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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阿耳伯”史诺 | |
作者:温瑞安 文章来源:温瑞安全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6/23 8:30:25 文章录入:凌妙颜 责任编辑:凌妙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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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她打了不少仗、做了不少事、杀了不少仇人。 “我才不是为你做的,”战僧总是这样声明,“那只是一些该打的仗、该做的事和该杀的人。” 直至那一天,在长久的杀声中,他有一种罕见的疲惫。 有时候,为了这种倦意,他很想从此天涯去,再不江湖行。 不过,现在他放不下,也放心不下。 他放不下她。 他对她放心不下。 他的仇人愈渐多了,有的是为她而结,其中包括了“小碧湖”游家的子弟、“兰亭”池家的好手、“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杀手、“太平门”梁家的高手;也有的是为何平而结。 她曾劝他撒手。 “我不为你,我是为何平。”战僧解释道,“如果我放手,只有他一人帮你,那么,他不是结仇更多了?他是我师弟,减少他的仇敌是我理所当然义所当为的事。” 直到这一晚,他因三度浴血苦战,而觉甚累。 陡然,在深而长的幽黯中,他霍然坐起。 血腥味。 他嗅到血的味道。 血味来自房里。 身边。 他身旁倒下十三人。 倒在血泊中。 他这才醒悟:自己实在太累了,以致有敌人潜了进来,他在梦中依着本能杀了这些人,然后继续他的睡眠,到现在才醒过来。 ──“下三滥”何家一门的武功,就连睡着的时候,也一样动作自如。 现在之所以蓦然醒来,是他生起另一警觉: 有人潜入隔壁房。 对敌人进入自己房间而可以不醒杀敌,但一旦有人潜入邻房便乍然而醒,对这点战僧自己也不明其理。 他抄刀就踢开林晚笑的房门。 林晚笑呀的一声,自被窝里陡坐了起来,月光映着她的雪面,受惊的眼神受惊的肩,依然清依然艳。 一人正行至她的床前,忽有警觉,立即回首,无耳缺鼻,貌甚骇人。 那人回身只见一张刀疤的脸,拦在房门前,在月芒之下,神魔一样。 他一咬牙,已打出一粒晶绿色的珠子。 珠子打着敌人的面。 那人一招得手,也不求攻,更不敢求功,立即飞身上梁,已穿出屋脊。 但一人长身拦在他身前。 依然是那一张有刀疤抹在颊上,神魔一般的脸。 那人立即翻身落地,跳回房中,想拿林晚笑当人质。 但那张神魔般的汉子又拦在他身前,还向他叱道:“梁允擒,你还待挣扎!” 梁允擒颓然住了手。 “你来干什么?” “‘奇王’下令,要我请林姑娘回去,如果她听话,他会考虑以‘太平门’之力助林姑娘光复‘不愁门’的事。” 战僧望望林晚笑。 林晚笑抿着下唇,摇摇头。 “滚!”战僧喝道:“哪有这样子的‘请’法!” 梁允擒如获大赦,正要走,又犹豫。 “怎么?” “你两位都曾放过我、救过我,有件事,我梁某人斗胆,向你提省。” “说。” “你得要小心了。我们‘太平门’值年掌门人‘奇王’梁八公,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战僧一笑。 “谁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也不会放过他。” “可是,我知道还有一人,他也要杀你。” “普天之下,要杀我的岂止一人!就算是庸材,也总有十人八人欲杀之而后快,何况是我!” “但这人不一样,你放过他,他未必会放过你。” “谁?” “何平。” 在这晚后,林晚笑常可听闻,来自隔壁房间的来回踱步、插墙叹息,也听到在月华洒浸下的庭院里,传来霍霍磨剑和虎虎拳风。 ──莫不是这虎一般的汉子有着落叶一般的心情。 林晚笑决定要回去。 回“下三滥”何家“德诗厅”一行。 回去见一见何平。 她要问他。 “你真的要杀死你大师兄吗?” 其实,在月下磨剑、在房里踱步、在院里叹息的战僧,心里也在问──哀哀、忿忿、切切的问。 何平也要杀我? 你也要杀我? ──你杀得了我吗! 不。 要杀战僧,决不是件易事。 这点何平深知。 要杀战僧,得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但如果不杀战僧,“下三滥”何家决不会再重用他。 何平一向是个有志气的青年。 他要在江湖上有所作为,那是要许多天时、地利、人和的,否则,纵拼一己之力,能做的事只怕十分有限,能有成就也不过是些微少许而已。 所以他要仗势力、实力、前人后辈之力。 因为他不能脱离“下三滥”。 ──离开了“下三滥”,他就得从头再来,人生能有几个“从头”?没有了大树无处遮荫,他纵有通天本领,也难有所成。 何况,他自小承受“下三滥”何家的恩泽栽培,愿为“下三滥”生,愿为何家死。 而且,“德诗厅”何富猛交待给他的任务,他也不得不完成。 他知道“未完成上头交待的任务”者的悲惨下场。 他英华正茂,只要上场,不要下场。 他更清楚何富猛交代下来这任务,一定会派人来监视他。 ──既然监视得了他的,定必是“下三滥”中一流一高手。 这人选当然就是“阿耳伯”。 他可不愿意落在“阿耳伯”手里。 ──得罪、不听从“下三滥”上头意见的人,一向聪敏的他当然知道是何下场。 战僧就是个活例。 实例。 是以他没有选择。 他只有杀了战僧。 ──问题是:他能杀战僧吗? 他能杀了战僧吗? (我能狠心杀得了战僧吗?!) “阿耳伯”不姓何,原姓史,名诺。他四十一,但白发满头、皱纹满脸、耳朵特别大、样子看去像七十八,是以人人都称之为:“阿耳伯”,全名就是“阿耳伯史诺”。 就因为他不姓何,姓史,而能在“下三滥”何家得到“何氏三老”乃至至尊无上的“何必有我”识重,主掌何家大权一十九年,若不是有过人的本领、羡人的际遇,只怕想活上十九个时辰都不易。 当然,这跟他是何富猛“小舅子”的身份不无关系。 就因为他不姓何,所以,他纵有过人的本事,至多只能成为接近权力中心的人物,掌握部分权力,但十九年来,建功无数,却仍未能真个进入权力核心,成为掌握权力重心的人物。 对这一点,阿耳伯觉得很悲愤。 他有才能。 但有才有能,不一定就能有成。 像他在“下三滥”何家的地位,恐怕绝大部分的武林高手穷八辈子之力也无法企及,但“阿耳伯”并未满足。 ──人太易满足就不长进。 要成就成绝世之功名。 要权就得号令天下。 要出名就不怕遗臭万年。 要死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他不是姓何的,但却能在姓何的武林世家里统管长、方、圆、高、矮、屈六派,但要打入权力重心,他就得要等。 等待时机。 ──“下三滥”年轻一辈的才俊,能在武功、胆识、才智、手段上跟他比的人绝对不多。 若有这样的人物,不是给他杀光,就是一早又附从于他,成为他的助力,也等于是他的实力。 剩下的是月半姑娘何嫁、减肥公子何人可、战僧何签、孩子王何平。 他只有等。 终于他等到了。 等到月半姑娘出嫁了,减肥公子战死了,战僧给逐出门墙,剩下的,就是一个孩子王了。 不过,等到只剩这个孩子王的时候,他也已行年四十有一了。 他觉得很惨。 出名、掌权、立功,要趁年少。要像西楚霸王一样,叱咤风云,雄霸天下,纵英年早逝,也算不枉此生了。迟成的功业,便没几分福气、喜乐可享,大半生已蹉跎而逝,凄凄迟迟的才搏得些小名小利小权,那算什么! 只是他还十几岁的时候,“下三滥”出了个“减肥公子”何人可,惊才羡艳,他的每一战均灿古耀今,每一役都教骚人墨客写成了诗,那时候,遇着那么个光芒四射、才华四溢的同门,他见着了也只有避之不迭。 等到他二十几岁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何人可意外中伏身亡,但他自己正直初露头角之际,不意却败在一个女子手里。 ──月半姑娘! 他爱慕何嫁,以为能在“下三滥”十年一度竞艺大赛中,能击群雄、独占鳌头,然后以此打动芳心,娶得何嫁,正式入赘何家,正正式式名正言顺的成了何家的人,以后做事,便不必投鼠忌器了。万未料到:他居然不是月半姑娘的对手! 这一役之失,使他颜面尽丧! 直至他设下圈套让月半姑娘出嫁而遇人不淑,以致成了半癫女子后,他已三十出头了,正等重振旗鼓,干出一番事业来,却恰好又遇上了战僧! 他和战僧龙争虎斗,你尔我诈,他斗不过战僧,但战僧却“败”了。 ──“败”在战僧不只是跟他斗,而是跟整个“下三滥”里要权当令的人斗。 一个人要是跟所有的人为敌,那就注定了他必然要失败的。 待战僧给何家视为“叛徒”后,“阿耳伯”已近四十了。 他再没作为,那么,此生也不会再有作为了。 这时,何平已冒出头来了。 而且还扶摇直上。 最令他不忿和不甘的是: ──凭什么“上头”要把林晚笑许配给他,而不是我! 想起林晚笑,她那微笑带媚的冷艳又七情上面来。 想到她,“阿耳伯”就觉得寂寞难耐。 自从月半姑娘使他丧心倾心而又使他惨败受屈之后,他恨女子,直至见到像雪一样烧着的林晚笑,他才复萌娶妻之念。 可是,大家都说:林晚笑快要嫁给何平了,唯一能和何平一争长短的,大概只有战僧了。 ──可恨,有关林晚笑的婚嫁,怎么从头到尾,都没有自己的份! (仿佛自己就不配沾上林晚笑似了!) 他的恨意最浓的时候,“德诗厅”何富猛就派给他这一个任务: 这“任务”就是去“看着”何平去完成一个“任务”。 ──何平的任务是去杀战僧。 从接下这“任命”的伊始,不管是何平杀了战僧,还是战僧杀了何平,他都不能/不会/不许让战僧或何平任何一人还活着、活在世上、活在他的前路、活在他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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