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七天,李蓦然已完全痊愈,伤得虽然重,但是他内力深厚,加上服用的全都是珍贵的药物,所以康复得很快。 窗外烟雨迷蒙,檐前水珠点滴,李蓦然负手窗内,望着窗外迷蒙的烟雨,心头一阵难言的惆怅。门开处,香香丁丁一捧着新衣鞋袜,一捧着食盘走了进来,看见李蓦然不在床上,忙将东西在桌上放下,一齐走上前。 李蓦然已回过身子:“两位姑娘……” 香香抢着问:“公子,怎么你不在床上休息?” “是啊,公子带伤在身,这样站在窗前,吹了风,很容易又病倒。”丁丁随即将窗户关上。 李蓦然感激的望了两婢一眼,笑笑:“我已经全好了。” “话是这样说,还是要多些休息。”香香接一牵李蓦然衣袖:“来,趁热吃一些早点,那是我家小姐亲自吩咐厨房弄的。” 李蓦然心头一动:“是了,你家小姐现在在哪儿?劳烦引我去,好让我……” “不用了……”丁丁立即摇头:“我家小姐并不是那种施恩望报的人。” “那我怎过意得去?”李蓦然方待再说什么,丁丁话已经接上:“看公子也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又何必斤斤计较形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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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也就在静寂中消逝,那两个侍婢进出了好几次,侍候得无微不至。 李蓦然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过得这样舒适,反而非常不惯,他实在很想一见她们口中的小姐。香香与丁丁却绝口不提。 ——是不是那天夜里以手加额的那个人? 此念一动,李蓦然眼前不由又出现那烟雾一样迷离在灯光中的倩影来。 经已数天,印象仍是那么的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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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人静,月冷风清。 李蓦然披着月光独坐在书案旁边,一卷在手,却总是看不入心。 夜风透过窗纱,吹来了一阵铮琮的琴声。 李蓦然从末听过这曲调,只觉得琴声悠扬悦耳,却透着一股浓重的哀愁,目光不由移向窗那边。 窗外月色如银,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上隐约有灯光透出。 琴声继续,李蓦然侧耳细听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将书放下,站起身子,移步到门前。 门外没有人,李蓦然将门拉开,步出走廊外,往琴声来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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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也就是由那座小楼传出来。 很精致的小楼,月光下犹如一个婀娜的佳人,纤腰一束,楚楚可怜。 石阶素白,垂在门前的那道珠帘在月光斜照下,亦犹如泪珠般闪亮,仿佛随时都会滴碎在地上。 李蓦然在石阶上呆立了一会,终于上前将珠帘掀起,走了进去。 珠帘后是一个精致的厅堂,每一样陈设,显然都经过一番心思。 香烟在厅堂中缭绕,浓淡适宜,令人嗅来心旷神怡。 那是龙涎香,烧在一个泥金猊内,金猊放在琴台旁边的小几上。 弹琴的是一个白衣女人,玉手晶莹如玉,那一头秀发却是乌黑发亮,瀑布般披下来。 她面向庭院,背对李蓦然,幽幽然坐在那里,轻理琴弦,仿佛并不知道李蓦然的进入。 灯光迷蒙,烟香缭绕,月光正泻在她的身上,使得她看着就像是那个烟中月,水中花,那么的美丽,那么的迷离。 李蓦然目光又处,一种熟悉的感觉就涌上心头。 ——这不是那次夜里出现那个女人? 心念方动,琴声已停下,那个女人随即一声叹息。 “纵使有花兼有月,可怜无酒更无人……”她的语声比琴更动听。 李蓦然趋前一步:“姑娘若是要喝酒,那怕千百里,在下也夤夜赶去替姑娘买回来。” 那个女人应声缓缓回过头来,李蓦然总算看到了她的容貌,刹那间心头不由怦然一跳。 那个女人的美丽,实在是他平生仅见,言小语已经够美丽的了,但是与那个女人比较还是要逊色三分。 也许言小语年青一些,那个女人的那分成熟,却足以打动任何男人的心。 她笑笑:“你的伤怎样了?” “全好了。”李蓦然一顿接问:“姑娘相信就是这里的主人?” “公子可以称呼我铉姬。” “在下李蓦然,多谢姑娘的救命……在下……” 铉姬截口道:“香香她们说得不错,公子果然是一个很拘束的人。” “姑娘既然这样说,在下也就不客气了。” “这里本就不是一个客气的地方。” “打断了姑娘弹琴的雅兴……” “又来客气了。”铉姬又一笑。 李蓦然转问:“不知这附近那儿有酒卖?” 铉姬倏然站起身子。“这里藏的酒,相信酒量最好的人,未必能够喝完,只可惜公子重伤方愈,否则必邀公子一醉。” 李蓦然朗笑:“那并非伤在内腑,即使未愈,喝酒也没有影响。” 铉姬笑望着:“你很想喝酒?” “很想。”李蓦然不觉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也有很多心事。” 李蓦然没有作声,铉姬移步走到水晶帘前,举手一拉帘边的一条绳子,“叮叮”的一阵清脆的铃声立时响起来。 香香丁丁应声出现帘外:“小姐有何特别吩咐?” “备酒。”铉姬吩咐一声,回转身来,动作之轻盈美妙,非笔墨能够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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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莹的玉杯,芬芳的美酒。 三杯再三杯,铉姬酒量不在李蓦然之下,添增双颊飞红,看来就更美了。 香香丁丁将酒放下便退了出去,也没有再进来骚扰李蓦然与铉姬。 两人一见如故,酒喝多,话也多了。 “公子气质非凡,是必出于名门。” “家师幽山古柳。”李蓦然并没有隐瞒。 “古柳潇洒脱俗,有似公子。” “姑娘莫非认识家师?”李蓦然甚感诧异。 铉姬摇头:“只是听说。” 李蓦然目光一转:“这里住的人大概并不多。” “除了我就是香香丁丁几个侍婢。”铉姬替李蓦然添一杯:“这已经够了。” 李蓦然点点头:“我也是不喜欢太热闹。” 铉姬轻“哦”一声:“你令我想起了一个朋友。” “是什么原因?” “我与他也是这样认识。”铉姬微喟:“你若是也能够为我剑舞一曲,就更像了 。” 李蓦然目光一落:“可惜我的剑昏迷之前已经失去。” “这里有剑。”铉姬痛饮一杯,站起身来,移步东墙摘下挂在墙上的长剑。 那是一支古剑,李蓦然才接下,就感觉一股寒气从手心透上来,心头一跳,将剑拔出。 剑锋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锐利,却是毫无光泽,一望也不起眼,可是一映灯光,铸在剑锋上那七颗星纹彷沸都有光芒射出来,李蓦然看在眼内,脱口一声:“好剑!” 他一抄衣衫,接将剑舞动,琴声亦同时响起。铉姬显然已经有醉意,可是指法是一些也没乱,而且姿态看来更美妙,目光落在李蓦然面上,越来越朦胧。 曲始尽,舞亦罢,铉姬扶醉而起,脚步跄踉,李蓦然忙将扶住。 “姑娘,你醉了。”李蓦然也一样眼朦胧,只是脚步仍然稳定,扶着铉姬走到床前,铉姬的双手很自然的绕在李蓦然的脖子上。 她双颊透红,就像黄昏前天边的落霞,嘘气如兰,媚眼似丝,李蓦然温柔软肉抱满怀,心神俱醉。 朦胧中看来,铉姬更就变成了言小语,青梅竹马的恋人,十载相思,李蓦然那片刻心情激动到极点,铉姬显然也激动得很。 两人终于相拥着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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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缠绵,铉姬朦胧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白。 灯光淡如水、铉姬那赤裸的肌肤在天色灯光之下,晶莹皎洁,就像以白玉雕刻出来。 昨夜的醉意已经全消,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旁边睡着的李蓦然身上,两颊不由又红晕涌。 呆了好一会,她才拉过衣衫披在赤裸身子上,叹了一口气,轻移脚步,走到铜镜之前,整理鬓发衣裳。 此刻,楼外实时传来了一声轻呼:“小姐!” 铉姬应声回头,稍作沉吟,起身走了过去,掀开帘子。 侍婢香香立在帘外,双手捧着一封信,神态非常特别,看见铉姬出来,欠身道:“有人送来一封信,要我们立即交给小姐过目。” “哦?”铉姬目光落下:“那是什么人?” “没有说,不过,相貌凶恶,一点也不像好人。” 铉姬淡然一笑,将信接过,以指甲挑开,抽出信笺一看,面色大变。 香香看见奇怪,正待问,铉姬已挥手叫退下:“这儿没你的事了。” 香香只有退下,铉姬目光再落在信上,怔在那里,好一会,才有所决定的将信纳入袖里,转过身子,将帘子拉开,立时又一呆。 李蓦然就站在帘后,轻呼一声:“铉姬……” 铉姬笑笑:“醒来了。”眉宇并未展开。 李蓦然盯着铉姬:“香香大清早来找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铉姬一颔首,轻咬嘴唇,又沉吟了一会才说道:“我一个老朋友的女儿被人抓去了。” “目的何在?” “迫他现身。”铉姬沉吟着:“我相信是他的仇敌所为,找不到,就抓住他的女儿,要我通知他前去了断。” “他又是什么原因躲藏起来?” “不是躲藏,是隐居,厌倦了以前那种生活。” “他那些仇敌必定已查出你们是好朋友。” “这本来也是一个秘密。” “事情到这个地步,你都得给他一个通知……” “可惜我根本就不知道他隐居在什么地方。”铉姬苦笑:“下月初十,他必须亲自到赤松林,否则就杀掉他那个女儿。” 李蓦然剑眉一剔:“时间并不多,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铉姬接着道:“在初十之前将人救出来。” “不错!”李蓦然一顿:“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 铉姬垂下头:“我正要求你……” 李蓦然截道:“姑娘待我恩深义重,又何况路见不平,本就该拔刀相助。” 铉姬轻叹:“你既然这样说,我若是推却,反显得小家子了,问题却是在,不知道他们将人藏在什么地方。” “有一个人相信可以帮忙我们查出来。”李蓦然道。 铉姬忙问:“是谁?” “鸽子。”李蓦然精神一振:“一个江湖上出名的探子,手下有很多人。” “这个人我也听说过。” “是了,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铉姬沉吟着,李蓦然鉴貌办色,笑道:“这其实知道也没什么作用,倒是必须找香香谈一谈。” “你要问清楚送信来那个人的相貌特征。” “鸽子虽然消息灵通,手下众多,能够有些线索,却是更好。” 铉姬点头,走进去将昨夜李蓦然仗之而舞的那支剑捧了出来:“这支剑你拿去用。” 李蓦然拔剑一看:“有此好剑为助,一定不会令姑娘失望。” 铉姬的眼中同样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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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苍茫,古松虬结,李蓦然立在山坡上,古松下,亦不禁有些苍凉的感觉。 这是他找到鸽子之后的第七天。鸽子吩咐他七天之后等待在这里,所以他大清早就到来了。 虽然“花千树”一事,鸽子给他一个错误的消息,他并不怀疑鸽子的能力。 能够找到那座“花剑馆”并不容易,那座“花剑馆”表面看来也不像没有人住的地方,他只怪去得实在不是时候,去得甚至也许迟了多年。可是“花剑馆”的弟子为什么要封闭花千树死亡的消息?这就是鸽子也觉得奇怪。对于王十骑的话鸽子并不表示怀疑,因他很清楚王十骑的确是花千树的好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