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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漂到这里成了嫖 | |
作者:温瑞安 文章来源:温瑞安全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6/22 9:43:19 文章录入:凌妙颜 责任编辑:凌妙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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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咕哝一句:“我真不明白。” “你是不明白。”梁四一番沉默之后,只能这样说,然后他吩咐道,“明珠,你告诉他。” 明珠向梁四福了一福:“是。”然后向方恨少有条有理地说:“南天门和五泽盟对敌已近三十年,蔡般若曾重创过钟天王,而钟天王亦曾语伤蔡般若夫人腹胎,以致今日蔡黛玉神智痴呆,这个仇,已经结深了。三十年来双方几番恶斗,各有折损,血海深仇,怨隙太深,无可化解。就算公子所言有理,但数十年的仇怨,也不是他们点一点头说言和就可以尽释前嫌的。” “——他们要是这样做,恐怕他们本派的人都不会放过他们。何况,这些年来,五泽盟致力在民间扎根,与地方官吏取得一定的关系,而南天门一脉则志在联络武林同道,协力同心。大家的鹄的志向都不一样,而且势力互有抵触,合作化解,谈何容易?” 方恨少听娇俏憨丽的明珠娓娓道来,当真是直了双眼。 “你——你到底是——?” 明珠幽幽一叹:“我原是南天门的人,家父在当年两征剧战中为五泽盟的人所杀,钟天王授我武艺,抚养我成人,我自愿投身五泽盟,甘为奴婢,以刺探敌情。但这是机密,只有钟天王和四少爷知道此事,因而便误了事——”在院里的梁四接道:“我们‘南天门’里有两位悍将,一位是‘姑妄听之’莫星邪,一位是‘如是我闻’冷不防,他们两人憋不住,一次摸上五泽盟,要杀掉改投敌阵的明珠——结果,是蔡五出手,逐走了两人。这两人心怀不忿,回来要杀了明珠之母泄恨,但却给——”在一旁的张平忽道:“却给我们四人连夜救了出来,使明珠姑娘母女团聚。” 梁四苦笑道:“这样一来,明珠姑娘在敌我之间,犹豫莫决。” 明珠无奈地道:“五泽盟既是我杀父大仇,但也予我有救母大恩。而且,我委身于五泽盟已有好一些日子,对他们也自生了浓厚的感情。要我谋害有恩于我的五公子,我办不到;要我叛逆信重于我的四少爷,我亦不能。所以,只好——只好跟翡翠姊姊逃离了这是非之地,一路漂泊到了这里——”然后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清纯的笑颜里展现了完全不调衬的世故与成熟,“漂了这里就成了嫖——像我们这样无依无靠的江湖女子,除了投身烟花场所,还能漂到哪儿去?” 方恨少嗫嚅道:“你——翡翠——?” 明珠宛然道:“翡翠姊原也是‘南天门’的高手,但因不能见容于南天王的胞妹钟诗情,所以为铁剑将军暗中网罗。她假意加入五泽盟,为的也是刺探情报;不过,后来却发现,五公子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只是不予以揭穿,翡翠情知再留下去也只有自招其厚,故有离开之心了——”方恨少讶然道:“——没想到——翡翠也是武林中人——你也是——”何吉插嘴道:“你还不知道哪!她们俩就是‘南天门’里大名鼎鼎的‘浓艳一刀’和‘委婉一剑’,她们出道可比你还早!” 陈庆补充道:“不过,咱们公子早就洞悉了她们的阴谋,只是不予揭破,好让她们知难而退罢了。” 方恨少只在叹道:“——原来这地方——倒真是卧虎藏龙!”忽又好奇地道:“敢不成那位香姑也是武林高手了吧?” 明珠桀然地笑了起来:“她?他倒是货真价实的老鸨。” 方恨少一想:这也是的,刚才香姑不就给自己一撞便撞晕过去了么! 梁四在院外悠然地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方恨少也想问原由。 “因为我们知道你是沈虎禅的兄弟,也猖悉沈虎禅要介入万人敌、楚衣辞和‘高唐镜’的事,”梁四语重深长地道,“我是希望你有机会能转告他,这些事,不是他所管得了的。这儿没他的事。他既化解不了,最好就不要插手。” “他插手也讨不了好,”蔡五也道:“高唐镜是五泽盟的。” “其实你们已斗了十年了,近年来也相安无事;”方恨少嚷道:“往者已矣,来者可迫,既有互利,你们何不放弃成见,联声共气,更增实力呢!” 这次已没有人再理会他。 梁四已转向蔡五:“听你的口气,这位方老弟你是不杀的“”蔡五傲然道:“这种人还不值得我杀。” 方恨少怒道:“你——!” 梁四道:“你不杀,我也不杀,但你今天找到了明珠,我也找到了她,我看你还是放了她吧。” 蔡五道:“我本来就只要她告诉你一句话。” 梁四道:“我的人已在这里。” “那我便直接告诉你,”蔡五道:“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就滚回南天门去吧!” 梁四笑了笑,低下头,想了一想。 你低头的样子很斯文。 他笑得很潇洒。 ——方恨少甚至觉得他自觉自己的潇洒和温文,可能因为这点自觉,方恨少反而觉得他缺少了什么东西似的,并不令人感受真正的潇洒温文。 梁四似已考虑清楚:“你刚才说过,吟《破阵子》不如真的破阵,是不是?” 蔡五瞳孔收缩后像猫遇上了狼犬一般迅疾:“我这阵一片空白,你破得了再说。” 梁四目光闪动:“这位方老弟,他破不了,便走不出去?” 蔡五冷冷地道:“你要是破不了,也走不进来。” 他的话一说完,梁四就开始走。 走了进来。 他在门槛停住,方恨少屏息以待: 他想知道梁四是不是破得了这一阵。 他心里倒是希望梁四破不了:要是破得了,自己岂不是太差劲? 梁四上望望、下看看、左睨睨、右瞄瞄,然后眼光停在那一缸鱼上。 “这是一缸鱼,”梁四意味深长的道:“但我只看到了一条鱼”“有它在,其他的鱼都不是鱼了。”蔡五看着这条鱼的时候。眼神变得极有感情。 “对,”梁四会意,“它真是一条孤独的鱼。” “不,它只傲慢,而且完美,”蔡五坚决地道:“事实上,它是条快乐的鱼。” “我们快要变成庄子与惠子之辩了。”梁四忽反过来问方恨少:“你知道庄子和惠子游于壕粱之上那一钞子非鱼’的论辩吧!” “我知道!”方恨少惟恐说迟了:“我虽然不记得他们话是怎样说的,但大意是:庄子指着鱼说:‘你看这鱼是多么快乐!’惠子反问他:‘你不是鱼,怎知道鱼快乐?’……”“对!”梁四接道:“然后庄子答曰:‘你不是我,又怎会知道我不知道鱼快乐?’惠子即以庄子的论辩再反击:‘固然我不是你,我是不知道你知道鱼的快乐,但你也不是鱼,所以当然也不知鱼到底快不快乐。’……”“按理说,庄子的论辩已返魂乏术,无力回天,再难以反驳,但他还是有办法作出有力的反击,他说,‘等一等,我们从头再来一遍。刚才你问我怎么知道鱼快不快乐,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因为站在壕梁之上,所以我才知道鱼是快乐的。’”这回是蔡五接了下去,“庄子固然是聪明绝顶,但太过英雄欺人,他的妙处是在目击道存,一如禅宗的直指人心,但若论情理,这种说法总有点强辞夺理。” “这便是了,你也一样,”梁四笑眯眯地说:“你刚才正是说它是一条快乐的鱼。” 蔡五立即回击:“可是你也说它是一条孤独的鱼。” “我说它孤傲,你说它快乐,们之间,各有各的看法,可以并存。” “不能并存,因为我了解鱼。” “错了,你以为你了解鱼,其实鱼根本不认为你了解他们。” “这就扯回头了,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我到底了不了解鱼?怎么知道鱼认为我不了解他们?” “因为你了解的根本不是鱼,”梁四凌厉地道:“而这条也不是鱼。” 蔡五蓦地吃了一惊。 梁四已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他的话:“你眼中根本无鱼。” 他接下去有力地道:“你看的不是鱼,而是你自己。” 他喝破似地道:“可是,你仍是你,鱼仍是鱼。” 他一掌击破了水缸。 水缸光啷一声,水滚瀑溅涌出。 梁四叱道:“你不是鱼!” 鱼缸一破,梁四已跨步进来,一手挽了明珠,一面向方恨少低声疾呼,“跟我走!” 方恨少长于轻功,而且长年跟沈虎禅在一起,反应已算极快,梁四身形一动,他也掠了出去。 说也奇怪,水缸一破,方恨少一跃便出了庭院,毫无隔碍。 但就在他掠出去之际,耳边忽听一缕比水缸破裂还锐的急啸。 方恨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到他跑出了金陵楼,跟梁四足足跑了十七八里后,直至梁四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梁四两耳都渗出了血迹。 方恨少骇然指道:“你——有血——受伤了?——”梁四的脸,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纸。 他用白中抹去耳边的血,淡谈地道:“我还要去做一件事。明珠,你就跟方公子一道儿走吧。” 明珠关切地道:“四少爷,您的伤——”“不碍事的。”梁四扬着两只眉毛,长吸了一口气,忽然之间笑了起来。“就算碍事,我还是得赶去试一试。” 方恨少却发现他一笑的时候,耳孔里又有血涔涔而下。 梁四随手把血渍揩掉,一面说:“高唐指,好厉害,所以更不能让他夺得高唐镜了。 不然——”他脸有忧色。 明珠殷切地说:“四少爷,我跟你一齐去——”梁四一挥手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回来呢,你跟我去干明珠委屈他说:“那我——我等你。” 说着大步而去,一下子便消失在金黄的稻穗田里,好像他整个人被稻浪吞食了似的,只有他的语音漠漠地传了回来:“如果你一定要等,可到‘今忘寺’候着吧!” 方恨少急咸道:“梁兄、梁兄——”可是夕阳下稻麦一片金黄,随风摆浪,哪里还有梁四公子的踪影? 明珠的明眸,也掠过一片宛如暮以般的黯然,低首搓揉着自己的衣角:“他走了。” 方恨少不解地道:“他——他急着要去哪里?” 明珠的发,为晚风所乱,衣袂飘扬的时候,丰腴的胴体紧绷住身上的衣衫,与她纯洁清秀的容颜更映出充满诱惑的对比。 明珠眼里露的黯然神伤,就似夜把窗帘挂上,清澈明亮转成了忧伤。 方恨少不知怎的,看了也一阵心酸。 朋珠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 然后他发现她眼里浮起了泪光。 方恨少看得一阵心酸,心里不忍,忙找个理由大骂梁四:“那个王八蛋,爱跑就跑,管他去哪里做什么!” 明珠摇首,在她纯真的几近天真的清亮眸子里,有无比的坚决:“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但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方恨少只好讨好看问:“他去做什么?” “杀人”!明珠回答。 “杀人!?”方恨少吓了一跳,“一他要杀谁!?” 明珠看了他一眼。 稻田上的蓝空里,一弯皎月初升。 在这样一个稻穗初熟的暮晚里,方恨少忽然觉得,明珠那一双美眸里,有他的无敌,他的梦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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