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忙、盲和茫
夜未央。 人已散。 战火已熄。 战争结束于梁伤忠对“瘟神”、歪嘴少校对付“战神”的交战中。 战斗结束得极为突兀。 梁伤忠激战“瘟神”,边打边退,边退边打。 歪嘴少校和“战神”却一直不动。 不战。 也不出手。 直至梁伤忠退到歪嘴少校伫立之处。 他和瘟神交手,人影倏错,晃闪飘忽,战神就趁这一刹那间出手;放箭! 歪嘴少校的罗索立即罩抓而出。 但仍接不住这一箭。 劲箭。 他的颈胸之间嗤地迸激出一蓬血雨。 但他却在同一刹那间做了一件事。 一件令人猝不及防的事。 他一出手就攫夺了瘟神手上的武器。 黑电。 ──如果他不是蓄势已久,而且若非他此情此境根本不可能不理伤势无视强敌反而去抢另一大敌的手上利器,瘟神就不可能全不提防,这一不提防,一失神一失手间兵器就给他劈手夺了过去。 歪嘴少校一记电极就发了出去。 “战神”落下马来,流出黑色的血。 大雨滂沱而下。 千万道水流汹涌而下。 暴雨暴下。 “瘟神”立即下令退却。 人退尽。 雨未竭。 清算一下: 吃沙大王的十七名弟兄,还活着的只剩十一名。 梁茶负伤。 歪嘴少校吃了一箭,伤重。 ──那箭镞竟然还是带毒的。 毒已漫延。 歪嘴少校半声不哼,但脸己铁青了。 大家都忙着收拾残局。 忙着应付战局。 ──天犹末亮。 他们伤亡惨重,只怕再也经不起下一趟敌人的冲击。 在这样的夜晚里,就算一流高手也会盲了双目。 茫茫大雨。 他们的前程也一片迷茫。 遍野迷茫。 销魂等退到石屏下,以火折子照亮了歪嘴少校的伤势。 她把火折交给小姐姐,“拿着。”她吩咐道。 然后,她凑上嘴去,为歪嘴少校的伤口吸毒。 歪嘴少校大吃一惊,要避。 “害臊么!”销魂愠道:“亏你还是出来闯江湖的好汉!” 歪嘴少校只觉伤处一痛、一热,鼻际传来一阵馥香,销魂已替他吸吮脓毒。 歪嘴少校还想推拒。 但不知该怎么推。 他的手一触及销魂的柔肩,人已销魂了。 销魂的发稍,飘掠过他的脸颊,很好的感觉。 她的发仍是干爽的。 拂得人好不舒服。 但少校还是耿耿于怀自己这几天没机会洗澡。这耿耿于怀在日后就必然变成了念念不忘。 “如果再有敌来犯,可不一定守得住了,”梁伤忠恨恨地道,“为啥还没天亮!?” 黎明前总是最黑暗的。 也是最寒冷的。 他们不能守在这里。 他们还得向前挺进。 在夜里。 在雨里。
第二回 弓背的猫
在雨竭前他们已进入蔗田里。 雨声换来蔗叶厮缠的嘶嘶。 沙沙。 销魂怀里的猫忽然叫了一声。 “喵……” 梁伤忠正警戒中,全身如同一支上了弦的箭,给这一叫,几乎没整个人跳了起来。 他“殊”了一声,要不是看在销魂姑娘的份儿上,他真会宰了这只讨厌的猫。 这猫仿佛也感觉到他的恶意,竖起了毛、弓起了背,表达了更强烈的敌意。 梁伤忠和猫的战斗却没有持续下去,因为销魂已说了一句:“有敌人来了。” 大家都吃了一惊。 而且表示不信。 只有梁茶侧耳苦苦听着,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风吹蔗林厮磨的响声干扰了他的听辨能力。 “别乱说!”梁水忍不住叱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是真的来了。”销魂坚持她那小小的固执和倔强。 歪嘴少校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小丁丁说的。我的猫儿很敏锐,它听的一定不会有错的。”销魂坚冰切雪的说,“何况,这儿是白猫大山,我的猫在这儿比谁都强,比啥都灵,它就是山大王。” 她是对的。 她的猫也是对的。 “嗖”的一声,一支箭带着火球射入了蔗林,敢情蔗林和箭骸早铺上了黑油,涂着黑油的蔗叶立即便燃烧了起来。 要不是── 要不是刚刚下过一场雨。 那一场大雨的话…… 这次来袭的是“破坏帮”的人。 来的人有八十八名,但不是全部都出手。 出手的只有四人。 “破坏帮”里的“四大天王”: 陈春,李夏,张秋,王冬。 ──有这四人下手.只怕比四百人一齐动手还可怕。 至少要可怕上四十倍! “破坏帮”的布阵和攻击方法有别一般帮派与帮会。 他们的喽罗和徒众,全包围在蔗田的周边,高举着火把,箭上弓,刀在手,暗器暗扣,敌人一现身就会给他狠狠招呼。 销魂等躲在蔗林里,入蔗田里去搜杀的只有四人。 四个都是领袖。 他们并没有分开。 而是联合在一起。 一齐逼进。 刀剑枪矛齐挥。 蔗杆发出此起彼落哀怒的惨呼,软倒塌下。 陈、李、张、王四人一路迫进。 终于与销魂等遭遇上了。 他们不浪费也不消耗自己的人力,而且,更善于保存自己的实力和发挥联手的势力。 梁伤忠只有接战。 他找上了陈春。 吃沙大王对上了李夏。 张秋吃定了重伤的歪嘴少校。 剩下的王冬。 就凭剩下的十一名吃沙大王的部下,还有梁水、梁茶、小姐姐,也不易应付一个王冬。 王冬原来是“四大天王”里最强的一个。 他才是中心。 也是重心。 他负责杀人。 杀女人。 ──这些人里只有两个女子。 把她们杀掉,才是他们此行的任务,此役的目标。
第三回 悲回风
王冬用的刀,一长一短。 长的七尺,短的不过七寸。 对他而言,杀敌,跟砍蔗没什么两样。 大火虽因为蔗田尽湿而未能烧起来,但已足够看见敌人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他们害怕。 惊恐。 敌人既惊恐,但又无路可退,更不能不反抗,但终于死在他的刀下。 他喜欢看见这些。 因为这是他的嗜好。 他嗜杀。 他要动手了。 动的是刀子。 下的是杀手。 就在这时候,蔗林里忽然掠过了一阵风,惊起了一阵风──像在北方旷野里飘忽的一个大回旋: 那风! ──带头悲吼,接着杀意,像洪荒上古,一头大兽,一路冲近他身后(或是身前身侧天上地下,陡然止住),伺视着他,凝然不动──但杀气却漫漫侵至。 沁入骨髓。 “谁!?” 他瞳孔收缩成一个凝点,手脚也凝住了原先的姿态,喝问。 静。 无声。 王冬仍觉得自己背项给人吹了一口气。 一口凉气。 “是你?”王冬苦涩地道:“可是你!?” 他背后的蔗林里一声冷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王冬用长刀刀背抹去他额上的汗:“这是魏公公下的令,查大人指派的任务。我们不敢不听,不能不执行。” “你们已经做了,只是做的不成功罢了。”那声音冷傲的道:“不成功的原因,是因为有我从中作梗。这样.就好交待了吧?” “是是是。”王冬又以短刀刀口拨好了自己的乱发,“既然‘绝代单骄’文先生出面,这件事,咱们就做不下去了。不过──” 他转首向他那三位已停止格斗的结拜兄弟说:“你们怎么看?怎么说?” “咱们只是小人物,回去查大人那儿不好禀报。”陈春说,“否则,谁都可以说谁插了手,谁都可以半路收手夹尾巴走。” “要我们放手可以,”李夏说,“‘急急风’绝代单骄虽然来了,就给我个放手的理由吧!” “我不服。”张秋说,“咱们‘破坏帮’是欠了‘绝代单骄’的义,但要我们还情,除非能教咱们大伙儿先服了气,否则,门儿都没有。” “好。” 一人突然在王冬面前出现。 一出现,便与王冬面贴着面、鼻尖对着鼻尖,那么的近。 这人年纪不大。 可是神色里有一种令人痛心的沧桑。 这人的年龄当然未入中年。 不过总让人有一种非常孤独的感觉。 这人年纪也不轻了。 但眼神有一种飞扬踔厉的神采。 这人神色冷峻,但嘴边含着一朵花,背上插着一把剑,看去,他的剑要比他本人更孤独。 他一出现就说:“好,我就让你们回去好有个交待。” 他一振双臂,就夺了王冬双刀。 他的长刀一挥,迫退了李夏和陈春,同时短刀一削,把张秋的左耳削了下来。 王冬就像木人一样,手上一空,才知道刀已给人夺去了。 不过他也应变奇速:双手一空,左拳右掌,已打了出去。 而且尽皆命中。 拳打在来人的背上。 掌也是。 蓬蓬两声,来人晃也不晃,只闷哼了一声,徐徐回身,王冬一连退了三四步。 那人双刀一回,将刀把交给王冬,说:“还你。”短刀上还挂着张秋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王冬好一会儿才敢接过。 “我已留了记号了,你们回去可以交代了。”那人冷然的道:“你也给我留了纪念,咱们谁也不欠谁。” 王冬哆了哆牙,顿了顿脚,长啸了一声,陈春、李夏急急扶着掩耳呼痛的张秋,惶惶收队而去。 走得好快。 而且退得甚有纪律。 “‘破坏帮’的‘四大天王’真是名不虚传。”吃沙大王庆幸的说,“幸亏来了‘绝代单骄’文随汉。” 绝代单骄闷哼一声,脸作金色,捂胸咯血。 众皆大吃一惊,要扶他,他警戒的跌坐,不许任何人触他。 “你的人呢?”歪嘴少校急问。在江湖中的汉子,自然要对不熟悉的人警戒防范,以免为人所趁。但他却知道“绝代单骄”也有非常的实力,他的轻功名为“急急风”,与其说是形容他身法的诡异,不如说是说明了他调兵布阵的神速。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这一仗,要不是有“绝代单骄”及时赶到,只怕就吃亏得很,而且恐怕早已吃了眼前亏,也就一定不能护得住销魂姑娘了。“王冬这一拳一掌,打得不轻!” “回去吧!”绝代单骄却冷峻的说,“你们到不了南方!” “没道理到了这儿才放弃的!”梁伤忠忿忿地道,“四大天王也给打跑了,还怕什么!”他愤怒的时候,语音还是很姣。 “人最怕的是什么都不怕!知怕还能自保。”绝代单骄冷酷的道:“就凭你们,只怕连苦瓜江都渡不了。” 梁茶怒道:“渡不了,也得渡,没道理要原地踏步、不敢寸进的!” 梁水大声道:“咱们没有你阁下,也一样到了这里!” “最好就只到这里。”绝代单骄道:“只怕也只能到这里而已!” “就算咱们冲破不了敌人的封杀,”吃沙大王沙嘎着语音、红着眼、握着拳头说,“有你帮我们,我们一定闯得过去!” “我帮你们?帮你们一起去送死?”绝代单骄鄙夷的用漠然的眼色轮瞄众人,像看一株株腐朽蔗杆一样,“谁说的!” 说罢,他就走了。 临行前,还抛下了一句话: “你们要送死,也由你!” 临走着,又深深的望了销魂一眼。 绝代单骄消失在密密的蔗林里。 大家在残余的火中面面相顾。 忽然,那粗脚大手的小姐姐惊恐的哭了起来,掩面道:“不如咱们就此……” “不。”销魂姑娘却用她的柔荑按住了她粗粗的大手,“这条路咱们已起了步,再困难也得走下去,而且得把它走完。没有路,咱们就开一条路、踏出一条新路来!” 她说得非常坚定。 坚清。 如一线小小的黎明。 丽而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