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上雁过成双 雨打芭蕉,风摆垂杨, 帘前铁马叮当响, 凄凉,怎不教人眠思梦想, 想人去千里万里,水远山长, 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雁过南楼,孤雁。 窗外只有芭蕉雨,没有垂杨,。 今夜也只有风,没有雨。 珍珠闺中,珍珠楼内。 她在唱歌。 她在思量? 二更。 冷烟凄月,独雁回翔。 珍珠一样的歌声在烟月终回荡。 歌声一起,窗外就像芭蕉响雨,垂杨舞风。 飞过南楼的孤雁也仿佛成双成对。 分明秋暮,又回到了秋初。 好动人的歌声,好迷人的歌声。 珍珠是怡红院的活宝,是花大姑手下的红人。 花大姑知道,怡红院的人知道,洛阳城中的有钱人也同样知道,珍珠卖艺不卖身,陪酒不陪人。 二更。 平日这时候,珍珠早已吹灯休息,但现在珍珠独处的小楼之上居然还有灯光,居然还传出珍珠的歌声。 连花大姑也觉得奇怪,他几乎没有怀疑自己的耳朵。 花大姑的耳朵并没有毛病,并没有听错,那的确是珍珠的歌声。 她为谁深宵不眠,为谁深宵歌唱? 歌声充满了恐惧,充满了悲哀。 她恐惧什么?悲哀什么? 歌声突然中断! 血从她的咽喉流下,染红了她白玉一样赤裸的胸膛,湿透了她满床翻浪一样的枕衾。 珍珠一面的惊惶,一双手屈指如钩,抓向咽喉。 不像在抓向咽喉,倒似像抓向眼睛。 她的眼睛并没有闭上,眼瞳中同样充满了惊惶,一动也不动。 死人的眼睛当然不会动。 她的眼睛虽然不动,跟平时似乎并没有不同,与常人似乎并没有迥异。 跟平时不同,与常人迥异的只是她的两条眉毛。 他的两条眉毛赫然是白色的! 这根本就不像是认得眉毛。 这两条眉毛根本就是画上去的。 这两条眉毛画得很纤细,很动人。 但如果你就见过未死之前的珍珠,你就会感觉这两条眉毛还是不够纤细,还不够动人。 珍珠原来的两条眉毛更动人,更纤细。 珍珠当然珍惜原来的两条眉毛。 如果有人忍心剔去他的两条眉毛,她一定不肯。 果然有这样人心的人。 这所以珍珠要动手保护自己的两条眉毛。 她的一双手其实不是抓向眼睛。 只可惜他虽然不肯,虽然动手,还是由不得她。 鸳鸯枕上散落着好些眉毛,珍珠的脸颊,珍珠的眼旁,多少也有一些。 这才是珍珠的眉毛。 看情形,珍珠的两条眉毛才给剃下不久,现在的两条眉毛只是刚好画上去。 是谁剃下她的眉毛?又是谁重新给她画上的? 一扇窗户打开。 窗外有几声鸟叫。 对雀鸟感兴趣的人不难分辨的出这事什么雀鸟的叫声,。 这样子的只有一种鸟。 画眉鸟! 画眉鸟的叫声倒也悦耳。 及时再悦耳,珍珠再也听不到的了。 风穿窗而入。 风吹来了画眉鸟的叫声。 风吹碎了珍珠眼中珍珠一样的泪珠。
风又飕飕,夜又悠悠。 今夜的风更急。 风怎样急也吹不碎贾如花香闺中的珍珠。 一颗颗的珍珠连成了一条条的珍珠串。 一条条的珍珠串,组成了一道道的珍珠帘。 珍珠帘挂上白玉钩。 流苏帐却挂在紫金钩上。 帐中有血,床上有人。 一床的鲜血,一个赤裸的女孩子抓下了一面流苏帐,倒在血泊之中,床缘之前。 贾如花! 贾如花的确貌美如花。 认识贾仁义的人都无不奇怪鸭一样的贾仁义居然会有贾如花这样的女儿。 这其实没有什么奇怪。 贾仁义虽然鸭一样,妻妾可是美人中的美人。 他一共有十房妻妾。 每一房妻妾都几乎替他生下十个儿女。 他已有三十三个儿子,六十六个女儿。 今年他才只不过四十岁。 每想到这一点,贾仁义简直就连自己也有些佩服起自己来了。 要维持这样的一个大家庭实在不是一件易事,贾仁义赚钱的本领这就可想而知。 洛阳城的十大富豪无论如何是少不了他的一份的了。 这不错数到第十才数到他,其他九人的儿女加起来却还不到他的一半。 所以有人说,贾仁义的儿女要是少一些,洛阳城的首富第一就得数他,第二才数到张虎候。 这不无道理,贾仁义的九十九个儿女之中,占了九十个都是懂得花钱的活宝。 就只有一个例外。 贾如花! 只可惜,红颜薄命。 贾如花这就死在香闺之中,绣榻之上。 她的脸扭曲,她的牙深陷唇肉,咬出了一口的鲜血,抓下流苏帐的一双手握的死紧,青筋毕露。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她临死之前的恐惧是何等巨大。 她一头秀发散乱,瀑布一样泻落在肩上,在枕上,在胸前,在额前。 风吹入了珠帘。 风吹开她覆在额前的秀发,露出了她的额头,露出了她的眉毛。 她没有眉毛! 她的两条眉毛赫然是画上去的! 这两条眉毛画得很纤细,很动人。 可惜是白色,死白色! 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面上多了这样的两条眉毛,你说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风吹入了珠帘。 风吹来了雀鸟的叫声。 画眉鸟! 贾如花这两条死白色的眉毛莫非就是画眉鸟给她画上去的? 鸟啼窗外。 珠帘外星疏月皎。
冷清清星疏月皎,夜沉沉更长漏杳。 这时候并不是练剑的时候。 胡娇的剑却出鞘! 胡娇也根本不是练剑的意思,她的剑出鞘只不过杀人! 杀侵犯她的人! 剑钉在墙上! 剑并不在胡娇的纤纤素手之中。 剑入墙半尺! 胡娇这一剑实在非同小可! 只可惜这一剑只是刺在墙上,这一剑并非刺在要侵犯她的人的身上。 这样的一剑再厉害也没有用。 胡娇这一剑落空,这一剑脱手,后果实在是不看设想。 果然不堪设想。 鲜血染红了绣榻上的棉褥,染红了胡娇湖水绿的衣裳。 衣裳散落在地上,人在榻上。 胡娇出身飞燕门,是飞燕门中有数的高手,是洛阳城周围百里唯一的女镖师。 独行女镖师! 以胡娇的武功,即时失去了武器,要欺侮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好的一张棉褥这下已碎成了千百十片,翻起了一塌的棉絮。 胡娇已竭尽全力! 她的眼瞳布满了血丝,银牙几乎已颗颗咬碎,这一份惊怒,还不是局外人所能够想象得到的。 如果她还有眉毛,这下子双眉是必深锁,面上这一份惊怒是必还得深上几分。 只可惜她根本没有眉毛! 她的两条眉毛是画上去的,死白色的。 死白色的两眉,血红色的双睛,雪白的满床棉絮,怒红的一张面庞。 只是这许多加起来,就成了一副触目惊心的图画! 还不想图画。 图画是死的,这里还有活力,还有生气。 风再吹。 碧纱帐在风中悠扬。 帘前铁马在风中响动。 风中还有雀鸟的叫声。 画眉鸟! 风穿窗而过。 风远,画眉鸟的叫声更远。 风再穿窗的时候,画眉鸟的叫声已不知何处。 铁马有响动,纱帐又悠扬。 棉絮雪花一样风中飞舞片片。
雪花飘飘。 雪花片片。 漫天雪花,如飞柳絮,似舞蝴蝶,乱剪鹅毛。 沈胜衣走在漫天雪花之中。 雪花花白了她的一头散发,白了他的双肩,红了他的鼻子,红了他的容颜。 他本来就是衣白如雪,再添上这层白雪,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一只白毛大公鸡。 这是洛阳城入冬以来的第一次下雪。 这是他进入洛阳城的第二天。 一早他就爬出了被窝,走出了客栈,风雪下浪荡街头。 长街寂寥。 森冷的融冰,湿了他的衣襟,湿了他的胸膛。 一股热血,一种难言的冲动,旋即袭上他的心头。 他情不自禁的挺起了胸膛,拉开了嗓子,张大了喉咙,引吭高歌。 雪满天, 九天碎玉飞,万里明珠迸。 九鳞般云外舒,鹅毛般江上剪, 杨花般滚滚乱飞绵, 蝶翅儿般风中转, 雪拥做浪千堆, 雪裁出花六出, 雪压做柳三眠— 喉咙虽然不好,歌声却是非常响亮。 他这副嗓子最少比大公鸡还要响亮十倍。 才唱到万里明珠迸,长街左右的人家最少已有二十户打开了窗户,最少已有三十个人之中最少已有二十九个抓起了窗门的积雪,鸡蛋一样没头没脑的向他掷到。 他这才记得自己的歌喉实在很糟。 他这才省起现在的时候实在还早。 第一只雪球还未掷到,他的人已经像老虎赶着的兔子一样,跳着跑了回去。 他一口气跑返回客栈。 客栈的门虚掩。 客栈的伙计根本还没有起来,他根本就是私自将门打开溜出去的。 他将门重新掩上,方待呼一口气,忽然发觉旁边有一双眼镜在瞪着自己。 靠门的柜台面蜷伏着一只大花猫,大花猫的眼镜睁得又圆又大。 大花猫正在瞪着他。 他伸手摸了摸大花猫的下巴。 大花猫挨着他的手在柜面上一翻身。 “猫儿”,现在可是还早?他问。 大花猫又一个翻身,面对着他。 大花猫的瞳孔同样又圆又大。 你知不知道猫儿的瞳孔什么时候才会又圆又大。 “果然还早”。沈胜衣一笑,一手将那只大花猫抱入怀中,蹑着脚步摸上楼梯,摸到自己的房间面前。 房门也是虚掩。 沈胜衣轻轻将门推开。 门一推开,一股血腥味就迎面扑来。 大花猫这一惊非同小可,咪呜的一声,挣脱了沈胜衣的瘦,噗的也跳到地上,一下子就跑的无影无踪。 沈胜衣也自吓了一跳。 他只希望这血腥并不是真的来自自己的房间。 只可惜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人。 死人! 一个血染重襟的女孩子死在他的床上。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个死人。 死人的面色毕竟与活人迥异。 谁? 他眯起了眼镜。 入眼是一张陌生的面庞。 他几乎立刻就可以肯定这之前他并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 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居然就这样死在自己的床上,他实在难以相信。 她不能不相信,事实放在目前。 他离开之前,床上并没有死人,什么人也没有,包括女人。 死人是在他离开的一段时间之内进入他的房间。 他移步床前,抓起了死人垂在床边的一只左手。 衣襟的鲜血已然凝结,死人的肌肤已然冰冷。 死人显然已经死去一大段时间。 他离开客栈的时间却很短很短。 死人没有可能死在自己的房间之内。 死人不会走路,死人当然不会自动进入自己的房间。 是谁将死人送入自己的房间? 沈胜衣陷入沉思之中。 在自己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到底什么人进入自己的房间? 沈胜衣实在想找一个人问一声。 他轻轻地将死人的手放下,缓缓的转过半身。 他似乎要举步,倏地又收住脚步! 一转身,他就看到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没有可能他看不到的。 这两个人任何一个人的身材都几乎等于他的两倍,站在房门外,简直就像是两座山一样。 房门足可以容得下沈胜衣并肩走过,这两个人一个已经等于两个沈胜衣,就一个站在那里,沈胜衣要走出去已经不容易,何况是两个? 这两个的身材虽然相同,相貌却是两样,一个是大麻子,一个却是大胡子。 大胡子看起来好像还比大麻子还要威风,最低限度插在他头上那顶帽子旁边的公鸡羽毛也特别来的大条。 这种帽子只有一种人才会戴上。 捕快! 这两个亦是一身捕快装束。 一看见这两个捕快,沈胜衣的一个头几乎大了两倍。 他知道自己的麻烦又来了,而且这一次的麻烦绝不会少到哪里去。 一个女人死在他的房间,死在他的床上,嫌疑最重的是哪一个? 这你就算问自己,他也会回答你是他自己。 这两个捕快没有问他,但那种目光,那种神情,分明就已经将他看做凶手了。 沈胜衣只有苦笑。 大胡子也笑,满嘴的胡子刺猬一样竖了起来。 “好在我们还来得及时!”大胡子原来要说话。 这句话当然是对身旁的大麻子说的。 “不是么。”大麻子脸上的麻子立时笑的开花。“这个人已一副开溜的样子,迟一步我们就赶不及了。” “看,还在笑!” “这算做什么?” “目中无人嘛。” “我们洛阳城的大捕快,赤手擒九贼 邱老六老爷也不放在眼内,就连我曹小七这个副捕头也要生气了。” 这两个人竟然就是洛阳城的正副捕头邱老六跟曹七。 沈胜衣实在有些佩服了。 这种天气,这个时候。 这份消息的灵通,这份办事的精神,这不是容易见得到的。 他还未来得及佩服,邱六跟曹七已举步走了入来。 邱老六一移步,就堵在了窗口,唯一的窗口。 沈胜衣简直就是佩服了。 接下来的事情更令他佩服。 邱老六眼镜只向床上一瞄,就知道那死的是什么人。 “这不是张虎侯的独生女儿张金凤?” “可不是张小姐。”曹小七的目力也不再邱老六之下。 “张虎侯是我们这里的首富,他的独生女儿给人杀死,我们这里,不难就给他们闹个天翻地覆,总算我们消息灵通,总算我们行动迅速。” “不知道这小姐还有没有希望?” “一剑穿透喉咙,我看就没有了。” 就方才那一眼,邱老六居然连张金凤死亡的原因和杀人者所用的凶器,也都清楚了。 净明到这个地步,邱老六这个捕头的职位看来还不是侥幸的来的。 “张小姐死前好像经过一番挣扎。” “生死事小,尤其是黄花闺女,哪有甘心受辱的!”邱老六连凶手的动机也看出来了。 “你看张小姐的两条眉毛!”曹小七突然叫了起来。 “我早就看到了!” “怎么是白色的?” “你有没有见过画眉鸟?” “有。” “画眉鸟眼上的眉毛是什么颜色?” “白色!” “你有没有见过画眉鸟杀人?” “画眉鸟也会杀人?” “怎么不会?怡红院的珍珠,贾仁义的女儿贾如花,独行女镖师胡娇,不都是死在画眉鸟手上?” “给你这么一提,我也记起来了。”曹小七恍然大悟似地,眼珠骨碌一转。“你是说这月来翻到了洛阳城的那只画眉鸟。” 邱老六颌首再问,“画眉鸟杀人之后总不忘一件事,你知道那是什么事?” “画眉!” “怎样子画眉?” “剃下死者原有的两条黑眉,画上自己一样的两条白眉。” “画眉鸟杀人的作风?” “先奸后杀!” “杀人的凶器?” “剑!” “剑刺在什么地方?” “咽喉!” “你再看张小姐致命的伤口在什么地方?” “咽喉!” “是什么弄出来的伤口?” “剑!” “张小姐衣衫凌乱,你以为她的死因是什么?” “先奸后杀!” “她死了之后,面上就少了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东西?” “眉毛!”曹小七又问必答,答得而且相当快。“她两条眉毛给剃下又再画上,画上了画眉鸟眼上的白眉!” “好了,这你说,杀她的是什么人?” “当然是画眉鸟!”沈胜衣不觉脱口应了这一声。 曹小七这一次就不够快了。 邱老六的眼睛立时转向沈胜衣,“你住在这房间?” “嗯。”沈胜衣并没有否认。 “张小姐是死在你这里?” “嗯。”沈胜衣只有承认。 “张小姐是死在画眉鸟剑下?” “嗯!”沈胜衣也相信这可能是事实。 “够了,这你打我一句话,画眉鸟是哪一个?” 当然是我! 沈胜衣这句话几乎没有出口。 这简直就像是问一加一是否等于二,回答不出来的应该列入问题儿童。沈胜衣并不是问题儿童。 曹小七也不是,沈胜衣不回答,他替沈胜衣回答。“还用问,当然就是我们眼前这一个!” 邱老六的眼镜这又转回曹小七面上,“画眉鸟的武功听说实在有几下子。” “何止几下子,我看就十分厉害,不能怎能杀了胡娇!” “也不能杀得了张金凤!” “我几乎忘记了,张大爷的一张刀一双手当年也曾威震江湖,张小姐自幼习武,据说已有张大爷七分火候,我们两个加起来只怕还不是她的对手。” “画眉鸟却一剑就将他杀死。” “这么说画眉鸟的武功是远在张小姐之上, 远在我们之上,张小姐不是画眉鸟的对手,我们更不是画眉鸟的对手!” “张小姐遇上画眉鸟是死路一条,我们遇上画眉鸟同样是死路一条!” “我们现在岂非遇上画眉鸟?” “现在不遇上,迟早也会遇上的。” “我们眼前岂非就是一条死路?” “明知一条死路,我们还是要走!”邱老六突然挺起了胸膛,大喝一声,:“曹小七!” “属下在!”曹小七应声挺胸膛。 “现在就是你我为国尽忠,为名逞命之时,好歹你我跟这只画眉鸟拼了!”邱老六仓浪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一面的悲壮激烈。 曹小七应声同时呛啷拔刀在手,亦是一面视死如归的神色! 沈胜衣一个头立时又好像大了两倍。 邱老六曹小七两个并不知道沈胜衣这样头涨,一拔刀在手,就举步跨前。 沈胜衣知道再补替自己说几句话就来不及了,连忙一挥手。 邱老六曹小七两个一见沈胜衣动手,不由都紧张起来,霍的收步,蓄势大发。 沈胜衣苦笑了一下,“别误会,我只不过想请两位暂时收起刀子,听我几句话说。” “什么说话!”邱老六斜睨着沈胜衣。 沈胜衣半转身子,目光落在张小姐身上。“这位张小姐虽然是躺在我这张床上,可不是死在我这张床上!” “死在你房中也是一样!”邱老六一番眼镜!“你就算不想惊动别人,塞在创下刺了一剑才搬到床上,也没有多大困难!” “的确没有多大困难,问题是张小姐既不是死在我这张床上,也不是死在我这房间中!” “那死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这里!” “凭什么肯定?” “张小姐一身鲜血湿透,她若是死在这里,地上即使没有血,床上也总该有血,现在地上固然没有血,床上同样也没有血,张小姐是人死之后,鲜血也凝固了才来到我这房间中,我这张床上。” “死人不会走路。” “我没说是她自己走来这里。” “那是你将她搬来的了。”邱老六眯起眼睛。“告诉我,她本来死在那儿?你本来在哪儿杀死她的?” “我根本不知道有张金凤这个人,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死在我的手上。”沈胜衣叹了一口气。“如果是死在我的手上,我又怎么会再将尸体搬入我的房间。” “谁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邱老六冷笑。 “我说头儿。”曹小七忍不住插口。“这个人一张嘴这么厉害,跟他说也不知道说道什么时候,依我的主意,还是先将他拿下来,彻底搜一下!” “好主意!”邱老六摸摸胡子。 “第一验验他的剑!”曹小七目光移到沈胜衣腰上。“我敢说他把剑定还有血渍!” 话口未完,呛得沈胜衣突然拔剑出鞘! 邱老六曹小七两人大吃一惊。 “你看到没有!”曹小七一把抓住邱老六的肩膀,连语声也似乎起了变化。“这只画眉鸟,一给我抓着痛处,马上就反,要动兵器了!” 沈胜衣只有叹气。“我只不过要给你验一下我这把剑上到底有没有血渍!” 曹小七向剑上望了一眼。“你这么快就将剑上的血渍抹去了?” 沈胜衣只有叹息!“我这把剑本来就没有血渍,我床上这位张金凤本来就不是死在剑下,剑还未刺入她的咽喉之前,他已经死亡!” “那你说她的死因到底是什么?”邱老六一旁连声追问。 “面上的肌肉收缩,四肢僵硬,血带紫黑,死因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当然是中毒!” “哦?”邱老六一怔又问道:“你怎样使她中毒的?” 这次轮到沈胜衣怔住了。 “强迫她服下去?”邱老六再问。 沈胜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摇头。“我完全没有强迫她,我是由得她喜欢怎样就怎样?”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首先拿出一颗丸子,告诉她,那是毒药,再说要介绍她认识一下这里的邱大捕头,曹副捕头,由得她选择,想不到她宁可选择第一样,一口将那颗毒药丸子吞下去!” 话说未完,沈胜衣已经大笑起来!邱老六没有笑。 曹小七同样没有笑。 两个人铁青着脸,盯着沈胜衣。 好容易才等都沈胜衣收住笑声,邱老六的目光这才转向曹小七!“小七,你有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话?” “没有!”曹小七一耸肩膀。“我也想不到这只画眉鸟说笑的本领也这么高强。”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大人最爱听的岂非就是笑话!” “我正想一见你们大人,当面跟他说一个清楚明白。”沈胜衣一旁应声将剑收回。 “这可是当真?”邱老六霍的回头。 沈胜衣一整衣衫。“我说的你们都不相信,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邱老六又是一怔。又再转向曹小七。“小七,听他口气,这个人似乎真的不是那只画眉鸟。” “事实可是放在眼前,我们没有理由听信他片面之词。” 邱老六回对沈胜衣。“你说不是画眉鸟,那你叫什么名字。” “沈胜衣。” “哪里人氏......喔!”邱老六问着问着突然一声怪叫。“你说你叫什么?” “沈胜衣。“ “哪个沈胜衣?”邱老六连声追问。 “据我所知,沈胜衣向来就只有一个,这个!” “一夜间破了应天府白蜘蛛那件案子的也就是你?” “这件事还算近,我还记得。” 邱老六没有作声,怔怔的,一再打量沈胜衣。 曹小七同样的一旁发呆。 两人的眼光中都充满疑惑。 给两个男人这样望着,实在不是味道,沈胜衣浑身的不自在,幸好这两个男人很快的就收回目光。 “小七!”邱老六压低嗓子。“看样子,这个人倒像传说中的哪个沈大侠!” “嗯!”曹小七的嗓子压的更低。“如果是沈大侠,就一定不会是画眉鸟,就一定不会做这种事!” “难说!”邱老六摸摸胡子,一再将嗓子压低。“大侠是人,画眉鸟也是人,人心可难测。” “我们应该怎样?” “沈大侠侠义为怀,如果这个人真是沈大侠,不是画眉鸟,一定不会放过那只画眉鸟的。” 邱老六的嗓子虽然压的一低再低,还是不够低,沈胜衣还可以听得到,重重叹了一口。“两位大捕头的意思可是要我找出那只画眉鸟,找出哪个真正的杀人凶手,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亦只有这个办法!”邱老六转头沈胜衣,耸了一下肩膀,一派无可奈何的样子。 沈胜衣只有叹气。 “以沈大侠的武功,根本就可以不将那只画眉鸟放在眼内!” “以沈大侠的行事的迅速,一夜之间就拿下了应天府那只白蜘蛛,要抓住洛阳城这只画眉鸟,还不是两三天之间的事情?”曹小七亦子一旁接上。 “为人为己,一举两得,沈大侠何乐而不为?”邱老六再补充一句。 “如此说来,我这个沈大侠是没有理由拒绝,非要答应不可的了。”沈胜衣苦笑。 “沈大侠这是答应?”邱老六紧紧地追问,一点儿也不敢松。 “嗯!”沈胜衣苦笑点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邱老六这一句连忙出口。 “八只马就可以追到了。” 邱老六一怔。“沈大侠倒也喜欢说笑。” 沈胜衣淡笑,一旁坐了下来。 邱老六曹小七两个不约而同的相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呼了一口气。 沈胜衣看在眼内,摸了摸鼻子。“这件事好像有些奇怪!” 邱老六曹小七两个应声面对沈胜衣,异口同声得道“一些奇怪也没有。” “哦?”沈胜衣更就奇怪,奇怪的望着邱老六曹小七。 邱老六曹小七居然手足无措起来。 “你们好像有什么在瞒着我!”沈胜衣倏地一下子跳了起身! 碰的一声巨响,两扇房门左右分开,几乎没有塌下。 邱老六曹小七这一惊非同小可,两个身子跳的比沈胜衣还高! 房门一打开,一个身子就出现在房门口外! 烈火也似的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火红花袍,年纪五十过外,身长七尺有余,胡长及胸,面如重枣,相貌堂堂! 沈胜衣并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也没有理会沈胜衣,这个人的目光落在邱老六曹小七两人面上。 一见到这个人,邱老六曹小七的面色就变了。 一接触到这个人的目光,邱老六曹小七就连头都垂下。 这个人的后面有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青衣,最多不过三十岁,很英俊,很潇洒,沈胜衣同样不认识。 青衣人也同样没有理会沈胜衣,目光亦是落在邱老六曹小七两人面上。 “这两位就是我们洛阳城的邱捕头,曹副捕头!”青衣人第一个开口。 这句话当然是对红衣人说的。 “哦,邱总捕头,曹副捕头!”红衣人冷笑。 “不敢当。”曹小七的一个头垂得更低。 邱老六嗫嚅着忙问一句。“未知张大爷子有何指教/” “指教?”红衣人只是冷笑。“指教不敢,我只想知道两位大捕头到底要将我的女儿怎样!” “没有怎样,小姐现在就在那边床上!” 邱老六话口未完,红衣人已一个箭步冲入房间,冲到床前。 张金凤是这个红艺人的女儿, 这个红衣人不是洛阳城的首富张虎侯又还会是哪一个? 手是冰冷的。 死人的两手本来就是这样。 张虎侯触手之下,一下子身子就颤抖起来。 张金凤的面色死白,张虎侯的面色这刹那已由红转白,苍白! 他只有张金凤一个女儿! 他并不是一个经不起打击的人,但这一次的打击对他来来说未免太大。 他紧咬下唇,似乎还想控制自己波动的情绪。 本来他就不是一个容易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内心感情的人。 他果然控制了自己波动的情绪。 他的身子,不再颤抖,他的目光又回复坚定。 他缓缓在床缘坐下,冷冷望着邱老六曹小七。“我刚才接到消息,说是我的女儿在飞梦轩被画眉鸟奸杀,但是我赶去,只见血,不见人,一问,知道是两位大捕头已将人搬走!” 张金凤原来死在飞梦轩。 沈胜衣现在终于知道。 曹小七邱老六却是早就知道。 尸体还是两人搬走。 这一搬,两人将尸体搬到什么地方? 沈胜衣冷笑。 邱老六曹小七听在耳里,偷眼望了一下沈胜衣,各自叹了一口气。 张虎侯语声一顿,又接道:“这于是我赶到衙门,谁知道衙门中人完全不清楚这件事,几经打探,才知道两位大捕头将我女儿的尸体搬到这里,搬到这张床上。” 张虎侯的面色陡的一冷。“我实在猜不透两位大捕头打得是什么主意,两位大捕头最好给我一个清楚明白,否则的话,嘿嘿!” 否则的话又怎样? 凭张虎侯在洛阳城中的地位,要怎样就可以怎样! 邱老六曹小七两人立时面色一变。 邱老六沉吟了一下,又一声叹息:“这件事得从头说起。” “头也好,尾也好,只要你给我一个清!楚!明!白!”张虎侯一字一顿。 “画眉鸟月来闹得满城风雨,这件事张大爷相信已有耳闻!” “何止耳闻,现在且已目睹。” “画眉鸟武功高强,行踪隐秘,事发前后,除了画眉鸟的叫声,在没有其他任何的线索留下。” “画眉鸟的叫声也算是线索?” “当然不算,养画眉鸟本来就是这年头的时髦玩意,家里有画眉鸟的人何止千万,我们总不能都当做凶手看待。”邱老六微喟,“没办法,我们惟有倾尽全力,加派人手,不分昼夜,四下逡巡,一方面防止同样事情发生,一方面搜寻可疑的人物!” “这又算是什么办法。”随同张虎侯来的青衣人揶揄的插了一句。 “没法办法之中......”。邱老六一个头几乎太不起来。 “好一个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青衣人面上揶揄之色更浓。 邱老六还来不及答话,张虎侯已回头喝住,“你少说几句可以不可以!” 青衣人面上一红,闭上嘴巴。 张虎侯这才转向邱老六道:“说下去!” “这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结果却是给我们发现了一个人!” “画眉鸟?” “不是画眉鸟,但这个人一来,画眉鸟就得遭殃1” “这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青衣人忍不住又插口。“画眉鸟没有遭殃,我们小姐遭殃,这个人来不来又有什么分别?” 邱老六没有作声。 这一次张虎侯亦没有喝止。 青衣人说话更多,“画眉鸟一来再来,一犯再犯,我实在奇怪我们这里捕快老爷到底是要来干什么的。” 邱老六又一声叹息,“小姐的事我们实在抱歉,但事情不是发生也发生了,目前我们要做的只有尽快找出凶手,尽力防止同样的事情再发生。” “又是防止。”青衣人好不客气。“你们到底再要纵容这只画眉鸟多久?” 这又是一个难题。 邱老六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正在沉吟,那边沈胜衣忽然插口一句。“你这位这样开心,莫非是对捕头的职位发生兴趣?” 青衣人好像这才知道有沈胜衣这个人的存在,应声一瞪眼。“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有是个人。”沈胜衣反问。“你?” 邱老六慌忙接口,“这位就是飞梦轩的老板顾横波顾公子。” “哦?” “听到了没有?”顾横波还想再说什么,张虎侯那边已然咆哮起来1 “你们将问题扯到哪里去了!” 这一声咆哮,最少有两个人噤若寒蝉。 张虎侯连随一指邱老六。“你方才说道发现了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邱老六学足沈胜衣的语气。 “什么人?” “沈大侠。” “哪个沈大侠?” “沈胜衣沈大侠。” “沈胜衣又是......”张虎侯的语声突然一下子低了下去。 “你是说哪一个沈胜衣?” “哪一个?据我所知向来就只有一个。” “战平杀龙手祖惊虹,击败了金丝燕,柳媚儿,雪衣娘,满天星,拥剑公子的那一个?” “正是那一个!” 张虎侯霍的一拍膝。“我一生最喜欢结交就是英雄豪杰,这样的一个英雄豪杰到来,怎的我完全没有消息!” “我们也是昨日才知道。” 沈胜衣昨日才到洛阳。 原来他一入洛阳,邱老六曹小七两个就已经知道。 邱老六避开沈胜衣的目光。 “你们发现了沈胜衣又怎样?”张虎侯追问。 “沈大侠一夜之间就破了白蜘蛛一案,好像画眉鸟这种小毛贼当然更不放在他眼内。” “哦?”青衣人有把握这个机会。“原来我们洛阳城的大捕头连一个小毛贼也对付不了!” 邱老六一阵难堪。 这次张虎侯总算替邱老六喝住了顾横波。“要是你就只懂得这些不找边际的说话,最好你就给我闭嘴。” “我本来也不想这样。”顾横波眼一票邱老六曹小七。“只不过对着这两个所谓大捕头,有时实在难以自制。” “很多事情你都难以自制。”张虎侯冷笑。“譬如漠视礼貌,譬如缺乏同情,譬如不懂时务。” 顾横波一张脸一阵红一阵青,总算闭上了嘴巴。 张虎侯再一次吩咐邱老六“说下去。” “放着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们没有理由不向沈大侠请教一番,正就在这个时候,飞梦轩发生了小姐这件惨事。” “这又怎样?” “我们本来打算请沈大侠前去一看究竟,又只怕沈大侠还不是我们这种人所能够请得动,见一来顺路,也就将小姐的尸身搬到来沈大侠这里,好向沈大侠请教一下。” “眼来如此。” 张虎侯总算完全清楚。 原来如此!沈胜衣总算多少明白。 “沈胜衣就住在这里?”张虎侯连随追问着。 “就住在这里。” 张虎侯的目光立时转向沈胜衣,上上下下的再三打量。 他似乎亦是现在才知道有沈胜衣这个人的存在。 “你就是沈胜衣?”他的目光停留在沈胜衣面上。 “我想说不是,只可惜我就只有这一个名字。”沈胜衣抹着鼻子。 “哦?”张虎侯目光一闪,一瞟顾横波。 顾横波会意点头,右手腰间一抹,手中立时多了一支剑。一声不响,一剑向沈胜衣后心刺去。 剑是软剑,剑一动,飕的抖得笔直,简直就像是毒蛇一样1 夺的一声,一剑刺实! 邱老六曹小七两人面色齐变。 顾横波也自变了面色。 没有血! 木椅子根本就没有生命,当然不会流血。 这一剑刺在一张椅子上面。 也不知何时,沈胜衣的右手已抄起了旁边的一张木椅子。 也不知怎样,沈胜衣这张木椅子就挡住了顾横波一剑! “这算什么?”沈胜衣冷笑。 张虎侯一怔,大笑,“不过要证明一下这个沈胜衣是真是假!” “你现在证明了?” 张虎侯颌首,“小顾这一剑虽然还不怎样,能够如此轻松就接下来的,除了一个沈胜衣,一时之间想不起还有什么人。” 好大的一顶高帽子。 沈胜衣就算一肚子怒气,这下子也不难给压了下去。 张虎侯转又问。“沈大侠对于这件事情怎样意见?” 沈胜衣还未来得及问口,邱老六已成竹在胸:“答应给我们尽快找出那只画眉鸟。” “哦。”张虎侯点头。“人死不能复生,早一日找出凶手,我也可以早一日安心,这也好。” 顾横波一旁正在收回软剑,听的说,马上就插口:“好是好,只不过,这件事由我们亲自调查,亲自雪恨更好!” 张虎侯一笑。“我可不是那样斤斤计较的人,但得早一日找出杀我女儿的那只画眉鸟,什么人出手我都不在乎,这之外,又还有什么更好?” 顾横波面色微变,“但......” “但什么,沈大侠一夜之间就找出了应天府那只白蜘蛛,要找出洛阳城这只画眉鸟,还不是三两日之间的事情,这除了沈大侠,我就想不出是否还有其他更精当的人选?” “我们也早是这个意思。”邱老六曹小七一齐应声,他们当然赞同。 张虎侯的目光又回到沈胜衣面上,“沈大侠!” 他对于沈胜衣早就已经改变了称呼,只不过这一声沈大侠叫得特别郑重。 沈胜衣一怔,“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想清沈大侠答应我一件事。” “这得要看什么事。” “这件事你沈大侠一定可以做得到。” “很多事我都做得到。” “你若是找到画眉鸟,先交给我。” 沈胜衣尚未表示意见,邱老六已抢在他前头。“张大爷,这个......。” “我只不过留他一天半天,一天半天之后,还是交给你们,放心。” 邱老六怎能放心。“这一天半天间......。” “总之我不会将一个死人送去衙门!”张虎侯的面上露出了残忍已极的神色。 邱老六曹小七看在眼内,心头不禁一凛。 沈胜衣顾横波两个也不例外。 张虎侯接下来道:“就算人在衙门之内,我要请他到我家中一转,凭我的地位,你们大人相信也不会不给我这个薄面,邱头儿,你说是不是/” 邱老六无言。 张虎侯转向沈胜衣,“这所以大伙这个人情不怕做的。” 沈胜衣漠然一笑。 “这几乎就等于你沈大侠在替我办事,我当然不会令你沈大侠感到吃亏。”张虎侯随手怀中拿出了好几张银票。“这里” 是五千两黄金的票子,是我付给沈大侠你的一半酬劳,无论事情成功与否,这五千两都已是沈大侠所有,凶手一交到我的手上,我再奉上其余的黄金五千两。” 五千加五千,这就是一万。 一万两黄金! 这又是何等惊人的一个数字! 这又是何等惊人的出手! 沈胜衣也为之动容。 邱老六曹小七更是一脸惊慕之色。 “一万两黄金!”顾横波亦自一声惊呼。 张虎侯将银票在一旁的几子放下,凄然一笑,“比起我女儿的性命,一万两黄金又算是什么?要是有人能够还我一个活生生的女儿,他就是要我十万两黄金,只要我能拿得出,我也一样给他!” 当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就算他拿的出,也没有人能够还他一个活生生的女儿,赚他这十万黄金。 沈胜衣甚至连他这五千两黄金也不感兴趣,一摇头。 “我......” “你要找我最容易不过。”张虎侯打断了沈胜衣的说话。 “在这儿,随便找一个人一问,相信都可以告诉你我住在什么地方。” 一面说,张虎侯一面抱起了张金凤的尸体,这几句话一说完,他人已在房门外。 来的时候,他的身子挺得笔直。 现在去了,他笔直的身子已然佝偻起来。 这一来一去,他简直就像是已老了十年。 有此至终他虽然都没有说过悲痛的说话,一种难言的悲痛已自他的眉际间,行动间表露无疑。 这一种悲痛更甚更深! 沈胜衣也感觉到了一份悲痛,没有做声。 顾横波也没有再作声。张虎侯一动身,他脚步亦起。 张虎侯出到了房外,他亦跨过了门槛。 张虎侯没有回顾,他有回头,回头一瞥。 冷冷的一瞥。 这一瞥好像落在沈胜衣面上,又好像落在银票上面。 沈胜衣没有在意,他的目光正落在邱老六曹小七两人面上。 邱老六曹小七两个人一接触沈胜衣的目光就将头垂下。 “邱总捕头,曹副捕头!”沈胜衣面色抖寒。 两人头垂得更低。 “给我 抬起头来!”沈胜衣语气一沉,那副腔调,哪种神情,简直就像是公堂上宣案的大老爷一样。 两人应声不知不觉的将头抬起。 “两位大捕头好灵通的消息,好迅速的行动!” 邱老六曹小七的一张脸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放到那里去。 “张金凤是死在飞梦轩/” “是!” “张金凤的死跟我一些关系也没有?” “是!” “你们方才怎样说?” 邱老六曹小七一声不响,好像都已忘记了。 “是谁的主意?” 邱老六瞟了一眼曹小七。 “是我!”曹小七叹了一口气。 “真亏你想出这么精彩的主意,就连我也开始佩服了。” 曹小七只有叹气。 邱老六也吸了一口气。“我们最初只是打算登门拜访,恳请沈大侠帮忙,但仔细思量,好像我们这种人,沈大侠未必放在眼里,未必会答应帮忙,正在踌躇不决,该死的曹小七不知怎的就给我想出这个主意来。” “这可是当真/” “我怎敢再欺骗沈大侠,除了曹小七,又还有谁会想出这中混账的注意?” 沈胜衣瞪着邱老六,摇头“我本来有些相信,问题在你们两位大捕头都是演戏的天才,想来想去,还是不相信为妙。” 邱老六曹小七相望一眼,苦笑一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沈胜衣的左掌旋即握住了剑柄。“是谁的主意也好,你们两个一起上就是。” 邱老六曹小七,不由得大吃一惊。“沈大侠......” “叫我画眉鸟好了!”沈胜衣连连冷笑:“不是说这是你们为国尽忠,为民逞命之时,我现在成全你们。” 邱老六曹小七慌不迭的摇手。“沈大侠别再那我们开玩笑了。” “开玩笑?我连生气都还没有有时间,哪有功夫那你们开玩笑。”沈胜衣板着脸。“你两个刀已在手,何不出手!” 邱老六曹小七的两张刀连忙放回鞘内。 邱老六旋即一揖倒地。“这次我们做的无疑过分,但当时我们的心情,希望沈大侠你能够明白,沈大侠你如果还是憋着,心里不舒服,那就给我们一人一剑,消口气好了。” 邱老六这样说,沈胜衣就算真的憋着一肚子气,真的想给他们一人一剑,也再狠不下心了。 沈胜衣也根本没有这个意思。邱老六曹小七两张刀入鞘,他那只左手亦离开了剑柄。“一人一剑,我才没有这种闲情,想想怎样开溜,不是更好。” 邱老六曹小七两个这才真的着慌。“沈大侠......” 沈胜衣一声长叹,“只可惜我这个沈大侠这一生以来还不曾做过八只马的大马车,就连五只马也没有。”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个沈大侠既然连八只马的大马车也没有做过,当然是不会食言反悔的了。 邱老六曹小七总算放下心来。 “我早知道沈大侠见义勇为,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了。”邱老六也来给沈胜衣套高帽子。 “何况现在还有一万两黄金好拿。”一提到黄金,曹小七一脸的麻子又发了光。 “说道这些黄金,我本来一些兴趣也没有,也的确觉得有些不要意思,但现在....。”沈胜衣倏地一出手。抓起了放在几子上的那叠银票。“我最少可以想出十条理由将之收下。” 沈胜衣这样说就真的这样做,一把将银票塞入怀中。一张也没有留下。 曹小七直了眼。“做大侠原来还有这样的好处。” “你不妨也找个大侠来做一下。”沈胜衣将手抽出,整了下衣襟。 “我哪里来的这种本领。” “你懂得演戏就成了,凭我这张麻子脸。有人会相信才是怪事。” “沈大侠是在寻我开心。”曹小七摸着一脸麻子。“凭我这站这张麻子脸,有人会相信才是怪事。” “你以为我这个大侠是用一张脸换来的。”沈胜衣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问心说,沈大侠一亮相,就已教人知道是个大侠来了。” “哦?” “沈大侠方才接那一剑更是接的漂亮至极!”曹小七一努嘴。“要是我扮演大侠,人家也来这样子试我一剑,那我非完蛋不可!” “做大侠本来就是凭真本领。”邱老六一旁接口。“你以为沈大侠那一万两黄金是容易赚的?” 沈胜衣一笑。“说不定这一万两黄金就要了我这个沈大侠的脑袋。” “这怎会?”邱老六的面上充满了信心。“我们看好沈大侠!” 曹小七连随帮腔。“跟我们沈大侠一比,画眉鸟又算得什么东西/” “画眉鸟本来就不是什么东西。” “只是个采花贼!”曹小七这一句特别加重语气。 邱老六跟着说,“沈大侠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采花贼!” “现在要我放过他也不成!”沈胜衣一拂袖。“既然已收了人家的银票,我这个沈大侠也因该出发了!” “沈大侠打算从哪里着手?” “是谁给我的银票?”沈胜衣反问。 “张虎侯。” “为什么?” “画眉鸟奸杀了他的女儿张金凤。” “张金凤死在那里?” “飞梦轩。” “这你说我应该从哪里着手?” “当然是飞梦轩。” “原来你也是一个聪明儿童。”沈胜衣笑问。“飞梦轩到底又是什么地方。” “是一处卖酒的地方。” “有酒就会有醉,有醉就会有梦,飞梦轩这个名字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恩。” “这间飞梦轩如何?” “我不知道沈大侠要问的是什么,但如果说大侠是在问洛阳城喝酒的地方最好是哪一处,就随便找个人一问,也会指” 点沈大侠到飞梦轩去。” “哦?” “沈大侠还想知道什么 ?” “顾横波是飞梦轩的老板。” “我方才介绍过了。” “飞梦轩当然是处赚钱的地方,顾横波的身家当然亦相当可观。” “当然当然。” “他对张虎侯却似乎有着一份畏惧。” “在这地方不畏惧张虎侯得人,好像还没有。” “张虎侯是这地方的首富?” “能够随时拿出一万两黄金的人,这地方除了他之外相信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他又是干什么的?” “碧玉斋的老板就是他。” “珠宝店.” “原来他是个珠宝商人。” “沈大侠只怕是第一次到我们少阳。” “你怎会知道?” “沈大侠如果曾经到过,对碧玉斋、飞梦轩这两处地方没有理由完全没有印象。” “哦?” “沈大侠当然就更不知道还有落月堂、虫二阁这两个地方了?” “这两个地方又如何?” “落月堂就是我们洛阳最大的一间赌场,这间赌场与别不同的就是不分昼夜,通宵营业,只要你有兴趣,你就算赌到月落星沉,也一样可以,也一样有人陪你。” “虫二阁?” “沈大侠是否觉得虫二这个名字很怪?” “恩。” “这其实就是风月无边的意思。” “虫二,恩,果然就是风月无边。” “风月无边,沈大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这虫二阁又是一处怎样的地方了。”邱老六一眨眼。 沈胜衣会心微笑。 “飞梦轩、虫二阁、落月堂、碧玉斋,也就是我们洛阳酒色财气的所在。” “酒是飞梦轩?色是虫二阁?财是落月堂?气是碧玉斋? 邱老六连连点头,“亦即是说嗜酒的请到飞梦轩,好色的请到虫二阁,要发财请到落月堂,想受气可去一趟碧玉斋好了。 “想受气就去一趟碧玉斋,这又是什么意思?“ “碧玉斋所陈列的珠宝虽然并不多,但无一不是价值连城,梦寐难求的稀世珍宝,买得起的人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张虎侯根本就没有卖的意思,只不过搬出来炫耀一下自己的身价,你若是没有这个本钱,就只想开一开眼界,不错,他是给你看,出来的时候,少不免你就鳖上一肚子闷气。” “哦?” “我们这位张大爷的脾气更是时好时坏,坏起来的时候,总会找些人出气。” “哦?” “还有碧玉斋那位小姐,我是说张金凤,与其说是只凤,毋宁说是一匹马,胭脂马。” “你的意思是很难应付?” “她不生气犹自可,一生气起来,的确没有人应付得了。” “那是说当时在她身旁的就只得受气?” “嗯!”邱老六一声微喟。“总之碧玉斋这个气在我们来说是受气的气,不是出气得气就是了。” “这是说,这间碧玉斋,能够不去最好不去?” “沈大侠却似乎迟早非要去一趟不可。” “不是你提起,我几乎忘记了还有五千两黄金存放在碧玉斋张虎侯那里。” “张虎侯这次有求于沈大侠,相信怎也不能给沈大侠气受。” “这就难说了。”沈胜衣摸摸鼻子。“连这个能够不去最好不去的地方我也要去,其他三个地方如果我不去见识一下,未免有些对不起自己。” 邱老六道:“沈大侠打算先到哪一个地方见识见识?” 沈胜衣望着邱老六,倏地摇头。“刚才我还说你是个天才儿童,现在那句话我看要收回了!” “沈大侠是先要去飞梦轩?”邱老六变得聪明起来。 “正是飞梦轩!”
飞梦轩。 沈胜衣还未到飞梦轩,人还走到九曲桥上,酒香已随风飘来,酒香已扑鼻。 酒香芬芳,沈胜衣几乎没有醉倒桥边,几乎没有梦飞天外。 飞梦轩果然名不虚传。 沈胜衣到底也是一诚真的人,他就知道这飞梦轩的酒色非一般的酒家可比。 飞梦轩这个地方同样不是一般酒家所能相提并论。 轩在城东,轩在城外,一共七座,建筑在一个大池塘上。 七座水轩都相当宽敞,中间相连着九曲飞桥。 桥下的绿水已然冰封。 雪漫天依旧。 雪飘落在树上,栏杆上,滴水飞檐上。 漫天雪花飞飘中看来,到处就只是一片迷蒙。人也迷离,在漫天雪花飘飞中。 这景色又是何等壮观,何等迷人。 春夏间满塘荷香,凭栏一杯,那滋味更就不在话下。 “果然好地方。”沈胜衣也不禁一声叹息。“由得我选择的话,要喝酒我也会选择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的酒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喝得起的!”邱老六也自轻叹一声。 “你是说价钱方面。” “嗯,最少贵一倍。” “酒好地方好,这一倍贵的不算太过。” “这得要看人,好像沈大侠,就算再贵多一两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再贵一两倍,我就要认真考虑清楚。” “沈大侠要考虑的是什么?” “这里虽然离城不远,这样天气之下,放着温暖的地方不去,走来这里吹北风,还要花好几倍的银子,不认真考虑怎成?” “你知道这里不够温暖?” 沈胜衣正想回答,眼中突然看到了火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