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黄蓉而言,第二次华山论剑是一段先苦后甜的旅程。 上山的时候,她还被自己一生中第一个强大的对手欧阳锋动粗挟持;下山的时候,她已经用自身的绝顶聪明让欧阳锋发了疯,与意中人郭靖的感情也在历尽劫波后,终于走上了一马平川的阳关大道。 然而就在好事将近之时,郭靖却收到了华筝公主的飞雕传书,书云:我师南攻,将袭襄阳,知君精忠为国,冒死以闻。我累君母惨亡,愧无面目再见,西赴绝域以依长兄,终身不履故土矣。愿君善自珍重,福寿无极。 据金庸说,传书本来是用蒙古文字写的,郭靖急急翻译给了黄药师父女听,并向岳父讨教主意。黄药师的意见有两个:其一,不必报知朝廷。因为当国者懦弱,迁延不决的话,必误大事。其二,须赶紧马不停蹄赶赴襄阳。守将若肯听话,就助他守城,否则一掌毙了,径自率领百姓士卒,共御蒙古大军。最后老人家意犹未尽还来了这么一句“我与蓉儿在桃花岛候你好音。” 说实话,这一节我看得很不是滋味。 郭靖的翻译水准究竟有没有这么又达又雅不好说,但黄药师纯粹是在出歪主意:且不说襄阳的百姓士卒有没有抵御住蒙古大军的可能,单是“将守将一掌毙了,径自率领百姓士卒守城”,郭靖就万难一个人能办到。若不是见他老人家一口一个“靖儿”叫的亲热,最后又同意黄蓉前去襄助,我还以为黄老邪对傻小子又起了坏心思。 当然毫无疑问,黄蓉是高高兴兴一同去的。她第一次来到襄阳,也迎来了自己一生中的第二个强大对手:蒙古人。
黄蓉后来发现,蒙古人和欧阳锋虽有很多相同点,比如都非我族焉、武功都天下第一、做事都不择手段等,但两者也有根本的不同:蒙古人以掠夺和占有尽可能多的土地和女人为功业,欧阳锋却只对《九阴真经》和天下第一感兴趣。换言之,蒙古人迷信武力,热衷于破坏文明;欧阳锋在某种意义上却是文明和道统的传承者和保护者。 尤其可怕的是,欧阳锋固然恶毒狡诈,却终免不了带有一个普通的人应有的情感:他对死亡也会恐惧,对亲人也会慈祥,有时候还容易自我陶醉,因此黄蓉偶尔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他发了疯后就更不足为大患。但面对习惯以屠城来报复抵抗者的蒙古人这台精密且高效的杀人机械时,即便他们的核心人物也会死亡和更替,他们却始终是黄蓉下半生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黄蓉和蒙古人的战争,围绕着襄阳这块土地持续了数十年。 在这场战争中,她由少女变成少妇、徐娘、老妪,直至以身殉城。不仅如此,在这块土地上,与他们夫妇俩并肩浴血奋战的还有他们的父母、子女、女婿、亲朋、好友、下属……几乎一个女人一生中的所有都奉献给了这场战争。
如果说黄蓉天生是个悲天悯人的忠良志士,这恐怕并不符合金庸先生的本意。《射雕》中,便有好些地方都提到黄蓉某些微妙的心思: 比如在黄蓉初次显示女儿身给郭靖看时,郭靖心摇神驰之际还能惦记着要赶去救治王处一,否则王真人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服药,就会残废。但黄蓉却轻描淡写道:“那就让他残废好了,又不是你残废,我残废。” 又如黄蓉在太湖上唱《水龙吟》,眼中隐隐有泪光,对陆乘风也能说出“宋室南渡之后,词人墨客,无一不有家国之悲”这样的深沉痛切的话,金庸却接着解释:其实黄蓉小小年纪,又有甚么家国之悲?至于词中深意,更是难以体会,只不过从前听父亲说过,这时便搬述出来…… 再如第一次守襄阳之时,黄蓉其实已经有了全身而退的筹划:当真危急之际,还有小红马可依赖,天下事原也忧不得这许多。 金庸先生这些“煞风景”的描写在我看来恰到好处,反而是黄蓉协助郭靖和蒙古人西征花剌子模时,仅以一个女人的聪明就能轻易改变战争的进程,这种小兵张嘎式的战争浪漫主义才不足取。 襄阳城下,面对汹汹而至的蒙古大军,黄蓉的恐惧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理解都是正常的。
如果“射雕”不是三部曲而只有第一部的话,那么我会认为黄蓉最终战胜了自身的恐惧,只是出于对郭靖的爱情。这和《书剑》中香香公主用自杀来警醒爱人、凌霜华用毒誓来换取父亲不杀爱人一样,都是“爱情胜过了最大的恐惧”。 幸好《神雕》写了中年的黄蓉。虽不再是那个情怀总如诗的美丽少女,甚至还被人讥为“由珍珠变成了鱼眼睛”,但这个黄蓉,却是武侠文学中最动人的女性形象之一。 因为这个黄蓉更温润圆满、更熨贴现实——仅举她对女儿们的态度一例便足以说明: 《神雕》中,黄蓉对大头虾女儿郭芙无原则的溺爱常常令读者“发指”,其实早在前一部《射雕》中金庸老先生就设有伏笔了:当黄蓉和郭靖来到牛家村傻姑家疗伤时,听到傻姑唱“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黄蓉初觉好笑,但听了一阵眼眶竟湿了:“这是她妈妈当日唱给她听的么?……我妈妈若不早死,也会这样唱着哄我。”因此等到她自己的第一个女儿出世,她自然而然将全部感情倾注在女儿身上;后来不让丈夫砍女儿的手臂还报杨过,也不过是“那就让他残废好了,又不是你残废,我残废”的翻版而已。 对郭襄,老先生确确实实指出:因为生她的时候,黄蓉郭靖颇遭凶险,所以自然而然的不如对大女儿那样的怜惜。但书中唯一陪女儿说大段私房话的情节,却是出现在黄蓉与郭襄之间。黄蓉曾有过一段心理活动:她也不知对两个女儿究竟哪个更怜惜,但对小女儿她注定要操心最多的。 能突破其他江湖叙事者通常只敢在书中生一个女儿的窠臼,把一个母亲对两个女儿的感情描绘得有这样逼真的相异,我除了佩服老先生的圆通智慧外,无话可说。
回到黄蓉守襄阳的理由——“忠君”肯定不是的,连郭靖都曾直斥当朝皇帝为无道昏君;“爱民(悯人)”似乎也不像,从“风陵夜话”一节来看,襄阳一役虽不限于精英抗战,也曾发动了群众参加,但书中并未提到黄蓉与襄阳民众之间有什么特殊的战争情谊。她有一次去给女儿买苹果,贩主也并未见得有什么特别热情之处。其实以黄蓉的个性,除了郭靖,别人对她的好只怕都会认为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因此,即便郭靖守襄阳的最直接目的是“为民”,但郭靖的襟怀未必就能同化黄蓉。否则,也不会有《神雕》中因为黄蓉不顾杨过生死而被郭靖斥责得“满脸通红”这样的细节描写了。 黄蓉顺从郭靖的人生选择,在《射雕》中,还可理解为少女对情郎生死与共的爱;但在《神雕》中,这种爱更加进了尊敬、崇仰等情感。 换言之,黄蓉未必能理解襄阳对自己人生的意义,但是她一定理解了襄阳对丈夫人生的意义。 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在他们婚后隐居桃花岛的那段安逸时光里,郭靖的生活状态其实是很沉闷的:首先,郭靖不会容忍从前岛上的那批奴隶存在,这些人想必被他遣散一空,因此担柴挑水的粗活估计他得事事亲力而为;带女儿教徒弟,老天,从那三个小家伙后来在江湖上的表现就可想象他当时满肚子绝活却倒不出来的苦恼和郁闷了;读书,这个估计黄蓉教了他很多,否则他也不能在襄阳脱口背出杜工部某篇不算很知名的诗文了,不过我想郭靖只会有选择的读那些慷慨言义、为国为民而非风花雪月的篇章;最后就是勤于练武了,从他两个女儿年龄相距之大来看,郭靖应该不是很好闺房之乐这口。 然而一出桃花岛,郭靖人生的神采就完全焕发出来,无论在终南山上还是到了襄阳,他一出手,便从一个看似灰扑扑的庄稼汉子变成了熠熠生辉的绝世英雄——惟有事业的成功,才是男人最好的装饰品。 这一切,黄蓉想必历历在目。 因此她和丈夫每次在谈论襄阳是否守得住这个话题时,谈到后来,总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显然,夫妻双方已达成了一致意见:守城的意义不在于结果,只能顾着过程。
一寸襄阳一寸血,黄蓉最终输给了蒙古人。 但后来者终会从这个故事里,看到一个女人在一场残酷战争中所显现出来的那种饱满的生命力,也会体味到人生里无论是何种执著,都需要一份如同宗教信仰般的理念来支撑。 《基督山伯爵》结尾处曾认为,人类的一切智慧都包含在两个词语里:等待、希望。我却从襄阳的这个故事里得到另外一个启发:这两个词语,或许更应是爱和信仰。
二
就襄阳而言,黄蓉虽然厌恶和抵抗蒙古人的破坏,她本人却也并非这块土地真正意义上的建设者。这不仅是因为她丈夫本身只是襄阳官方统治者的一个“客卿”,更主要的原因在于金庸的江湖里,一个女人的本份只在于守住她的情郎,而不是去支配江湖中的公共资源、挑战男权社会的次序格局。 这种情况终究要变化的。 某天,某个江湖女人租到了一块很好的土地,并在这块土地上盖起了一座叫做“快活林”的美丽庄园,后来还做了这个城市里黑道上的一个老大;最后为了这块土地,这个女人也参与了一场同样杀人无算的战争。 这个女人叫做高寄萍。
《流星蝴蝶剑》中的江湖,是一个迥异于“射雕三部曲”中的江湖。抵御外族入侵这样宏大的叙事主题,变成了和平时期的黑帮火并;土地上的战争,从某种程度上的精英对决也转而被蛊惑仔之间的厮杀所取代——最直观的一点变化就是,阴谋和暗杀成为了这类战争的核心。 高老大一开始似乎并不想发起甚至是参与任何针对孙玉伯的战争,这除了老伯本人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枭雄外,还因为他同时拥有黑白两道上强大的势力。而盘点高老大的真正实力,除了拥有一大笔财富外,就是孟星魂等四个绝对优秀也对她无比忠心的杀手了。从一穷二白中辛苦起家的高老大,自然不会一下子就把老本拼光。因此,为了得到“快活林”的土地,她曾向土地的所有人孙玉伯提出正当交易的请求:为了得到这块土地,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可惜孙玉伯的答复是:无论你出多高的价钱,我都不卖!
古龙并未讳言《流星蝴蝶剑》对《教父》一书的借鉴和模仿,孙玉伯这个人物的原型本来自第一代“教父”老考利昂。和老考利昂一开始坚决拒绝做毒品生意一样,老伯痴迷于对土地的攫取和占有,两者都体现了对某种传统的坚持和膜拜,只不过古龙作了些东方文化习惯上的处理而已。他让老伯解释对土地财富的看法:土地是任何人都毁不了的,世上只有土地最可靠,只有土地才是一切事物的根本。 古龙对这种农业文明下的财富观传统评价如下:他的想法当然很正确。但还是忘了一件事——无论你有多少土地,就算天下的土地都是你的,等你死了之后,也还是和别人一样,并不能比别人多占一尺地。 无独有偶,《射雕》中郭靖对成吉思汗自诩灭国无数,占地无边的功业曾直接提出质问:人死之后葬在地下,又占得多少土地?成吉思汗最后默然承认:不过数尺而已。 当然,郭靖的“劝谏”,丝毫也没有影响到蒙古人进攻襄阳的步伐;老伯身旁,却连这样一个劝谏的角色都没有。他满怀信心地图谋吞并一个强硬对手万鹏王的地盘、双方血腥激战方酣之时,却没有料到,他的财富和地位,已经引发了他最信任的下属律香川的背叛。 律香川和高老大达成了一个交易:如果她的杀手能趁乱杀死老伯,律香川就会助她取得那块她梦寐以求的土地。高老大就此卷入了这场战争。 孙玉伯无疑一直低估了高老大——既低估了她的实力,也低估了她的个性之强。前者,虽然韩棠摧毁了叶翔的意志、孙剑把小何打成白痴,但是孟星魂却仍有刺杀他的能力和机会;后者,他没有料到,高老大会为了得到这块土地而不惜牺牲一切。 如果说黄蓉加入襄阳的战争是因为对丈夫的爱和对这种爱坚定的信仰,襄阳本身对她而言并无太大意义;高老大加入孙玉伯等人的战争,却纯粹是为了取得“快活林”这块土地了。 我曾有个有趣的设想:如果当初老伯同意将这块地卖给了高老大,出卖的条件是高老大替他除掉万鹏王,那么这个故事就将会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结局了——只是那个故事,也不会有现在这个这么精彩。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高老大非要得到这块土地不可呢?古龙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甚至没有给出什么暗示。 ——也许是因为她把“快活林”建设得太完美了,以至于她已经把自己剩余人生的意义和热情全部投入这座庄园之中。毕竟一个已近中年的女人在江湖的污泥里跌摸滚打这么久后,最希望有个安定且美好的的地方来落脚了。 ——也许是因为在和孙玉伯谈判土地买卖的时候,高老大被孙玉伯的傲慢深深刺激了。一个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能独自抚养四个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孤儿长大,并把他们培养成一流杀手,后来被人尊称为“老大”的女人,是绝不会容许别人对自己的拒绝的。 ——也许什么理由也没有,一个女人就是很顽固、很偏执地想要得到一块土地,不也解释得通么? 关于这场战争,高老大投入的有:她最主要两股实力——孟星魂等四个杀手和凤凤,其余的就是她那些无处安放的受虐狂的畸形欲望了。 高老大与孟星魂等四人相依为命多年,双方之间已建立起一种类似于母子、姐弟甚至情人般的奇妙关系,但这场残酷战争后,除了孟星魂因老伯的照应而结局还比较完满外(这个古龙笔下最优秀的杀手,得到了古龙都无法企及的美满爱情和正常家庭),其余三人或死、或残、或远走。 凤凤,这个被书中其他人评为“下贱”、却能够质问孟星魂“你又能比我强过多少”而让孟星魂无言以对的女孩子,古龙在书的结尾说:孟星魂和老伯都没有问她的下落,这个人是否存在已不重要,已不值得别人关怀。我也只能肯定一点:这个女人恐怕终生也爬不到高老大的那种地位,她的结局更不会比高老大好多少。 而高老大呢? 如果站在高老大的立场上,她无疑还是赢了这场战争。至少,她实现了之所以参战的企图——依靠孟星魂平定了律香川叛乱的老伯,或者 是为了卖给孟星魂一个面子,或者终于反省到自己当初不卖地决策的失误,或者真的出于他自己说的那种“以后你无论看到谁在想往上爬,都应该去扶他一把,千万不要从背后去推他”的想法,将“快活林”的地契送给了高老大。 然而,古龙给她安排的最终结局却是死亡。 古龙给出了理由: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之后,她真正得到的却仍不过是空虚和寂寞而已。她曾愿意付出真情的男人:孟星魂、叶翔、石群、小何,甚至那个能够满足她变态受虐欲望的律香川,都已一个个走了,无论是死是活,都已永远不会再回来——那么她还有活下去的意义么? 我不得不说,我实在不满意古龙安排的这个结局。因为这样绕了一圈,古龙似乎又回到“欲望太大的女人总没有好下场”这样的陈词旧调上。把高老大对“快活林”土地的欲望放置在她对男人的欲望之下,恐怕只是作为一个男性作家的古龙对自己笔下女性心理的想当然而已。 我更希望看到的是,无论是一个男作家创造出一个女性角色,或者是一个女作家创造出一个男性角色之后,这个角色就有了属于他们自身的灵魂、不受作者控制的成长和变化。
回到黄蓉的襄阳和高老大的“快活林”这两场战争,我不免惊奇地发现,在我看过的所有武侠文学中,一个女人行走江湖的最终目的竟然都只是为了让这个男权的江湖更强大、更和谐而已。 但在西方女作家米切儿的作品《飘》中,斯佳丽尽管做了很多错事,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每次遇到挫折,她都会安慰自己:没关系,我还有塔拉——她挚爱的土地塔拉庄园,永远都能给予她鼓励和勇气。 这块土地,不仅陪伴她度过了真正的南北战争,还为她赢得了情感上的战争。 这样的作品,难怪一辈子只写了一部——一部就足够。
三
《射雕》中曾记载了宋金战争中的一件逸事:当年金兵入寇,以狼牙棒砸击大宋军民。众百姓气愤之余,忽然说起笑话来。某甲道:“金兵有甚么可怕,他们有一物,咱们自有一物抵挡。”某乙道:“金兵有金兀术。”甲道:“咱们有韩少保。”乙道:“金兵有拐子马。”甲道:“咱们有麻札刀。”乙道:“金兵有狼牙棒。”甲道:“咱们有天灵盖。” 有宋一朝,民富而兵弱。金国的狼牙棒和蒙古人的铁骑袭来,老百姓无路可退,只得用脑袋去承受苦难。这让我想起一首牙买加民歌里的奴隶的歌唱:你们有权力,我们有道德。 用脑袋去抵御狼牙棒,和用道德去对抗权力一样,在笑谑之中实含有无限的悲愤。 然而可怕的是,这种悲愤竟然一直延续至今。 在我们这个堪称和谐盛世的年代,女人们有时仍得为了维护自己的土地而参与到对抗某种权力的战争之中。比如刚刚过去的2007年,重庆的“最牛钉子户”女户主吴苹便曾因为反对对她房产的拆迁而名噪一时。据吴苹自称,其“护土战争”最后取得了一个还算满意的结果,靠的既不是脑瓜,也不是道德,而是法律。 从黄蓉、高寄萍到吴苹,这些个名字里恰恰都包含了某种植物的女人,能够运用她的聪明智慧、才干魄力参与一场争夺土地的战争,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可称之为强者。 ——如果我们要为身边不断流逝的“江湖”去描绘一幅画卷的话,襄阳、快活林、重庆的“孤岛”,都将是这副山水长卷压轴处殷红的印钤,鲜艳又醒目,深沉且痛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