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元怔了一怔,拿眼望去,慨然一叹道:“唉,桑妹子这番可谓自食其果了!” 要知兵刃中密藏暗器,此乃邪派中人始肯使用,武林正宗,断断不屑。顷刻之间,史三娘也已明白过来,接上腔道:“原来桑妹子致命的不是兵刃,而是自己暗器。唉,似此雕虫小技,以八荒英雄的声誉之隆,也屑为此。” 其实,这种歹毒设计,并非出诸桑龙姑心意,乃五魔图中附有,史三娘虽门出阴阳魔宫,也不知道,见足二怪生前为人的诡诈了。 半晌,南星元才问道:“史妹妹,桑妹子有救么?” 史三娘摇摇头,道:“咽喉受创,已是难治,何况兼中剧毒,桑妹妹看来命该如此。” 猝然间,史三娘忽觉脑后风响,似有人在向她暗袭,心中微微一诧,她是何等人物,那用旋身回首,腰际短链已然微微一扬,便向后边风响之处卷去,竟落了个空。 就在此时,陡听一把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姊姊不可造次,哎哟,怎暗杀起母亲了?” 那声音好熟,史三娘一听已知是发自桑龙姑最幼那个宛如神仙中人的女儿南芝口里。 急急回首一顾,可瞧得真切了。原来施暗袭的人不是别人,乃是南芝的姊姊,那红衣女郎的南玲。 南玲受玉箫郎君所辱于前,复目睹娘亲惨死于后,五内欲裂,对史三娘已恨入骨髓,自知绝非这怪妇人敌手,哀伤之下,心念怦动,出其不意,便尔突施暗袭了。 南玲目布红丝,怒火直喷,尖声锐叫道:“妹妹休要阻拦,这疯婆是咱仇家,谁还认她做娘亲,好歹和她一拼!” 当史三娘腰际短链朝后一卷之时,南玲早已防到有此一着,是以手中鞭急抽,她这一招原来是五魔鞭法中的“镜花水月”,虚可实之,实也可虚之,变化极其神妙。因此,才堪堪可以避过史三娘后卷一击。 南玲一招落空,大叫方罢,手里鞭又是一挺,当真要来和史三娘拼命了。 史三娘心中微微有气,但念及桑龙姑适才托孤的情景,不便发作,只冷冷地笑道:“好丫头,你能打得过我?” 南玲气得两眼发直,大叫道:“打不过也得斗斗,姑娘反正活不了!” 史三娘诧然道:“谁迫你死去,丫头,你娘已把你兄妹五人交我管教,怎生如此无礼?” 这其间,南玲的几个兄弟姊妹都团拢上来,帮着史三娘交口相劝。 这几个孩子,灵台已经空明,对史三娘并不存敌,只怨造化弄人,酿成这般悲剧。 南玲想发蛮动武已不可及,给隔了开去,兀是破口大骂。 史三娘柳眉直皱,想道:“这孩子也忒可怜,毁在自己哥哥手里。罢了,不杀那畜牲如何谢武林豪杰之辈!” 别说史三娘心中自顾咕嘀不已,且说那南玲骂了一会,忽地住嘴不响,痴痴呆呆地立在当道,这时,场中所有的人,也为接连悲绝场面,弄得呆愣当地。 半晌,陡听南玲凄然叫道:“娘啊!且慢走一步,不孝女跟你来了!” 众人一听不妙,正待觑个真切,但见南玲一长身,已然抖上了半空,斜斜往左方一派短丛林之前落下,离开群雄所聚之地,少说也有十来丈之遥。 葛衣人暗叫一声:“不好,这丫头要学她娘!” 话未落口,已见南玲手中的子蛇鞭陡然一扬,自朝喉头要穴扫去,竟是和她娘一模一样,落得一个毒针封喉之局。 前后相隔不到半顿饭光景,天姥山桑门母子六人已死其二,剩下来的四个孤儿,目睹娘亲姊妹,先后横死,无不怆痛欲绝。 蓦地,陡见南雍向他的三个弟妹招一招手,霍地闯出,一腾步已到史三娘面前,他的三个弟妹,已经紧紧跟踪而下。 南雍人材出众,有如玉树临风,武功精湛,才腾身已见非同凡响,冉冉而至,行的竟是紫府门绝世轻功。史三娘乍见南雍,心上一怔,暗忖道:“唉!这番可麻烦了,南雍这小子莫非也来与老娘为敌,那就大负桑妹子生前善念之转了!” 她暗自准备,真劲已贯腰际短链,惟定睛一望,但见南雍脸容肃穆,满布哀戚,却无半点杀气,心中才稍稍定了下来。 南雍一履当前,突地跪了下去,泪如泉涌,对史三娘泫然道:“娘亲大人在上,恕孩儿等不孝了。” 史三娘瞪目道:“你等好大胆,要和娘亲较量?” 南雍摇摇头道:“不然,孩儿等自幼赖家慈桑龙姑鞠育成人,相依为命垂二十载了,兹目睹家慈惨死,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昧,而今又见手足折断,念念于兹,已无生趣。孩儿故率三个弟妹,前来向娘亲告个死别,并宽恕孩儿不孝之罪!” 史三娘一听骇然,但南雍一长身已然腾起,叫道:“弟妹,生无可恋甘为鬼,我等只好追随母妹于地下了!” 语毕,手中蛇鞭一举,便待向咽喉刺去。他的三个弟妹,也自肝肠寸断,听了大哥的话,无不决心自栽,以随母妹之后。 只是这番,场中环伺高手,早已有了准备。史三娘不待南雍的蛇鞭拂到自己咽喉,腰际短链已哗喇喇地亮开,朝前一荡,随之扬起一股劲风,疾取南雍腕肘之处掠到。 说时迟,那时快,南雍的鞭子已经递到颈项间,顿觉斜斜罡风大作,心知必是史三娘出手阻拦,咬了上下牙,心一横,手指已按下了鞭首机钮,这一下可险极了,只缘毒针细小,相距又近,一经放射,那有幸免,看看这个俊朗绝俗的翩翩公子,便要死于非命了。 那料南雍尽按机钮,毒针已经放尽,但听嗤嗤风响,所有毒针,竟如泥牛入海,不知去向,而自己咽喉,却丝毫无损。 正一怔神,忽觉腕际一颤,手中蛇鞭已斜斜飞出,给史三娘的腰链卷掉了去。南雍一愣之余,急拿眼顾视,但见史三娘一截短链,竟满满黏着个个针球,那些针儿正是自鞭首所放出暗器,才知所以自栽不成,原来毒针全给史三娘运到内劲所吸取而去。 史三娘桀桀怪笑,叫道:“小畜牲你好不孝,弃亲命背娘训,该当何罪?” 断喝方下,一旁有人朗声大笑道:“不成,不成,你们这几个孩子万万死不得!” 史三娘回首一顾,才知发出朗笑的人是紫府掌门葛衣人,但见他一双阔阔长长大袖,迎风飘动,黏在他袖上也是一个个针球,心中不由明白过来。 原来当南雍举鞭自死的当儿,他的三个弟妹,都是死志已决,随他大哥扬鞭放针,射的方向,全是自己项际要穴,怎知葛衣人早已料到他们有此着,紫府绝学,八手神功忙不迭展出。 紫府门的神功岂同寻常,一经使出,南琴兄妹三人,陡觉自四方八面突来劲风,把他们三个人撞得身斜步歪,不待鞭子扬处失了准头,且所放毒针俱为那阵阵罡风卷去无踪。 方错愕,三人三鞭已然脱手,迅如惊电,瞬间已入葛衣人袖内。才知是为当前这位前辈高人所救。 众人正惊愕间,南雍已然再度跪下答话:“孩儿不敢,母死妹折,孩儿委实并无生趣!” 史三娘瞪目怒喝:“胡说,你娘临终吩咐你什么来,你却如此不孝!” 不错,桑龙姑临终,不是殷殷告嘱膝下诸儿,要听史三娘的管教,可没有教他们自己寻死啊!也正因不愿自己夭折,方苦苦哀求史三娘,代负管领之责,如今南雍等遽萌短见,不啻违逆母训。 南雍涕垂泪落,戚然道:“孩儿知罪,只缘迭遇打击,方寸已乱,难怪孩儿遽萌短见!” 史三娘自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人谁无死,一死便可了结,人生还用烦恼么?” 同时,她又敞声笑起,叫道:“若是死了就可什么都解决,老娘也不用幽囚一线天,达一十九年之久!” 南雍还没有答话,但听他身后的妹妹南芝含泪道:“哥啊!史妈妈说的是,世上确有许多事,不是一死可以了结的。我在天姥山时,见到苗妈妈多可怜,她也不愿死,就因为她要亲睹她儿洪哥长成,所以不愿死去!” 南芝这孩子已经变得不简单了。史三娘目中棱光一闪,掠过南芝脸际,笑着点头道:“你娘之死,因为无法活着赎其罪戾,所以才毅然赴死,这种行径,正是武林豪杰所为,你们何辜,也跟着寻死,未免太傻!” 南雍大抵因哀伤母妹过度,是以不愿单独活下去,此刻聆及南芝及史三娘言语,心中茅塞顿开,连连叩头道:“母亲金石良训,孩子自当凛遵!” 史三娘腰间短链又哗喇喇地挥动起来,叫道:“起来,别跪着!” 她手足已废,每有动作,俱以链代手示意。陡听一个苍沉声音,朗朗敞笑地叫道:“好了,我南家事已然解决,老夫死也瞑目!” 史三娘吃了一惊,张目望去,但见南星元笑嘻嘻地走了近来,旁边随着一人,乃是紫府宫掌门葛衣人。 史三娘皱眉问:“南星元,你也想寻死?” 南星元笑而不答,却对葛衣人道:“唐古公子,烦你做个见证,替我见证一事!” 葛衣人心中十分担忧南星元也会走上桑龙姑的老路,暗里提防,亦步亦趋,竟是如影附形,紧随在塞外怪杰身后。 此时听了南星元的话,心中不由一诧,问道:“要我见证的事是什么事?” 南星元且不答他的话,却对史三娘问道:“史妹妹,你阻拦几个孩子寻死,是单为了却桑妹子生前心愿?” 史三娘微微一愣,腰链略略一扬,应道:“桑妹妹临死托嘱,岂容置之罔顾?” 南星元叹了一口气道:“不然,凡事必须想个清楚,不能拘坭,托嘱之事,若不可行,又待如何?” 史三娘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遗嘱行事,必无恶意,我不想做个无信小人!” 南星元苦笑道:“桑龙姑这个人死前虽已悔改,但不彻底。对家事,她做得极好;但对江湖忠义之辈,容有未周。因此,我才劝你不可拘坭,要弄个清楚!” 史三娘沉吟半晌,憬然地问:“南星元,你是指桑门与赤城派过节的事么?” 南星元点点头道:“对了,我担心的正是这事!” 他顿了一顿,说下去道:“史妹妹你好不明道理,桑龙姑之死,乃因怕下一代兄弟阋墙,酿成家庭惨祸,是以死明志,以死劝谏儿女,使大好家庭,不致从此瓦解;但对外人她却偏执得很,其实,家庭如是,江湖亦如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结下梁子的人已然死去,何必牵上下一代永为仇恨呢!” 史三娘又是一阵凝思,才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冤家永结,殊为不智,只是江湖的人,最重然诺,岂有言而无信,食言自肥之理。南星元,我看桑妹妹并不是个糊涂虫,临终犹如殷殷叮嘱,岂会无因?” 南星元长眉一掀,忽问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史妹妹,若我临死,所说的话算不算也是善言?” 史三娘闻言一怔,葛衣人更是暗里提防。史三娘正待答话,只见广亭之处,已下来了三个人,那三个人竟是缓缓地朝着他们站处移步而来。 南星元叫道:“好了,赤城门的人到来更妙!” 果然,广亭下来的三个人,正是剑魔夫妇、他俩的门人秦九凝。 不一刻,三人已到当前。葛衣人皱一皱眉,想道:“辛源鸣耳目恁地通灵,也知史三娘与塞外怪杰在讨论他们?” 要知广亭与斗场相隔并不太近,少说也在半里地之谱,只缘盛开筵席面对斗场,筵上坐满佳宾,距离得近,自然不大方便,何况下场较量的全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打将起来,威力惊人,难免殃及旁边物事,如果把席上菜肴酒果打个稀烂,不特大煞风景,抑也有煮鹤焚琴之慨。 遥遥半里,若武功精湛的人要听半里外人家说话,本来不难,但必须说话的振嗓大嚷,或者运起真元,只是方才史三娘与南星元的说话,既无运用内元,发音也极低微,竟然剑魔夫妇可以听到,难怪葛衣人大感惊奇了。 南星元的话声方落,剑魔辛源鸣已遥遥接上腔叫道:“南前辈,晚辈下斗场来,正是为要与史前辈一商本门与桑龙姑的过节解快办法!” 还有猜岔么?剑魔前来意图若何,葛衣人竟是一猜便对,益发对辛源鸣的功力惊疑不迭了。 南星元欣然回话,叫道:“辛老弟说的对,冤家宜解不宜结,天下无不可解的怨结!” 话才落口,陡见史三娘掀嘴嘿嘿冷笑,说道:“辛小子,你不耐烦啦,明年端午之日,距今不过半载,何必急急于一时,你的弟子方洪又不在,要和我的儿女比一比五魔阵也不行啊!” 显然史三娘的想法和南星元迥然异趣,但和葛衣人却有相同之处,她也已为剑魔夫妇把她和南星元的话听去,以为这双赤城门人,要趁早较量,把这宗过节了结。 却见剑魔辛源鸣两手撑地,双脚朝天,大嚷道:“史三娘,我敬你是个前辈,才好和你说话,怎地瞎说八道,谁要下场来和你的儿女比量?” 剑魔为人心高气傲,自半截躯体残废以后,人益变得乖谬,那能随便受旁人的气? 史三娘叫道:“好啊!你这小子竟骂起我来啦,不想跟我的儿女比量,难道要和老娘比划?” 两人都是一般性子,一言不合,便冲撞起来,毕竟那眇目老妇较有涵养,扯一扯她丈夫的衣角,喝道:“老不死,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好好说话不行吗?” 剑魔两手发力一蹬,身子腾上了半空,翻了两个筋斗,坐到地上,霎霎眼道:“糟婆子,你受得了,就跟史三娘说去,我可不理!” 眇目妇望也望她丈夫一眼,自顾朝着史三娘和南星元抱拳施礼,说道:“源鸣性子偏急,开罪前辈,还请看在本门尊长面上,原谅他则个!” 南星元忙不迭拱手还礼,脱口说道:“不敢,请姑娘放心!” 史三娘没了手脚,无法还礼,腰际链子又动,哗哗地向前抖开,圈了一圈,链影晃动,看去也如她的一只手在抱拳作揖,也算还了一礼。 史三娘笑道:“休要客气,像辛源鸣这般说话,若在往日,你要我原谅也不行,可是今天,我已……” 坐在地上的辛源鸣并不服气,不待怪妇人把话说完,冷冷地接了上去,道:“不原谅又怎样,难道把老子宰了?” 史三娘瞪了他一眼,南星元怕把事情弄僵,连忙劝道:“有话好说,辛老弟别呕这闲气!” 同时,眇目妇也吆喝道:“老不死,你当真要把事情弄僵?” 她已然动怒,灰白长发竟是条条竖起,辛源鸣对他的妻子一向忌惮得很,一睹此状,心中不由纳了一口凉气,挤挤眼端坐不响了。 眇目妇转过身去,对史三娘道:“适才因为目睹桑龙姑和南玲自裁身死,我夫妇俩心中难过极了,窃念本门和南前辈本是莫逆,想不到竟为了他人之事,弄得化友为仇,此事想来,难免令人沉痛非常,兹桑龙姑既肯寻死,想来已有悔过之心,虽然一再声明,对本门绝不谅解,惟人既死了,一了百了,何必再使下一代为仇复为仇,是以特下场来,和你们两位前辈商量,还是大家好好和解为妙!” 南星元点点头,史三娘眉目一朗,笑道:“你这小辈倒很懂事,其实,老娘也雅不愿看赤城派与南家儿女结仇怨下去!” 史三娘微微嘘了口气,忽道:“此事我等怎么解决都好,怕只怕就是令尊,他老人家惨罹废体之祸,如此轻易和解,他肯答应么?” 话才歇口,忽听辛源鸣又直嗓大呼叫道:“对啊!你这老怪妇也想得周全,我师当年委实太惨!” 眇目妇皱皱眉,苦笑道:“这个,晚辈料也无妨,家严自静坐深洞,二十年来清修,他老人家已臻达神仙之境,对世俗的事,俱能看得开,何况小小这点嫌怨!” 她略为提高声量,续道:“其实,家严创建奔雷神剑,用意并非全在报仇雪恨上面,只缘过去的桑龙姑邪恶得很,佐以五魔鞭法,当真如虎添翼,他老人家有见及此,为了要克制魔音这邪门技业,使不致横行武林,为害江湖豪杰,才琢磨出本门的新武功来,这点心事,也请史前辈鉴谅!” 眇目妇侃侃而道,史三娘想起当年的事,心中戚然起来,那年若非老人出手相救,岂但她自己性命难以保全,即儿子史炎怕也没命了。 史三娘把头垂了下去,低声问:“他老人家可好,唉,光阴过得挺快,算将起来,我们已经二十年没有会过面啦!” 语调细暗,充满抑郁,眇目妇凄然地答道:“二十年来,他老人家枯坐清修,虽然残废,已是习惯了的,在另一方面,却大有进境。” 眇目妇拿眼望望她丈夫一下,又道:“谢史前辈存问,不过,他老人家所感遗憾者,只恐后继无人,我夫不肖,徒孙年幼,又兼与桑龙姑结下夙怨,这一切,都是他老人家所不能去怀的,若是知道与天姥山之过节已了,我想必是喜出望外!” 史三娘颔首道:“孩子们的事不提也罢,天姥赤城两派从此捐弃前嫌,永为友好!姑娘,你离山回赤城之日,却宜把事情经过,详为他老人家回禀,同时替我问安!” 眇目妇恭谨地答应道:“是!” 这声“是”字犹未落口,陡然间,只听得旁边有人哀然接了下去道:“不必回赤城禀告什么了,他,他……老人家已然身归道山多日了!” 原来赤城山主在修为之所为阴阳二怪所害的事,场中诸人,除苗金凤与南芝外,尚无第三者知道。苗金凤到宝岛来传信时,屡遇意外阻拦,竟不曾把凶耗传达出来,是以连赤城本门徒弟女儿,也茫然无知。 众人大大吃了一惊,急齐回顾,不看犹可,一看益是惊疑不定,叫出这话的人,不是别人,乃是桑龙姑最幼女儿南芝。 众人那里知道,赤城山主罹难的事,除去南苗二人之外,又有谁知道呢? 众人错愕一过,不由交口催询,赤城门师徒夫妻三人更是急得如热锅之上的蚂蚁。眇目妇颤声叫道:“孩子,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其实这一问颇为多余,谁个不知当前这如天仙般的女孩子,性情笃厚,岂有撒谎造谣之理? 南芝目蕴泪光,指一指广亭中端坐的苗金凤,泣道:“是晚辈苗姑姑亲耳所闻,怎会是假?” 同时,南芝尖起嗓子,呼唤了苗金凤几声:“苗姑姑,苗姑姑,请到这边来,把赤城老前辈的事告诉各位叔伯和这位妈妈吧!” 却说寂坐广亭之中的苗金凤,对于刚才一幕,早已见到,已经瞧料几分,一听南芝的呼唤,心中立刻明白过来,不待催请,已然飞身朝斗场之处闯到。 场中的人,这刻俱是翘首企盼,在等待苗金凤到来报告真相。只见赤城门的眇目妇与秦九凝,已一洗平日冷漠神态,涕泪交流,哭得十分凄切。 展眼之间,苗金凤已经抵过,足未履地,眇目妇陡然腾身,跃到半空,一把抱住了苗金凤,颤声叫道:“苗女侠,芝儿的话可真?” 这也人之常情,虽明知事情不假,却仍存痴念,希望事情不真,宁愿南芝信口胡说。 半空里,苗金凤那有暇答眇目妇的话,双双落下地上以后,苗金凤微微吐了口气之后,才泫然道:“芝儿没有胡说,赤城老前辈确已身归道山了!” 此际,剑魔辛源鸣也挪近了前,问道:“他老人家是罹疾不治?” 苗金凤摇摇头道:“他老人家是给恶人谋害,惨遭裂脑身亡的……” 话犹未了,眇目妇已摇摇欲堕,差点晕了过去。秦九凝也哭得死去活来。 半晌,才听辛源鸣哭问道:“苗女侠,家师究竟为何方恶魔所害,想害他的人,必非武林寻常之辈了!” 苗金凤抹泪点首,幽幽道:“以他老人家的修为,泛泛小贼,别说害他,怕近他身畔也不容易,就因他老人家所遇的对头人,乃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 辛源鸣吃了一惊,急口又问:“是谁人如此厉害,我辛某虽不济,师门之仇却不能不报,但请苗女侠明示,天涯海角,龙潭虎穴,辛某也要找他去!” 苗金凤仰天长叹一声,不胜抑郁地说道:“师门之仇,不必辛大侠劳心,花老前辈,他已为阁下报仇了!” 这话一出,旁听的人都恍然叫了起来,眇目妇也止住了哭,拭泪问道:“这般说来,辣手伤害家严,是阴阳门那两个魔头了!” 苗金凤颔首称是,再把事情经过,扼要说了一遍,听得旁人潸然泪下,赤城门弟子三人,更是号啕大哭,过得半晌,始听眇目妇幽幽啼道:“爹啊!你死得好苦,可恨女儿不能手刃仇敌,可恨可痛!” 更听辛源鸣哀然嚷道:“师傅之仇,想来冤沉海底,阴阳遗裔,刻下只得苗女侠一人,苗女侠若非忠义之辈,老夫岂能就此甘休!” 这种恩怨,当真难以解决,剪不断理还乱,若按江湖门规,门户之见最深,前化梁子,往往移祸晚辈解决,苗金凤虽然秉掌阴阳魔宫门户,但时移势易,岂可与昔日来比,是以辛源鸣才会口出怨怼之言。 剑魔之语才歇,蓦地里,乍见眇目妇拭干了泪,单眼一张,精光激射,朝着苗金凤身上扫到。 苗金凤心下一颤,想到:“莫非赤城山的人要拿我来做替死鬼,若此,则赤城派英名势必扫地!” 寻思未已,但听眇目妇问道:“苗女侠,我有一事,斗胆求你,不知肯答应么?” 是何事相求?似此又不是要找苗金凤麻烦。苗金凤应道:“前辈但请明示,如属忠义之举,晚辈自当凛遵!” 苗金凤应对得礼,态度也极恭谨,眇目妇神态略定,勉强破涕苦笑道:“这事相求,看来不情之请,但我若不这样做,难对本门尊长在天之灵,情非得已,尚请亮察!” 她的脸色,就如阴天里的太阳,一笑过后,又是回复暗晦,续说下去道:“我老妇人斗胆相求之事,便是要苗女侠立刻脱离阴阳魔宫之门。嘿嘿,否则势将恩尽义绝,变为赤城仇人!” 这种说法,这种提议,不消说,眇目妇囿于门户之见,阴阳二怪做出坏事,要他俩的后人来负担了。 眇目妇的话才落,剑魔已接上了腔,说道:“糟婆子所见极是,我夫妇二人,感于苗女侠迢迢千里,到来报讯,不忍与女侠为敌,就请女侠答应了吧!” 歇得一歇,剑魔又道:“再说,令郎既入我门习技,天下岂有母子分处两个敌对门户之中,请苗女侠细予思量则个!” 提起方洪,苗金凤不期然心中一跳,这令她益感难以措置当前错纵复杂的事了。 要知苗金凤秉执阴阳门户,并非二怪所授,乃单婵代师授徒,用意最深,用心最苦。揆单婵心意,不外因阴阳魔宫一向蒙有邪派不杰之名,存心物色一个忠义之辈,继掌门户,一洗昔日污誉,自遇上苗金凤后,单婵认为这妇人心地善良,人品极佳,又出忠义门户,是以才有把本门武笈相授,立为掌门户之人。 单婵这点用心,苗金凤自然十分清楚,况且当日单婵曾经晓以大义,对善善恶恶,不在门户而在人为之事,解释得极为详尽,苗金凤也豁然憬悟,因此,才肯接受,万料不到在这岛上,竟碰上了麻烦。 苗金凤宅心虽仁慈,但也非荏弱可欺的人,她略一思索,毅然回话道:“不成,我不能这样做!” 眇目妇单目一瞪,勃然怒道:“我敬你是个忠厚的人,才会劝你,难道敬酒不吃想吃罚酒,要与我赤城永为仇敌不成?” 这当真蛮不讲理了。苗金凤心中有气,愤然道:“本门祖师罪行,与我何干,律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罪不及妻孥,况弟子耶?” 她举目环顾场中四周一下,昂然说下去道:“我本来就不肯接受这个掌门之职,只缘相授的人不是本门祖师,乃是单师叔,所以才从权宜,难道阴阳魔宫人物,就永远侧身邪恶之列?” 这席话,听得史三娘、南星元和葛衣人暗暗点头赞许,嫌怪眇目妇无理取闹。 且说眇目妇听了苗金凤的话,非但没有住手,反而冷冷地道:“我不管谁授你掌门之职,只是我赤城既与你阴阳宫有怨,二个老魔头已经死了,不问你这掌门人问谁来,苗金凤,识相的快依从老娘的话!” 眇目妇磨拳擦掌,辛源鸣跃跃欲试,他夫妻俩看看似要把苗金凤立刻毁于掌下泄忿。 苗金凤心知这对赤城门人无理可喻,不由长叹一声,叫道:“都是我苗金凤生来命苦,处处开罪别人,也罢,两位老前辈若要教训小辈,尽管请便!” 她已然视死如归,只缘江湖最重信诺,苗金凤既应允了人家,当是义无反顾之理。但这还了得,剑魔夫妇躁栗的性子,那容她如此挺撞,眇目妇双掌一扬,倏地已经打出,竟是运起十足真力来对付苗金凤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