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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尸的疑惑 | |
作者:温瑞安 文章来源:温瑞安全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9/7/10 10:48:11 文章录入:凌妙颜 责任编辑:凌妙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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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女子,并不高,发披肩,额前留着刘海,由于她脸儿十分白皙、肌肤就像初生的鹅蛋壳一般紧密。细致而且弧度柔舒,从额到颊浑圆,颊以下灵而秀巧,黑的发丝间隔露出抢镜似的白,那黑显得更黑,黑得像少年李白第一次醉后的狂草,随时要跳跃而出、破空飞去似的,而脸蛋就是那小小的天空了。丁裳衣从来也没见过几络刘海也有这样活泼法。 刘海下的眉毛,细而贴,像剪好贴上去的两艘弯弯的上弦月,笑时跃啊跃着,与刘海比话。眼睛也像上弦月,一样是弯弯的、眼下浮浮的,夹着精灵黑得像漆过的橄榄核。整张脸都是笑意,都孕育着幸福,下巴尖尖秀秀的,这唯一的小小薄命在笑意里也变成了薄幸。最抢眼耀目的是上排两只大兔子牙,白得青出于蓝,像松鼠在啃木头,一不小心把牙齿嵌在木里拔不出来,可是看去仍是只高兴的松鼠,就是这样子。 丁裳衣忍不住要叹息,这个头饰粉红蝴蝶花簪,穿淡丝薄绒小圆领束腰衫裙的女孩子,青春得有些过了分。 而她自己的青春已飞逝。 她略为失神。 这刹那间,唐肯不觉察,高风亮正为死去的镖师伤怀,黎笑虹很想跃起来,就这样拼出去。 可是勇成一脚踩住了他。 勇成外号“踏破铁鞋无觅处”,他这一双铁脚,在锻炼基本功夫时倒真的踩破了十几双铁鞋,一旦给他踏上了,就算换作高风亮,也一样挣不起来。 勇成问:“因此,你就指诬局主他们盗饷了,是不是?” 黎笑虹强忍恨意,道:“勇老二,本来李大人这批人,老早想除了你,但我总是拦阻,说你待我一向情同兄弟,你今日也该念念这分情义啊!” 勇成冷笑道:“我这身内伤,却也拜你所赐,这怎么说!” 高风亮道:“黎笑虹,我待你也算不薄,你却要我家破人亡,蒙冤莫白!” 黎笑虹垂下了头,不敢抗辩,丁裳衣道,“楼上还有几个人?” “五个。”勇成替他答了。 高风亮脸色一沉,道:“先把此人杀了!” 黎笑虹全身又抖了起来。丁裳衣却道:“不行,留下此人,说不定,可以有助于雪冤。” 高风亮悻悻道:“这件事,根本就是李鳄泪诬陷的,哪有雪冤的机会!” 丁裳衣道:“不一定。你忘了,还有个冷血。” 唐肯大声接道:“对。冷捕头上面,是有位诸葛先生!” 高风亮疾道:“好,就留他性命!”运指如风,点了黎笑虹身上七处要穴,眼睛向上一望,道,“楼里五人,全宰了!” 高夫人惊怕地道:“可是,他们都是官差哪——” 高风亮指了指躺在地上早已气绝多时的杨明华及陈磊,道:“杀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反正都给人定了死罪,也真杀了官人,这些官差也都不是好人,就一并杀了!” 丁裳衣、唐肯、勇成都是被欺压了一段长时间的人,现在振奋起来,全都说好,四人潜上了“将相楼”,一齐冲了进去! 五个人里,三个在喝酒猜拳,一个在押戏小蜻,另一个正醉后大睡,一个照面间,四人已被了账! 剩下一个本来睡在床上的,才睁开惺忪的眼睛,四个同伴全都丢了性命,他刚想使双拐,已被双斧震落,一柄龙行大刀,一柄十一环大刀,还有一把剑已指着他,他一时吓得屁滚尿流,真后悔自己为何要睡这一场要命的觉,以致来不及逃命。 高风亮问:“你是不是李鳄泪、鲁问张派来的人?” 这人点头。 高风亮又问:“叫什么名字?” 这人乖乖地答:“班杰明。” 高风亮再问:“李鳄泪带多少人来?” 班杰明道:“大概百人左右。” 丁裳衣也问:“这些人中一流高手有几人?”她补充了一句,“当然,像你这种货色不算在内。” 班杰明想了一想,结结巴巴地道:“有……李大人……鲁大人……还有‘老虎啸月’那个聂……聂……聂……” 丁裳衣接道:“聂千愁,我知道。说下去!” 班杰明不敢有违:“……还有李福、李慧——” 丁裳衣蹙眉道:“‘福慧双修’?” 班杰明讨好地道:“对,就是他们……” 高风亮叱问:“还有呢?” 班杰明道:“……还有三个人,一老、一中、一青……听说是比‘老虎啸月’还要厉害的人物……我不知道他们叫……叫什么名字……” 高风亮、丁裳衣、唐肯、勇成彼此望出了眼睛里的恐惧,一时都想到原本在江湖上,三个极其厉害人物,后来隐身在官场中,而他们的官场靠山,跟李鳄泪的顶头上司,极有渊源: ——难道是这三个煞星?! ——李鳄泪竟把他们三人都请来了?! 高、丁、唐、勇四人手心都冒出了冷汗。连被他们兵器所抵着的班杰明,也感觉他们透过兵器的颤抖。 ——只要这三个魔头也出手,就算能逃出此镇,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他们的追杀! ——这三人的名头加起来,比“四大名捕”还要响亮,落在他们手上的人,全都只后悔一件事:世上实在不该有自己这个人! ——这样可怕的三个“人”! 高风亮本来想一刀杀了这个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狗奴才,但他想到那三个人,已经无心再杀人,只点倒了他。 ——那三个人,人怪,出手怪,名字也怪。 ——老的叫“老不死”。 ——中的叫“中间人”。 ——青的叫“青梅竹”。 ——这三个人,已经不需要名字,只要有代号,就天下皆闻,人所皆知了。 高风亮等人本来潜了进来,主要想跟家人亲友告别,安顿后事,然后远走高飞,可是,他们此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老中青”已逼近青田,无论他们怎么逃,都插翅难飞! 他们互相望入对方眼里,彼此都了解。 纵然是片刻小叙,总好过连执手相看深记,来生将容颜依稀的机会也没有。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雨声渐渐轻了,丁裳衣推窗望去庭园,原来雨已成雪,原来是深秋后的第一场雪,纷纷沓沓,婷婷皑皑,顷间铺了一地纯静。 高风亮和唐肯在老局主大处石的灵位前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叩了头,高风亮悲声禀道:“爹爹,请恕孩儿不孝,不能光大您一手创立的‘神威镖局’,而至于今天零星落索,破败残局,无可挽救,皆因狗官逼害,我……”悲不成声,上香、叩拜、掩袖、退下。 唐肯见这下拜祭,大堂寥落,只剩三五名仍忠心耿耿的兄弟以及勇成,大都气态沉郁,满脸悲屈,心中甚是哀愤,叩首拜道:“大老爹,你养我育我的大恩,我唐肯三世都报不尽,我做不了什么事,只有一死跟到底,局主被通缉我就坐牢,神威要亡我先死,谁敢杀局主我就拼了……” 丁裳衣迳自在门前当风处上了一炷香,凝神膜拜后,回到大堂,忽道:“还有一个办法。” 高夫人、高晓心等都望向她,等她把话说下去。 丁裳衣道:“我们有两个活着的证人。” 高风亮道:“你是指班杰明和黎笑虹?”大家都没弄清楚丁裳衣的意思。 丁裳衣道:“黎笑虹是诬告、假作证的人,班杰明是李鳄泪、鲁问张派来毁灭神威镖局的人,这两个人,只要给冷血知道,上报给诸葛先生,事关重大,未必就不能翻案!” 高风亮忧愁地道,“只怕到那时候,我们尸骨已寒了。” 唐肯却大力振奋:“就算我们死了,只要翻了案,一样可以留得清白在人间!” “不!”丁裳衣坚定地道,“更重要的是,让这干狗官东窗事发,重者恶贯满盈,轻的也搞得他们手忙脚乱,那也是好!” “好!”高风亮重新有了生机,活着,就算短暂。只要能种下复仇雪耻的因于,那也足以振奋了,“我们走……”想到和妻子才刚见了面,连话也未曾多说几句,不由心头发苦,苦上了牙龈。刚见了面,连话也未曾多说几句,不由心头发苦,苦上了牙龈。 丁裳衣了然。“是要走,不过不是今天。” “今天不走,只怕……”高风亮苦涩地道,“再也走不了!” “他们再早发动,也得等明天;”丁裳衣胸有成竹他说,“我已问过黎笑虹、班杰明,他们是说,李鳄泪的手下今晚开入镇里,待明日逼交税粮,要是有人违抗,就先找神威镖局的人开刀,然后逐一杀鸡儆猴,务使人人都不敢不缴……他们料想我们还未到,外面又有鲁问张的人监视着,里面也安排了黎笑虹这几人,以为万无一失……所以今晚之前,不会有什么事的……咱们天破晓前动身,应该还来得及。”其实她这番推测,主要还是要成全神威镖局的人多片刻围聚,有理与否,倒是次要。 勇成表示同意:“要是来不及,就算现在动身也一样来不及。”他是指要是“老中青”已经来了的话。 高晓心嘻嘻笑道:“没想到上次我们挖那个洞,有那么大的用处,爹爹还打骂我们一顿呢!” 高风亮依稀忆起此事,笑笑道:“还说!你们还掘出一具死尸,搞得勇师弟、钟镖头他们忙了手脚,把他安葬在——” 他这句话说到这里,“死尸”两个字再度映入唐肯脑里,原先第一次像黑夜的星光亮了一亮,乍然间还不清楚是什么,这第二次再度闪亮,使得已经提高知觉的脑里马上清澈如流星划过——唐肯叫了一声:“死尸!” 高风亮和勇成同时叫了起来:“死尸!”他们都同时想到了。 可是丁裳衣、高夫人、高晓心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听三人异口同声叫“死尸”,都觉震愕。 勇成率先道:“八年前,青田镇发生过一次大地震——” 唐肯接下去道:“这地震很烈,会不会使土地移转,震裂棺底,以致——” 高风亮叫了一声:“会不会是爹的遗体!” 丁裳衣这时也明白了他们所指:这地方曾经经历过一次强烈的大地震,他们正在怀疑是不是这一场大地震将石棺震开,尸首回地壳转移,而推至他处,当年唐肯和高晓心掘洞时遇到地层下的裂缝,就是最好的证明! 高风亮着急地道:“你们……那尸首埋在哪里?!” 勇成道:“葬在后山的坟冢中!”那时候,他们都搞不清楚这具早已腐烂掉的尸首是谁的,只好把他埋在后山里,那时候,黎笑虹刚好出外押镖,由于不是件什么大事,回来也没听准提起。 丁裳衣问:“他们是不是一进来就掘开高老太爷的坟墓查探?” 高夫人道:“是。但石棺已裂,坟里空空的……他们就问我有没有改葬,我说绝无此事,他们看见石棺真的裂了,才相信……”说到这里,有些难以启口的样子。 高风亮道:“这事大有蹊跷,有什么事,你尽说出来好了。” 高夫人道:“他们还问……问我有没有看过……” 高风亮蹙眉道:“看过什么?” 高夫人道:“看过老爷的身子……我当然没看过了……他们又问你有没有看过你爹爹的身子……我说我不知道,反问他们找到你下落没有,他们避而不答……” 高风亮重重哼了一声:“荒谬!”心忖:奇怪的是父亲一直极少赤身,连炎夏也不例外,这可奇了! 丁裳衣沉吟道:“看来,高老太爷身上刺了些个什么秘密,但安葬后因地震之故,遗体移往他处,后葬于后山的墓冢里……李鳄泪、黎笑虹等不知道这些转变,只去挖掘你们祖家的坟位,一无所获,于是只好查问旁人有无见过老太爷身上的刺青……”她这样推论着,问了一句,“只不知道老太爷身上刺着什么,竟如此关系重大……” 高晓心忽叫了一声。 众人看去,只见她的秀指掩住了口,但仍掩不及发出去的声音,大家都明白她是为了当日掘到的竟是爷爷的尸体而惊心。 丁裳衣把话题继续下去:“那么说,李鳄泪他们知道石棺破裂后,知道尸首将不存,便专注去找那张殓布——想必是要从殓布里可以查到些什么……” 高晓心忽又尖叫一声。 她尖叫第一声可以说是很自然的,但叫到了第二声未免有些意外。 众人都看向她,只见她哆哆的没了主意地道:“那张就是殓布?……我……我收起来了。” 众人一听,全部意料不到飞来一个天外的结果而发了怔。 “我想……那尸体不知是谁人的……心想可能日后有他的后人来认领,留下件证物也好……我就……留下了那块布……”高晓心涨红着脸说,她不知道爹爹会怎么怪责她。 “你做得再好也没有了;”丁裳衣高兴而带着鼓励地道:“你把殓布收在哪里?快拿出来看看。” “可是……”高晓心仍高兴不起来。 “你丢了?”高风亮提高了声音。 “不是,不是……”高晓心慌忙地答,终于下了决心地道,“我把它洗干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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