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里传出温柔的声音。“很好。” 秦独秀目光如鹫,仿佛要看透轿帘子。“我这个人很难请。” 轿子里的声音连随呼道:“春梅——” 在后面的一个侍女应声上前,双手捧着一个锦盒,到了秦独秀面前,恭敬地将盒盖打开。 盒子里放着一张五千两的银票,秦独秀目光落下,道:“广丰号的银票,一向值得信赖。” 轿子里的声音道:“这价钱秦爷认为怎样?” “很不错,却还要看杀的是什么人。”秦独秀冷冷的。 “我要借助的,并不是秦爷的剑。” “那是什么?”秦独秀有些诧异。 “秦爷灵通的消息。”那个声音有些无可奈何。“我要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秦独秀沉声的道:“姓秦的是一个杀手。” “既然可以省掉气力,秦爷又何乐而不为?” “说的是。”秦独秀沉吟一下。“五千两银子买一个人的下落,夫人以为值得么?” “那人若是太易找,当然不值得。” 秦独秀自信的道:“只要他还是一个活人,我相信总可以替你将他找出来。” “秦爷,拜托。” 秦独秀终于伸手取过锦盒内的银票,小心折好。“那个人的姓名。” “杜云亭——” 秦独秀皱眉,一会才问:“特征?” “秋菊——” “是,夫人。”一个侍女应声上前,将一个卷轴拉开,上面画着一个年青人。 秦独秀目光落在画轴上,一些反应也没有。 秋菊接将画轴卷好,双手奉上,秦独秀一面接过一面道:“有姓名画像,这好找。” “这是他二十年前的画像。”轿子里的声音非常感触。“现在可不知变成怎样子。” 秦独秀一怔:“二十年——” “人老了,容貌总难免有些变化,剑却是待上一百年也不会变的。”轿帘子随即掀起一角,一只纤纤素手拿着另一个画轴伸出来。 春梅接过奉上,秦独秀拉开一看,赫然画着一支龙形的怪剑。“这又是……” “他随身会带着一双这样的剑,一金,一银。” 秦独秀目光不离画轴,沉默了下来,轿子里的人接道:“我能够提供的,只是这些。” “足够了。”秦独秀将画轴卷好。 “有什么消息,请送到绿水湖边,每日的清晨,春梅秋菊都会在湖边的茶寮恭候。” “绿水湖?”秦独秀有些诧异,似乎省起了什么。 “我们回去。”轿子里的人接吩咐。 四个侍女随即将轿子抬起来,仿佛如无物,显然都有一身气力,外表却是那么纤弱。 秦独秀当然看出她们都有一身很不错的内功。 轿子很快在朝雾中消失,秦独秀这才沉吟道:“奇怪,难道他们竟然是绿水湖神龙门的人?” “神龙门名门正派,怎么找我这种杀手找人?”秦独秀缓步踱了开去。 走不了多远,一阵“嘿呵”声响,打破了竹林的幽静,秦独秀回头望去,只见另一顶轿子,从相反的方向抬来。 “今天好热闹。”秦独秀冷笑停步。 这一次抬轿到来的是四个赤裸着上身,肌肉贲起的彪形大汉,旁边还侍候着一个中年文士手摇折扇。 轿子来到了秦独秀身前丈许,中年文士折扇突然一合一扬,一声:“停——” 那四个大汉很服从,也随即停止了喝呼声,中年文士接上前,抱扇一揖。“秦爷——” 秦独秀目光落下一寒。“什么人?” “在下胡南平。”中年文士恭恭敬敬地道。 “卧虎沟的辣手书生?” “正是在下。” “我们有过节?”秦独秀接问。 “没有。”胡南平又一揖。“在下此来,是要请秦爷往卧虎沟走一趟。”扇递处,将轿帘子挑起来,轿子内果然空无一人。 “哦?”秦独秀难免有些诧异。 “秦爷请。”胡南平接一揖。 秦独秀冷冷道:“就凭阁下的一柄铁骨折扇?” 胡南平“刷”的将折扇打开又合上。“这病折扇绝对值不上二万两银子。” “什么意思?” “秦爷只要坐上这顶轿子,二万两银子就属于秦爷的了。” “这个钱只怕不好赚。” 胡南平只是问:“秦爷意下如何?” 秦独秀没有说什么,只是举步上前,胡南平连忙将帘子掀起来。 待秦独秀坐进去,胡南平才将帘子放下,吩咐一声:“回寨——” 一行人也应在朝雾中消失。 卧虎沟隐藏在群山之中,是一个天险,也所以官府一直都束手无策。 抬轿的驾轻路熟,又都是力士,走来毫不费力也似的,一直将轿子抬到忠义堂前石径。 一条白石径连接忠义堂,两旁这时候各立着一行黑衣人高举火把,怀抱长刀。 已经是黑夜,火把都照耀得光如白昼,刀光在火光照耀下也分外夺目。轿夫将轿子在径口停下,左右退下,一会,轿子里才传出秦独秀的声音:“到了?” “到了——”胡南平将帘子掀高,折扇一引。“秦爷,请——” 秦独秀欠身走出,腰身标枪般挺直,顾盼生威。 胡南平折扇引向两列黑衣人当中,又一声:“这边请——” 秦独秀若无其事的步上石径,在那两列黑衣人当中走过,看也不看一眼那些黑衣人。 过石径,上石阶,进入忠义堂,秦独秀在堂中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堂上那个坐在兽皮椅上的锦衣蒙面人身上。 锦衣是最有名的织锦,蒙面的头巾亦是,笼罩着整个头,只露出一双眼睛。 锦衣人目光灼灼,亦是落在秦独秀身上,端坐不动。 胡南平上前三步,向锦衣人一揖。“禀寨主,秦爷已请到。” “好——”锦衣人语声森沉,接摆手。“秦爷,请坐。” 胡南平急引秦独秀向一张椅子,秦独秀坐下,目光转向胡南平。“江湖上传言,卧虎沟寨主乃是阁下。” 胡南平阴笑。“秦爷也相信传言。” “秦某一向只相信事实。”秦独秀的语声亦阴沉起来。 胡南平只是阴笑,秦独秀目光转回锦衣人。“高姓大名?” 锦衣人道:“据知秦爷一向只认钱,不认人。” “不错。”秦独秀干笑。 锦衣人接说道:“我想请秦爷杀一个人。” “二万两银子?” “秦爷不是已同意?” “这个价钱听来的确很诱人。”秦独秀冷然一笑。 锦衣人双掌随即一拍,一个账房装束的中年人手捧一个锦盒从堂后转出,走到秦独秀面前,双手捧着盒子呈上,跪倒。 秦独秀抬手一摆,胡南平会意,急步上前,折扇反插领后,接将锦盒打开。 锦盒内果然放着一张银票,秦独秀手再扬,银票从盒中飘出,落在他手内,目光一落一声冷笑。“一万两?” 锦衣人接道:“是订金,其余一万两,什么时候你将人头送到来,什么时候拿走。” “好。”秦独秀接问道:“你要杀的是……” “杜云亭!” 秦独秀一听一怔,锦衣人接道:“有关这个人的资料,相信已无须我提供。” “你知道多少?”秦独秀反问。 “不太多,也不少。”锦衣人缓缓站起身子,秦独秀终于留意到他腰间围着一条玉带,上面嵌着一双白玉雕成的鲤鱼。 锦衣人接道:“南平,替我送客。” “秦爷,请——”胡南平随即向秦独秀一揖。 秦独秀悠然折好银票,转身往外走,也不再看锦衣人一眼。 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清早,秦独秀并不着急,沐浴更衣,才着人找来剑奴。 剑奴目光落在画像上,看得很仔细,秦独秀负手走到剑奴对面,道:“你过目不忘,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十九都认识,可曾见过这个人?” 剑奴摇头,秦独秀又道:“这是二十年前的画像,现在当然多少有些改变。” 剑奴点头道:“也只是有些,当然毁容破相之类是例外,奴才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这上面模样的人。” 秦独秀道:“卧虎沟,还有神龙门的人都在重金找他。” 剑奴露出诧异的神色,秦独秀接道:“卧虎沟雄霸一方,神龙门名动天下。” “所以这人绝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道理就是这样简单。” 秦独秀沉声说道:“我要你将他找出来。” 剑奴应声:“奴才知道。” 秦独秀脚步继续移动,剑奴不觉亦动,移到剑图的前面。 “他用的是一支这样子的剑。”秦独秀接问:“是不是有些怪?” 剑奴目光落下,双手接将画面拨平了一些。“这柄剑与一般有异,只怕大有来头。” “有印象?”秦独秀追问。 “没有。”剑奴回答得很快。 “天下有名的铸剑师据说都齐集在剑街。” “这是事实。” “剑纵非他们所铸,也许亦能够提供一些线索。” “奴才这就去打听。”剑奴一揖到地,转身便要离开。 “带在身上。”秦独秀袖一拂,两卷画轴疾卷了起来。 剑奴忙上前接过画轴。
剑街名副其实是一条卖剑的街道,两旁十九都是卖剑的店子,挂满了各种形式的剑。大部分店子都有炉火,表示剑都是自己的店子铸出来的,但对铸剑有认识的人都不难分得出是真是假,当然,即使有铸剑的设备,未必就等于一定能够铸出好的剑,这只是种招徕的手法,也只能骗骗一般买剑的人。 有些人买剑只是做装饰,只要剑外表美观便已经满足,真正用剑的人并不难分出一柄剑的好坏。 这好坏的层次当然又要高手才能够分辨得出,真正的用剑高手也当然不多。 江湖上的朋友大多数到这里来买剑,也有特别指定订做,所以平日都非常热闹。剑奴当然是这里的熟客,也没有人比他买剑买得更多的了,所以一出现,每一间店子都争着招呼。 这一次剑奴却只是拿出画轴要他们辨认,每一个辨认的人都摇头。 剑街也有偏僻的一角,那里还有一座小小的店子,门前一块破旧招牌写着“杜记老店”四个字,毫不起眼。 剑奴最后走了进去。 站堂相当狭窄,堆满什物,墙上挂着十多柄铸好了的剑。 砖炉前面一座很大风箱,一个青年正在拉着,砖炉风箱都比一般的高,青年要拉动风箱只能够站着。 风箱那柄可以伸缩的推杆也比一般的长,每一次拉出来,青年都必须倒退两步,推回去的时候也当然要踏前两步。 风箱一推动,炉火立即火舌疾扬,映得青年一张脸通红,也早已汗珠满布。 一个中年人站在炉边的砧前,正在炉中钳出一柄剑的胚,放在砧上,以一柄小铁锤轻轻的敲着。 待剑胚拿出来,青年才将手停下,拿起一块汗布,将汗珠抹去。 剑奴也就在这时候走进来,青年一见显得很兴奋,迎上前。“剑奴,你又替秦独秀买剑来了。” 中年人摇头,道:“燕北,你怎么能够这样称呼客人?” 剑奴笑笑道:“不要紧,反正人人都知道我是秦独秀的剑奴。” 中年人反而闭上嘴巴,自顾打剑。 燕北看看中年人,再问剑奴:“上一次你买的剑……” 剑奴道:“只剩下一柄了。” “那是说,秦独秀要杀的人都无一幸免?”燕北看来更兴奋。 剑奴点头。“不错。” 燕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吐出。“秦独秀真的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杀手了。” 剑奴道:“这种工作到目前为止,的确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燕北凝神倾听,中年人即时将剑胚放回炉内,一声:“火!” 燕北忙退回原位拉动风箱,一面道:“新铸的剑都在墙上,你自己拣好了。” “不用拣。”剑奴随便取下一柄剑,转向中年人。“这些剑非外表装饰的可比,老杜,你铸的剑就像你的人一样。” 老杜一怔,但神态随即回复正常。“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铸剑师。” 剑奴道:“我知道你不是。” 老杜闭上嘴巴,剑奴接道:“你经验够,见识广,有一件事情,要向你打听一下。” 老杜冷冷的瞟着剑奴,遍布皱纹的脸上一些表情也没有。 剑奴一放下剑,从腰间的布囊取出一卷画轴,摊开。“老杜,你可曾见过一柄这样的剑?” 画上画的是一柄龙形剑。 老杜淡然瞟一眼,瞳孔突然暴缩,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剑奴没有在意,将画移近。 老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情绪稳定下来,看看画,若无其事的道:“这柄剑的外形很奇怪。” “可不是。”剑奴又将画轴移近了一些。 老杜不觉双手接下,目光凝结在画上,剑奴终于在意,看看画,看看老杜。 老杜突然省觉,目光从画上移开,转向剑奴,讷讷地道:“这幅画……画得很不错。” 剑奴试探地问:“老杜,你可曾见过什么人铸过一柄这样的剑?” 老杜立即摇头。“没有。”将画轴交还剑奴。 剑奴叹息道:“要找这柄剑的主人实在不容易。” 老杜脱口问道:“是谁要找他?秦独秀?” 剑奴点头,想想,目注老杜又问:“你们与江湖人时常有接触,可知道一个叫做杜云亭的人?” 老杜双眉深锁,似在思索着什么,一会,摇摇头。 剑奴接道:“这个人很值钱,”一笑又道:“越值钱的人通常都越难找。” 老杜沙哑着声音问:“是谁重金要买他的命?” 这句话出口他似乎发觉有些不妥,干咳一声,才接着道:“那当然是他的仇家了。” “当然。”剑奴一耸肩膀。 燕北一旁插口道:“秦独秀要杀的人,一定会有办法找到的。” 老杜目光一转,皱眉,剑奴目光亦落在燕北的面上,道:“到目前为止,的确还没有失败过一次。” 燕北又露出羡慕之色,剑奴一面卷好画轴,一面道:“这一次也许会例外。” 燕北诧异道:“怎会的?” 剑奴道:“他找的是一个已经失踪了二十年的人。” 燕北“哦”一声。“这的确不容易找了。” “还是要找的。”剑奴接从墙上取下另一柄剑,与方才的一柄合在一起。“给我这两柄,怎样算?” 燕北应声道:“老主顾,当然是老价钱。” 剑奴打了个“哈哈”,转向老杜。“你这个徒弟实在很不错。” 老杜淡然一笑,剑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付过钱,捧着剑离开。 老杜目送他消失,若有所思,燕北突然叫起来:“义父!” 老杜一惊,霍地回头,燕北接呼道:“剑胚再不拿起来,要给烧坏的了。” 老杜连忙将剑胚钳起,剑胚已变形,他皱眉一叹将之投进水中,立时一阵异响,冒起了一股白烟。 “天意。”老杜看看,摇头。
相隔二十年,人当然会有很大的变动,冰洞却没有,仍然是二十年前一样。 最低限度,谢晓天便有这种感觉,他看来很感慨,在洞口呆了好一会才举步走进去。 是正午,冰洞给人的仍然是森寒的感觉。 谢晓天并没有像当年那样穿上那么多衣服,他的内力比当年何止强上二十倍,只是一只手很自然地按在腰带上。 在他的腰带上束着一条玉带,玉带上嵌着一双白玉鲤鱼,栩栩如生,那是他的家传宝物,虽然说不上价值连城,却已传了接近百载。 这双白玉鲤鱼与卧虎沟寨主那个锦衣人腰间的很相似,其间都是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关系。 他一面打量着周围,一面走向那个石鼎。 石鼎又已悬满了冰条,与当年他们进来的时候并无分别,再冰封之后显然再没有给移动过。 谢晓天绕着石鼎默走了一圈,走向密室那边,密室的门已经又给冰封,变成了冰壁,完全看不到有门的痕迹。
黄昏。 老杜在杜记老店中对着炉火发呆,燕北则在用一柄木柄甚粗的铲子在铲煤,不时偷望老杜,老杜却始终没有在意。 燕北到底忍不住,停下抹汗,一面问:“义父,你在想什么?” 老杜的反应显得颇迟疑,一会才应道:“没什么。” 燕北试探道:“剑奴来过之后,你便这样子,义父,你也是姓杜,那个杜云亭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杜有些震惊的叱道:“做你自己的,少管闲事!” 燕北举起铲子又放下。“义父,你会不会使剑?” 老杜的目光渐寒。“我只会铸剑!” 燕北恳切的道:“我想学剑。” 老杜面寒如水,不作声,燕北苦笑,用力铲着煤。 看看老杜突然冷冷道:“铲子插深一点,铲起来的煤才多!” 燕北应声将铲子用力插进去,忽又道:“我想学剑。” 老杜冷应道:“学剑做杀手?” 燕北喜悦地答道:“就像秦独秀,那会赚很多的钱。” “没有命,有钱也没有用。” “可是……” 老杜冷笑道:“任何一个杀手都会有失手的一天,一失手便会被杀。” “那秦独秀——” “也不会例外!”老杜斩钉截铁的,随即站起来,往内走,到门口略停又道:“铲完了煤到后院整理铁枝免得生锈。” “知道了!”燕北用力的再将铲子插进煤块中,神情显得有些不快。 老杜没有再理会他,在门后消失不见,燕北看一眼,一面铲煤一面忍不住又嘟喃道:“拉风箱,打铁,铲煤,整理铁枝,我要学剑。” 据说,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一个整天对着剑的年轻人若是不喜欢学剑,那除非是白痴。
杜记老店的后院不很大,堆着一堆铁枝,每根都是成扁方形,长约四尺。 在铁枝旁边是一缸油,前面则是一道石墙,之上有不少圆洞。 燕北走到铁枝旁边,拿起一根铁枝,放进油中,然后将铁枝插进墙上的圆洞中。 插了四支,燕北忍不住手执一根铁枝当剑挥舞,神情充满了憧憬。 也就在他挥舞得兴高采烈之际,突然“当”地一声,一柄大铁锤横着击来,正击在那根铁枝上。 燕北已抓得很稳,却是受不住那一击,给那一锤打得脱手飞出去。 燕北惊讶的回头望去,只见老杜手执大铁锤站在一旁,面容异常的峻冷。 燕北脱口道:“义父,你……” 老杜冷截道:“你干什么?” 燕北嗫嚅道:“我……我自己是一个杀手,正在练剑。” “杀手?”老杜一张脸铁青色。 “就像秦独秀。” “没出息!”老杜一巴掌掴去。 燕北给打得怔住,老杜接喝道:“杀手是下三滥,你怎么不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个剑客?” 他的语声已因为愤怒颤动起来。 燕北怔了一怔,叫出来:“对,做剑客!”不由自主的又拿起一根铁枝。 老杜铁锤突挥,只一锤又将燕北的铁枝砸飞。 “没用!”老杜冷笑。 “我是没有防备。” “好,你再来!” 燕北拿起了另一根铁枝,当剑指着老杜,眼睛又盯得稳稳的,老杜又是一铁锤便将之砸飞。 老杜接笑道:“说你没用就是没用,连铁枝都握不稳,练什么剑,做什么剑客?”一顿厉喝道:“还不快点将铁枝拾起来抹干净,插到墙上去?”? 燕北呆看着空的双手,十指伸屈,愕然中又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怒意。 老杜没有多说,转身离开。 燕北突呼道:“等一等。” 老杜回头,只见燕北紧握另一根铁枝冲前来,他冷笑,随便的铁锤一挥,又将之砸飞。 燕北回身又抄起了另一根铁枝,才握稳,老杜已欺近来又是一锤便将之砸飞。 燕北双手已被震得很痛,但神情更倔犟,又拿起了一根铁枝,紧紧握着。 老杜看也懒得多看一眼,铁锤一挥,燕北手中铁枝便又被砸飞,双手虎口也被震裂,流出血来。 燕北再拿铁枝,一根又一根,每一根都被老杜铁锤砸飞,都落在院子一角,越积越多,片刻已变成一堆。
第二天清晨,燕北仍然回到店堂,一双手又红又肿,几乎握不住风箱的柄。 老杜若无其事,细看了剑胚一会,将剑胚放入炉中,喝一声:“火——” 燕北咬紧牙龈,用力握着风箱的柄推拉起来,一下紧接一下。 汗珠不住从他的额上淌下,也不知是因为炉火的酷热还是双手的疼痛,却不发一声。 火焰不住的起伏,炉中的剑胚渐渐变成红色,老杜终于喝止,将剑胚以钳子挟出炉外,目光及处,神情肃穆中带着喜悦,随即放在砧上,举起铁锤,小心翼翼地敲打起来。 燕北也这才松开风箱柄的双手,吁了口气,交替揉着,不发一声。
又是入夜,燕北一个人躲在院子里,将那些铁枝一根根浸进油中,再取出插进墙上的洞里,有时一插即成,有时要插很多次。 他的一双手仍然又红又肿,湿遍油变得非常滑润,有时甚至连铁枝也握不稳。 一直以来,老杜都是强迫他这样做,到底是否学做一个铸剑师必须学这种技俩还是怎样,老杜从来都没有解释。 这无疑非常乏味,燕北却已经习惯,只是因为双手的红肿,再加上想起昨夜的遭遇,难免有些不舒服。 老杜拖着铁锤走来,冷冷的盯着燕北,毫无表情。 燕北回头一瞥,脱口道:“我一定要做一个剑客。” 老杜不作声,只是盯着燕北。 燕北接道:“我一定要做,一定会成功。” 老杜冷笑道:“连铁枝也抓不稳,做什么?”语声一落,转身走了出去。 “总有一天你的铁锤打不脱我手中的铁枝,到时候看你又怎样。”燕北目送老杜的背影消失,紧咬牙龈,恨恨的一挥手上的铁枝。 这一天又什么时候才降临。
与之同时,秦独秀正在院子里试剑奴买来的剑。 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就会练剑,乐此不疲,所以他的身手始终都能够保持灵活轻巧。 他拔剑出剑,简直犹如闪电般,剑光一闪,面对他的那个稻草人便身首异处,一个稻草头飞出来三丈外。 朝雾未散,秦独秀身形接飞入朝雾中,放在那儿的另一个稻草人亦在他飞过同时斩下头来,一颗草人头飞上了半空。 草人头还未落下,秦独秀已飞回,剑脊同时抵在眉心。 剑锋晶莹,秦独秀的目光亦犹如闪电一闪,突然问:“事情打听得怎样了?” 剑奴从秦独秀背后一株树转出来应道:“我已经问过剑街所有铸剑师。” 秦独秀没有回头接问:“怎样说?” “俱都说不认识杜云亭这个人。” “也没有见过那样的一支剑?” “没有,只是……”剑奴欲言又止。 “说下去——”秦独秀眉宇一皱。 “其中的一个铸剑师对于那个画着剑的卷轴好像特别感兴趣。” “他姓什么?” “姓杜,店子叫做‘杜家老店’。” “杜云亭的那个杜?” “不错。”剑奴接道:“奴才已经打听过,却没有人知道他叫做杜什么,一般都是称呼他老杜。” “老杜?”秦独秀冷笑。“杜云亭现在是不是也已够老?叫得老杜?” 剑奴道:“看他并不像懂得武功。” 秦独秀又是一声冷笑。“你也懂得看人?” “奴才不懂。”剑奴垂下头去。 秦独秀缓缓转过身子。“也许我应该到剑街走一趟。”
剑街一如往日般热闹。 秦独秀一路走来,一面道:“剑街果然名不虚传,真的有那么多的剑铺。” 他是第一次到剑街,一直以来,都有剑奴替他打点,用不着他来买剑。 “可不是。”剑奴漫应,苦笑一下。 秦独秀接道:“这么俗气的地方,铸的剑又怎会有灵气。难怪你就是买不到比较合我意的好剑。” 三个江湖人正从旁边一间剑铺走出来,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一柄装饰非常华丽的剑,看来刚买下,听得秦独秀那么说,目光都落在他面上。 其中一个随即道:“居然有人说剑街没有好剑,张兄,看你买的剑真是多么华丽。” 姓张的闻言哈哈一笑,将剑拔出半尺,瞟一眼秦独秀。“老钱你以为每个人都有我这种眼光,睁眼瞎子可多得很。” 老钱目光落在剑锋上,竖起大拇指。“张兄非独眼光独到,剑术也是非凡,我以为张兄应该去一战秦独秀,老赵,你说是不是?” 老赵接嚷道:“当然,就是这柄剑已足以将他压下去,我说老张,秦独秀只怕也没有用过这么好的剑。” 姓张的一声冷笑。“秦独秀只是一个杀手,我可是一个剑客,要挑战,也去挑战神龙门的神剑谢晓天。” 老赵老钱齐声道:“对,对——” 看他们的态度,姓张的还是他们的头儿,三人也就大模斯样的从秦独秀剑奴身旁走过,剑奴不由紧张的看着秦独秀。 秦独秀冷冷的嘟喃道:“年青人……” 剑奴忙接道:“那个姓张的手中那柄剑看来还不错,大爷要不要进去看看?” “也好。”秦独秀颔首转身举步。
店子与卖的剑一样华丽,秦独秀才进去,茶水便奉上,老板还亲自上前招呼。 人看衣装,他当然看得出秦独秀的富有,是一个买得起贵剑的客人。剑奴随即道:“方才那个年青人买的剑好像很不错。” 老板立即道:“还有更好的。”一脸笑紧接堆上,颇为自豪的。“我们这周正记是剑街最有名的了。” 秦独秀淡然应一声:“是么。” 老板忙打开一个看来极名贵的匣子,将一柄嵌满宝石,看来也是很名贵的剑捧出来,拉开了半截,道:“大爷,你看这柄剑,是我们店里的师傅近年来精心打造的好剑之中最好的一柄,剑柄还是特别先用柳州木……” 秦独秀淡然一笑。“柳州木不是用来做棺材的?” 老板一怔。“哎,大爷……” 秦独秀往剑上望一眼,负手走了出去,剑奴慌忙跟在他后面。 老板怔怔的看着,喃喃地道:“不识货——” 再看过三间店子走在街上,秦独秀终于露出一脸的不屑之色。 剑奴紧紧相随,不敢作声,跟随秦独秀这么多年,哪还不知道秦独秀的性格。 “枉称剑街,卖的全都是不中用的玩意。”秦独秀终于说出了心中话。 “是——”剑奴也是由衷的回答。 “哪里可以歇歇,吃点东西?” “前面转角一间酒楼,东西不错。” “是真的不错才好。”秦独秀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