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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张痛苦的脸容 | |
作者:温瑞安 文章来源:温瑞安全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6/22 9:42:01 文章录入:凌妙颜 责任编辑:凌妙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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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人生在世,常常不是说死就死的。 想死的人不是就可以去死,或就可以痛痛快快的死去。 徐无害现刻的情况就是这样。 这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仍然无法看见“蛇鼠一窝”的样子,也弄不清楚“蛇鼠一窝”究竟有多少人。 不过,他总算明白了这个地方为何被称作“落井竹”。 因为这地方种满了竹子,竹身呈暗红色,竹叶茎部作淡紫,竹节粗大,像一截截木桶,如果井口拓得不大,根本还投不进井里。徐无害从来就没见过那么粗大的竹子。 徐无害被“掷”于此处。 有一匹骏马,正在竹林边吃草。 接理说,那几名万人敌麾下的“巨头”尚未回来,理应没有人向他动手才是。 不过 “蛇鼠一窝”似以“整人”为乐。 徐无害已被“修理”了一顿。 对方“修理”他的方式,并非不“人道”,而是不把他当“人”来办。 只把他当作了一种“娱乐”。 他们给他吃饭、喝水。 他马上发现那是咸饭、盐水。 他当然不吃。 可是他立即被“强迫”吃下去。 “强迫”的方法,只要徐无害稍有“违抗”之意,他的肠子几乎要从肚门里被钩子勾了出来! 徐无害只有吃。 吃了以后,只有猛喝水。 鲸饮的结果,更不堪设想。 盐水都喝完了,徐无害哀求喝只要是不加盐的水。 只要不放盐,放什么都可以。 结果给他喝辣椒水。 喝法是从鼻子里直灌下去。 徐无害一口气还未喘过来的时候,那些“看不见的人”又想出了新鲜玩意。 他们这次又来了一桶水。 一大桶。 这桶水既不放盐,也不加辣。 而是蜜糖、糖浆。 整桶糖水从头到脚往他身上淋,然后再把他扎手扎脚绑在竹干上。 不久,徐无害的“访客”就来了。 这些访客便是徐无害的“酷刑”。 来的是蚂蚁。 大大小小、各种各类的蚂蚁,开始往徐无害身上叮、攒、噬、咬、蝥。 徐无害这次是与其活看受苦、不如一死。 就在这时候,马蹄急响。 有人来了。 ——不管是谁来,徐无害也没妄想有人会来救他,他只望有人过来,把他一刀杀了就好了。 来的是姚八分、谭千蠢、杜园、侯小周、就是没有狄丽君。 徐无害只想见狄丽君。 ——能见着一面,总是好的。 ——就算死,也要死在她手里。 可是狄丽君并没有来。 她一直都没有出现。 姚八分、谭千蠢、侯小周、杜园的神态,比刚才还要狼狈。 “张十哥他……他死了。” “他在对付沐浪花一伙人的时候,眼看就要杀尽他们,擒下楚杏儿,可是半途却杀出了个沈虎禅!” “沈虎禅一刀杀了十哥。” “不过沈虎禅好像也……” “他似乎也受伤了。” “如果他伤了,就不可能一刀杀得了十哥。” “可是十哥已发出了暗器。” “谁也逃不过十哥的‘十文钱’。” “你别忘了,他是沈虎禅!” “沈虎禅又怎样?” “沈虎禅至少能杀得了十哥。” “你这是替敌人喝彩!” “你这般有理,又不见得你刚才杀了沈虎禅!” “我杀过去有什么用?你们全都退走了。” “嘿,原来阁下的威风,还得要靠我们来助长。” “你……” 这几个人似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可是最令徐无害毛骨悚然之处却是:他们前一番话,似在向谁人报告;而后一段话,又像在向“上级”之前争功诿过。 但是徐无害的身前身后,左右附近,完全没有另一个人。 只有竹和风。 还有马。 一匹紫骝马,神骏无比。 ——难道他们是向马匹邀功卸责? 这种情景委实使徐无害觉得荒谬绝伦,然而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怖。 侯小周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杜园沮丧地道:“我们这次真是损兵折将,张十哥、齐九哥都死了,回去如何跟万大人交代?” 姚八分沉声道:“和尚,高唐镜还在你手中罢?” 谭千蠢道:“在。” 姚八分道:“‘东张西望’和‘清明时节’都在不在附近候命?” 千蠢和尚道:“余分分、张看看、徐望望他们本就跟着一哥,决不会走远。” 姚八分于是道:“你叫‘东张西望’、‘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护着你,先回总坛拜见大人再说。” 徐无害纵然已知自己无望,但乍听之下,知道万人敌麾下高手,几乎已“倾巢而出”,也颇为震动。 万人敌座下的“五大高手”,是“一八九十千”,即是:李商一、姚八分、齐九恨、张十文、谭千蠢。除此之外,还有“四大护法”:那就是万人敌的“耳目”、外号人称“东张西望”的徐望望和张看看,以及“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两大异人:“清明时节”余分分和“大名鼎鼎”孟顶顶,他们一向迅于行动,执行万人敌的命令,一如万人敌之手足。另外还有“三大外援”:即是世家子弟的侯小周、豪门弃妇的狄丽君、戏班名伶的杜园。“蛇鼠一窝”和“黛绿嫣红一泼风”两个部队,全是万人敌的精兵。 也可以说,是蔡京、童贯、王黼等人在武林中的实力,确是要比铁剑将军的手下部队为盛。 徐无害听得单止是今晚之决战,已出动了万人敌部下的:姚八分、齐九恨、张十文、谭千蠢,还有侯小周、狄丽君、杜园,以及“蛇鼠一窝”,现在只怕连余分分和张看看、徐望望都来了,看来此役万人敌是志在必得的——除了将军亲至,有什么人能闯得过这些在武林中神秘而又厉害的高手所布的阵呢! 只听姚八分又恨恨地道:“没想到杀出了个沈虎禅!” 谭千蠢惋恨地道:“我们在此聚合,本来兵分两路,一路是把沐浪花等人一网打尽,夺得高唐镜擒下楚杏儿,要楚铁剑进退两难,看他如何去解“五泽盟”和“南天王”的怨结仇障!另外一路就是要把蔡般若和钟诗牛派来的人先行干掉,让他们疑神疑鬼,继续拼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杜园问:“不知道蔡般若派来的人是不是方恨少?钟诗牛派来的人是不是唐宝牛?” 姚八分骂道:“你脑袋变成麻包袋了罢?他们怎会派这两个蠢蛋来!你当名字里有个‘牛’字即是一路的了?那么有黑须就是你老爹,有白须子就是你祖公吧!我着小周查过,他们只是沈虎禅的先锋!” 他恨恨地道:“而且还是两个笨先锋!” 杜园被姚八分这一番奚落,心里很是不忿,但只能讪讪然的,不敢抗辩。 侯小周脸上充满同情。 他同情之意如许之盛,以致谁都难以觉察出他眼里那一丝幸灾乐祸之意。 ——人在同一个“部队”里做事,难免你抑就是我扬,我表现好就是你表现差了;就像同在一条舟子上,不管外面是否狂风暴雨,也不论舟子是不是可以遮风蔽雨,总之,别人站立的位子多一点,自己处身之地便少了一些。 ——是故寸土必争,寸步不让。 ——人的精力,大多是浪费在这种无谓之争里。 ——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但不争要有不争的实力与条件,普天之下,纵大智大慧者,有几人能够“不争”? ——大人物有大人物之争,小脚色有小脚色之争。 ——就算你不与人争,人亦欲与你争。 ——杜园被斥,侯小周似乎想要掩饰喜悦;张十文被杀,姚八分似乎也兴奋多于悲愤。 除非是死人,才能不争。 因为已不能再争。 已经没得好争。 ——连一口气都没了,再“争”什么? 像这一刻的徐无害,才是没有可争的。 ——连生存都挣不到,有什么好“争”的? 那些人也真的当他死人一般,所以什么话都说,毫不顾忌。 这种情形,无疑是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说”得出去了。 徐无害也心里明白:他们要逼自己道出所知将军的机密,所用的条件,至多不过是让自己死得痛快一些。 ——如果他们说会放了他,他们说了也等于没说,自己也不会相信。 ——他们会不会逼我加入万人敌的组织呢? 徐无害心里忽然燃起了一线生机。 ——要是他们真的提出这个条件,要不要答应他们呢? ——不答应,是死! ——答应,是…… 就算是再高风亮节、雪志冰操的人,在某些时候某种情境里,也难免会有动摇的时候——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变了节,还是仍能临大节而不屈,但一时间的犹豫和顾虑,总是难免的。 不过徐无害已没有机会再想下去。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因为一声沉叱已打断他的思维。 “交出高唐镜,可以不死。” 说话的人就在他的背后。 徐无害正倚一株巨竹而靠。 发话的人自然是在巨竹之后。 ——他在什么时候潜了进来? ——他如何在一众高手眼下潜进来? 答案没有人知道。 但人人都知道。 说话的人一定是沈虎禅! 因为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本领。 因为只有他才有这样的胆色。 因为只有他才有这样的分量。 ——也只有沈虎禅这种人才会在一众高手的伺伏下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众皆失色。 谁都没有动手。 因为沈虎禅就在徐无害的背后。 只要沈虎禅在,谁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本事把徐无害“抢”过这边来,而且,更没有勇气去“杀”徐无害。 可是沈虎禅要的是高唐镜。 ——给? ——还是不给? ——不给能不能敌得沈虎禅的魔刀? ——要是给,万人敌会怎么处置他们? 姚八分、谭千蠢似在后退。 ——以他们在武林中的地位和身手,一个“还未出现的人”居然把他们几个人一齐吓退,可以说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不过,姚八分等人都尝过沈虎禅有历害。 ——哎,那一把匪夷所思的刀…… 谭千蠢性子凶悍。 他还想斗。 他已败在沈虎禅手下三次。 三次他都未曾正式向沈虎禅动手,便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他仍是跃跃欲试。 ——沈虎禅真的有那么厉害? 他仍想动手。 不过,他虽然外表莽然,但着实不是鲁莽之辈。 他看见姚八分没有动手。 ——在万大人麾下“五大高手”里,要以李商一武功最高,张十文次之,姚八分排行第三,齐九恨又次之,而自己则忝居其末。 ——连姚老道都不敢动手,自己又何必吃眼前亏? ——就算上头责怪下来,自己好歹也有理由可以推责诿过。 谭千蠢正那么想着的时候,忽觉背门给一物顶着。 凉。 冷。 冰。 冻。 他的心也凉了,手也冷了,脚也冰了,甚至全身都冻得发僵,更糟糕的是:不但僵,而且还抖。 发抖。 然后他听见沈虎禅的沉甸甸的语音,就自背后传来: “我再说一次:交出高唐镜来。” ——沈虎禅不是在徐无害背后的巨竹后吗? ——他怎么又到了谭千蠢身后?! 姚八分等霍然转身。 只见沈虎禅。 和他的刀。 刀和人,就在谭千蠢的背后。 再看徐无害的时候,只见竹后转出一个人。 蔡可饥。 他已扶起徐无害,一面替他揩去身上的蜜汁。 没有人敢去制止他。 因为谁敢动他,谁就等于先“动”沈虎禅的刀。 ——谁敢动沈虎禅的刀? ——谁敢要沈虎禅动刀? 看来,谭千蠢已没有选择。 他不能选择。 他只有交出高唐镜。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锦缎包裹着的高唐镜,颤抖着反手交到背后去。 身后自然就是沈虎禅。 沈虎禅正要接过来,忽听一个简单、木然、完全没有抑扬顿挫的语音道: “留、下、高、唐、镜,我、就、留、下、这、两、条、命。” 然后那棵紫红色的巨竹忽然裂开了。 裂成一个整齐的圆周。 竹枝喀喇喇地倒了下来。 竹枝中间是空的。 净若明台的巨竹中,竟端然坐着一个人。 一个人,抱着一把剑。 一把短短的、仿似一节节的、一叶叶凑成的、梭形的剑。 红色的剑。 ——那么红丽欲活的剑,彷佛剑里流着的是鲜血,剑是活的。 人呢? 人完全苍白,而且苍老。 其实这人,看来最多只三十岁,可是却有一张痛苦的脸。 痛苦至极的脸容。 这使得旁人看来,以为他不但已十分苍老,而且还非常沧桑。 这样看去,仿佛他是死的,他手上的剑才是活的。 ——在他没有削断竹子之前,竹子是没有裂缝的,他是怎么走进去,坐在其间的呢? ——他为什么要躲在竹子里呢? 徐无害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刚点燃起的希望,忽遭暴雨般的淋熄打灭了:…… ——姚八分、谭千蠢、侯小周、杜园等人,刚才正是向这人“报告”。 ——这人一直都在竹子里。 ——这人正是李商一。 “一统剑客”李商一! 未见过李商一的人,也一定会听过他的剑。 他那一把不但饮敌人的血、也喝自己的血的剑。 ——那一把“古之神兵”。 红色之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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