来。 是一条狼。 那条狼一身银毛,上面沾满了发黑的血渍。 它嗥叫着窜出来,扑向玉凝香。 玉凝香手中软剑几乎同时举起来,准备那条银狼一扑近,就一剑砍下! 那银狼却只是扑前几尺就突然停顿! 玉凝香这才发现那条银狼的脖子上锁着一条铁链,铁链的一头无疑就绑在那条柱子之上! 那条银狼活动的范围于是也就只能在那几尺地方。 它也不知是否因为被玉凝香踢出的那块瓦片击中,显得很愤怒,虽然不能扑前,却人立而起,向着玉凝香张牙舞爪。 牙锋利发亮,爪也隐约闪着光,那双眼却既不亮,也不光。 它根本就没有眼珠,可是那没有眼珠的一双眼窝更显得诡异恐怖。 玉凝香看见那双没有眼珠的眼睛,不由得一呆,脱口说道:“这莫非就是咬死柳西塘的那条银狼?”一个声音回答道:“不错就是它!” 声音从庙门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站在那里的却是一个老婆婆。 玉凝香应声望丢,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婆婆大步跨进庙门,咧开那张大嘴,笑道:“立即你就会知道了。” 她反手扯下头上的发髻,再举袖往脸上抹了几下,老婆婆于是就变了一个大男人。 一个大男人穿着女人的衫裙,看起来当然很滑稽,何况甘豹本来就是一副怪模怪样? 老婆婆正是甘豹。 这个人在易容方面果然有几下子。 他现在若是一面怒容或者露出一副阴险的模样,看见他的人,不难就以为他是狼精化身。 可是他现在的模样,无论那一个看见只怕都忍不住发笑。 他歪着脑袋,歪着嘴巴,口涎一滴滴从嘴角滴下来,一双眼色迷迷的痴望着玉凝香,眨也不眨一下。 玉凝香却没有笑。 看见那张大得惊人的嘴巴,不等甘豹将发髻抓下,她已经知道来的这个老婆婆也就是甘豹。 她瞪着甘豹冷笑道:“是你甘豹!” 甘豹喜形于色,道:“二姑娘,原来还认得我甘豹的。” 玉凝香道:“你到底在捣什么鬼?” 甘豹摇手道:“二姑娘,搞鬼的可不是我。” 玉凝香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带那条银狼去衙门说清楚明白?” 这时候,那条银狼已停止张牙舞爪,也不再嗥叫,静静的伏在地上,知道它的好朋友甘豹已回来。 甘豹望一眼那条银狼,道:“我会去的,也许就在片刻之后。” 玉凝香道:“你还等什么?” 甘豹道:“二姑娘你着急什么?坐下来,我有很多说话要向你倾诉呢。” 他说着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来。 玉凝香没有坐,道:“有话快说。” 甘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玉凝香的俏脸,现在更好像已望呆了,并没有回答玉凝香。 玉凝香不耐烦的催促道:“快说!” 甘豹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不见了这么久,二小姐更漂亮了。” 玉凝香截口道:“少废话。” 甘豹道:“事实是这样。” 玉凝香转问道:“那条银狼怎会往这里?” 甘豹道:“是我将它带来这里的,那天夜里我几乎没有给它咬死,后来大概是因为嗅到我并非它的仇人,所以虽然追上来,非独没有咬我,而且与我很快就变成朋友了。” 玉凝香左看看,右看看,道:“你们即使结成朋友,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甘豹不以为意,接道:“也就由那天晚上开始,我们两个一直住在这地方。” 难怪查四的手下搜遍全城,也找不到他们了。 玉凝香委实难以相信,甘豹竟能够与一条银狼住在一起。 这却分明是事实。 甘豹笑笑又道:“它的食量真厉害,幸好我不过准备养它十来二十天,否则不出两个月,我就得变成一个穷光蛋,到时候,不是它吃我,就是我吃它的了。” 他说着伸出舌头一抵嘴唇。 玉凝香一阵恶心,道:“那封信写着要救我的姊姊,立即一个人到来这里。” 甘豹道:“我是这样写。” 玉凝香道:“现在我来了,你还不给我说清楚明白?” 甘豹得意的一搓双手,道:“二小姐,可知道你的姐姐与凤栖梧为什.么被关入监牢?” 玉凝香道:“为什么?” 甘豹道:“那是因为我写了一封信向查四告密啊。” 他说得很认真,看来并不清楚查四在收到他那封信之前已经将玉蕴芳凤栖梧两人拘捕。 玉凝香追问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件事?” 甘豹断然道:“不是!” 玉凝香道:“我早就怀疑柳西塘不是他们杀的了。” 甘豹道:“可是你却也不能够不认为他们的嫌疑最重,在那种情形下,我那封信自然轻而易举的将他们送入监牢去。” 玉凝香瞪着甘豹。 甘豹笑接道:“二小姐,你可知道任由事情这样下去,将有什么结果?” 玉凝香还未开口,甘豹已又接上说话,自己回答道:“他们将会被拉到法场斩首。” 玉凝香混身一震。 甘豹看在眼内,忙道:“但你也不必太担心,目前他们仍然未定罪,还可以将他们救出来,有这种能力的却是只得一个人──就是我。” 他一挺胸膛,倏地站起身子,道:“不是我甘豹夸口,普天下能够证明他们清白无罪的,只得我一个人。” 玉凝香脱口道:“你……” 甘豹道:“你是否想我到官府去替他们证明?” 玉凝香不由自主点头。 甘豹舐唇道:“要我去可以,却是有条件──”玉凝香道:“甚么条件?” 甘豹道:“你得嫁给我。” 玉凝香一呆。 甘豹阴声怪气的接道:“只要你嫁给我,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他连随噗的跪下,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求你答应我,嫁给我。” 一面说一面膝行向玉凝香,那条长长的舌头不时左舐一下,右舐一下,那样子,就像是要过去舐玉凝香的脚背。 玉凝香不禁毛骨悚然,一连退了好几步,一声娇喝道:“你这个人,实在太岂有此理。” 甘豹一愕,道:“岂有此理?” 玉凝香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你的,从来我就没有喜欢过你。” 甘豹道:“那么你不想救姊姊了?” 玉凝香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谁在调查这件案?” 甘豹道:“我知道是查四,也知道他是天下三大名捕之一。” 玉凝香道:“还有沈胜衣沈大侠。” 甘豹道:“我也知道,可是这一次,他们两人我相信也一样束手无策。” 玉凝香道:“你少夸口。” 甘豹道:“非夸口不可,我再三警告你,如果你不答应嫁给我,你姊姊就死定了。” 玉凝香道:“我才不担心,她既是真的清白无辜,沈大侠查捕头他们迟早一定会弄清楚明白,替她洗脱杀人嫌疑。” 甘豹眼旁的肌肉一阵颤抖,道:“真的么?” 玉凝香道:“何况我现在就准备将你缚起来,送到衙门。” 甘豹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我一忍再忍,对你已实在忍无可忍了。” 他第二次跳起身,一双眼暴睁,嘴咧大,狼嗥一样怪叫了一声。 骤看来,他简直就像已变了一条凶恶的饿狼。 玉凝香没有给他吓倒,一振腕,手中软剑“飕飕”的响了几下。 甘豹瞪着玉凝香那支软剑,怪叫道:“好,动到兵器了,你对我这样无情,就不要怪我对你狠心。” 语声甫落,他一个箭步突然标到那条柱子的旁边,解开了拴在柱子上的那条锁链,牵着那条银狼,狠狠的又对玉凝香道:“我叫这条银狼咬你的咽喉,吃你的肉,饮你的血!” 他说得倒也恐怖,玉凝香只听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寒噤。 不过她到底一身武功,心情很快又稳定下来,冷笑道:“这样的一条盲狼,我才不怕它。” 甘豹立时大喝道:“狼兄,过去咬死她。” 那际银狼竟然好像听得懂他的说话,又对玉凝香张牙舞爪起来。 甘豹即时一挥手。 玉凝香以为他是松开那条银狼的锁链,目光不由落在那条银狼的身上,准备它向自己扑过来。 谁知道甘豹那一挥手,并不是松开锁链,而是向玉凝香身前的地上掷出了一颗鸡蛋般大小的蜡丸。 蜡丸“蓬”的在地上碎裂,爆开了一蓬白烟。 白烟飘香。 异香扑鼻,玉凝香忽然觉得神智一阵迷惘。 她失声惊呼:“迷药!”一个身子忙向后暴退。 退得相当快,只可惜已经太迟。 她虽然一身武功,临敌经验却实在太少,好像甘豹那么狡猾的人的手段,又岂是她能够应付得来的呢? 甘豹怪笑道:“正就是迷药。” 玉凝香怒道:“你……” 才说了一个“你”字已感到头重脚轻,她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的了,一个字也不再说,转身向后壁的缺口奔过去! 甘豹又一声怪笑,道:“我看你还能够走得多远,来,狼兄,我们追!” 他牵着那条银狼紧追在玉凝香身后。 玉凝香听在耳里,脚步不由快起来,两三步跨过缺口,跨进庙后的空地。 她继续前奔。 奔不到半丈,脚步就慢了,身子亦开始摇摇欲坠。 她勉力再走前几步,脚一软,终于跌倒地上,人旋即倒地昏迷过去。 甘豹后面看得清楚,连声怪笑道:“这种迷药果然有用。” 他口里说话,脚下并没有停顿,那条银狼更抢在他前面,看样子竟好像要去吃玉凝香的肉,饮玉凝香的血。 一人一狼很快走到玉凝香身旁,狼口距离玉凝香的身子已不过三两寸。 那条银狼虽然看不见,鼻子却嗅得到的。一声嗥叫,它咧开了嘴巴,露出两排尖锐已极的森森白齿。 甘豹这时才省起曾经叫那条银狼咬玉凝香。 他慌忙将那条银狼拉住,道:“狼兄,我方才可是跟你说笑的。” 那条银狼对他也算听话的了,居然就这样给他拉开。 他将那条银狼拉到旁边的一株小树下,顺手把铁链在树干上绕了几圈,那条银狼低嗥一声,索性就在树旁卧下。 甘豹随即一搓双手,道:“狼兄,你就留在这里好了。” 那条银狼低嗥作应。 甘豹笑接道:“莫怪我不让你回庙,一会有些事,是不便让你看见的。” 这番话出口,他面上露出了一种淫邪的笑容。 笑着他两三步回到玉凝香身旁,俯下了半身,伸手一摸玉凝香的脸,道:“这样可爱的姑娘,我如何舍得让狼咬你?” 玉凝香毫无反应。 甘豹笑接道:“我这就抱你入庙内,到米已成炊,不由你不嫁给我。” 他的身子俯得更低,想将玉凝香抱起来。也就在这下,那条银狼突然凄厉已极的一声嗥叫。 甘豹冷不防吓了一跳,却笑道:“狼兄莫非已吃醋了。” 话口未完,铁链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那条银狼竟然挣扎起来了。 它跟着甘豹已经几天,这样子还是第一次。 甘豹不由也奇怪起来,回头道:“到底甚么事?嗄──”嗄一声,甘豹突然瞠目结舌,怔在当场。 他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人! 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面色死白木无表情,手里握着一支铁爪。 那支铁爪与狼爪差不多一样,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那条银狼正是向着他狂嗥,挣扎着想扑上去,却因为那条铁链影响,不能够接近那个书生。 看见那条银狼这样,甘豹忽然省起了一件事,面色立变失声道:“是你。” 书生冷笑道:“你知我是那一个?” 甘豹不由自主点头。 书生冷冷的道:“很好。” 这两个字之中杀机毕露。 甘豹也听出来,颤声道:“你……你想怎样?” 书生一声:“想杀你。”手中铁爪疾击而下。 血光刹那闪现。 嗤一声,甘豹后背衣衫迸裂,铁爪抽起来同时,一块肉就曳着鲜血从甘豹背后飞起来。 书生的出手,实在迅速。 甘豹即使已知道书生甚么时候出手,只怕也一样闪避不了。 他的武功本来就远在书生之下。 这一爪伤得并不轻,痛得他一声惨叫,整块脸的肌肉全都收缩起来。 书生第二爪跟着击下。 血肉横飞。 甘豹心知躲避不了,咆哮一声,忍痛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双手抱向书生的双脚,一张大嘴巴同时张开咬向书生的右脚。 他痛怒之下,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条狼。可惜他这些举动虽然出人意外,书生反应的敏捷,远在他的动作之上。 他的手还未抱实,口还未咬到,书生的右脚已疾踢上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踢起来。 书生的铁爪旋即横抓在他咽喉之上。 砉一声,他咽喉皮开肉裂鲜血激飞。 血洒地,他人亦落地,一声不发,气绝身亡。 书生仍不肯罢休,铁爪一再抓向甘豹的咽喉,跟着又在甘豹的身上抓了几抓。 到他停手的时候,甘豹已变成一个血人,那一身伤势,就像是给一条狼的爪牙撕咬过一样。 他的尸体也就像柳西塘的尸体一样。 书生一振腕,飒地挥去沾在铁爪上的血肉,冷笑道:“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结果。”他说着目光转向玉凝香,沉吟起来,似乎在考虑怎样处置玉凝香。 稍作沉吟,他举起了铁爪。 这个人也可谓心狠手辣的了。 铁爪尚未落下,一声叹息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书生一惊回头,就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身后不远的一株大树下。 高高瘦瘦的黑衣人,头上戴着一顶范阳笠子。 书生轻叱道:“甚么人?” 黑衣人道:“你应该认识我。” 书生道:“取下你戴的笠子。” 黑衣人如言将头上那顶范阳笠取下。 出现在书生眼前的是一张老年人的脸庞。不是别人,赫然就是飞环门的高手商孤竹。 书生混身一震,仍然木无表情。 商孤竹又一声叹息道:“你是否觉得非常奇怪?” 书生不能不点头。 商孤竹没有立即解释,将笠子挟在左胁下,道:“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后山去。” 书生只有点头,目光斜落在玉凝香身上。 商孤竹看在眼内,道:“怎么?还想杀人?” 书生目光斜回,一声不发举起脚步。 商孤竹也没有再说什么,举步往后出走去。 那条银狼竟然觉察,在后面向着他们不停的嗥叫。 狼嗥声中,商孤竹与那个书生走过山丘,消失不见。 两人的身形消失不久,甘豹伏尸的地方,又出现了两个人。 沈胜衣,查四终于赶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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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在这里!”沈胜衣飞燕般从药王庙后壁的缺口飞出,落在甘豹的身旁。 查四跟在缺口现身,飞奔了过来。 他收住了脚步,不住喘气。 毫无疑问,他们真的是赶来的,只不过沈胜衣,轻功好,才显得若无其事。 查四喘着气蹲下半身,一探甘豹鼻息,摇头道:“没救了。”他奇怪接道:“看样子,他也是给那条银狼咬死的。” 沈胜衣道:“银狼就在那边树下。” 他却没有走过去,查四也没有。 因为救人要紧。 沈胜衣连随走到玉凝香身旁。 查四目光亦转向玉凝香,接问道:“玉姑娘怎样了?” 沈胜衣道:“她看来并没有受伤!” 查四道:“哦?” 沈胜衣蹲下半身,忽然一皱鼻子,道:“原来是中了迷药。” 查四诧声道:“迷乐,如何是好?” 沈胜衣道:“从她的面色看来,她中的迷药并不怎样重。” 查四道:“如何才能救醒她?” 沈胜衣道:“我身上这瓶药丸也许用得着。”他一面从腰囊拿出一个药瓶,一面道: “这是唐门暗器高手唐彪送给我的解毒药,霸道如销魂蚀骨散也可以化解,区区迷药应该就不成问题。” 说着他从药瓶内倒出一颗药丸,捏成两边,一边放回瓶内,一边搓成粉末,捏开玉凝香的嘴巴放进去。 然后,两人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玉凝香的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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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丸很快就生效,玉凝香悠悠醒转。 她眼盖一阵颤动,终于张开来。 查四一见大喜,道:“醒了。” 玉凝香应声飒的站起身子。 沈胜衣一把扶住她的肩膀,道:“玉姑娘,是我们,不要慌。” 玉凝香这下子亦已看清楚,道:“沈大侠──”沈胜衣问道:“出了什么事?” 玉凝香不由自主的检查一下身上的衣衫,见衣衫如故,才放下心来,急问道:“甘豹呢?” 沈胜衣道:“你不知道?” 玉凝香摇头。 沈胜衣看得出她不是说谎,道:“他死了。” 玉凝香一怔道:“死了?” 沈胜衣道:“尸体就在那边地上。” 玉凝杳循指望去,看见甘豹血肉模糊的尸体,变色道:“谁将他弄成那样?” 查四接口道:“你也不知道,我们更加不会清楚了。” 玉凝香道:“你们方到?” 查四道:“嗯。” 沈胜衣接道:“你且将昏迷之前的事情详细的告诉我们。” 玉凝香道:“我依甘豹信上指示来到这里后不久,甘豹就出现,他告诉……” 查四急不及待的追问道:“告诉你什么?” 玉凝香道:“我姊姊与凤叔叔都是清白无辜的,不过只有他才能证明,他愿意到衙门证明这件事,但却有条件……” 说到这里,她的脸不由自主的一红。 沈胜衣道:“什么条件?” 玉凝香红着脸道:“他要我答应嫁……嫁给他。” 沈胜衣道:“你当然不答应。” 玉凝香道:“当然──一来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二来我姊姊既然是冤枉,迟早总会查清楚的,为什么要受他威胁,何况,我自问可以将他拿下来,押回衙门。” 沈胜衣道:“你却想不到,他会用迷药。” 玉凝香赧然点头。 沈胜衣道:“你发觉中了迷药,立即就从庙后缺口逃跑!” 玉凝香点头,道:“当时他牵着那条银狼在后追来,如果我不走,一定给那条银狼咬死。” 沈胜衣道:“那条银狼本来锁在什么地方?” 玉凝香道:“庙内一条柱上,据他说那天晚上离开双英镖局之后,他就带着那条银狼到这里躲起来。” 查四“哦”一声,道:“难怪搜遍全城也找不到他们了。” 沈胜衣接问道:“是甘豹叫那条银狼咬你?” 玉凝香点头道:“因为我坚决不答应嫁给他,他非常生气,叫那条银狼咬死我,吃我的肉,饮我的血……” 沈胜衣笑道:“他是吓唬你,好像他那么眼利的人,岂会看不出你已经中了迷药。” 玉凝香道:“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牵着那条银狼在后面追上来?” 沈胜衣道:“大概是因为不清楚你吸入了多少迷药,所以这样来吓你。” 玉凝香仍不明白。 沈胜衣道:“你一走,吸入的迷药便加速发生作用。” 玉凝香恍然道:“我的江湖经验太少了。” 沈胜衣道:“女孩子江湖经验太多,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微喟接道:“尤其是你这种女孩子,根本就不应该在江湖上奔走,要知道江湖险恶,什么人都有,若说到坏蛋,甘豹比起某些人,简直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玉凝香伸了一伸舌头。 沈胜衣给她这表情逗笑了,他笑着又问:“在昏迷之前,甘豹是否牵着那条银狼走近你?” 玉凝香思索着应道:“好像是的。” 查四奇怪道:“难道那条银狼突然狂性大发,反过来咬死了甘豹,而自己则因为与甘豹搏斗,拖着的那条锁链不觉缠在那棵树干上,所以虽然咬死了甘豹也走不了!” 沈胜衣一面听一面摇头,道:“查兄小心看清楚那条银狼。” 查四的目光立时落在那条银狼之上。 方才因为辟心着玉凝香的安危,他其实并没有看清楚。 现在他看清楚了,奇怪道:“那条银狼混身上下并没有沾染丝毫鲜血。” 沈胜衣道:“甘豹却是血肉模糊,杀他的如果是那条银狼,他的爪牙没有埋出丝毫鲜血也都没有。” 查四沉吟道:“那么说,杀甘豹的人只怕不是一条狼了。” 沈胜衣道:“杀柳西塘的,只怕也不是。” 玉凝香问道:“不是狼又是什么?” 沈胜衣道:“相信是人。” 玉凝香道:“谁?” 沈胜衣道:“现在不知道,不过也许很快我们就可以将他找出来。” 玉凝香道:“如何找?” 沈胜衣道:“就利用这条银狼。” 玉凝香道:“哦。” 查四也显得有些意外。 沈胜衣解释道:“你们难道没有留意那条银狼一直不停在嗥叫?” 给他一说,两人都如梦初醒。 查四道:“这实在有些奇怪。” 沈胜衣道:“更奇怪的是它不是向着我们嗥叫,是向着那边山丘。” 查四皱起眉头,玉凝香却不伤这个脑筋,问道:“这又为什么?” 沈胜衣道:“也许凶手就向那边逃去。”他说着忽然举起脚步走向那条银狼。 玉凝香看见忙道:“你小心,这条狼非常凶恶。” 沈胜衣道:“我相信它现在不会向我们发恶的。”说话间,他已然来到那条银狼的身旁。 那条银狼果然又是转头向沈胜衣皱了一下鼻子,又回头向山丘那边嗥叫。 沈胜衣道:“你们看见的了,这条狼虽然瞎了眼睛,鼻子却异常的敏锐。” 查四道:“这也许就能够解释它何以知道凶手向山丘那边逃去,可是……” 他又皱起了眉头。 玉凝香诧异问道:“可是什么?” 沈胜衣替查四接下去说道:“那条银狼为什么对凶手的气味那么熟悉?为什么只留意凶手的气味?” 玉凝香道:“为什么?” 查四欲言又止,一双眼却发了光。 沈胜衣的眼睛也在闪光,他没有回答,竟伸手解下缠在树干上的铁链。 玉凝香只恐有失,慌忙拾起掉在地上的软剑。 那条银狼并没有向沈胜衣扑去,一待沈胜衣解下铁链,立即就扯着沈胜衣向山丘那边奔去。 它一面走,鼻子一面往地上嗅索。 沈胜衣也就抓着铁索,紧跟在那条银狼的后面。查四玉凝香当然亦跟上去。 玉凝香面上的诧异之色更浓了。 ──银狼是否真的能够将他们领到凶手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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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了山丘,就是后山的一片草地。 草地的左侧有一个疏木林子。 商孤竹一直走进林内。 书生亦步亦趋。 入林内丈许,有一片空地,商孤竹就在空地中停下脚步。书生相继停下。 商孤竹转过半身,缓缓的道:“查四手下的捕快在镖局附近窥伺,等候甘豹的出现的时候,我亦以竹笠遮住了脸庞,在镖局附近逡巡。” 书生没有作声。商孤竹接道:“我原意是想一见那些捕快拿住了甘豹,立即将甘豹抢走,自己能够先那些捕快发现甘豹的踪迹,将他拿了下来,当然就最好。” 书生问道:“为什么你要将甘豹抓起来?” 商孤竹道:“因为他也许就是惟一的目击证人,我想从他的口中,问清楚事情的真相。” 书生道:“那么让那些捕快将甘豹抓起来,事情的真相你也一样会清楚!” 商孤竹道:“可是到那时候,沈胜衣查四是必已对你采取行动,或者,已将你拘捕。” 书生道:“听你这样说,你似乎早就知道一切都是我玩的把戏了?” 商孤竹道:“我只是有些怀疑。” 书生道:“哦?” 商孤竹道:“那天晚上我曾与凤栖梧玉蕴芳打起来。” 书生道:“我看见。” 商孤竹道:“当时你在暗中窥伺?” 书生道:“我当时已发现甘豹看见了那件事,一心想追上去杀他,谁知道就遇上沈胜衣查四从后面奔进来,他们怎会来得那么快,是否我的秘密早已被别人发觉,泄露了出去,我满腹疑惑,实在放不下心,所以就折回来看他们干什么。” 商孤竹道:“你认识沈胜衣?” 书生道:“不认识,但从他的手眼步法,已看出他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所以我虽然折回来,并不敢走得太近,也因此,我虽然看见你们交手,看见沈胜衣将你们制止,你们说过什么,并不清楚。” 商孤竹道:“你其实,看得也不大清楚。” 书生道:“哦?” 商孤竹道:“你是否知道凤栖梧可以与我同归于尽?” 书生一怔道:“不知道,凤栖梧怎会有这样的本领,能够迫使你与他皆亡?” 商孤竹道:“说你不清楚,果然不清楚。” 书生道:“愿闻其详。” 商孤竹道:“凤栖梧是凤飞飞的兄弟呀!” 书生大惊道:“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件事?” 商孤竹道:“凤家仇敌满天下,他不肯说出来,是为了避免你惹上麻烦。” 书生沉默了下去。 商孤竹接道:“当时他准备使用‘化玉功’,‘化玉功’是凤家独门武功。” 书生道:“我知道。” 商孤竹道:“凤栖梧虽然功力不足,不能够完全发挥化玉功的威力,但根据沈胜衣推测,我与他再打下去,必然是玉石俱焚的局面。”他一字字的接道:“我相信沈胜衣的判断。” 书生道:“以沈胜衣的武功经验,相信是不会判断错误的。” 商孤竹道:“既然如此,凤栖梧实在没有理由需要利用那条银狼来杀人,如果说──”他一顿才接上说话:“凤栖梧是害怕飞环门找他算账,这同样不成理由,飞环门虽则高手辈出,比起凤家仍然有一段距离。” 书生道:“所以你动疑。” 商孤竹点头道:“不错。” 他语声一沉:“想不到我在附近一逡巡,竟然发现了一个人……” 书生道:“我?” 商孤竹道:“正是你,我实在难以相信,天下间竟然有两个那么相像的人。” 书生道:“我一直戴着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 这也就是说书生现在并非本来面目。 书生到底是那一个? 商孤竹盯着书生的面,道:“你虽然戴了人皮面具,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 书生道:“哦?” 商孤竹叹息道:“你忘记了?” 书生道:“忘记了什么?” 商孤竹道:“我看看你长大,你的武功差不多有一半是我教的。” 书生道:“我没有忘记。” 商孤竹道:“你在我的心目中,就像是儿子一样,对于你的言谈举止,我早已很熟悉,是以只见你的背影,已经怀疑是你,再听你在饭店呼唤店小二的声音,更加肯定。” 书生道:“由那时开始,你就跟踪着我?” 商孤竹道:“不错。” 书生道:“你是否看见我绕道兜截那个乔装叫化的捕快?” 商孤竹道:“只是我没有跟着你进入那条小巷。” 书生道:“因为你知道那条小巷并没有第二条通路,而我绝不会从那个捕快进来的那边出口出去。” 商孤竹问道:“你到底将那个捕快怎样了?” 书生道:“也没有怎样,只不过将他拿来打我的那条铁链抢到手,反勒在他的脖子上。” 商孤竹道:“死了?” 书生道:“你应该知道,我出手向来很重。” 商孤竹微喟道:“你怎会变得这样恶毒的?” 书生冷笑道:“然后你就跟着我走来这里?” 商孤竹道:“你只顾走路,一直都没有发觉,到了这里,你的全副精神无疑又集中在甘豹的身上。” 书生道:“你当然也看见我杀害甘豹的了。” 商孤竹道:“当然。” 书生道:“既然你嫌我心肠狠毒,为什么看见我杀人也不加以阻止?” 商孤竹道:“好像甘豹这种恶徒,正所谓死有余辜,你当时就算不出手,我也会出手杀他。” 书生道:“玉凝香却是个好人,所以一见我有意杀她,你立即说出来阻止?” 商孤竹突然道:“那条狼追来了。” 狼嗥声正在由远而近,迅速的向这边移来。 书生道:“它已经再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我早就准备将它杀了!” 他握着铁爪的手一紧,冷笑道:“但是现在也不迟!” 商孤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要那样子利用那条银狼?” 书生仰头望天,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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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了山丘,那条银狼突然停下了脚步。四望无人,沈胜衣查四玉凝香不由怔在那里。 ──莫非凶手的气味到此全然消失? 沈胜衣此念方动,那条银狼猛力发出一声凄厉已极的嗥叫,发力向前一冲! 沈胜衣一惊握着铁链的右手不觉一松,那条铁链立时脱手飞出! 那条银狼几乎同时,拖着那条铁链箭一样向那边的疏木林子扑出去! 沈胜衣一声:“追!”第一个追了出去!查四玉凝香亦自跟着追出。 眼看着,那条银狼嗥叫着扑入林内! 林子内立时响起一声怒叱! 狼嗥声刹那尖锐起来,直拔入云霄! 尖锐而惨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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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冷笑未绝,狼嗥声已穿林而入! 那条银狼狂嗥中扑向书生! 书生一声怒叱,铁爪闪电击下! 那条银狼的动作虽然迅速,又怎迅速得过书生的动作,况且它瞎了眼睛,只是凭鼻子灵敏的嗅觉,知道书生的所在,书生却是在狼嗥声穿林而入的时候,已蓄势待发!这一击又岂会击不中? 铁爪落处,鲜血飞激,那条银狼整个头被击碎,横飞丈外,重重的撞在地上! 嗥叫声那刹那一尖一惨! 惨厉尖锐的嗥叫声一起即落,那条银狼在地上一阵抽搐,生命终于结束! 书生冷然收钩,一声不发。 商孤竹盯着书生,眼睛一眨也不一眨,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一面无可奈何的表情。现在他的确不知如何是好。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条人影飞燕般凌空落下! 商孤竹目光及处惊道:“沈胜衣!” 书生听在耳里,混身一震。 他半身一侧,脚步欲起未起,眼神显得很闪缩。 沈胜衣只是一瞟商孤竹,目光就落在书生面上。 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割开书生戴着的人皮面具。 不过片刻,飕飕又是两条人影窜入。 查四在前,玉凝香在后。 他们看见商孤竹,都不由一怔。 查四一声:“是你!”脚步急收。也只是这一声,他的目光就转向书生。 玉凝香也没有例外,一瞥见书生手中那支勾着血肉,犹在滴血的铁爪,立时失声惊呼道:“凶手!” 书生没有作声。 其他人也没有作声,疏木林子内突然死寂下来。 良久──沈胜衣目光一闪,倏的回顾查四道:“查兄明白了没有?” 查四领会道:“明白了。” 沈胜衣道:“这个书生相信你已经猜测得到究竟是那一个。” 查四道:“那条银狼的仇敌。”他一顿接道:“否则那银狼怎会只留意他的气味,怎会发狂一样追来这里拚命?” 沈胜衣道:“那条银狼的仇敌就只是有一个。” 查四一字字的道:“柳西塘!” 书生听到这里,仰天突然一声狂笑,一手将戴着的人皮面具撕下来掷在地上! 人皮面具后的那张面庞沈胜衣查四都完全陌生,他们并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有任何印象。 玉凝香却是熟悉极了,她瞪目结舌,怔住在当场。 沈胜衣转顾玉凝香,道:“姑娘想必还认得这个人?” 玉凝香见鬼一样脱口尖声叫道:“他是柳西塘!” 柳西塘岂非早已死亡,被那条银狼咬得血肉糗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玉凝香的目光不由转落在沈胜衣的面庞上。 沈胜衣看得出玉凝香的心意,不等地开口,就说道:“这件事看来虽然复杂,但仔细一想,仍是不难明白的。” 玉凝香苦笑道:“我就是不明白。” 她的思想现在简直就像是一堆乱草,不能够集中思索。 沈胜衣解释道:“这一切其实是柳西塘将自己安排成被银狼咬死的样子,嫁祸于你姊姊与凤栖梧。” 玉凝香仍然一面疑惑之色。 沈胜衣接道:“当然,被狼咬死的并非真的是他,而是别人。” 查四道:“那个人只怕未必是那条银狼咬死的。” 柳西塘突然插口道:“事实就不是!” 查四的目光又落在柳西塘手中的铁爪上,道:“你手中那支铁爪弄出来的伤口与狼的爪牙弄出来的简直完全一样。” 柳西塘道:“我是经过一番研究才打造这支铁爪。” 查四道:“我检验‘你’的尸体之时,已经奇怪,一条瞎了眼的狼,怎能够这么准确,一连几口都咬于咽喉上,面庞上,将那具体体咬得面目一塌糊涂,完全不能够分辨的了。” 他摇头,微喟又道:“也亏你下得了手。” 柳西塘眼角的肌肉一阵跳动。 沈胜衣道:“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但还不必采用这么残忍的方法的。” 柳西塘冷笑道:“也许这是因为我虽然并不像甘豹那样有一张狼脸,却有一颗狼心!” 沈胜衣道:“也许只有这样解释了。”他一顿接道:“这种杀人方法无疑是意外,却也就因此难以令人置信。” 柳西塘道:“是么?” 沈胜衣道:“以凤栖梧的武功,要杀你又何须多此一举,若说是害怕飞环门的报复,这更加不成理由,凤家的人如果害怕他人报复,又岂会仇敌满天下?” 柳西塘道:“凤栖梧的底细我刚才知道。” 沈胜衣侧望一眼,道:“你的师叔告诉你?” 柳西塘道:“不错。” 沈胜衣忽然道:“很好。” 柳西塘道:“什么很好?” 沈胜衣道:“有你这句话,已可以证明,你那位师叔并没有参与你的行动,与这件杀人案子事实并没有关系。” 柳西塘道:“我没说过他是帮凶。” 沈胜衣道:“他所以发现你,追踪到这里来,想必也是由于甘豹在今天的突然出现。” 柳西塘道:“间接是的。” 沈胜衣道:“我相信,你一定意想不到好好的一个计划,竟坏于甘豹手上。” 柳西塘不觉点点头道:“实在意想不到!” 他仰天一声长叹,道:“人算到底是不如天算。” 沈胜衣转问道:“你是在什么时候将锁着那条银狼的铁链凿断了八九分的?” 柳西塘道:“出事之前不久。” 沈胜衣道:“当时你并没有发觉甘豹偷进镖局?” 柳西塘道:“也没有发觉他在练武厅偷窥,否则当时我已经打杀了他,绝不会留到今天。” 沈胜衣道:“甘豹……” 玉凝香忽然打断了沈胜衣的说话道:“甘豹不是写信告密说,他看见我姊姊凿断了那条锁链的吗?” 沈胜衣道:“他看见的其实不是你姊姊,是柳西塘!至于他为什么偷进双英镖局里,相信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查四道:“或者是存心进去打听玉姑娘的下落。” 沈胜衣道:“亦未可知。” 他回对玉凝香道:“他走到练武厅,看见柳西塘那样子弄断那条铁链,一定很奇怪,而好像他那种人,当然不难推测到柳西塘那样,必定是要害什么人。” 柳西塘冷冷的道:“我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应该清楚。” 沈胜衣道:“当时他是必以为你目的在杀害玉蕴芳。” 柳西塘道:“他这样以为,也不足为怪。” 沈胜衣道:“因为玉凝香的事,对于玉蕴芳他早已怀恨于心,是以尽管知道玉蕴芳大祸临头,非独不通知玉蕴芳小心,而且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 查四点头接道:“这所以他在街上看见我们,忍不住就透露我们知道,有一件恐怖诡异的杀人案子快将发生,可是又不肯详细说明,估计已经是时间,才将我们引去。” 沈胜衣道:“他也许并没有这个打算,只不过忍不住,想回去一看事情演变成怎样。” 玉凝香奇怪问道:“甘豹怎知道当时案子已发生?” 沈胜衣道:“你不妨想想,柳西塘怎样才能够令你姊姊接近那条银狼?” 玉凝香思索着道:“最好的藉口只怕就是叫我姊姊拿食物去喂那条银狼了。” 沈胜衣道:“不错。” 玉凝香道:“但我姊姊当时却是不在家。” 沈胜衣道:“甘豹又怎知那许多?” 玉凝香点头道:“镖局地方很大,同时谅他也不敢到后院搜索。” 沈胜衣语声一沉,道:“谁知道他回去一看,发觉被狼咬死的不是玉蕴芳,而是柳西塘本人,惊慌之下,连忙就转身逃命,自然惊动那条银狼,衔尾狂追!” 柳西塘道:“也惊动了我。” 沈胜衣道:“当时你是躲在一旁?静待事情发展?” 柳西塘道:“不亲眼看着他们两人命丧,我如何放心,又怎消我心头大恨!” 沈胜衣恍然道:“你将时间安排得那么巧,原来想借商孤竹之手击杀他们!” 柳西塘道:“我那位师叔的脾气怎样,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一看见那种情形,不杀他们是绝不会罢手的。” 商孤竹那边听在耳里,不禁苦笑。 沈胜衣道:“你却是想不到这秘密被甘豹发现。” 柳西塘道:“看见他那么惊慌,当时我已经想到秘密可能被他发现的了,所以立即追上去,打算找机会将他杀掉,可是追到后门的时候却看见你与查四进来。” 沈胜衣道:“你认识查四?” 柳西塘道:“扬州城中不认识查四的人相信并不多。” 沈胜衣道:“也认识我?” 柳西塘摇头道:“只看出你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 沈胜衣道:“所以你便退回去。” 柳西塘道:“我当然很想知道你们怎样处理这件事。” 沈胜衣道:“结果令你大失所望。” 柳西塘道:“他们虽然被送入监牢,以查四的精明,又岂会瞧不出其中必有蹊跷,后来知道与他在一起的是你,就更担心了。”他冷笑一声,接道:“你的威名早就已震动江湖,我又岂会不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 沈胜衣道:“后来你当然打听到官府到处搜寻甘豹。” 柳西塘道:“也因此我知道你们对于这件事,仍然无从解决。” 沈胜衣道:“也因此你追寻甘豹,杀他灭口。” 柳西塘道:“可惜杀得不是时候。” 沈胜衣道:“甘豹或者只是以为你是自杀嫁祸玉蕴芳凤栖梧两人。” 柳西塘道:“无论他知道多少,都会破坏我的计划。” 沈胜衣道:“你的原来计划岂非早已失败。” 柳西塘道:“但是知道秘密可能不成秘密,我的计划经已改变了,他们如果被官府判处死罪,在我来说经已是成功。” 他冷瞟一眼商孤竹,道:“谁知道膛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胜衣道:“即使商孤竹不将你阻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将你追着的!” 柳西塘目光转落在那条银狼的尸体上,道:“因为有那条银狼帮助你们?” 查四道:“相信你也不会否认它的嗅觉非常灵敏。” 沈胜衣接道:“但即使如此,如果平日你不是虐待得它那么厉害,它脱身后也只会跑入深山,绝不会对你穷追不舍。” 柳西塘冷笑道:“如果我平日不是那么虐待它,第一步计划已不能够成功!” 沈胜衣道:“你的第一步计划就是将锁着那条银狼的铁链凿断了八九分,然后拉出那个预备好了的人,换上你的衣服,先用凤栖梧的恩怨七星针钉入他四肢的关节,才放在那条银狼的面前。” 柳西塘道:“一些不错。” 沈胜衣道:“那条银狼发觉仇人就在身旁,自然挣扎扑前,铁链已断去八九分,以一条狼的气力并不难挣断它。” 柳西塘道:“那条银狼的气力本来就不小。” 沈胜衣道:“铁链一挣断那条银狼自然就扑在穿上你衣服的那个人身上,它经已瞎了眼睛,只凭嗅觉来辨认,当然不知道那个人并非真的是它的仇人,扑上去就狂咬乱抓,一直到甘豹出现。” 柳西塘道:“正是如此。” 沈胜衣道:“那个人又是谁?” 这也就是查四要问的,沈胜衣虽然问了,他还是忍不住跟着问一声:“到底是谁?” 柳西塘瞟着查四,反问道:“近日扬州城中有什么人失踪?” 查四的面色立时一变,失声道:“钱天赐!” 柳西塘道:“正是钱如山的宝贝儿子钱天赐!” 查四忽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柳西塘冷笑一声,道:“你现在一定开心得很。” 查四道:“嗯。” 柳西塘道:“银狼杀人案与钱天赐的失踪案这两件棘手的案子竟然一齐解决,大老爷对你以后一定更器重。” 查四淡然道:“这两件案子不发生我更加开心。” 柳西塘道:“是么?” 查四回问道:“为什么你选择钱天赐做你的替身?” 柳西塘道:“我目的只是找一个身材与自己差不多的人,谁也没有关系。” 查四道:“那天早上你出去,第一个却是遇上钱天赐?” 柳西塘道:“你不难发觉我们两人的身裁几乎就完全一样。” 查四道:“我一会一定比较一下。” 柳西塘当然听得出查四这句话的意思,冷然一笑。 沈胜衣道:“一个杀人计划有一个漏洞已经注定要失败,何况有两个之多。” 柳西塘道:“我这个计划原先是完美无缺的。” 沈胜衣道:“甘豹的出现与及凤栖梧的底细无疑大出你意料之外。” 柳西塘道:“所以我这个计划失败,并不是我的错误!” 他冷笑接道:“我何尝又准备官府插手这件事,现在却也是无可奈何。” 查四道:“到现在这个地步,你又准备怎样呢?” 柳西塘道:“可以肯定的就是,我绝不会束手就擒!” 查四道:“因为拉到官府去,一定就问斩!” 柳西塘道:“但是走同样走不了。” 查四道:“你总算还有自知之明。” 柳西塘道:“我虽然未将你放在眼内,总不能连沈胜衣也不放在眼内。” 查四不以为意。 事实他也没有把握击倒柳西塘。 “不过──”柳西塘一顿接道:“反正死路一条,即使明知道没有希望,我也会拚命一搏!” 说着他左手铁爪平胸举了起来。 旁边商孤竹这下子突然一声轻叹,道:“方才你对我那样说话,眼中分明已没有我这个师叔的了,但无论如何,你到底是飞环门的弟子,我这个做长辈的,总不能眼巴巴的看看你死在别人的手下!” 他左手一翻将挟在胁下那顶范阳笠子举起,右手一抓,从笠子当中抓出了三枚铁环,道:“我姑且以这三枚铁环替你挡一阵,能否逃得出生天,看你造化了。” 叮当的三枚铁环一分,左二右一,分握在他左右手之内,那顶范阳笠子同时已落在地上。 柳西塘盯着商孤竹,终于道:“有劳师叔!” 商孤竹惨然一笑,一步横移,面向沈胜衣查四他们。 查四双眉一剔,道:“商老英雄可知阻差办公也是有罪?” 商孤竹反问道:“沈胜衣又可是官府中人。” 查四道:“他不是。” 商孤竹道:“我阻的不是你是他!” 查四一怔。 商孤竹立时一声大喝:“走!”他一面喝柳西塘走,一面飞出了左手双环! 呜呜的两声,那两枚铁环凌空飞旋,迎头击向沈胜衣! 柳西塘也就乘此机会转身奔出。 一见他动身,查四如何敢怠慢,呛的拔出了腰间配刀,向柳西塘追过去。 玉凝香不假思索,亦放步追出。 以他们两人之力,是否能够追上柳西塘,应付得了柳西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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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环刹那已飞到,沈胜衣剑仍在鞘。 商孤竹那边看见,心中冷笑道:“这一次,看你又如何应付?” 此念方动,那边沈胜衣的身形突然暴退!一退半丈,退入了林子中! 他的轻功一向都不错,这一次退,竟带起一阵劲风! 飞向他那两枚铁环的势子立时更加迅速,紧追着击去! 林中树木交错。 沈胜衣有眼,铁环却无眼。沈胜衣绕着那些树木,左一折,右一弯,那两枚铁环却只有击在树干上! “夺夺”的两枚铁环几乎同时击在两株树木上,嵌入树干中! 沈胜衣这刹那已穿林而出,旗火烟花一样飕的凌空飞射向柳西塘逃走的方向! 商孤竹竟然再来不及阻止。 一见沈胜衣退入林中,他已经知道糟糕的了,沈胜衣身形的敏捷更是大出意料。他盯着沈胜衣的背影,怔住在当场。 ──难怪这个人所向无敌的了。 他一声叹息,实在有些佩服了。佩服的不单是沈胜衣的武功,还有他的智慧。 叹息声中,他俯身拾起地上的那顶竹笠,再步入林子内,拔下嵌在树干上的两枚铁环,大踏步离开。 到这个地步,在他亦只有离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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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西塘才奔出五丈许,耳畔已听到头顶之上破空之声暴响,不由自主一矮身。 他还以为是暗器。 不是暗器! 他只觉眼前一花,身前丈许已多了一个人──一个他不希望见到的人。 ──沈胜衣! 柳西塘的脚步不由停下。 查四玉凝香随即的双双追到。 柳西塘不由自主的回头望一眼,正好望见商孤竹离开。 查四在柳西塘身后半丈收住了脚步,一声吆喝道:“放下铁爪!” 柳西塘没有放下,反而将铁爪往上一挥,抓向自己的咽喉! 柳西塘狂嗥倒地! 查四玉凝香不由都一怔,沈胜衣亦怔在那边。他们原以为好像柳西塘那么凶残的人,一定会作困兽之斗,谁知道柳西塘竟宁可自杀。 查四盯着柳西塘咽喉上那好像比狼咬过抓过的血口,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玉凝香的目光亦落在柳西塘的咽喉上,脱口道:“我姊姊根本就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为什么他要这样?” 她的语声已起了颤抖。 沈胜衣道:“以你所知,他们两人平日是否有说有笑,就像是一对好朋友?” 玉凝香道:“也只是朋友而已。” 沈胜衣道:“柳西塘毫无疑问是一个天性很残忍的人,据知很多时,他对你姊姊打打骂骂……” 玉凝香道:“过后就没有事的了。” 沈胜衣道:“可是凤栖梧看在眼内,私底下却替你姊姊不值。” 玉凝香道:“这是事实。” 沈胜衣道:“好像他那种性情中人,必会找机会说话,安慰你姊姊。” 玉凝香道:“这没有什么不对啊。” 沈胜衣道:“如果柳西塘是一个胸襟广阔的人,一定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也根本就不会有这件惨案的发生。” 查四接口道:“可惜他不是。” 沈胜衣道:“他的胸襟无疑非常狭隘,在两手拇指折断之后,疑心更加大,终于就酿成这件惨案。” 查四道:“他用的手段却未免太过毒辣。” 沈胜衣道:“经过这次的教训,凤栖梧以后在关心女性的时候,一定会先考虑清楚。” 查四道:“关心他人其实并不是一种罪过。” 沈胜衣道:“当然不是,不过一个男人在关心一个女人之前还是先弄清楚那个女人有没有丈夫的?她的丈夫又是怎样一个人的好。” 查四道:“嫉妒的丈夫,无疑却不会喜欢第二个男人太关心自己的妻子。” 沈胜衣道:“这种丈夫事实不少。” 查四道:“嗯。” 沈胜衣忽然一笑,道:“女人打翻了醋坛固然不得了,男人打翻了醋坛,也同样要命。” 查四道:“幸好喜欢吃醋的男人并不是每一个都有一颗狼心。”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柳西塘的身上,又打了一个寒噤。 沈胜衣玉凝香也没有例外。三人都感觉仿佛已置身深冬之中,寒雪之上。
── 黄鹰《无肠公子》全书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