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月亮,不见灯光。 柳杰站在花径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两次来,只到大门为止,这里面的一切,对他仍是陌生的。 突地,一条人影,迎面蹒跚而来。 柳杰下意识地一阵紧张,立呈戒备之势。 人影行近,柳杰仔细一看,不由心头剧震,惊叫出了声。 现身的,赫然是一度为玄天少教主的褚雄——现在该叫柳雄。 柳雄待在桃花汀,这的确是无法思议的事,这证明了“行尸女”母女与桃花汀主人宇文一有某种特殊的关系。 柳杰一时傻了眼。 柳雄在走到距柳杰约莫六七步之处停住,双目无神,木木然望着柳杰,片言不发。 柳杰久久才迸出话声道:“大哥!” 柳雄木然开口道:“大哥……谁是大哥?你……是谁?” 双方以前曾交过手,作过生死之搏,而现在竟渎面不识,柳杰心头一阵恻然,苦笑着道:“小弟柳杰,大哥难道忘了?” 柳雄茫然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你!” 说完,自顾自转到别处去了。 柳杰窒在当场,对方已变成了这样子,跟他说什么都是多余,“行尸女”说过,柳雄丧失了记忆,由一个武林前辈治疗,想不到竟然是桃花汀主人。 突地,一个震耳的声音道:“小子,你公然登堂入室!” 柳杰陡然一震,回转身,又是一窒,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由外而入的,正是桃花汀主人“陆地神仙”宇文一。 这被称为天下第一邪的人物,无形中有一股慑人的力量。 柳杰竭力镇定心神,基于礼不可失,拱手一揖,道:“前辈好!” “陆地神仙”冷漠地道:“老夫还没死,你小子是怎么闯进来的?” 柳杰也以同样冷漠的声音道:“循通路进来的!” “陆地神仙”冷哼了一声,厉人的目芒在柳杰面上一绕,道:“来此何为?” 柳杰事先不替送信的事,面皮一阵抽动,咬着牙道:“请问,冬梅是怎么死的?她的墓何以被毁?” “陆地神仙”眉毛一竖,暴怒道:“小子,你敢过问老夫的家事?” 柳杰毫无俱怯地道:“晚辈不能不问!” “陆地神仙”一摆手,道:“滚!” 柳杰寒声道:“没这么简单!” “你小子要等老夫劈了你?” “悉听尊便!” “你小子的真正来意是什么?” “探究一下冬梅的死因!” “放屁,你滚还是不滚?” “我不会这么随便就走!” “你小子为什么不跟她去死?” “也许会,等明白真相之后,因为你是冬梅的父亲,所以我尊你一声前辈,不然……” “不然怎么样?” 柳杰在极度悲愤之下,口不择言,脱口道:“你是个不通人性的怪物!” “陆地神仙”一向是有自己没别人,登时怒不可遏,气得吹胡瞪眼,扬掌道:“老夫劈了你!” 说打就打,一掌劈向柳杰。 柳杰当场被震退了三四步,一阵气翻血涌,咬牙道:“因为你是冬梅的父亲,我让你这一掌。” “陆地神仙”气得老脸变了形,呼地又是一掌,这一掌劲道之强,足可推平一座土丘。 柳杰以“混元神功”全力迎击。 一声暴震,木叶纷飞,柳杰直跄入花丛,几乎栽了下去,定定神一看,不由亡魂大冒,眼前景物全变,赫然这庭院的花树,也是一座奇阵,在情急之下,狂声大吼道:“诡计坑人,算什么人物!” “陆地神仙”厉声道:“小子,你真是有种,出来,横三步,左转直走。” 柳杰依言走动,又回到了花径上。 “陆地神仙”片言不发,左手疾圈,罡风破空卷涌,柳杰曾吃过这种怪功力的亏,心头大凛,双掌急扬。 但迟了,内力已无法提聚,“陆地神仙”改圈为拍,“砰!”挟以一声凄哼,柳杰口血飞迸,仰栽八尺之外。 柳雄缓缓行来,对眼前事似乎无动于衷,仍是那木然痴呆的样子。 “陆地神仙”一摆手,道:“你进去!” 柳雄倒是听话,蹒跚入内去了。 “陆地神仙”气呼呼地望着柳杰道:“你现在可以滚了!” 柳杰咬牙起身,手拄剑柄…… “陆地神仙”暴喝道:“此地不许动刀剑,这是规矩!” 柳杰气昏了头,抗声道:“谁管你什么臭规……” 一句话还没说完,眼一花,已被“陆地神仙”牢牢扣住腕脉,柳杰愤极欲狂,但却无法反抗。 突地,“陆地神仙”望着地面惊声道:“这是什么?” 原来柳杰受托传送的那封旧信,在被击倒之时,掩落地上,封面上有“陆地神仙”的名字,月光下能有此目力,实在惊人。 柳杰低头一看,道:“是我受人之托送来的!” 松了手,拣起旧信,后退数步,撕开封口,抽出信笺,就月光下展读,看着看着,突地全身发起抖来。 柳杰大感困惑,不知道“轮回谷主”在信里写了些什么,竟然使自命天下第一的“陆地神仙”如此激动? “陆地神仙”看完,把信塞入怀中,瞪视着柳杰道:“你……在什么地方碰上她?”一反常态,声音是颤抖的。 柳杰曾受“轮回谷主”的嘱咐,不许透露任何情况,不假思索地道:“无可奉告!” “陆地神仙”大叫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杰抹了抹口边血渍,道:“没什么,是如此!” “你……真的……” “我答应过人家守秘。” “你不说?” “不说!” “陆地神仙”仰首夜空,发出一声喟然长叹,像是很难过的样子,及腹的雪白长髯,在月光下有如银丝。 柳杰万分不解,但他不想问。 以宇文冬梅不到二十的年龄,似乎不应该有这样老迈的父亲,做她祖父都绰绰有余,这是柳杰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沉默,空气变成了死寂。 久久,“陆地神仙”才打破了沉寂的空气道:“柳杰,告诉我,她目前的情况?……” 他像是骤然之间苍老了,似乎说话都乏力,称呼也由小子改叫名字,这使柳杰激奇不已。 看来,“轮回谷主”与“陆地神仙”之间,定有某种十分特殊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就无从想像了。 柳杰以断然的口吻道:“对不起,歉难从命!” “陆地神仙”目爆精芒,向前跨了一个大步,似乎又要想动手…… 柳杰一手按剑,一手伸入胸衣,抓住“魔镜”。 如果“陆地神仙”真的再要使强的话,他就要使用“风雷剑”与“魔镜”,不计一切后果。 “陆地神仙”瞪视了柳杰片刻,目光又黯了下来。 柳杰也随之放下双手。 “陆地神仙”显得很吃力地道:“柳杰,你见到对方本人了?” “是的!” “她好吗?” “看来不坏!” “她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了!” “你是如何碰上她的?” “我只管传书,别的恕不作答。” “陆地神仙”低下头,思索了半晌,再抬头,目中精芒又现,激颤地道:“你转告她,就说办不到!” 什么事情办不到,柳杰当然无从知道,当然,他无须问,对方也不会说出来,传书,捎回话,他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当下颔首道:“我会转达这句话。” “陆地神仙”一摆手,道:“你可以走了!” 柳杰咬咬牙,的:“冬梅的坟墓被毁……” “又怎样?” “我要知道原因!” “人死了,一切归于虚无,坟墓,那算什么,世俗人的花样而已,臭皮囊何处来,何处去,真正埋葬人的坟墓,该在灵台方寸之间!” 怪论,违反世俗人情,但却不无道理,纪念一个人,该用心灵,那是不败坏的永久安息之所。 柳杰若有所悟,深深一想,拱手道:“告辞!”转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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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午时分,孝感在望。 柳杰心里一阵忐忑,春桃在旅店神秘失踪,不知道回来没有,事情已办妥,捎回来一句话,如果春桃仍没消息,该怎么办? 难道要再跑一趟“轮回谷”?做事得有始有终…… 正行之间,道旁林子里突地传出一声娇唤:“杰哥!” 这不是春桃的声音吗?柳杰大喜过望,飞快地投入林中,一看,果然是春桃,迫不及待地道:“春桃,我真担心找不到你……” 春桃春花也似的一笑道:“我回店看到你的留字,知道你已经赴桃花汀,算准你回头的时间,在此地等你……” 说着,面色一沉,又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柳杰吁口气,道:“信……算是送交本人了!” “怎么说?” “拣回来三个字!” “哪三个字?” “办不到!” 春桃粉腮骤变,咬牙道:“好,很好,办不到……” 柳杰忍不住脱口道:“春桃,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桃期期地道:“这……目前我不能告诉你。” 柳杰讪讪地道:“算我没问吧!” 春桃柔声道;“杰哥,你会生气吗?” 柳杰朗然一笑,道:“怎么会呢?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本来,我是不当问的,对了,你在客店里怎么突然失踪?” 春桃粉腮立时浮上了一层愤然之色,轻轻一挫牙道:“我在房间里坐着,突然有人在窗外骂我不要脸,我追了出去,对方身手可真滑溜,到城外才追上……” 柳杰皱眉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蒙面少女。” “蒙面少女?” “是的,她不通名,不道号,也不肯出示真面目,只警告我离开你……” 柳杰大感震惊,这蒙面少女是谁?在自己接触过的女人中,宇文冬梅业已辞世,祝怀玉生性柔顺,不会做这种事…… 最可疑的是“吊亡仙子”,只有她知道自己与春桃住的店房,蒙面,当然是要掩饰真面目。 可是,她从来没对自己表露过爱意.难道……她又是为了要促成祝怀玉的好事吗?按情察理,这判断似乎不错,心念之中,道:“春桃,照你看,会不会是到客店来找我的叫金婵的女子?” 春桃想了想,道:“声音似乎不对……” 柳杰道:“一个内功有根基的人,声音是可以改变的。” 春桃粉腮一变,道:“什么?……她……爱你?” 柳杰摇摇头,道:“我们之间,只是道义上的来往,从来没涉及儿女之情,她也没表露过。” “那她为什么要警告我?而且……满含妒意!” “这就不知道了!” “杰哥,唯有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心理,她的用心,我可以感觉出来,有的女人,她不肯明里表示,但……相当执着,不轻易动情,你说的金婵,很可能是这一类的女子……” “这……我不知道。” “还有,我们动过手!” 柳杰惊声道:“你们动过手?” “是的,我差一点栽在她手下!” “结果呢?” “她突然走了,不知为什么?……”说着,突地用手一指,变色道:“看,她来了,就是她!” 只见一个蒙面少女,不知何时站在数丈之外。 蒙面少女,她是谁?什么时候现身的? 惊诧骇异,柳杰看不出对方是谁?他只能断定一点,这蒙面少女绝非“吊亡仙子”金婵,那她是谁,为什么要与春桃竞争? 春桃瞟了柳杰一眼,道:“她是谁?” 柳杰有些茫然地道:“我看不出她是谁?” 蒙面少女不言不动,只静静地遥立着。 春桃竟似不信地道:“你会不认识她?” 柳杰道:“真的认不出来!” 春桃道:“那可就是怪事了,你怎不上前问问看?” 柳杰前移两步,大声道:“请问姑娘是谁?” 蒙面少女发出一声幽然长叹,突地扭转娇躯,翩然穿林而逝。 柳杰怔住了,对方不说话,只叹了口气便走了,这算什么意思,她到底是谁?倏地,柳杰想到了曾化名“阴司毒妇”的司徒碧珠,不由脱口道:“难道会是她?” 春桃急问道:“谁?” 柳杰期期地道:“不一定是,我只是猜想……她可能是‘擎天剑客’与‘阴司毒妇’所生的女儿司徒碧珠。” 春桃惊声道:“你说的‘擎天剑客’是不是叫司徒古风?” 柳杰大感意外地道:“不错,怎么……你认识司徒古风?” 春桃急声道:“我非追到她不可!” 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在三丈之外,连闪而没。 柳杰怔住了,暗忖,春桃与司徒古风又是什么关系?江湖中的事,真是缠夹不清,自己只是猜测,蒙面少女并不一定就是司徒碧珠。 好奇是武林人共同的特性,何况蒙面少女找上了春桃,是为了他,柳杰心意一转,也循同一方向追了去。 这道林子很长,顺着官道延伸到老远。 一口气追出了里许,林子被一条横恒的溪流阻断,不远处是一道石拱桥,连接两端的官道。 林缘,近溪边,有块狭长的草地,春桃与蒙面少女对立,果然被她追上了,柳杰悄没声地掩了过去,在树后藏起身形。 只听春桃声音激动地道:“你到底是谁?” 蒙面少女道:“你管不着!” “你……是不是叫司徒碧珠?” “这名字没听说过。” “那……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 柳杰注意到蒙面少女的声音,想从声音认出对方,但她的声音很怪,略带喑哑,根本就不曾听过,当然也不像司徒碧珠,她是谁呢? 柳杰困惑极了,他怎么也想不出对方是谁。 春桃声音一寒,道:“你找上我是什么意思?” 蒙面少女道:“高兴!” 春桃不由动了火,口角一披,道:“你警告我离开柳杰,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他!” “你才配,是不是?” “不错!” 柳杰在暗中又是一愣,她到底是谁? 春桃咕叽一笑,道:“妙极了,柳杰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蒙面少女满无所谓地道:“我知道他就成了!” “这么说,你是一厢情愿?” “并无不可!” “你知道什么叫害臊吗?” “不知道害臊的是你。” “你知道我是谁?” “一个不要脸的女子,与男人同住客店。” 春桃不怒反笑道:“他喜欢,我高兴,两相情愿,干你什么事?” 蒙面少女大叫道:“你已经跟他睡过觉了?” 这句话实在不堪入耳,连柳杰对都红了脸,这种口不择言的女子还真少见,春桃是个大闺女,当然受不了,杏眼一瞪,道:“下流,无耻……” “你骂谁?” “骂你!” “骂得好,你会后悔莫及!”双掌一扬,劈向春桃。 春桃举手相迎,“砰!”然一声,各退一个大步,双方功力似不相上下,春桃怒火难遏,主动欺身发掌,部位角度,玄奥十分。 蒙面少女不闪不避。 “砰!”春桃一掌结结实实击中蒙面少女的右上胸,论劲道,这一击一般高手承受不起,蒙面少女只晃了一晃。 柳杰心头一动…… 就在这电花火石之间,蒙面少女一翻掌,扣住了春桃的手腕。 这一着,大出春桃意料之外,不由惊叫出了声。 柳杰激奇不已,一个少女能捱打,这的确的罕闻罕见的。 春桃腕脉被制,照理应失去了反抗之力,但事实上去不是那回事,左掌一扬,切向蒙面少女的右上臂。 蒙面少女反应相当神速,振臂、甩腕、拧身,娇喝声中,把春桃抛了出去。 春桃拧腰一个倒弹,回到原地,动作俐落妙曼,令人叹为观止。 柳杰本准备现身揭开蒙面少女的真面目,心意一转,又止住了,他希望能暗中观察,来判断对方的身份,能见则见,应付起来便顺当些。 蒙面少女冷冷地道:“看不出你还真有两手!” 春桃怒冲冲地道:“你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蒙面少女突地仰起螓首,向着空际,喃喃自语道:“我的目的是什么?是什么?……” 春桃大感愣愕,莫非对方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可是举动又不像,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柳杰隔得远,小声的话听不够真切,但从蒙面少女的动作,可以看出对方有些诡异莫测。 春桃不死心地道:“你到底是不是司徒古风的女儿?” 蒙面少女突然厉叫一声:“我想杀人!” 春桃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为之瞠目结舌。 这少女语无伦次,难道真的是个疯子,可是,她曾提到柳杰之名,而柳杰却又不认识她,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柳杰在激奇莫释之下,沉不住气了,弹身飘入草坪。 春桃迎着道:“杰哥,你也来了?” 蒙面少女娇躯显然地一震。 柳杰上上下下打量着蒙面少女,近在咫尺,他还是看不出她是谁。 蒙面少女缓缓后退,把距离拉长到两丈。 柳杰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到底是谁?” 蒙面少女没开口,娇躯却在发抖。 柳杰声调一沉,道:“姑娘再不表明身份,在下可要得罪了?” 蒙面少女依然没开口。 春桃可有些气不过了,另方面,女人在情感方面的相当敏感的,她有心要揭开这个谜底。 她对柳杰的说法并不完全相信,欺身上步,纤掌一扬,道:“我不信这个邪!”双掌齐推,登了出去。 罡劲凛冽,惊人至极。 蒙面少女没还手,当场被震得倒跄了四五步。 春桃得理不让,再次进迫,纤掌玄奥无比地一划,左掌切向对方胸腹之处,右手五指变爪,后发先至,闪电般抓向对方的蒙面巾。 柳杰心弦一紧,一招二式,蒙面少女决应付不了。 精芒乍闪,春桃惊叫一声,震退八尺。 蒙面少女手中多了一柄晶莹的短剑。 春桃粉腮全变,抬起右手,袖口已被划裂,隐约见红。 柳杰栗声道:“春桃,你受了伤?” 春桃切齿道:“我非杀她不可!” 蓦在此刻,两条人影电奔而至。 柳杰转目望去,不由大感意外,来的竟是“人魔”张驼和薛四姑,忍不住惊咦了一声。 春桃倒转身,也是心头一震,她不认识他俩。 蒙面少女一跺脚,电闪逝去。 魔驼怪喝一声:“别走!”疾追而去。 薛四姑却直迫柳杰身前,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瞪着他。 柳杰突有所悟,俊面陡起变化,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搐。 他在想,蒙面不怕掌指,警告春桃,被魔驼和薛四姑追截……想着,想着,狂叫一声:“是她!” 身形一弹…… 一道奇强无比的掌风,把柳杰弹起的身形,硬生生的震回原位置,出手的是薛四姑。 春桃倒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怔了。 柳杰厉呼道:“四姑,难道真的……” 薛四姑立即阻止柳杰的话头,道:“你想做什么?” 柳杰狂声道:“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为什么?” 薛四姑厉声道:“你真的要把事情弄到无法收拾?” 柳杰激动如狂,全身的血管都在膨胀,手脚发麻,感到一阵阵的天旋地转,蒙面少女竟然会是宇文冬梅。 她没死,她仍然活着,心念之中,大叫道:“为什么要骗我?” 春桃整个地呆了,柳杰的狂态,使他意识到事态严重。 薛四姑面色一缓,道:“柳杰,你冷静些,你追求的是孽不是缘……” 柳杰咬牙道:“孽……孽……我要知道为什么?” 薛四姑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这是规矩!” “规矩……谁立的?” “主人!” 柳杰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欲倒,痛苦至极地道:“为什么……她也要跟从别人一道来骗我?……为什么?” 薛四姑冷极地道:“痛苦的不是你一个人!” 柳杰厉声道:“你们……逼迫她,是你们迫她……” 薛四姑容色一正,道:“绝非危言耸听,严重的后果,定使你后悔几辈子。” 柳杰因激动而喘息,双目赤红似火,在泛着狂焰。 薛四姑目春桃道:“你是他新结识的女友?” 春桃点点头,没有开口。 薛四姑接下去道:“好好地爱他吧,祝你们幸福!” 说完,又转向柳杰道:“柳少侠,让一切从此结束吧,专心你报仇的大事,我走了!”说完,叹了口气,弹身疾奔而去,转眼无踪。 柳杰木然成痴,兀立着如一尊石像,宇文冬梅没死,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然而,为什么这些人要破坏这一份感情呢? 为什么? 为什么? 似乎天地已经改变,日月也变了色,他梦呓般地自语:“不,我要找到她,要她亲口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春桃靠近些,一脸困惑迷惘之色,期期地道:“杰哥,怎么回事?” 柳杰喑声道:“你不知道……” 春桃道:“就是因为不明白我才问呀!” “不要问!” “嗯!我有些明白了,你说,你有个红颜知己,死了,你要为她守义,结果,她并没死,仍然活着,就是那蒙面少女,对吗?” 柳杰怒吼道:“不要说了!” 春桃粉腮一变,无限委屈的样子。 柳杰觉察到自己的态度过火了,伤了别人的自尊,期期地道:“春桃,对不起,我……心乱得很,不是有意的。” 春桃举目望向悠悠的溪流,深深地想,芳心也开始紊乱了。 柳杰很不自然地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春桃,我要去办件事……” “去找她?”春桃收回了目光。 “……”柳杰默然。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分手?” 柳杰显得很为难地道:“春桃,令堂在等你的回音,你该把桃花汀主人的话带回去。” 春桃幽幽地道:“当然,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理由!” 顿了顿,又道:“我们……能再见吗?”似水眸光,含着一股脉脉之情,洒在柳杰的面上。 柳杰垂下目光,道:“当然,我们……会再见的!” 春桃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只口唇动了动,深望了柳杰一眼,摇摇头,转身飘然而去,芳心蒙上了一层雾。 就在春桃身影消失之后不久,又一条纤纤人影,悄然来到柳杰身旁。 柳杰沉浸在无边的痛苦里,根本没觉察有人走近身边,喃喃自语道:“冬梅没死,却谎说她已自决,还在湖边造了坟墓,这是谁的主意?我要问她,我一定要问她……” 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何苦这样呢?” 柳杰木木地道:“你怎么还没走?” 那声音道:“她早走了,是我,不是她!” 柳杰吃了一惊,转目一望,站在身边的是“吊亡仙子”金婵,脱口道:“原来是你!” “吊亡仙子”道:“嗨,天下事实实在难料,本来风平了,偏偏又起浪……” 一句话触到了柳杰的伤心处,也勾起了前情,赤红的双目一瞪道:“我不要见你!” “吊亡仙子”笑笑道:“柳少侠,何不冷静些?” 柳杰怒火万丈地道:“你们伙同来玩弄我,一而再地破坏阻挠我与宇文冬梅之间的感情,为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 “吊亡仙子”粉腮微微一变,道:“为了你和她好,防止悲剧上演!” 柳杰狂声道:“我不要听,鬼话,全是鬼话……你请便!” “吊亡仙子”似乎很痛苦地道:“柳少侠,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柳杰暴声道:“我不要明白,永远也不要明白……你走!” “吊亡仙子”向后挪了挪娇躯,冷沉地道:“柳少侠,别太激动,任何事都要平心静气地应付……” 柳杰竖起剑眉道:“好,那你现在就告诉我,这些事情之所以发生的原因?” “吊亡仙子”道:“现在不能!” 柳杰气极欲狂,陡地挚出长剑,咬牙厉叫道:“我现在就要知道!” “吊亡仙子”粉腮大变,再退两步,厉声道:“难道你要杀人?” 柳杰已临发狂的边缘,不再计及什么利害情理,脱口道:“不错,我会杀人!” “吊亡仙子”寒声道:“杀了我能解决问题?” 柳杰道:“我不管,我不愿再被作弄了!” “没人作弄你!” “有,你们……连宇文冬梅在内。” “你认为是这样?” “说,我现在就要知道……”长剑陡地扬了起来,神色变的十分可怕,看样子他真的会出手。 “吊亡仙子”黯然叹了口气,道:“柳少侠,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这样做是不得已,依情依理,我们都没有故意害你的理由,是吗?” 柳杰执拗地道:“别对我说教,事实胜于雄辩,讲什么都是空的,我要知道原因。” “能告诉你,早告诉你了!” “不能也得能!” “你真的想杀我?” “你不说出来我就会。” “吊亡仙子”容色一正,道:“柳少侠,你难道忘了大别山外陆庄的如林白骨,他们是你的亲人,你的家人,在九泉之下,他们在眼睁睁地望着你,期待你索血诛仇,而你却斤斤计较于儿女私情,他们能安心瞑目吗?” 一番话如暮鼓晨钟,警人迷梦,柳杰打了一个冷战,手中剑不期然地垂了下来,俊面出现无比沉痛之色。 “吊亡仙子”又道:“柳少侠,你深爱着宇文冬梅是不错,但天底下有些事是丝毫不能勉强的,慧剑斩情丝,才是大智大慧的人。” 柳杰又勾起了感情余波,咬着牙道:“金姑娘,空谈理论很容易,劝人更容易,但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是那回事,如果换了你呢?” “吊亡仙子”颔首道:“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要认清一点,绝对不能强不可为而为之,天下难抛者情字,当然是件痛苦事,唯大智者能办到。” 柳杰沉痛地道:“我不是大智者,我只是个平凡的人!” “吊亡仙子”道:“当然,谁也不是大智大慧者,但也不是下愚,是非总是能分辨的。” 柳杰收起了剑,道:“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说着,挪步就待离开。 蓦在此刻,一个羽扇纶巾的六旬左右老人,飘然而至,五绺长须飘洒胸前,远远望去,有几分仙风道骨。 柳杰不由心中一动,来者是谁?难道又是冲着自己来的? 纶巾老人来到切近,止住脚步,柳杰这才看出对方眉目之间,有一股子阴邪之气,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不用说,对方绝非正道之士。 柳杰与“吊亡仙子”互望了一眼,彼此目光中都是询问之色。 纶巾老人开了口:“你就是‘魔镜第二’柳杰?”声音不大,但却震人耳膜,显示内力修为,已经到了惊人的境界。 柳杰冷声应道:“不错,阁下何方高人?” 纶巾老人一摇手中羽毛扇,道:“老夫一向不提名道姓,免了吧!” 柳杰正是一肚子气无处发出的时候,不由微哼出声道:“阁下有什么指教?” 纶巾老人不疾不徐地道:“听说东方曙业已不在人世?” 柳杰心中一动,道:“不错,武帝君已经辞世。” 纶巾老人道:“可惜!可惜!他该多活些时的。” 柳杰怒火上冲,寒声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死,这笔帐无处讨了。” “什么帐?” “他欠老夫一掌,老夫要加倍讨回。” “这不简单,在下接着就是!” 纶巾老人突地哈哈狂笑起来,声如裂帛,穿云破空。 “吊亡仙子”眉头为之一蹙。 纶巾老人自现身到现在,还不曾望“吊亡仙子”一眼。 柳杰剑眉一挑,道:“这有什么值得好笑的。” 纶巾老人敛住笑声道:“老夫笑你太不自量力!” 柳杰星目一闪,道:“何不让事实来证明?” 纶巾老人一手摇扇,一手抚须,悠悠地道:“并非老夫小看你,而是你根本不知道老夫当年与东方曙的协定……” “什么协定?” “当年老夫与东方曙因为一件事故发生争执,于是诉之于手底,双方不许使用任何兵器,以肉掌分高下,结果老夫挨了他一掌而告败北,他答应老夫十年后再分强弱,仍以肉掌相搏……” 柳杰脱口道:“师债徒还,在下现仍以肉掌代还这笔帐!” 纶巾老人大刺刺地道:“拼掌你不是老夫对手。” “吊亡仙子”插口道:“柳少侠,不可意气用事,要三思而后行!” 纶巾老人扫了“吊亡仙子”一眼,淡淡地道:“辈份所限,老夫并不打算跟后生晚辈动手。” 这不知是实话,还是别有居心,柳杰可沉不住气了,冷哼了一声道:“阁下不要自己在脸上贴金,在下身为武帝传人,虽然年纪差了些,尚不至于有辱阁下的身份。” “你真的要代了这场过节?” “不错,势在必行。” “那很好,你尽可以用剑式魔镜……” “笑话,在下不会辱没先师之名。” “你用掌?” “当然!” “吊亡仙子”秀眉紧蹙道:“阁下既然是要了断过节,似乎应该先表明身份来历?” 纶巾老人打了个哈哈道:“等动过手好后再说不晚!”说着,把羽扇斜插后衣领,空出了双掌,意态十分从容。 “吊亡仙子”秀眉一直不舒,她直觉地感到这老者来得邪门,似乎有某种企图,所说的过节,未可尽信,但她又无法阻止柳杰不应战,因为这是有关名声地位的事。 柳杰意态昂扬地道:“请划下剑道!” 纶巾老人目芒一闪,道:“招数不限,分出胜负为止!” 柳杰道:“是点到为止吗?” 纶巾老人的:“你尽可放手真搏,反正老夫不会要你的命!” 这句话使柳杰怒火大炽,取势,提掌,怒声道:“请,在下也不会要你老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