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杰这一惊非同小可,陡地站起身来,却不见人,怪,这惨哼之声是从何发出的?指风洞树,难道这株老树成了精,竟会发出哼声。 “谁?” 他厉喝出声,手按上了剑柄。 没有回应,他想:“是碰到了鬼么,但现在天色已明,鬼怪不该出现的,那是什么呢?自己决没听错……” 他再问:“什么人?” “嗯!嗯!” 是呻吟声,近在咫尺,但仍不见人影,柳杰胆气再大也不由心里发了毛,因为他的指风是射向树身,根本没伤到人。 他忍不住又道:“你是人还是鬼?” 这回,对方答话了:“老夫是人!”声音孱弱无力。 柳杰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目光一转,道:“阁下在哪里?” 那声音道:“在树身里!” 树身里,树身里会藏得有人,这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柳杰为之心头大震,莫非刚才的“少阳指”伤到了对方? 心念之中,脱口道:“阁下受了伤?” “是受了伤!” “是在下……” “你年纪不大,功力却惊人。” 听声音,对方也是武林人,天下竟有这等奇巧的事,偌大山区,数不尽的树,对方偏偏藏身在这株树身里…… 柳杰上前数步,仔细审视,不见树穴,不由惊诧地道:“阁下是怎么进树的?” “后面,有块大石头。” 柳杰内心感到十分不安,不知对方伤成怎样,立即绕到树后,果见一方岩石,紧傍树身,根盘藤绕,与这棵古树连成了一个一体,却不见树穴,走过去用手拨开藤蔓,才发现石头上方有一个尺许的圆孔,可以容一个人钻进去。 他不敢贸然探头去察看,如果树里人猝然施袭,那可是防不胜防的。 树里人又开了口:“何不进来与老夫谈谈?” 柳杰突地想到追去的人影,不由一阵怵然,侧身避开穴口,沉声道:“阁下是谁?” “说来话长……” “何不长话短讲?” “小友何不进来?” “在下先要明白情况。” “你怕老夫暗算你?” “这一点在下不否认。” “你多虑了,老夫功力早丧,现在已手无缚鸡之力。” “如何证明?” “你进来看看!” “这……” “不敢么?” “阁下说了这多话,却不肯道出来历……” “你一定要知道?” “不错!” “好吧,你听着,老夫‘武帝’东方曙。” “武帝……东方曙?……” “你没听说过?” “是没听说过。” “你出道太晚了,唉!人为名误,老夫是为名亡……” 柳杰满头玄雾,“武帝”这名号他压根儿没听说过,但听起来能以“武帝”作号,绝对不是等闲人物,但怎会藏身在荒山树穴中呢? 天色已完全放亮,晓雾又薄了许多。 “小友,你不敢进洞?” “阁下何不出来?” “老夫中了你那一指,已经无法行动。” 柳杰内心的不安更加深了,但他无法分辨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如果对方就是自己追赶的人,也就是冒充“血手印”的黑袍蒙面人,这一进洞岂非送死? 树穴内又传出呻吟之声。 想了想,柳杰道:“阁下可以探头让在下认识一下庐山真面目么?” 树里人道:“这……可以!” 一个毛茸茸的头伸到穴口,柳杰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先交谈,他真不敢相信对方是人,须发虬结,白如霜雪,五官不辨,两眼无神。 “你可以进来了!”说完,头缩了回去。 从眼神,柳杰已能断定对方的确失去了功力,于是,他凑近穴口,向内张望,心里仍存着戒意。 树穴中空,有五六尺宽,一个衣不遮体的白发老人斜躺着,对面树身有裂缝,由于透光,所以一眼便可看到,怪不得老人能看到外面。 柳杰把心一横,钻了进去。 树穴蚀空有丈多高,人可在里面自由站立。 老人无力地拍了一下地面,道:“你坐下!” 柳杰坐了下来,这才发现老人左上胸血渍殷殷,歉疚之念,油然而生,不安地道:“老前辈伤得重么?”他改了称呼。 老人呆望了柳杰半晌,才悠悠地道:“天意!天意!是上天送上小友来的,老夫只道……含恨以殁了。” 柳杰一点也听不懂,期期地道:“晚辈无意出击,伤了老前辈,真是……” 老人摇手道:“不要紧,老夫就是……不受伤,也……不久人世了……” 柳杰心弦一颤,道:“老前辈生了病?” 老人无力地把头靠着树身,微喘着道:“误食山果中了毒,老夫已支撑了……两年,功力尽丧,元气全失,想不到……在临死之前,会碰上小友,唉!天意……” 柳杰厉声道:“可以设法解毒……” “不中用了,毒已遍布经穴,神仙难救,即使有救,老夫也不愿偷生了,人生百岁,终须一死,老夫已活了九十寒暑,够了……” “可是……” “小友叫什么?” “晚辈柳杰!” “师出何门?” “家学。” “令尊是谁?” “这……已经作古了。” “看小友的功力,令先尊定是非常人……” 柳杰不由黯然,脑海了又浮现大别山下家宅中的累累白骨,仇人尚未授首,白骨尚未入土,何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老人注视柳杰半晌,又道:“看小友的根骨气质,定是侠义之后,天假其缘,不让老夫含恨九泉,能……代老夫完成一桩心愿么?” 柳杰心中一动,道:“老前辈无妨说说看?” 老人失神的目光突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声音带激地道:“老夫一生没求过人,现在,已到了生命的尽头,非求人不可了,唉!……” 这一声长叹,大有英雄末路之概。 柳杰皱了皱眉头,道:“只要晚辈力所能及,老前辈说出来看?” 老人摇摇头,道:“话说在头里,小友如果不愿意,可以不必应承……” 柳杰道:“老前辈还没说来?” 老人圆睁着失神的老神,激颤地道:“请代老夫斗一斗‘血手印’?” 柳杰全身一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栗声道:“斗‘血手印’?” 老人点点头,道:“老夫知道这请求非常不合理,但……这是老夫生平最大的心愿,所以,还是说了出来。” 柳杰激动无已地道:“为什么要斗‘血手印’?” 老人道:“如果小友答应,老夫便说出来……” “请说!” “晚辈答应!” “啊!天意!……” 柳杰之所以答应,一方面“血手印”是他要找的人,另方面,他无意中发指伤了老人,内疚于心,有一种赎愆之意。 老人脸上的须胡连连抽动,久久,才颤声道:“人不能太好名,也不能妄逞意气,老夫便是毁在名与气这两个字之下,说起来好笑……老夫临死,还是忘不了这两个字……那是几十年前的事,老夫初履中原……” 柳杰忍不住道:“老前辈不是中原人士?” 老人微一颔首,道:“听老夫说下去,老夫入中原之后,在短短的时间里,声名大噪,于是江湖中传出了几句童谣:‘一魔出,一魔消,魔镜照血手,除名在今朝。’……” 柳杰激奇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老夫现身中土,‘血手印’就将除名。” “什么叫魔镜照血手?” “魔镜是老夫的代号!” “老前辈的尊号……不是‘武帝’么?” “不错那是在天南百粤一带,到中原便被称为魔。” “魔?” “武林中常常皂白不分,是非不明,正与邪相差几何?唉!……” “老前辈曾在中原武林杀人?” “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 “为什么要称‘魔镜’?” 老人沉疑地道:“那是老夫门中卅代相传的异宝,是一面手掌大的铜镜……” 柳杰“啊!”了一声,道:“异宝?” 老人又激动起来,用颤抖的声音道:“是一件异宝,宝在镜子中央镶嵌着一粒宝珠,在持有人内力催动之下,会射出五色霞光,被霞光照射的人,会暂时失去抵抗力,内力愈高,威力愈强,所以称之为‘魔镜’!” 这的确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柳杰脱口道:“这么说来,只有魔镜在手,便可纵横天下,生杀予夺,无人能敌了?” 老人道:“不尽然,如果不具备一甲子以上功力,就无法催动,同时,在对敌时,只能对付一个人,无法兼及其他,那是万不得已时才用,主要还是靠本身功力。” 柳杰期期地道:“老前辈以此杀人?” 老人摇头道:“不,老夫生平只用过一次,那是为了维护本门,以付强敌。” 柳杰吐了口气道:“请说下去!” 老人闭了闭眼,道:“由于无稽童谣的轰传,于是,‘血手印’找上了老夫,约定在大洪山望天坪一决雌雄,决定谁该除名……” 又是望天坪,柳杰心中一动,道:“后来呢?” 老人接下去道:“武林人谁不爱惜羽毛,于是老夫接受对方的挑战,当时曾特别邀约了四位武林知名之士,在场作证,其中一位是‘陆地神仙’!” 柳杰一震,脱口道:“桃花汀主人!” 老人道:“不错,正是那老邪,当时约定各以真功实力决斗,不许使用兵刃以外之物,败的一方,自动除名江湖……” 柳杰的血行不由加速起来,似乎迫不及待的道:“结果呢?” 老人一声长叹道:“双方激斗数百招,结果……老夫败了,败在对方‘逆天一剑’之下……” “啊……” “老夫由此隐姓埋名,没回返天南……” “住在这树穴中?” “不错!” “为何要晚辈找对方决斗呢?” 老人双目圆睁,激越地道:“老夫在树穴里,苦苦揣摩了二十多年,终于参悟了一招剑法,可以破对方的‘逆天一剑’,老夫给他取名叫‘顺天一剑’……” 柳杰心头为之大震,这老人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居然有这份恒心,苦参了二十多年钻研出破解“逆天一剑’之法,当下随声道:“顺天一剑?” 老人闭目摇了摇头,颓丧地道:“可惜……天不从人愿,误食野果中毒,功力尽失,只道是天绝我,不容这一记绝招现世,想不天谴小友到来……” 柳杰心中也相当激动。 老人接下去道:“小友如能代老夫击败‘血手印’,老夫便可瞑目了。” 柳杰想了想,道:“老前辈与‘血手印’决斗是在什么时候?” 老人不假思索地道:“距现在整二十五年!” 柳杰惊叫道:“整二十五年?” “不错,整整二十五年!” “老前辈没记错?” “绝对不会错!” “对方什么形像?” “这个……” “老前辈难道记不起了?” “不,对方蒙着面巾,看不出来。” “对方自出道以来就不曾展示过真面目么?” “大概如此!” “他不是真正的‘血手印’!” “什么?小友……说他不是真的‘血手印’?” 柳杰断然道:“不是!” 老人脸色连变,厉声道:“那他是谁?” 柳杰道:“是冒充的!” 老人瞪视了柳杰好半晌,寒声道:“小友怎么知道?” 柳杰不想抖出秘塔主人那一段故事,略一思索,道:“晚辈有极可靠的证据,证明‘血手印’在三十年前就已经丧命。” 老人气急败坏地道:“这……这……怎么可能?” 柳杰正色道:“但这是事实,半点不假。” 老人喘着气道:“如何证明的?” “这点……恕晚辈不便奉告。” “冒充者是何许人物?” “目前正查证中,晚辈也在不遗余力地找他。” “冒充的……也会使‘逆天一剑’?” “会!” “这……这么说来,老夫不是败在真正的……‘血手印’剑下?” “也可以说是。” “这话怎么讲?” “因为武林中全认定对方是‘血手印’,真正‘血手印’的死亡,武林之中仅极少数几个知道,这消息并未传入江湖,不管真假,老前辈是败在他的手下不假,所以他仍然是老前辈对付的对象。” 老人重重地把头靠回树壁上,瞪眼无言。 柳杰默然了片刻,道:“晚辈已经答应代前辈斗他,这一点绝对办到!” 老人似乎想通了,重新振作精神道:“好,小友说的有理,老夫还有个极不情之请,务请小友答应……” 柳杰诚形于色地道:“请讲。” 老人期期地道:“这话……老夫实在羞于启齿,但……既破颜请求于先,也就不顾丢脸于后了,小友在斗他时,一定要在公开场合……” 柳杰概应道:“可以!” “还有……” “还有什么?” “唉!这……怎么说呢?小友……能俯允作老夫的传人么?” “这……” 柳杰犹豫了,这可不是儿戏的事,师徒的名份是神圣的,岂能随便称呼。 老人凄苦地一笑道:“老夫知道这既不合情,又不合理,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如何能涮去名声上的污点呢?当然这是不能勉强的,只当……老夫没说这话吧!” 柳杰沉着脸没开口,他十分同情这老人,但这条件却无法答应。 老人喘息了一阵,又道:“小友,请你……把头顶上树穴里的东西……取下来。” 柳杰站起身来,果见头顶上方,有个小树洞,伸手一摸,是个小布包,立即掏了出来,入手重甸甸的。 老人紧接着道:“里面包的是‘魔镜’,外面包裹的布片,上面有老夫研创的‘顺天一剑’口诀,是老夫用树脂研和着炭木写的,小友可以照诀参研,至于这面‘魔镜’……就奉赠小友……” 柳杰不安地道:“晚辈怎能接受这稀世之宝?” 老人摇手道:“这镜不随老夫湮灭,便是……万幸了,老夫……不能白求你……” 柳杰一咬牙,道:“晚辈不愿接受报酬。” 老人须胡一阵抖动,道:“听小友这么一说,老夫……应庆幸所托得人了!”说完,不知从衣兜里摸出什么东西,纳入口中,一阵咀嚼,咽了下去。 柳杰奇诧地道:“老前辈服的什么?” 老人从容地道:“毒果!” 柳杰不由心头剧震,惊叫道:“毒果……为什么?” 老人失神的双目,突然发亮,精神也似乎好了些,很平静的道:“是老夫该走的时候了,心愿已有所托,还偷生何为……” 柳杰全身发了麻,张口无语。 老人又道:“听着,老夫‘武帝’东方曙,天南‘元化宫’之主……” 柳杰更是震撼莫名,“元化宫”他听人提起过,可以说是天南武林的主宰,想不到这老人会是“元化宫”的主人,难怪号称“武帝”,不由脱口惊呼道:“老前辈是‘元化宫’的主人?” 老人点头道:“不错,这面‘魔镜’不但是异宝,也是本宫的圣物,本宫弟子称它为‘对牌’,持此牌,便具有至尊的身份,老夫……先前不愿说明,怕落利诱之议!” 说到这里,目光暗淡下去,须口大张,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已发不出声音,呼吸已开始迫促。 柳杰整个呆了,突地,他心意一转,跪了下去,激颤地道:“弟子柳杰,愿拜老前辈为师,‘魔镜’日后当璧还师门。” 一个怪样的笑容,绽开在老人乱须遮掩的脸上,喉头痰涌,头一偏断了气,生命之火熄灭了。 一方至尊,在树穴里结束了生命的旅程。 柳杰直挺挺地跪着,这一刻,脑海里没有任何思想,空洞洞地,这是情绪紊乱到极至之后的反常现象。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拜而起。 经过一番思索之后,他决定不移动老人的遗蜕,钻出树穴,搬了块石头把小孔封死,然后木然坐在巨石上。 旭日照高林,但柳杰的内心是一片阴霾。 他概叹人世的变幻,武林的沧桑。 没有风,静得可以听到枯叶落地的声音。 柳杰打开布面,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巴掌大的古铜盘,四边铸有甲骨文字,他看不懂,镜面是黝黑的,似很多年代没打磨过,中央嵌着一粒龙眼大的宝珠,一半浮凸在外,上端系有丝带,可以悬在颈间。 “魔镜”乍看一点也不起眼。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把镜撑在右手,运起真力,迫注镜身,一道五彩光华,射了出去,倒把他吓了一跳,老人说的并非虚语,的确是异宝。 把玩了一阵之后,他把它悬在颈间,塞入衣内。 他在想:“老人是‘元化宫’之主,这一来,自己变成该宫的继承人了,不过,自己没这意思,也没这野心,将来有机会,‘魔镜’依然璧回该宫,老人重托自己找的人,也是自己誓欲得之的血海仇人,这倒是一举两得,老人遗传‘顺天一剑’,拜他为师并不为过……” 心念之中,他展开布片,上面不但有口诀,还有图形解说,在一个功力到某一程度的高手看来,是一目了然。 根基深厚,再加上天资聪颖,只消悟通口诀,便算成了。于是,原地专心一志地参研,不久,全部心神融入剑式之中。 随着了悟的进度,他吃惊不已,这招“顺天一剑”,是“武帝”穷二十年之精力,专为对付“逆天一剑”而创研的,果然玄妙诡辣,丝丝入扣。 在这一招之下,“逆天一剑”被破解无余,而更惊人的是如果以之对敌,威力竟强过“逆天一剑”甚多。 自古以来各门派的秘技绝招,想来都是如此产生的,其中注满了各代杰出人才的心血。 日影西移,前后两个多时辰,柳杰完全参透了。 他把载有口诀的布片揉碎,然后起身拔出“风雷剑”实际演练,一遍又一遍,威力之强,连他本人也为之怵栗不已。 一招,仅仅一招,“逆天一剑”、“顺天一剑”全是一招的绝学,“风雷剑法”已算是冠盖武林的剑术,但比起这两招来,就黯然无色了。 武林中,还有什么剑法能超越这两招么? 经过一阵狂喜之后,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陆宋两家尸骨早寒,而仇人仍未伏诛,经望天坪一役,何处去觅仇踪呢? 发了一回怔,他朝树窟再拜,然后动身离开。 傍晚时分,他总算摸出了山区,已不是原来入山的地方,到了汉水滨的宜城地界,溯汉水北上,便是襄阳。 他在小镇打了尖,继续前行,时辰已是起更时分。正行之间,忽见一条鬼魅似的黑影,以惊人的速度,掠向远处一片黑压压的苍林,柳杰不由心中一动,他在查缉假“血手印”的行踪,凡遇到可疑的人物,他总不会放过的。 紧接着,又是数条人影,朝同一地点驰去,从这些夜行者的身法判断,都是武林中罕见的好手。 于是,他侧转身形追了下去。 到了林边,只见古柏成荫,围绕着一座大庙。 人影不见了,想来都已入庙。 柳杰看了看形势从侧方越庙墙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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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西侧的厢房里,烛火辉煌,三个老者,四个中年,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前,上位的老者,年纪在六旬之间,身披金色大氅,相貌狰狞,阴沉之气迫人,右首的两个老人,披的是红色大氅,四个中年是蓝色劲装。 六个人,十二只眼,全注视这上座的金氅老者。 场面静得落针可闻,沉寂中透着无比的诡秘。金氅老者冷电也似的目芒,缓缓扫过在座的两老者与四中年,目光之阴森犀利,令人不寒而栗。 好一会,金氅老者才开了口:“各位都准备好了?” 两老四中年,齐齐欠了身,没有开口。 金氅老者点点头,又道:“此行任务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失败了,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各位了解么?” 两老四中年面色沉重的颔了颔首。 金氅老者怕人的目芒再次逐一扫过六人的脸孔,然后阴沉沉地道:“为了永绝后患,只有无毒不丈夫一途。” 两老四中年身形齐齐一颤,仍没有开口。 金氅老者突地离座而起,狞声道:“时辰将到,我们照原计划行事,现在开始行动。” 两老四中年跟着站起身来,四中年匆匆离开,进入暗间。 柳杰隐身在厢房斜对角的檐牙暗影中,居高临下,看的极是清楚,他完全不明白是什么一回事,也不知道对方的来路,但直觉地感到事不寻常。 不久四个蓝衣中年,从暗间里搬出杯箸碗碟等物,布设在八仙桌上,随着,摆上菜肴,都是现成的,但很精致。 到底在弄什么玄虚,柳杰完全不懂。 酒席摆好,金氅老者又发了话:“注意,别在神色之间露出破绽,三个匹夫都是成了精的,只要一点疏忽,全盘计划便砸了!” 六人齐应了一声:“遵总管令谕。” 原来这金氅老者是总管,不知是哪一个帮派的? 金氅老者摆了摆手,道:“贺殿主、杨殿主,我们入座等候吧!” 两名红氅老者应了一声,坐在下首,金氅老者坐在侧首打横。 四名中年武士,两名站在门边,另两名出房奔向前院。 空气又趋于沉寂,彼此不再开口。 下弦月爬上了殿脊,院子了骤现光明。 突地,一声枭啼打破了死寂的空气,遥遥破空传来,在这种境地里,显得分外凄厉阴森。 在座的面色一紧,金氅老者压低了声音道:“来了,我们迎出去!” 三人刚刚离座,四条人影飘然来到了房门外的院地中,一色黄葛布长衫,看上去年纪仿佛,都在七十以上。 金氅老者抢步到门边,首先躬身道:“总管赵一弘恭迎四位长老法驾!” 接着,来那个老者依次躬身唱名—— “法殿龙腾!” “武殿洪英杰!” 然后是两名中年武士—— “武殿执堂香主弟子剑承宗!” “武殿执堂副香主弟子王维斌!” 为首的一位老者摆摆手,道:“各位免礼。” 房内的侧身两边,四长老鱼贯走入厢房,在总管赵一弘的恭请下,四长老依席入座,然后两名殿主与赵一弘入座,两名中年武士分别执壶斟酒。 总管赵一弘显得很恭谨地举杯道:“四位长老风尘劳顿,请先用酒菜!” 酒过三巡,坐在首座的长老沉声发话道:“赵总管,你们一行到中原何事?” 赵一弘欠身道:“奉暂摄掌门帝君令谕,前来协助四位长老查探掌门人下落,不知四位长老是否已有了端倪?” 首席长老摇摇头,道:“本座等经过三个多月的查访,毫无线索,只知道两件事,第一,掌门帝君昔年是败在‘血手印’手下,从此下落不明,第二,江湖盛传,‘血手印’已被‘玄天教主’击败,而被一个新出道的年轻高手所杀。” 柳杰在暗中骇震不已,想不到对方竟然是天南“元化宫”的人,看情形这姓赵的总管一行,是准备对四长老有所图谋,为什么呢? 他们入中原,是为了寻找掌门帝君“武帝”东方曙的下落,自己与东方曙已有了师徒的名份,这件事不能不管…… 原先出庙迎接长老的两名中年武士,也回到了厢房。 总管赵一弘微一皱眉道:“时隔数十年,原掌门帝君不知是否健在……”他没说下去。 另一位长老沉重地道:“帝君身上带有本宫圣牌,那是传派之宝,无论如何必须找到。” 总管赵一弘恭应了一声:“是!” 然后面带微笑道:“卑座等此番进中原,途经三湘,巧得一罐百年佳酿,敬献与四位长老一品。” 天南人嗜酒如命,四长老登时笑逐颜开。 首座长老道:“百年佳酿?” 总管赵一弘道:“是的,据藏酒者说,是他上代先人在宫廷司膳,偷偷携回的,可以说是无价圣品。” “哈哈哈哈!这么说,是皇帝老子喝的?” “是的!” “怎么到你手中?” “那家人中落魄,变卖祖上遗物,这罐酒标银一百两,根本无人问津,货卖与识家,卑座……毫不犹豫地照标价买了下来。” 四老齐声“哦!”了一声。 总管赵一弘抬手道:“酒来!” 中年武士一应声进入暗间,不久,捧出一只尺许高的瓷罐,罐身绘龙纹,看外表就知道不是等闲之物。 四长老八只眼全直了。 总管赵一弘举杯道:“请四位长老先干了杯中余沥,好品尝这稀世珍品。” 四长老忙不迭地干了杯,目注那龙凤瓷罐,有些迫不及待。 赵一弘站起身来,伸手去接酒罐。 蓦在此刻,那捧瓷罐的中年武士,突地闷哼一声,栽了下去,那瓷罐脱手掉地,哗啦一声,成了碎片。 酒香四溢之中,地上冒起了一阵轻烟。 四长老按桌起立,首座长老惊呼一声:“毒酒!” 总管赵一弘和两名殿主、三名武士,退到房角,个个面如土色。 四长老目爆厉芒,迫视着赵一弘,首座长老猛一拍桌面,厉声道:“赵一弘,你如何解释?” 另一长老目光四扫,似乎在寻找出手的人。 赵一弘全身在发抖,期期地道:“是……是卑座……上了人家的恶当了……” 首座长老须眉俱张地道:“胡说,这显然是阴谋……” 赵一弘朝两名殿主使了一个眼色,闪电般射出房门,三名中年武士也跟着弹身,四长老踢翻桌椅,冲向房门。 同一时间,院中多了一条人影,冷喝声中,憾山劲气暴卷狂掠,刚冲出房门的中年武士,与赵一弘及两殿主,被震得零落四散,出手的正是柳杰。 四长老弹出房门。 赵一弘伸手腰间一摸,然后扬手…… 柳杰的目光未曾离开赵一弘,见状之下,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施出这“混元神功”,推向赵一弘,情急之下,功力已用足了十二成。 凄哼声中,赵一弘被震飞离地,摔载三丈之外。 “轰隆!”一声烟屑弥漫,屋瓦齐应。 所有在场的,全都惊魂出窍。 四长老呆若木鸡。 三丈外,土翻石转,现出了一个大坑,赵一弘被炸得肢离破碎,残骸四抛,血肉连连瘰疠。 两名殿主身形暴弹,射上屋面。 “回去!” 厉喝声中,两名殿主刚上屋面的身形,倒栽落地,柳杰落回院地,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两名殿主,身手相当不赖,甫落地面,又双双弹了起来,再次飞身备逃。 “哇!哇!”两声惨号,栗人心魄,两名殿主一前仆,一后仰,栽倒院地,血水随着流开。 三名中年武士,早已脚瘫手软,连逃的力量都没有了。 柳杰上扬的剑徐徐放下。 四名长老,齐齐趋到柳杰身旁,为首的拱拱手,激颤地道:“本门不幸,发生了这等大逆不道的痛心事,承蒙少侠仗义援手,使叛逆阴谋不逞,老夫等五内皆铭,请问少侠如何称呼?” “柳杰。” “啊!柳少侠,是否传言中手刃‘血手印’……” “正是在下。” 四老为之动容。 柳杰阴沉地道:“四位是天南‘元化宫’的长老?” 首座长老激颤的道:“不错,老夫斐良和,忝居八大元老之首……”又逐一指着其余三老引介道:“郑丕、文庆章、包维仁,俱是本门长老。” 柳杰心念数转之后,缓缓自颈间掏出“魔镜”。 四长老脸色大变,连退数步,齐齐惊呼一声:“圣牌!” 柳杰一脸庄严之色,沉声道:“不错,是本门圣牌!” 首座长老斐良和激越地道:“少侠说本门……” 柳杰道:“称本门没错,先师便是‘武帝’东方曙!” 四长老突地跪了下去,口称:“弟子参拜祖师圣牌。” 柳杰登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四长老伏跪在地,久久没起身,柳杰紧张得冒出了冷汗,期期地道:“长老请起!” 四长老这才站起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