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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古龙武侠小说的武功
作者:佚名  文章来源:网络转载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2/2/16 10:05:57  文章录入:凌妙颜  责任编辑:凌妙颜

  序言 

  武侠小说之“武”,顾名思义──武术,乃最具中华特色的国粹之一,往往与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写“武”就离不开武功与武斗,两者犹如互相咬合的齿轮。武侠最大特色便是着重武斗场面,双方各自竭尽平生绝学施展各式各样的武功,气势磅礴、波兰壮阔的轰烈决战往往能使人津津乐道、热血沸腾!武斗在武侠小说家生花妙笔之下可以掰得天花乱坠、精彩缤纷,尤其是金庸其笔下武斗场面的描写水平几可达到以假乱真的境界,经常是一拳一脚、刀来剑往的动作交代得清楚细致,虚幻中写实性很强,细腻分明而又生动有趣,张弛有致而紧张激烈。 

  古龙写“武” 

  武侠小说毕竟与电影视剧不同,后者带给观众的视觉效果是前者无法能比拟的。荧幕上画面的动作加上刀光剑影摧枯拉朽的场面以及千军万马奔腾汹涌的配乐相辅而行,这种霹雳啪啦的震撼效果真的可以给人身临其境的一种鲜明强烈的刺激感,但小说中叙述的武斗过程就没有这种力量了。要说招数嘛,其实谁人都见不到过招情节,怎么写都难免单调吧,所以金庸加入了武功以外的东西,每种神奇的武功不但有充满韵味的招名,经常以天马行空的想像力解说其武功渊源来历和其内涵功能,这就是金庸的高明之处。  
  经常在论坛上见到金庸与古龙两大名家作品的比较,有人批评古龙经常在写武斗就刻意避开武功招式与比武过招的细节过程,因此不屑古龙的“含糊其辞”。这种说法就某种欣赏武侠小说角度的人来说是没错,但是对某些人而言反倒是省了一些负担。事实上,古龙创作初期师法当时锋芒初绽的金庸,武功的设计写法也与金庸小说大致相仿,其出道作品如《孤星传》、《护花铃》、《湘妃剑》之流仍然属于传统格式的范畴,里面人物比武过招也一样是你来我往的招来招去,动辄杀得几十上百招,势均力敌的绝顶高手之间更是什么大战三天三夜、七天七夜。现在一般的说法是古龙在写作中期借鉴日本小说里的武打描写,从而开始别创蹊迳自立门户,以一种新的建树作为对传统思想中僵化观念进行颠覆,一板一眼、有名有实的传统武功招数套路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刀光一闪,胜负立判!  
  古龙也许清楚自身文学功底不及金庸,没有金庸那般精确丰富又活灵活现的表达能力,所以他避开具体武功招式,只写武打场面的氛围和结果,一方面是避免流于俗套,另一方面是即使写出来也不如金庸小说那般的精彩,武侠作家若要在武斗过程的描写方面超越登峰造极的金庸谈何容易?古龙当然明白这一点,故扬长避短而别出心裁的描写技击环境、氛围、实力对比、发挥等等的写法,确实是个不世出之鬼才。 

  古龙的三个阶段 

  纵观古龙小说,其笔下的武功大抵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古龙主要还是模仿为主。大致说来他的风格与当时作家的金庸、梁羽生相仿。当时众多名家都是受到还珠楼主的影响,只是摒去神奇魔幻的怪诞成分,运用现代思维将其合理化。新派武侠始祖梁羽生将白羽笔下典雅而饶有诗意的武功描写发扬光大,形成诗与剑的结合。金庸则融合哲学意味、艺术诗味、人生况昧集于一体,从而达到武侠小说的登峰造极。两大宗师先后为新派武侠小说史翻开崭新一页,而初出茅庐的古龙当时尚未真正开创出自己的路,他的武功只是遍使十八般武艺罢了。  
  第二个阶段,古龙创作的分水岭,以东洋为师的“新武学”是一项重要的突破。他借镜东洋武士文学小说的风格,在《浣花洗剑录》不再描写冗长繁复的打斗场面,武功的招式套路都被完全消解,反而着重刻划战前气氛、精神意志,并且对于“剑道”深入探讨。  
  “此剑乃家师所赐,名曰‘心剑’。虽无削铁如泥之利,却有通变万方之妙,只有一心存在,无异百炼精钢。”  
  周方传授方宝玉“通变万方之妙”的剑法是画眉最为难忘之处,无招无式却着重于实战中的随敌而变,犹如孙子兵法之“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不拘泥于常规的战略思想,不困扰于固定的作战模式,这就是孙子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武道至理。金庸后来写独孤九剑也是阐释殊途同归的剑道,但画眉认为古龙的析理之精比金庸略胜一筹。  
  第三个阶段,古龙创作卓然成家,深入描写人性与情义,并加入探案成分,笔下文体、笔调、风格及分段法别树一帜。笔下武功建立在第二个阶段的基础又更上一层楼,更注重决战者本身的气势、眼光、速度,这就是真正善战者的条件。古龙对于武斗的描写简略化之极,事先渲染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往往是只有结果,瞬息之间胜负立判,因而留出大幅空白给读者以神秘的体味,江上鸥推他的手法为“迎风一刀斩”。读者只知道李寻欢的飞刀例无须发、剑神西门吹雪的使剑未逢一败、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则能用两根手指抵御天底下任何兵刃……但具体他们是怎么练成的绝技,到底是怎么发飞刀、出剑、夹兵器……?完全没有招式套路可言,具体过程在书中都是语焉不详,更确切的说,是古龙刻意留白让读者自己的想像去加以丰满和完善。

  从《浣花洗剑录》看古龙笔下的武学至理 

  曾几何时见过他人讨论,在浩如烟海的武侠小说名家里,谁家笔下的武功描写得最好?一大半以上认为是武侠小说界的泰斗金庸,也有人说黄易、司马翎,但很少有人会说古龙。金庸确实是个写“武”的大师,其武功套路仍旧依循传统路线,讲求一招一式皆有定规与来历,并且融入还珠楼主的旧派武侠小说里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类的元素,又把武学与为人处世的修生养性联系一起,因此有着泾渭分明的正派与邪道之别,前者博大精深而浩然正气,后者好走偏锋而狠毒诡奇。换言之,他将武功描写与中华民族的文学艺术和传统文化精神融合在一起,创造出具有哲学意味、艺术诗味、人生况昧于一体的武功描写,是为武功的“意境”,故能雅俗共赏深受大众喜爱。  
  对于古龙笔下的武功描写,当年个人以为索然无味,等到真正的体会独孤九剑之妙用,再回来重温古龙小说,发现他的描写已经到了“科学”的地步,充满智慧的美感!古龙对于武功的研究及武学的深入见解,在众多武侠小说家中独树一帜,早在《浣花洗剑录》一书就有大量关于古龙对武道至理的叙述,由江湖纷争的窠臼中脱颖而出,在这个以综合前人为主的初级创造阶段,他在此书开始了自己的“武学新思维”,以探索武道真谛,为当年日益僵化的武侠创作注入一股活水,与金庸笔下的文艺武学分庭抗礼。  
  紫衣侯道:“只因我虽将天下所有剑法全部记住,我那师兄也能记得丝毫不漏,但他却能在记住后又全部忘记,我却万万不能,纵然想尽千方百计,却也难忘掉其中任何一种。” 
  …… 
  “我那师兄将剑法全部忘记之质,方自大彻大悟,悟了‘剑意’他竟将心神全部融入了剑中,以意驭剑,随心所欲。虽无一固定的招式,但信手挥来,却无一不是妙到毫巅之妙着。也正因他剑法绝不拘囿于一定之形式,是以人根本不知该如何抵挡,我虽能使遍天下剑法,但我之所得,不过是剑法之形骸,他之所得,却是剑法之灵魂。我的剑法虽号称天下无双,比起他来实是粪土不如!”  
  忘记──如同佛家的“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之精义所在。只有舍弃固有既定的成规格式、跳出前人思维窠臼者,始能臻于更高的境界。古龙不仅是借鉴《倚天屠龙记》张三丰传授的“剑意”,并且进一步对于“剑意”深入探索……  
  “武功百诀,以意为先,那才是武功的精骨神髓,招式身法,都不过是皮毛而已,若无精骨,皮毛何在,但若先得了武道神髓,再学皮毛便是易如反掌了。” 
  …… 
  “别人学武,都是自易至难,但我大哥天赋与人不同,学武自也与人不同,他学武乃是自难而易,先已渗透了万物自然变化之理,得通武道精髓之意,那招式身法,便不学也会了,这道理正如画画一样,若是不解画意,画的纵是逼真,但不能传神,最多也不过是个画匠而已,若是妙参画意,信笔挥来,都便是绝妙丹青了。” 
  …… 
  “这道理又与写文章一样,武功本天成,妙手自得之,李白倚马千言,信笔惧是文章,我大哥上通武道,举手投足间,便都是绝妙的招式,无论文武,若是拘泥了一定的规格程式中,便落了下乘了。”  
  武功百诀,以意为先,正如黄易的《大唐双龙传》,一段关于宋缺以刀传意使寇仲进窥上乘武道的叙述。而古龙再以草木之枯荣、流水之连绵、日月之运行的大自然现象中万物变化“生生不息”之理来譬解剑道,更为圆融……  
  “我从前只当流水便是海水,还有什么别的,但如今才知道,这一江流水,在骚人眼中,便是一篇绝妙诗词文章,在雅士眼中,便是一阔绝妙音乐歌曲。” 
  …… 
  “我知道了,这只因流水之间,实含蕴着一种生生不息之机,绝非任何力量所能断绝,若有人武功能如流水一般,必当无敌于天下。” 
  …… 
  “对了,这生生不息四宇,正是上天赋与人间之最大恩惠,你固然可自星辰之变化升沉,草木之盛荣枯苍,流水之连绵,日月之运行,这些事里瞧出这生生不息的至理,但武道中最最深奥之精华中,也断然必有生生不息之玄机存在,两下相较,互为因果,你更也该由此知道,这自然之现象,实是天地间最最搏大精深之武学大宗师。”  
  太极拳之以柔克刚,其原理出自老子所谓的“天下之柔弱莫过于水”,“抽刀断水水更流”、“滴水穿石”便是说明流水的无懈可击;兵法家孙子从流水动态中领悟兵法妙用,“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一语破的道出用兵至理,成为著名军事格言,因为战术变化无穷而不落窠臼;现代技击家、人称“功夫之王”的李小龙便曾经以流水来解释其自创的截拳道: “让你的心灵虚空起来,无所羁绊。应当无形无式,像水一样。将水倾进杯中,它便成形状;将水倾进樽中,它便成樽状;将水注入壶中,它又成壶状。水既可以静静流动,又能够奔腾冲击。”水之性,随物赋形而无拘无束。水之性,可穷天地而无尽。古龙以自然流水为喻阐释无上武道,可谓寓意悠远!  
  “琴音之韵律,虽也绵长流动,但其中必有空虚破绽,你只是找不着这玄妙之关键,是以击它不断。” 
  …… 
  “非但琴韵如此,其他任何人为之事也是一样,万万不能与自然之生机相比,例如花道、棋道、剑道……这些事到了登堂入室时,看来便似无隙可破,其实,其中仍是有破绽可寻,你只要能从自然之玄机中,悟出万物变化之理,使也不难窥破其变化中之破绽关键!” 
  …… 
  “不错,自然之动静,万物之变化中,便包涵着剑道一理,你若能由此特别人剑术中之破绽窥出,一击便可将对方剑路击断,那时便可无坚不摧,无物不克……正如我此刻一击便可将琴韵击断一般。” 
  …… 
  “棍击声粗陋,琴韵声清悦,棍击声只有一响,琴韵声却绵若多端,以一响粗陋之声,却能将绵若清悦之音击断,这便是因为我窥出琴韵中之破绽,以此类推,你便知道……” 
  …… 
  “这便是武功与武道分别之所在,武功以力取,武道以意会,力拙而意巧,力易而意难,是以天下通达武功之人虽多参武道之士,却如风毛麟角,简而言之,要练一套武功,是何等容易,纵是十分中轻之人,若是以勤补拙,也可练成,但若要由自然动静中悟出万物变化之理,自万物变化之理中悟出别人剑路之破绽,这却是何等困难之事,若非具有绝大智慧之人,纵然勤练百年,也不可成,是以千百中来,能以意悟剑,上通武道之人,实是绝无仅有。”
  
  古龙这番妙语连珠的见解,当真是至矣尽矣、蔑以加矣!庖丁以无厚之刃入肉身有间的骨隙肉缝,故迎刃而解,剔牛十九年却不损刀锋;孙子提倡避实击虚,避开敌人兵力坚实之处而攻击其空虚之处,便是用兵克敌制胜最有效的战法;而古龙以上述中国文化的深邃意蕴融于武学之中,阐述乘瑕抵隙的使剑之法,尚早于金庸在《笑傲江湖》创造的独孤九剑!最后两段话又意味着最上乘之武学,是靠脑子“悟”而不是身子“练”,一味以力取者岂能配称盖代武学大宗师?古龙将武学区分为武功与武道,揭示人类所以为万物之灵,只因为人有着不受限制的思想智慧! 

  新派武侠革命家,古龙笔下的武打设计与概念 

  古龙在《浣花洗剑录》中首次将日本小说中所述东瀛各武功流派、刀法特性及武道精神引介于其作品中。一般而言,古龙便是在这时从日本吉川英治的 “一刀流”中吸取精髓,将《宫本武藏》的“剑道参悟人生真谛”理论与日本武士道的“必杀之剑”结合,而形成其“新武学”的基础,即不再描写冗长繁复的过招枝节,而是着重刻划战前气氛、精神意志,以倭人一流太刀的“迎风一刀斩”为依归,成为古龙小说简化繁复的武斗过招、一刀而决的开端──看似风平浪静、不动声色,其实比的是技术、心态、眼光与经验的判断,捉准那一霎时的空隙以便一击致命。所以高手之间的决斗,讲究的是意在行先,一剑封喉,没有拖泥带水的恶战,潇潇洒洒而惊心动魄地瞬息定胜负、判生死。  
  这种写法若要吸引读者,必须在对战前气氛、双方的心理和意志等等渲染和刻画一番,清新简洁的描写是古龙突破武侠传统之处,也符合古龙创作的主旨:刻画人性和情感。既可以避免再走金庸、粱羽生的老路,又可以在武打中表达出行云流水又深沉惊艳的美感,并腾出笔墨来写人情心态,把男女之情、朋友之义写得淋漓尽致……最经典的一场决斗当是其巅峰代表作之一的《多情剑客无情剑》李寻欢对郭嵩阳,双方对峙的心理与战场气氛的酝酿、英雄本色与武侠精神的相衬相映而呈现出无可比拟的文学意象之美。  
  古龙偶尔借用了若干佛偈之类的禅理妙语来阐述武学巅峰境界,例如《多情剑客无情剑》的天机老人道出比上官金虹之“手中无环,心中有环”更高一筹的“无环无我,环我两忘”,此后的《三少爷的剑》、《圆月湾刀》、《陆小凤》皆有相关叙述(个人倒是认为《三少爷的剑》对于剑道的哲理阐述最可观)。其实,无论金庸笔下的“无招胜有招”或者古龙笔下的“手中无剑,心中无剑,无剑无我,剑我两忘”,都是殊途同归的武学巅峰之造诣。所谓“手中无剑”可以理解为不滞于物,草木竹石皆剑,譬如温瑞安笔下的冷血驳斥注重名剑的贺静波:  
  “没有好剑就不配论剑,那么,岂不是剑用人,而不是人用剑?……真正的剑手不是能使一把好剑或是名剑,而是能把天地万物无一不可作剑。”  
  而更高层次的“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无剑无我,剑我两忘”,依我拙见,便是对敌方的体察忘我和物我合一,因而消除认识的局限性始能迅速准确地体察对方的破绽,宛如金庸笔下的“无招胜有招”之妙诣。  
  整个社会其实还存在着教条主义,什么都有某某主义,都喜欢说“毛泽东讲过”、“孙中山讲过”、“马克思讲过”,这些招数都已经固定,其实社会千变万化,很多事情是古人想不到的,像现代科技的电脑网路,恐怕连列宁、孙中山都想不到吧!教条不适用,正如无招,没有固定的信念,发生什么事情,就用实际的方法解决!又如比武,看对方出了什么招,找出他的缺点,一剑便刺死,这就是无招!  
  以上乃是金庸当年在时报广场对于“无招胜有招”的解说,而古龙之“无剑无我,剑我两忘”与独孤九剑在战局中淡化自己的行为,并且将自身意识对主观行为的影响消除以致“没有固定的信念”乃是如出一辙之理。实际上,古龙写决斗的胜负关键,往往取决于以下几点“颠扑不破”的因素,也就是高手在生死搏斗中的作战法则:  
  气势──自古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绝。”人的精神状态是很难一直维持的,而精神状态的盛衰好坏直接影响武功发挥。古龙笔下的描写正是依据这种事实,在气势上就压倒了对方,如《多情剑客无情剑》的上官金虹对吕凤先……人与人之间的生死决斗,并非是看你拥有什么神兵利器或者靠蛮劲比力气,而是看你的斗心,否则大家都找块巨头粗木比赛砍劈就完事了。所以古龙粉注重彼此的心理、精神层面,胜负关键往往转为个人的气势强弱,“不战而屈人之兵”正是古今以来兵家的最高境界。  
  破绽──招式、破绽、要害的关系是“要害-招式=破绽”,不论是谁被打中百会穴都无法再反击,这便是要害;而能在对方防御的许多动作变化(招式)里,从空隙中突破并且击中百会穴,对方那个动作的空隙则是破绽。破绽不是说身上有几处无形的靶标着我是破绽云云,只要是在比武的一举一动之际,必然会因为这个动作影响到其它的动作,也就是必然有防守的漏洞,也就是破绽……想像一下两人对战的画面,比武可不是计算出招威力强大、变化多端就可以胜负立判的,甲挺剑直刺,乙也是挺剑直刺,那么甲要刺什么方位?要挡格他的剑?或者挑刺他的手腕?或者搠穿他的咽喉?此时判断的依据是什么?这便是“无招”的概念所在──没有繁杂琐碎的招数变化,只有对峙着的两位高手以及微妙的心理搏动,尤其是那种审视对方企图洞悉对方破绽的冷静眼光。  
  效率──一个人的习武过程从胡打的无招到有招数再归于无招胜有招,正是“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又是山”的过程……胡乱出手,只会徒增笑柄,没有任何招式,只不过凭一股蛮劲动手,也就是市井痞子的打法。之所以会有招数的存在,就是要让胡乱挥舞手脚的攻守更有效率,而形成一连串的动作变化,为了移动时能占到更有利的方位以便掌握主动权,为了攻击对手时的方位能拿捏得更准,为了出手时能造成有效的破坏。然而,这些教条式的有限招数是即定固有了,只算是死招数罢了,如金庸在《笑傲江湖》写风清扬言道“人使剑法,不是剑法使人,活人不可给死剑法所拘”……引述温瑞安的《少年冷血》一段关于冷血学剑的自白:  
  “没有什么所谓绝招,”……“能打败对手的招式都是绝招。要击败人,就得要快、准、狠,只要能把握契机予以对方致命的一击,就是绝招。对敌的时候,瞬息万变,所以应变得当的招式就是绝招,要不是有什么秘传的绝招,只要练了它就可以无敌天下?”  
  武功,动武之功效──古龙要的不是好看,而是实效,真正的武功!决斗的对峙空间瞬息万变,最有效率的打法,莫过于能随机而变并捉准契机的随手克敌,因此不需要任何固定格式,出手舍弃招式的章法理路而动作至简,所以剑势在这交会的瞬息里,既不用去费时转折多余变化,又省去任何多余空隙,缩短攻击线而迅捷直接朝对方难以防范的破绽挥剑直入而已,所以古龙如是说:“天下最高的武功,是无招式可寻的。因为没有招式,别人也就无法抵御。无招即有招,无招之式更叫对手寒心。”  
  速度──由于破绽的辨证性,金庸在《笑傲江湖》做出最实际的回应:“任何招数中必有破绽,但教能够抢先,早一步攻击对方的要害,那么自己的破绽便不成破绽,纵有千百处破绽,亦是无妨。”在古龙笔下的决斗之间,速度超越了一切变化,一切神圣与渺小在时间面前都变得不值一屑。既然打个千百招最后结果都一样,何必再啰哩叭嗦的我丢出一个招换你接一个招呢?何不让千百招的精彩融在一招之中淋漓尽致的爆发出来?在他而言,招数种种变化只是唬人的障眼法、无意义的拖时间在自我重复,所以他力求简洁却又简短有力:手中之剑,是为了什么?是要击中敌人,还是卖艺给人欣赏呢?所以不难理解啰,何以古龙特别强调速度的作用,剑在比武中,当然是要用剑捅在敌人的要害咯!阿飞的剑为什么难防哩?因为他的剑──快。只要你所使用的剑尖剑身,可以比你的对敌者更早一步插入其身上,便是屡试不爽的致胜手段。  
  总而言之,愚见认为古龙在武斗的描写大致有两项特点:  
  其一,古龙完全摒弃传统武斗注重过招动作的描写,但在决战前已经成功营造出一种“如箭在弦”的紧张气氛、肃杀的气氛,用气氛来烘托动作的刺激,使读者的心神全被紧扣住,只等待刹那的抒泄。这一种超迈之笔被温瑞安誉为“气氛打斗”,而古龙便是因此开创了武侠小说先河。他开始用散文诗的写法营造意境,双方一刹的心理、形态、表情乃至于一个眼神、一丝颤抖、一阵清风拂过、一片枫叶坠落都是烘托描写的对象,真正的刀光剑影反而一闪即逝。他要给读者的就是这种味道,借语言感受气氛、享受氛围,而不是那一拳一脚的具体动作怎么变化,武侠小说毕竟不是国术指导,更不是教咱们如何去打人、杀人。  
  其二,《多情剑客无情剑》的小李飞刀,读者只知道李寻欢经常以雕刻来使自己的手稳定。古龙写小李飞刀,从来不写其构造形状有何特别之处,李寻欢的飞刀绝技其源流何方,如何练成,如何出手,为何例无虚发……一切都是谜。除了可以留给读者更多的想像空间和悬念之外,便是为了说明每一件兵器或武功是它每个主人的象征、感情的象征、品质的象征,小李飞刀之所以百发百中,并不是由于飞刀的玄奥奇异,然而它却不仅是一把普通的飞刀,而是因为那是刀主的情感、信心、信仰都注入飞刀之中,以全部的精力和精神发出来──平凡中见神奇的飞刀,昭示以及象征着主人公平凡中见伟大的人格。古龙不写以暴制暴的办法,因此无论是李寻欢、花满楼、陆小凤、楚留香等主人公,他们没有一个是用拳头来说话的,他们之所以能胜利,除了本身的高深武功造诣之外,更重要的是智慧、信心、勇气、微笑以及宽容──这就是古龙笔下的“侠之大者”。  
  两者相辅而行的结合,从此开拓武斗描写的一片新天地,赋予对武学至道的一种新理解!

  后记

  金庸是小说家而不是武术家,许多时候往往为了小说的文艺性而牺牲实际性是能理解的,若有经验的试想想实际比武状况:这一拳打什么方位,这一脚晃个虚招从胸前点至腹侧,下一步还蕴藏了七个后招……只怕未打完一半就趴倒在地上。古龙的实践可以启发我们,任何文学模式并非一成不变的,他体现求新、求变、求突破的艺术表现手法,为武侠小说开辟新的艺术途径。他不仅是创新、改革者,更是个描写武功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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