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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回 老侠别尘埃            双击滚屏阅读

第23回 老侠别尘埃

作者:伴霞楼主    来源:伴霞楼主全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8
  耿仲谋这孩子袖招已发,乍听他爷爷在垂危中喝叫阻拦,心下诧然,猛地把袖儿横里一卸,只因他发劲时,悲愤莫名,这招打出,用足十成真力,而他的技业未登堂奥,能发难收,因是惟有用卸劲一途而已。
  他这一甩袖,不打唐古老头,却打到附近一块大青石上,把那块方圆逾十丈的巨壁,打得粉碎,石屑横飞。
  同时,又听得一声骇叫,在石壁之后,跃出一人,流血披面,那个叫嚷的人,就是刚才奉命躲开,观看两高手较量武功的赤炼人魔,这番他猝不及防,竟给仲谋无意中碎石击伤,幸亏他也是个高手,虽中碎石,尚幸属于表皮外伤。
  赤炼人魔一跃出场心,口里直嚷道:“好厉害的神功,差点老子给毁了!”
  白衣姑娘一瞥赤炼人魔,在悲恸中可腾起仇恨,哗喇喇往腰间一拔,一泓银光,霎时耀人眼目,她已恨极气极,亮出兵刃鱼肠宝剑来了。
  耿老头在喘气中连连摆手,示意白衣姑娘切不可轻举妄动。白衣姑娘银牙咬碎,兀是不敢违抗濒于危殆的祖父之命。
  一退之后,犹自杏眼圆睁,怒视赤炼人魔不已。饶是这魔头心肠歹毒,色胆包天,此时也微觉羞惭。
  白衣姑娘正恨恨间,她的爷爷的声音又响了。
  千手如来先是一声长叹,拿眼顾视唐古老头及他的一双孙女一下。开口对唐古老头道:“唐古老弟,愚兄错了!”
  唐古拉铁泪如雨下,咽声应道:“是小弟错,想当年在赤城山上,如果不是为了那场误会……”
  说到这儿,已然噎不成句。耿老头摇摇头道:“不是老弟错的。老弟的错已成过去,几番欲与愚兄解此梁子,是我一时愚顽,不肯接受,才招今日恶果,唉,万事都是命定。唐古老弟,愚兄并不怪你!”
  这番话和初遇时迥然异趣,场中各人俱感惊异,其实唐古拉铁与耿老头,本来就是一对毫气干云的好朋友,会结怨成仇,端因两下各有不是。
  耿鹤翔抬起无力眼皮,向白衣姑娘和耿仲谋望了一下,招招手,轻声呼道:“来,你俩走近前来!”
  白衣姑娘和耿仲谋怔怔而前,蓦地里,耿鹤翔拼着最后一口气,霍地颤巍巍坐起,倚在一株树干上,指指唐古老儿,对他一双孙儿喝道:“快给我在老前辈面前跪下!”声虽微弱,却含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白衣姑娘和耿仲谋心中各猛怔一下,察颜辨色,只觉他俩的祖父脸容庄重,不像在说笑话。两人心中虽万分不愿,却是不得不跪落尘埃了!
  耿老头瞥见一双孙儿乖乖跪在地上,这才脸色放宽,面露笑容。过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孩子,我确是你们的祖父,这事因果,将来你自然会知道,此刻爷爷命在旦夕,也难以给你细诉!”
  又喘了一阵气,耿老儿续道:“我叫你们到唐古老前辈面前跪下原因,是恐你们为了爷爷惨死,衔恨于心,对唐古老前辈不敬,所以……”
  唐古拉铁搭腔道:“这可不必,这可不必!”
  耿老头脸容又是一整,又道:“这还是其次。一来我要告诉你们,爷爷和这位紫府宫掌门人,本乃一对情如手足的异性兄弟,当年因一点小误会,又缘双方俱在血气方刚,才铸下这次不可挽救之大错!”
  耿仲谋心中想道:“既然是昔年血气方刚种下嫌的怨,年纪大了就不该斗啦!”
  这孩子毕竟年事还少,不知武林中有此信守诺言的陋规,不过,当前这两老头,也太不知权变的了。
  但听耿老头幽幽地道:“二来爷爷这事会致命身死,并非是给唐古贤弟打伤,是咎由自取的,你们切不可胡闹怨恨前辈为是!”
  两个孩子一听,心中更是诧然,分明自己爷爷伤在唐古前辈袖下,怎会不是他打伤的?不由齐声问道:“爷爷这话,怎地说起?”
  耿老头苦笑一下,答道:“只缘你等年纪轻,功力浅,所以瞧不见爷爷和唐古贤弟对袖较劲时,各运内元,相持一久,内元已濒干竭。唉,都是爷爷不对,使诡计突施暗算,甩袖飞打对方,对方为解厄困,自然出手相抵,爷爷内功和唐古贤弟相差太远,故在内元枯竭当儿,哪受得了他这一抵之力,自然倒了下来啦,其实他始终没有出手打我的!”他说到这儿,已然气喘如牛,渐觉不支。
  两人一听,这才恍然憬悟。耿老头断续说下去:“三来爷爷为了你俩前程,特教你们先来向唐古前辈行礼!”
  这一说,唐古老头已然明白,原来耿老头临危之际,心中痛悔前此行事固执,惹来奇祸,不由大感惭愧,又恐自己死后,一对小孩子无依无靠,乃有意托孤给唐古拉铁,要他教养成人。
  唐古拉铁叫道:“耿兄台,你放心好了,那女孩子本来就是劣弟的徒儿,现在,我也收仲谋这孩子为徒,带回唐古拉山,好歹载培便是,幸勿介怀!”
  耿老头点点头,面现笑容,低低道:“这样愚兄便放心啦。贤弟,愚兄生前不能报你这番大德,死后衔环结草,当图报于万一了!”
  唐古老头,连称不敢。耿鹤翔又叫两个孩子,当着他的面前,叩拜唐古拉铁,也在他弥留之际,亲眼瞧见唐古拉铁正式收两个孩子为徒,这才放心。
  拜师之事一毕,耿鹤翔已然支持不来,翻身往侧一载,口中又是血溢痰涌,晕了过去。
  两孩子一瞥如此情景,呼声又起,过得片刻,耿老头两眼微张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指着仲谋姐弟,嘶声吩咐道:“你两切记爷爷之言,爷爷死后,切切不可记恨师傅!”
  临终犹恐孙儿日后背义反复,殷殷告嘱。仲谋和他的姐姐,含泪再拜,应诺爷爷,且在他老人家面前,起了重誓,耿老头才放下了心,两足一蹬,便也一命呜呼!
  耿鹤翔一死,他那一双孙女,自然大恸欲绝,不在话下,唐古拉铁念及故人生前一片旧谊,对本门恩典,也自英雄落泪,悲伤不已。
  场中几个人,除赤炼人魔外,已然变成一家,待得耿鹤翔之事一了,唐古拉铁才忆起这魔头,正待把他叫到跟前,教训几句,怎知展眼四顾,赤炼人魔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逃之夭夭了。
  赤炼人魔既走,唐古老头也不去加以理会,径和两个徒儿,合力给耿鹤翔营造坟墓,并立碑石,以为志认。
  几个人都是有武功的人。掘土掘墓,自然不须多费气力,不消片刻,耿老头的坟墓已成,入土为安,再率两徒,在墓前奠祭恸一番,正想下山离去。
  陡然间有呖呖莺声,钻入耳鼓,唐古老头不禁大奇,放眼四盼,只见山背已然爬上两个人来,一老一少,老的是个妇人,相貌奇丑;少的是个孩子,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光景,生得目如朗星,面如傅粉,神彩飞扬,可惜带点邪气。
  这两人并非别人,正是单婵与她的养子史炎,也即自后荒淫无度,屡屡陷害方洪的玉箫郎君那登徒子。
  单婵这番乃来自仙灵岛,那天赤炼人魔访谒史三娘,偶至谷底出海之处眺望,所见远远一叶偏舟,舟上坐着一人,手持一柄奇形剑,用剑在水里划着,剑着水一晃动,彷如万条银蛇钻动,舟便离水面疾飞。
  赤炼人魔所见那妇人,也即此刻来万福村郊荒山的单婵。她此来也是偶然,赤炼人魔当日确心想赶上小舟,送个讯儿给单婵,告知史三娘被囚谷底的事,怎知赶出三百余里,到得昌兴县境,小舟迹已是杳然。
  单婵此来中原,也实非为史三娘之故,因在其心目中,史三娘早已惨死在桑龙姑南星元手里面,那年海滩诀别,史三娘不是死志甚坚么?怎料到她于今尚健在,不过残废而已。
  这番丑妇人携子漫游,目的不外有二。一来她本人自桑龙姑横刀夺爱,骗取阴阳门秘笈之后,心灰意冷,故一赴仙灵,便一直蛰处这孤悬海外的荒岛,十余年以来,足不履中土半足,这次忽动游兴,遂驾扁舟径至苏浙一带登岸。二来史炎在荒岛长大,对外边的事一概陌生,丑妇人此来,也有带这孩子前去练历江湖之意。
  谁料到她舍舟登岸之处,正是昌兴县境万福村郊这荒山之所。不过,她是来得迟了,早才一场武林中罕见的高手较技,没有一饱眼福,她抵达荒山时,正是紫府门师徒三人营葬千手如来耿鹤翔。
  不消盏茶光景,单婵及史炎已然攀至顶上。唐古拉铁便认出这个丑妇,不由失声叫道:“啊!我道是谁夤夜至此,原来是婵姑娘驾倒!”
  单婵此时的岁数虽登不惑,惟仍是云英未嫁身,因是,唐古拉铁口里仍称呼她做婵姑娘!
  那孩子极是天真烂漫,跳蹦蹦地看这看那,一双乌溜溜的眸子转个不停。他对眼前事物,无一不新鲜好奇。
  单婵裣衽还礼,笑道:“古人说:有缘千里能相会,估料不到我今晚在这荒凉所在,能与故人厮见。唐古公子,追风老前辈可好,令尊必然康泰如恒?”
  唐古老头笑容一黯,黯然道:“老一辈的都老成凋谢了。
  家严暨家师叔已经年前归道山了。姑娘,你可知道赤城老人身罹奇劫的事么?”
  单婵颔首道:“也正是这番重来中原才得耳闻,当真可惜。史姐姐南哥哥本属正派,于今落得不伦不类,唉,都是玄冰美人这贼婆娘不好。”
  两人欷嘘叹息,过了一阵,单婵忽指指那口新坟,问道:“唐古公子,恕我唐突直问,今晚上你们营葬的是武林中哪位前辈高人?”
  唐古拉铁指一指他身畔一双童子,低首喟然道:“他也是故人,与婵姑娘很熟,他便是千手如来耿鹤翔大哥!”
  这话一出,单婵不禁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原来是耿大哥,他怎生死在这里,是受了什么人暗算,还是卧病寿终?”
  唐古拉铁叹了一口气,道:“是和我较技致死的!”
  单婵心中益是骇然,一转念忆起旧事,对于千手如来与紫府宫结下的梁子,她本应在辽东时早有所闻,这刻料来,必是因此而令千手如来一命惨死。
  她心中反复地想:“紫府宫向称正派,唐古拉铁心地如此不近人情,千手如来有恩于彼,他却恩将仇报。”
  待得唐古老头把经过情形告诉了她,她才明白其中底蕴,不禁又是一声长叹:“耿大哥性子固执,年轻时已是如此,不料垂老之年,姜桂之性未改,当真可惜。”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陡然间,只听得那孩子叫道:“娘,这荒山有什么好玩,我们还是到热闹的地方去!”
  唐古老头诧异地问:“婵姑娘!这孩子是你……”
  只因单婵乃云英未嫁,何来有这个儿子,而且看孩子年龄,单婵应是在十余年前已经嫁了,嫁给谁呢?
  难怪唐古拉铁狐疑满腹,单婵这时也析出他话里意思,莞尔一笑道:“唐古公子误会了。他是南星元的嫡亲骨肉!”
  唐古拉铁越听越糊涂,心中又有误会,想道:“莫非这丑妇和南星元有染?”
  他那脸狐疑之色,显露无遗,虽然缄口不语,但单婵是何等人物,哪有瞧不出之理,单婵貌虽寝而心极慧,她瞧了唐古拉铁沉吟之状,不由哑然失笑。她望一望那孩子,欲言又止,而史炎这时也正瞪大眼呆视着他的娘亲。
  终于,单婵微笑道:“唐古公子心中仍有疑惑么?嗯,这话说来可长呢!”
  她向唐古拉铁打了一个眼色,表示孩子在旁,不宜透露底蕴。然后道:“这事日间有暇,我才详细相告,现在我们还是下山,找个宿处,歇过一宵再说!”
  唐古拉铁料其中必有隐故,也不再予追问,遂率领一双徒儿,偕同单婵母子,径下山去。
  这时夜已深沉,玉免西移,大地披霜,一行五众,踏着月色,星夜赶道。因此间乃乡村所在,并无客栈可资安歇,因此,五人乃向昌兴县城疾来。
  万福村虽是在昌兴县境,但距县城甚遥,至少也得两百里地远,时已将交四鼓,离天亮不会太久,加以五人并无急事,虽展轻功,行来并不急赶。到得昌兴县城,恰是东方发白之时。
  待得县城城门开启,五人才进城去,唐古拉铁问起单婵母子宿处,才知她俩刚刚舍舟不久,尚未找到宿头,于是力邀单婵,同至自己落宿之处相聚。
  原来唐古拉铁这次赴约,先已和他师弟唐古拉猛及一对丑女儿同在昌兴县承令大一家客栈打店落宿,这家店房名字叫“会宾栈”。
  他赴约不带师弟女儿缘故,初意不知会和千手如来闹得如此结局,这番本抱着和耿老头和解心意,带了人反易受对方误会,这才不带。
  到得客寓时,会宾栈刚刚打开大门营业,唐古拉猛和他两个侄女儿也已起床,正在谈论唐古老头昨宵赴约,结果不知如何之事。
  唐古老头几然领下几人,闯门而进。两丑女孩齐齐呼了一声:“爹!”
  唐古拉猛也直身站起,行礼问道:“大师哥,梁子解下啦,千手如来谅来必化仇为好,和大师哥融和如初了!”
  一转首,瞥了来客一眼,忙不迭问道:“这几位英雄是谁?”
  刚才他见房外涌进一大群人,以为千手如来言归于好,也许会随大师哥来此。这时细看之下,才知猜错,因为一群人中有男有女,老少俱备,却无一个是老头,而千手如来,推齿计算,该是年逾六旬的老人家,因此不胜诧异,随口便问。
  但见唐古拉铁脸色沉重带着悲戚,指一指白衣姑娘姐弟。黯然说道:“这两少年男女,正是耿大哥的令郎千金,但,耿大哥已然身归道山了!”
  语毕,不禁潸然泪下。唐古拉猛失惊道:“他未及等到相约时届,便已寿元告终!”
  唐古拉铁摇摇头,道声:“不是!”再把当晚经过告诉了他的师弟。最后道:“只可惜耿大哥弥留时觉悟前非,但已迟了,因此才有将儿女托孤给我,并殷殷告诫儿女,不可与紫府门为仇。不过,这对小儿女现已成为本门子弟,也不会记恨为仇了!”
  话说完,唐古老头一手一人,拉下两个徒弟,叫道:“洁儿谋儿,上前参见本门师叔!”
  那白衣姑娘,芳名叫耿仲洁,因是唐古老头呼了她一声:“洁儿!”
  霎时间,室中顿然充满凄悲气氛,过了半晌,唐古拉猛才长叹一声道:“人生修短有数,万事命定,劫数难移,但愿师哥节哀,善视耿大哥后人便是!”
  唐古拉铁苦笑道:“这个自然,别说是耿大哥后人,凡我徒儿,我都会视如己出,当儿女般看待。”
  仲洁两姐弟年事虽轻,却甚懂事,自顾孤苦,幸遇明师,也是不幸中大幸,不由感激得涕泪飘零,齐齐跪落,叩谢师尊恩典。
  唐古拉铁凄然把她姐弟二人扶起,又给唐古拉猛引见单婵母子。单婵大名,唐古拉猛早已耳闻,只是缘悭,未曾识荆而已。相见之下,自有一番客套,互诉倾慕之意。
  当晚,单婵母子便在会宾栈另房安歇。夜饭之时,唐古拉铁捉个空儿,私底下探询史炎此子来历,单婵乃把当日史三娘为南桑二人所迫,恐祸及无辜稚子,托与抚养之事,悄悄告知。
  唐古拉铁听了,戚然之余,对单婵说出一椿她并未知道的事,那是史三娘并没有死去,于今仍被囚天姥之北,过那非人生活,且身已残废,此生恐无希望。
  史三娘自幼与单婵一起长大,宛如姐妹,前此虽为私恋南星元之故,情感稍微有点变化,惟经那次在峨嵋受桑龙姑戏弄,这条私恋南星元的心早已死了。又眼见这幕情变残酷悲上剧,心里由爱变惧,再不涉男女之想了。
  这时听得史三娘惨绝人寰遭遇,不由动了悯念,克日便想上天姥,看觑她那儿时好友,同时拟向南星元办交涉,劝令释出史三娘。
  唐古拉铁则期期以为不可,他对单婵道:“我听江湖上传言,南星元已和那婆娘反目,反目却因就是因为释放史三娘致起,当日南大哥已然痛悔前非,一心向善,他既劝桑龙姑放了史三娘;又劝她把紫府密笈遣人入西城送还紫府宫,哪知玄冰美人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因此冲突起来,翌日南星元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单婵一叹,幽幽道:“南哥哥你走了?”这丑妇人,年虽垂老,迄未忘情,对南星元关切之情,在不知不觉流露出来。
  唐古拉铁续道:“我生平不打狂语,这虽是江湖上传言,但却非空穴来风。照这情形看,你到天姥去也是无益,听说那婆娘自得本门秘笈,参详有年以来,武功已非昔比,万一和她翻脸,动起武来反为不美,依愚意以为,不如悉心抚养史三娘后人长大成人,待他自去替娘亲报仇,才是上策,不知姑娘心意,以为如何?”
  单婵胸中茅塞顿开,颔首道:“唐古公子之言甚善,我若冒昧前赴天姥,势无好果!”
  唐古拉铁反对单婵道:“在下每念南史二位对本门恩德,欲报无从,现在有此良机,正好图报于万一了!”
  单婵忙问其故。唐古拉铁终于把心事说出:“那孩子既然是南史二人后人,又适逢其会,在此相遇,那妙极了。在下就把本门一手绝艺相授,以报前恩!”
  单婵没有嫁人,对史炎也视同己出,爱护得很,听了自是欢喜不迭。
  这段因果,便是史三娘在天姥山一线天幽囚十九载,迄未见单婵一面,以及玉箫郎君得传紫府宫绝技“流云飞袖”,为患江湖的缘故。
  自此,单婵便留在昌兴县城,赁屋与紫府宫中人同住,唐古拉铁也将本门一手武学:“八手神功”蜕变出来的“流云飞袖”授给史炎那孩子。
  流光如驶,匆匆又过五载,这一年,史炎已然长大成人,屈指算来,年已十九,长得如玉树临风,潇洒俊朗,漂亮极了。惟人却不大正派,年未弱冠,已慕少艾。如果单是爱慕,那倒还有可说。谁个少年不善种情,只不过史炎此人已入邪道,惟欲尚尚,魔障重重,宁不焚身?
  一日,正当清秋时节,游子思归,单婵在寓中潜思默算,离开仙灵岛已然五年,不觉鸟倦知还,大兴归思,眼见佳儿长大,技业有成,便拟携之回家,不料史炎爱慕中土繁华,抑且交了损友,误入歧途已深,不愿同返,托言要在江湖历练几年,才回仙灵。
  单婵一向对他爱护,又料不到他会变得这般坏,只得由他,径自向紫府宫中人作别,遄返仙灵。
  要知史炎这孩子既已误入歧途,迷乱难返,自娘走后益加放肆,哪堪在紫府门中寂寞难禁,乃藉已游学,印证武技,练历江湖,亦于单婵离去不久,向唐古拉铁等人辞别,自行闯荡江湖。
  唐古拉铁早知此子日趋下流,也曾屡予规谏,迄未奏效,欲待将他惩处,又因其恶迹未彰,且碍于南史二人面子。他与史炎,虽有授艺渊源,却无师徒名份,这就更使唐古拉铁难以处置,因为在门规上说?史炎是不受约束的,唐古拉铁只好嗟咤叹息,这时史炎既不甘雌伏家中,也只有听之便之,史炎乃得其所哉了。
  史炎走后,江湖不久便传下一个响亮万儿,传说有一个叫玉箫郎君的后生小子,人物俊朗,武功卓绝,尤其是那双袖子,几许武林高手,为之折服。
  以袖为兵刃,除千手如来外,便是紫府宫,千手如来袖功只传给孙儿仲谋一人,余无所传,则这使袖功的人,不问而知,除史炎外,还有谁来?
  尔后,续闻玉箫郎君声名狼藉,采花淫乱,无恶不做,越传越烈,终至唐古拉铁不能不出手干涉了,便在那南星元所居的岛上,把他废去武功了。
  话说玉箫郎君,与紫府宫掌门人作别以后,径离昌兴县境,一路朝东遨游,本是漫无目的,只缘热闹去处恰在东路,饥餐渴饮,行非一日,不知不觉已抵镇江。
  镇江府乃江苏首府,人物荟萃,自非远处浙东的昌兴僻乡可比。
  但见城中红男绿女,熙来让往,热闹非常。玉箫郎君这番初履繁盛之境,对身外新奇事物,自是目不暇给,不由邪心大动。
  幸而他是初到江湖上来混,对各种邪恶勾当,所作所为,尚不敢过分猖獗,惟只在镇江客寓盘恒,闲来出外,听听京戏,逛逛街道,作冶游而已。
  镇江既属一大都会,藏污纳垢,自所难免,因此章台走马,秦楼娱伎的所在,比比俱是。
  这天刚是日薄崦嵫,时已黄昏,暮霭沉沉,镇江城已然万家灯火,一片通明。
  玉箫郎君打扮完竣,手持玉箫,慢步街头,欣赏镇江夜色。他人本已俊朗,加上刻意打扮,益发如临风之玉树,再世之潘安,在街上走着,大引旁人注目。
  转到一处,乃是镇江有名的天后庙,这天后庙一带,寻常是江湖上人物麇集之所,变戏法耍什技,色色俱备。
  对于这些事物,玉箫郎君无不感到新奇,素常里虽然听人说过,这种地方最邪恶,动辄得咎,凡事斯文的人,多裹足不往。然而玉箫郎君本来不正派,又身怀绝技,哪惧这些,因此,几乎每个晚上都要到那儿消磨一些时光。
  当他挪近一摊子唱戏的旁边,不由眼前一亮,只见卖曲的江湖人一老一少,老的白发斑然,年已约在六十左右;少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长得千娇百媚,惹人爱怜。
  两人坐在场心两只红木柜子上,外围观众极伙。那老人翘起一脚,交叠坐着,二胡便置在膝盖上,左手按弦,右手拉弓,手法纯熟利落之极。
  那女孩子樱唇微张,珠喉一展,响遏行云,直如珠走银盘。唱的虽是江南小调,却是好听之极。每唱完一曲,便由老人,倒持草帽,向四周听众乞钱。
  只缘那孩子长得美丽,歌又唱得妙,听众中无不慨解悭囊,一时间,金钱纷投,不够一刻,已然满满一帽。玉箫郎君入乡随俗,也在每曲告终,掏出几两碎银,投到老人帽里。
  因为他出手阔绰,又翩翩人才出众,老人家对他似乎极是注意,却没有跟他搭讪。
  正当这大群顾曲周郎,听得入神的时候,场外突有几名彪形大汉,排众而入,声势汹汹,仿佛场中这双江湖客得罪了他们般的。
  为首一人,生得獐头鼠目,一脸邪诈之像,一进场便高声吆喝叫停起来。
  说也奇怪,这几人才到场,围在外边那百数十众一见,竟一哄而散,无人敢再在此勾留片刻。
  隐隐但闻有人说道:“牛魔王的手下来了,快走,别闯出祸来!”
  这一来,场中顿时冷落萧条,众人虽是一哄而散,玉箫郎君兀是不惧,仍两足牢立场畔,静观事态发展。
  那獐头汉自指一下毙劣,喝道:“糟老儿,你可认得我?”
  一老一少的卖唱者,显然给唬坏了,但见他俩脸色青白,浑身颤抖起来。那老头抖索抱拳,向那獐头汉深深施礼,惶然道:“恕老儿眼拙,不知官人高姓大名?”
  獐头汉鼻孔里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既不识太爷,怎敢在此献丑!”
  话才落口,右手一挥,示意站在他身后的同伙。在他身后那几个人,一窝蜂似的一涌而前,便来夺那老头的草帽。
  满满地一帽子银钱,正是场中这一老一少的卖唱者今晚辛勤所得。今被夺去,老头如何肯依,但见他气得脸色白中泛青,指着那群人大呼道:“反了,府城法治,怎容如此不法之徒,强夺他人财物!”
  獐头汉一个箭步,伸手拍拍两声,就是赏给两下耳光,打得那老头齿牙摇动,鲜血直流,喀喀一吐,才知掉了两个门牙,倒在地上喘气。
  那汉子狠狠地打了老头两下,又是一阵冷笑,叫道:“俺就是皇法,谁不知道是咱的地盘,镇江天后庙一带,是咱牛魔王牛大哥的辖地,你老子便叫孩儿。糟老儿,也不打探打探,不先拜谒孝敬我牛大哥,便敢在此卖唱,活该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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