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我24岁,少年时幼稚的雄心大志已开始为生活所消磨。 我写了几十部剧本,其中一半以上在大学或是社区里的剧场上演——而我一共只得到过三百美元的酬劳。我计算过,按这个速度,我只要每个星期写十六部完整的剧本,每年就可以挣一万美元——即使在那时,这也算不上一笔大钱。而且我写作速度虽然很快,却也没那么快。 更何况,我建立的非盈利性的戏剧公司也走到了破产边缘,其债务象座大山压在我头上。我干的工作,一份大学刊物的编辑,其报酬还不够我的生活费,更别说偿还公司欠的债了。我所知的挣点外快的唯一门道便是写作——事情很清楚,除了剧本,我得写些别的东西。 我浸淫科幻算是有年头了,看过的小说着实不少,自己也写过几个短篇。十八九岁时,我写过一系列小说,描写某个殖民星球上,一个具有特殊心灵能力的家族追寻自己命运的故事。现在,带着一股新的热情(或是绝望?),我从蒙尘的故纸堆中拣出其中最好的,曾受到一位编辑好评的一部,彻底将它重写了一遍。 那是关于一个流浪的补锅匠的故事。他有两种与生俱来的心灵能力:和鸟儿交流,以及治疗生病的人。当他回到他的故乡,一个森林中的小村时,为了村民对待他的鸟儿的方式,他和居民们起了冲突;最后在一场冬天的风暴中,一次瘟疫夺走了许多村民的生命,他被控和这场瘟疫有关,终为村民所杀。 一句话,那是我一直以来自信满满,得意洋洋地写的那种小故事。 我在重写《补锅匠》时,高兴地发现我原来的版本非常拙劣。无论如何,我现在能发觉这个十九岁时自以为很棒的故事其实有多差,那至少说明这几年来我有所进步。于是我满怀希望地写完新的草稿,装进信封,寄给了Analog杂志。 为什么寄给Analog呢?因为当时那是作者市场里唯一的科幻杂志。实际上我从没看过里面的文章。反正我的作品是科幻小说,Analog是本科幻杂志,这么做难道不符合逻辑吗? 不久小说被退了回来,未被采用。但Analog的编辑BenBova在退稿信里鼓励我说,他喜欢我写作的风格,希望能看到我更多的作品。 那他为什么把《补锅匠》退回来? 因为这不是科幻。“Analog只出版科幻小说,”Ben告诉我,所以《补锅匠》这样的奇幻作品不能登出。就这么简单。 一开始,我被气坏了。《补锅匠》有心灵力量,有殖民星球,描写的是发生在遥远未来的故事——这不是科幻,什么是科幻? 然后,我从BenBova的角度重新审视这篇小说,才认识到我的错误。他对这个系列的其他故事并不知情。《补锅匠》没有提到它发生在殖民星球上的背景,景色描写也没有任何特异之处。这个故事同样可以发生在公元950年左右的英国小村中。 而故事里也没有提到主角的心灵力量不是一种魔法。当然也没有说它就是魔法——补锅匠没有念颂咒语,没有用过什么法宝,也没有向哪个神灵祈祷。 编辑们需要严格的定义,而我的《补锅匠》连基本的都没有…… 我懂得了第一种区分奇幻和科幻的边界:出版业的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