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请坐。”女店小二堆上一脸的笑,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岳奇随便在靠窗子旁的桌边坐下。
“吃点什么?”
岳奇一看店堂客人不多,三口两口,总共不到十个人,心想马掌柜不在,连客人也不多了。
“选送一大壶酒,切两盘卤菜。”
“客官好酒量。”女店小二笑起来,露出偏贝似的牙齿,眼神瞟过来,好灵活的一对眸子。
“在下曾在这桌子上喝过五壶‘神仙倒’。”
“哟!”一声娇呼,声音又脆又嫩:“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招牌没变,换了老板了?”岳奇试探性问问。
“对!现在的掌柜姓言。”
“以前的马掌柜呢?”
“走了。”
“去哪里?”
“听说去了南方。”
“还有那个小鬼头王九呢?”
“跟他师父一道儿走了。”
岳奇不由“啊!”了一声,近来恍恍惚惚的,他竟连王九是马掌柜的徒弟都给忘了。
“万年堡现在变得怎么样?”他转换话题,想看看她的反应。
“别提了,变成了鬼墟。”
“鬼墟?”
说到这里,从室内走出一个跛脚老者,留着八字胡,撑着一支拐杖,乌溜溜的很沉甸,不知是用什么木料制成的。
“君君!”那老者叫了一声,一颠一颠地走过来。
岳奇停住了话锋,心想这大姑娘叫君君,好有趣的名字。
“大叔!这客官刚才谈起了‘万年堡’。”君君回头朝她大叔使了个眼色。
岳奇心中一动,面上却装着毫不知道。
“客官!你知道‘万年堡’?”老者又目寒芒一闪。
“道听途说,详情不够。”岳奇打个哈哈。
“君君,再打壶酒,让大叔和这位老弟好好聊聊。”说着,他一屁股已坐在岳奇的对面。
“在下非常欢迎。”岳奇心中也正求之不得。
很快,君君就把酒和酒杯送来,另外还多送一盘山兔肉和一碟腌制的山鸡脯。
“天涯飘泊,见面就是缘。”跛脚老者反客为主,掣起酒壶就向酒杯里斟酒。岳奇满面笑容,顺着他的话道:“掌柜的说得也是,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各自拿起面前酒杯,相互敬了一杯。
“掌柜的贵姓?来到四方酒店好久了?”岳奇抢先发出问题。
“哈哈!”老者一声大笑:“谈不上好久,带着侄女才不过一个月。”
“小老儿姓言,老弟贵姓?”言掌柜的又掣起子酒壶。
“在下姓汤名自立。”岳奇把岳武穆故乡汤阴县的汤字,暂时借用了。
“汤老弟!你以前来过这山里?”
“到过这店堂,山里倒没有去过。”人心隔肚皮,岳奇保留了一半。
“说得也是,唉!以前‘万年堡’声威赫赫,谁敢往鬼门关里闯。”
“言掌柜的去过?”
岳奇怀疑“万年堡”的黑武士,各自星散,除了一号武士是他二师兄方永寿外,四号武士李二虎和六号武士黄云丧命在他剑下,八号武士已弃暗归明,还有几个黑武士行踪不明。
这些人凶残成性,“万年堡”虽解散了,“武林暴君”自戕而死,难保他们不会继续做坏事。
这言掌柜的那么快就接收了四方酒店,他的来历令人怀疑。
“没去过!”言掌柜的斩钉截铁地摇摇头。
“也是听说的。”
“道听途说,与老弟是完全一样。”
“彼此!彼此!”
言掌柜的举起酒杯,一仰脖子,喝得滴酒不留:“先干为敬,老弟!敬你。”
岳奇自恃酒量,也是一仰脖子而干。
“好痛快!酒逢知己干杯少,再来一杯。”言掌柜又捧起杯子。
二人爽快地又干了一杯。
言君君从厨房里出来,这次换了一套格花子的裙装,杨柳小蛮腰,纤细不逾一握。
“大叔!汤客官好酒量,小心被灌醉了。”言君君说话姿态,风情万种。
“你如何知道?”
“是他自己说的。”
“在下三杯酒下肚,喜好开开玩笑。”岳奇心中有数,分明言君君躲在室后,偷听了二人的谈话。
他决心查查他叔侄二人的底细,绝不容许“万年堡”的余孽,再做坏事,说不定和哥哥的死因有关。
想到哥哥的死,他内心激动得簌簌直抖。
“你怎么了?”言君君看他脸色起了变化。
“这酒很烈,在下大概快喝醉了。”
“不会,这不过是窖藏五年的汾酒,比不上‘神仙倒’的后劲。”言掌柜自顾自干了一杯,表示自己说话不假。
岳奇开始有了警惕,上次喝了五壶“神仙倒”,没有被人放倒,这趟南漳之行,可不能阴沟里翻船。
藉着头痛,勉强敷衍了几杯,就不再喝了。
他准备晚上来查看。
站起身告辞。
“老弟,现在就走,不多留一会儿?”
“在下临时想起一件事情,下次再来拜访。”
“拜访不敢当,欢迎多多惠顾。”
言掌柜生意场面的话,说得漂亮。
掏出一锭银子,随意往桌上一放,眼角余光瞄了一下言君君,只见她含情默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着自己,似乎想有话说。
扯转身,放开脚步,走出了店堂。
门外阳光明媚,山区的阳光,看来都是可爱的。
走过一道山坳,太远,看不真切,但,是一条人影没错。
“又是谁?会是那叔侄二人么?”
心念一转,干脆迎了上去。
那人影见了人并没有闪躲,也迎了上来。
双方照了面,岳奇几乎脱口叫出,对方竟是以前“万年堡”的总管李奎。
李奎不认识他,因为他当时戴了面具。
“阁下是谁?”李奎手一拦。
“过路人。”岳奇尽量把声音放平稳。
“去‘万年堡’探亲?”
“不是听说‘万年堡’已经解散了。”
“老一辈的解散,新一辈的又组织起来。”李奎仔细地打量他上下。
岳奇心中大惊,果然是如自己所料,“万年堡”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武林暴君”已死,那现在的领导人是……
李奎没容他多想,紧接问道:“阁下刚才也路过四方酒店?”
点点头,没有答腔。
“阁下也见着了言掌柜的?”
“不久前,同桌喝了几杯。”
“老朋友吗?”
“谈不上。”
“仅是酒肉之交?”
“酒中见真情。”
问得也妙,答得也高明。
“阁下的声音好熟,似乎在那儿听过!”
岳奇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万年堡”又将会危害武林,一如往昔,对方可能已把四方酒店改作前哨站了。
“在下没有这个感觉。”
“阁下话不由衷吧!”李奎哈哈大笑。
“在下不懂大驾这话是何用意?”岳奇立刻明白,此地是荒郊野径,并非通衢大道,李奎能跟踪找来,必有蹊跷,他行踪诡秘,鬼鬼祟祟,可能是探明自己真正的来路。
自己何不正好乘机揭开他一些谜底?
“大驾是在找区区?”
“不错!”
“请说明原因。”
“想向阁下打听一个人。”
“谁?”
“岳奇!”
下意识地一震,事情越来越显明了。
“大驾为什么向区区打听姓岳的?”
李奎神色自若地道:“因为阁下同他相像,而且,以前他正好到过此地。”
岳奇又是一震,故意放大喉咙责问道:“大驾何由得知?”
“阁下刚才不是经过四方酒店么?”
“经过又如何?”
“阁下说了什么话,难道忘记了!”
“哦!”了一声,岳奇道:“原来如此,区区先请问大驾是什么身份,同岳奇有什么关系?”
“‘万年堡’的总管,和岳奇有一点渊源。”
“尊姓大名?”岳奇明知故问。
“姓李名奎。”
“想不到!”岳奇语声拖得很长:“世事沧海桑田,‘万年堡’又东山再起,可喜可贺,不过,大驾还没有说出与岳奇真正的关系?”
“敝人跟岳奇的关系很深。”
“至交为友?”
“可以这么说,休戚与共,荣辱相关。”
岳奇在心里暗骂一声:“无耻!”表面上故作惊讶,道:“大驾既和姓岳的很熟,那跟他哥哥也是老朋友了。”
这一句话,单刀直入,使得李奎招架不住,目芒一闪,淡淡地道:“本总管没有去过他家,与他令兄缘悭一面。”
“在下正好相反,与他哥哥倒是认识。”岳奇轻松地耸耸肩膀。
李奎话锋一转,撇开岳奇哥哥的事,道:“那好极了,我们正好可以交换情报。”
“大驾也关心岳奇哥哥的行止?”
“不,不!”李奎一口否认,摇头道:“本总管对他哥哥丝毫不感兴趣。”
“如此说来,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本总管职司‘万年堡’一切活动,阁下如不说出真正企图,恐怕很难离开此地!”
李奎双眼一睁,大有马上翻脸的意思。
“不见得!”岳奇脸孔也是一板,傲然道:“天下人走天下路,总管不妨试试。”
“好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话声未异,人却欺身而至,双臂箕张,呼呼两掌,带起一阵旋风,径向岳奇拍来。
岳奇单掌上扬,一吐一吞,一股无形罡气,硬生生的把对方掌劲化掉。
李奎冷笑连声,一条右臂有如双节棍,呼的一声,向右一摔,如钩五指,居然原式不变,又朝岳奇腰身点过去。
这一着,转变之快,迅如闪电。
总之,一个人的四肢关节,屈伸连转,均有一定的方向和幅度,武功再高的人,也无法使自己的四肢向相反的方向,来个突转变。
李奎的右臂一摔,虽不是整个手臂拗向身后,但身形去势不变,竟能如此发招,可真出人意料。
岳奇幸亏早有防备,当下移身换步,叫道:“好家伙!手臂还会拐弯的。”
话声甫落,他的右掌掌心,已伸到腰下,刚好接到对方的掌风。
两下里快如星火,一闪而至,两掌相合,发出“轰!”地一声。
这一下说是巧合,也是岳奇时间拿得准,不失毫厘之差。
李奎抢攻不成,惊在心头,抽身一跃,退到三步外。
“李总管,在下申明在先只是路过此处,大驾最好不要再找麻烦。”
李奎略一沉吟,扬声道:“再过去五里地,就是‘万年堡’的禁区,阁下看着办吧!”
这老狐狸见风转舵,一转身,走得无影无踪。
李奎刚走,从路的左侧丛林,突传出“得得得!”的拐杖着的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岳奇一皱眉,心想,大概是言掌柜的赶来了。
没想到的的答答地从丛林中,钻出一个老叫化。
一脸肮脏像,戴着一顶破毡帽,脚上穿的是不一样的鞋,左脚为布鞋,右脚为草鞋,踢踢踏踏地,手中持着一根青竹杖。
最惹人注意的,是他背上背个铁葫芦……
岳奇猛地想起,他曾听大师兄提过,在江北有一个老化子,侠名甚着,背上的铁葫芦就是他的特征,江湖朋友替他取个外号,就叫“铁葫芦”。
“小伙子,你好!”
岳奇生平最敬重武林异人,尤其是忠义之士,当下不敢怠慢,双手一拱,毕恭毕敬地答道:“前辈!你好。”
“小伙子!准备再入‘万年堡’么?”老叫化取下铁葫芦,猛喝一口酒,挤眉弄眼的作了一个鬼脸。
“前辈!‘万年堡’的情况到底如何?”对于这位风尘游侠,岳奇开门见山,不需要多绕圈子。
“老弟,‘万年堡’今非昔比。”
“前辈何由得知?”
“死了一个女魔头,换了一个男魔头。”
“他是谁?”
“老弟听说过川西有座邛崃山么?邛崃山有座摩天坪。”
“摩天坪上有个朝阳洞。”岳奇恍然有悟。
“朝阳洞里住的是什么人?”
“朝阳真君!”
“对,就是他!”
岳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十年前隐世不出的老魔头,会再度下江湖,重振“万年堡”。
“老弟!你不相信?”
“前辈!这个意外太大了。”
“意外的还有,老弟要不要听?”
“在下洗耳恭听。”
“金沙江的金沙夫人也有她的一份。”
“金沙夫人她也参加了?”事情越来越玄。
“不但参加,而且官拜副堡主之职。”
“那……他们是为什么?”
“为了‘武林暴君’。”
“‘武林暴君’跟他们有关系?”
“同门之谊。”
岳奇楞楞地,不知再问什么才好。
“老弟!船到桥头自然直,来,先喝一口。”老叫化顺手把手上的铁葫芦抛了过去。
岳奇伸手接住,不自禁地果真饮了一口,只觉得酒香四溢,入口甘醇无比。
老叫化哈哈大笑,问道:“滋味如何?”
“很好!晚辈第一次尝到。”
“老弟!不但是你第一次尝到,老叫化何尝不是第一次。”老叫化得意之至,鼻子嘴巴挤到一处,露出一对大门牙。
岳奇暗暗舒口气,既然已探听出“万年堡”的秘密,再急也没用,心中一宽,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酒?”
“老化子也说不上名堂,临时向别人借来的。”
“酒也有用借的?”天下间只听说借钱的,没听说借酒的。
“当然,老化子运气好,一次借了三大缸。”
铁葫芦眉开眼笑,在扳手指头计算数目。
“前辈,不是借,是偷来的吧!”岳奇忍不住也哈哈大笑,直言无隐。
“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化子下次也借你一缸。”
二人说说笑笑,转瞬间,一葫芦的好酒全都送进了五脏庙。
“老弟!你以后得特别当心一个人。”老叫化突然神情一肃。
“谁?”岳奇没有会过意,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人。
“那个小妞!”
“小妞?”岳奇只和余千蕙很熟,与其他女人并无感情。
“四方酒店的那一位。”
“前辈!你是说言君君?”
“正是她!”
“你可知道她的来历?”
“不太清楚,她很神秘。”
“为什么要特别当心?”
“就是她太神秘多变。”停了停,老化子又补上了一句道:“最毒的就是妇人心。”
“她很毒?”
“不错!别看她纤细文弱,娇柔美姿,手底下可辣得很。”
“前辈以前见过言君君?”
“三年以前,在江北一个山谷尼姑庵里。”
“三年以前,那她现在的芳龄……”
铁葫芦回忆了一下,徐徐地道:“谁也猜不出她真正的年纪,此女善于保养,驻颜有术,也许三十不到或是三十刚出头,但看来只有二十一二的年纪。”
岳奇闻言大惊,素闻女人中有一种狐媚之术,吸取男人真阳,可长保青春容貌,看起来始终不老。
想到此处,言君君的一言一笑,立即重现脑际,自己当时对她印象甚佳,觉得她楚楚可人,动人怜爱。
俗话所说不见一事,不长一智,自己差一点坠入她的陷阱中。
可是,心中还是有疑问,于是又问道:“前辈!她当时在庵里干什么?”
“当尼姑!”
情形更复杂了,岳奇苦苦思索,道:“前辈没有弄错人?”
“老化子酒醉心明白,生平从未误事,更未误人。”
“言掌柜的那时也在当尼姑?”
此话一出,老叫化正喝了满满一口酒,“滋!”地一声,口中酒喷射而出,喷了岳奇满头满脸,尽是酒渍。
然后老叫化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鼻涕口沫一齐横飞。
“小家伙,男人当尼姑,你看过?”
岳奇俊脸一红,讪讪地道:“在下猜想……”
“那不就结了!”老叫化喷出口中的酒,又忙着喝了一口,咕噜直送到肚肠。
岳奇摸不出他的话意,怔怔地在想。
只听老叫化又道:“好了!小伙子,言归正传,你有什么打算?”
“晚辈身负冤仇,不管如何,总得再进‘万年堡’一趟。”接着,岳奇把家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嗯!老化子十分赞成“谋定而后动”。
岳奇精神一振,又道:“前辈有何妙策?”
老化子这次沉思了好久,眉锋皱在一起,想是苦思良计。
岳奇一时不好惊动,二人默默相对。
隔了半晌,老叫化大叫一声道:“有了!”
“什么计?”
“回到言君君的身旁,然后去一趟灵官寺,问问那个老和尚有没有马掌柜的消息。”
岳奇睁着一双大眼珠,以为铁葫芦在开玩笑。
“小伙子,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前辈!你刚才不是说要特别注意言君君?”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好,晚辈决心一试!”
“老弟!好自为之,把握方寸之地。”
“敬谢前辈教示。”
“你去吧!娘们的事老化子帮不上忙。”
又是一个傍晚,四方酒店出现在眼前。
灰蒙蒙的山雾,把酒店隐藏在雾中,正如言掌柜叔侄二人的真面目。
岳奇行囊中这次多带了一样礼品,就是他在山里打猎到的一只山獐。
跨进门,店堂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是你!”言君君一眼看到岳奇,高兴得连声音都变了,像蝴蝶一般飞到了他的身前。
“带来一件礼物,弥补上次的失礼。”岳奇从容地笑了笑。
“山獐,在那儿猎到的?”
“大山沟的后面,本来是一对,一雌一雄。”
“这只是雌是雄?”言君君娇笑如花,没有山獐,她一样地欢天喜地。
“雄的!”
“你好残忍,硬拆散了一对恩爱夫妻,下次可不准这样。”
言君君嘟起了小红嘴,柳腰一扭,丰满的酥胸像两座小山峰。
岳奇装作没有看见,向店后望了望,不经意地道:“言掌柜人呢?”
“大叔出山办货,店里只剩下我一人,人家好怕怕。”媚眼加上撒娇,着实令人心动。
“他今晚是回不来的。”言君君轻轻的补上一句,伸手拉开椅子,亲手拍拍灰尘。
“坐呀!傻瓜!”言君君一抬头,看到岳奇仍站着没动。
岳奇依言坐下,自嘲地道:“令叔不在,今晚上的酒就免了。”
“谁管你喝不喝酒。”言君君凤眼一瞪,娇憨一如黄毛丫头。
“这山獐的后腿很壮,滋味大概不错。”
“你放心,保证你连骨头都会吞下去。”娇躯一挺,提着山獐走向屋后厨房。
岳奇仔细地打量四周,确定店里再也没有第三人,他不知道自己此行是对是错。
老叫化要自己来,一定有他的用意,不过自己对女人的经验很肤浅,成不成连自己都没有把握。
想到这里,哥哥枉死的阴影,在脑海里晃了晃,不由叹口气。
“哟!年纪轻轻地叹什么气?”言君君就在这片刻,换了一套半透明的衣裳,紫色丝绸的长裙,婀娜的曲线,展露无遗,手上端着一杯香茗,款款地走过来。
“自立,山獐肉马上好了。”言君君直接呼名道姓。
“姑娘快一点最好,在下吃完了另有事情。”岳奇以退为进。
“不用急,慢慢来,这店里没有老虎!”
没有老虎,你就是母老虎,岳奇心里暗笑。
“自立!你要去‘万年堡’?”
“谁说的?”
“最好是别去!”
“‘万年堡’有老虎会吃人?”
“比老虎吃人更厉害。”
“言姑娘去过?”
“我有一个亲戚在堡里当管事。”言君君顺势一倒已坐到岳奇的身上。
这妞儿作风大胆,又白又嫩的大腿,像一团旺盛的火。
岳奇面上火辣辣的,赶忙站了起来,指着门外道:“言姑娘,那边山路有火光,令叔回来了。”
“傻瓜,胡猜一通,我去端酒菜来。”说着,一阵风似地溜进了厨房。
岳奇决心今晚上不喝酒,以免酒乱人意,随手端起桌上的香茗,浅浅地喝了一口。
这杯香茗,颜色碧绿,清香扑鼻,和武夷山的碧螺春很相似,只是味道稍浓。
一阵香风,言君君端着酒菜出来,整整六个小碟子,加上一壶汾酒。
“不喝酒,在下有言在先,面条馒头都可以。”
“要吃馒头,姑娘有的是。”言君君窃窃私笑,她是话中有话,又回到厨房端出一盘热腾腾的白馒头来。
“你随便吃,我再去料理一下。”她居然没有劝岳奇饮酒。
风卷残云,六个小碟子的菜被吃得光光的,走了一天的山路,肚子实在是又饿又饥。
想不到就在此时,头脑一阵昏沉沉,两眼昏花,扑通一声,岳奇往后便倒。
“俏冤家,瞧你硬挺到几时?”言君君同时由内室窜出,玉臂一伸,已把岳奇抱个满怀。
粉红色的卧房,鹅黄和淡绿的床褥,色调配得恰到好处。
满室的香气,增添了一份美人香闺的绮妮情调。
檀木的大床上,岳奇四平八稳的躺在那儿,蓝色的长衫仍穿在身上,脚上的快靴已被脱下放在床前。
健壮的肌肉,男性粗犷的美,使得言君君如胶似漆靠在他的身侧,久久偎着不想动。
蓦地,卧房床后的墙壁,响出“咯咯!”的敲击声音。
言君君勉强起身,打开一道门闩,“呀!”地一声,墙壁上开了一扇暗门。
“小姐!得手了?”从门里走出一个垂髻丫环,芳龄不过十三四岁,脸上稚气未脱。
“小春,我现在好矛盾。”言君君指了指床上的人。
“他已是小姐的囊中物,生杀予夺,尽看你的了。”小春跑到床头,把岳奇细细地端详了一下。
“好可爱的男人!”小春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赞叹。
“小鬼头,你知道个什么?”
“人家是说他长得俊美呀!”
看来言君君和她的侍婢小春,情谊很深,无话不谈。
“怎么办?这次我不想照老规矩。”言君君柳眉深锁。
“小姐!爱上了他?”
“他是我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一个男人。”
“以前那么多男人不是?”小春硬着头皮顶了她一句。
“以前没有这个感觉。”
“可是,堡里的规矩……”
“这个我知道。”言君君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夫人那一关就很难过去。”
“老妖婆,我才不怕她。”
“现在,堡主很听她的话。”
“老妖婆,那一天我要她好看。”
“这档事,堡里还不知道,依婢子看……”
“你的看法怎样?”
“最好不要让堡里先知道。”
“可是,李奎已经跟他朝过面了。”
“在这店堂中?”小春的声音拖得很长。
“不,在后山里!”
“那没关系,我们只防副堡主一人。”
“好!要嘛就得痛快点。”
言君君说到这里,脸上阴影一扫而空,换之而来的是一种新生的微笑。
主婢二人,开始忙着布置起来。
粉红色卧室中,燃起两支儿臂粗的红蜡烛,熊熊的烛光,摇曳照着四周。
房间内,顿时洋溢着喜气。
言君君浴罢,换穿上纯白色的浴袍,走到床前,低着头凝视着床上的人儿,欲语还羞。
“小春,把他衣服脱下来。”
“小姐,婢子不会。”小春情窦初开,粉面上立时飞上一抹红晕。
“死丫头,叫你帮他脱衣服,又不是要你陪他睡觉。”
“小姐,我真的好怕!”小春的声音开始有点颤抖,一颗小心灵跳得好快。
“你怕什么?”言君君讶然不解,她不明白小春今天为何失常。
“这么俊秀的男人,我的手脚发软,用不上力。”小春只好说老实话。
“你好笨!”言君君发出高声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和自信。
床上的岳奇,仍是躺着没动,鼻息均匀,双眼紧闭,正在甜睡中。
红晕骤生双颊,一脸娇羞,小春走到床沿,开始解岳奇长衫上的扣子。
一双小小玉手,真的颤抖不停,解了老半天,仅只解开一颗。
言君君微笑着,既不说话也不动手,似乎沉浸在美丽的幻觉中,丝毫没有注意小春的慢动作。
小春少不更事,手指越来越不听话,只得请饶道:“小姐,还是你来!”
“好吧!看你那天才长成熟!到前面去,小心有人来。”
小春尴尬地一笑,立即从门口溜了出去。
言君君轻手蹑足地跨上床,紧紧地抱起那宽阔的胸膛,往自己怀中一贴……
星眸里装满了醉人的眼波,滑凝的玉肌,映现出胭脂般的桃红。
罗襦半解,酥胸隐约。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可是,床上的人儿毫不知觉,大煞风景,竟然发出断续的鼾声。
“冤家,我愿意为你牺牲一切……”
檀唇丁香微吐。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听到窗外传出小春的惊呼声:“副堡主驾到!”
言君君大吃一惊,一跃而起,抱起岳奇赶忙藏到暗门后隐室。
窗外接着响起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言副堂主在那里?”
言君君略略地整理一下头发,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往身上盖去,双目一闭。
卧室中烛光一闪,一个头梳朝天髻的白发老太婆已站在房中。
烛光下,只见她白发如银,穿着的是川西土著的粗葛布装束,裙大领长,但是皮肤白中透红,白嫩如处子。
小春随后也跟进到房中,看到言君君躺在床上,顺口道:“禀副堡主,副堂主身子不舒服,今天一天都没起床。”
来人不问可知,就是新任“万年堡”副堡主的金沙夫人韩梦真。
韩梦真双目寒芒如电,朝床上的言君君看了两眼,回头向小春道:“言副堂主得了什么病?”
小春急中生智,见她盖了被子,随口道:“大概是感染了风寒。”
“吃过药了没有?”
“没有。”
“为什么不吃药,本座听李总管报告,说是岳奇可能又来到了山区,此人曾是‘万年堡’的劲敌,大敌当前,一点也马虎不得!”
“是!婢子省得。”
“老言人也不见,他去了哪里?”
“他出山办事,明早返回,顺便买药回来。”
点点头,韩梦真对这个答复尚感满意,又问道:“店里情况如何,有什么动静?”
“这两天还正常,如果有什么不对劲,言堂主不敢出山办事了。”
“本座就是不放心,亲自出来巡视,今晚上你们要特别当心,如果出了事,本座第一个不饶他!”韩副堡主声色俱厉地说。
“是!”
“本座去前山看看,必要时,我会派人手支援。”
“谢副堡主。”
韩梦真已从窗口跃上了屋檐,旋即窗前人影一晃?失去了踪迹。
“好险!”言君君睁开了眼。
“小姐,副堡主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风声?”
“那怎么会!”
“会不会是李总管打了秘告?”
“他敢!谅那小子卖身投考,还不成气候。”
“好在堡主对小姐有一份情……”
“小春,那是过去的事,提它干么?”言君君脸上一阵红,至于是什么一份情,尽在不言中。
“是!”小春伸伸舌头。
“总有一天,我跟老妖婆要算一算总帐。”话声到此,言君君突然想起暗室内的岳奇,挥挥手道:“快去看看里面?”
小春急步打开暗间的门,突然尖叫道:“哎哟!人不见了!”
言君君玉面倏然变色,小春的话还没说完,她已冲了进去。
暗室中果然再也看不到岳奇的影子。
“混帐东西,果真有鬼不成?”言君君急得口不择言,脱口而出,把她以前当女土匪骂人的话骂了出来。
“小姐!你看,这里有一张字条。”
“快拿给我看。”到手的鱼又溜了,简直是前功尽弃。
字纸上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字:“桃花不渡生客,渔郎从此归舟。”落款划了一个铁葫芦。
“好一个老不死!”言君君恨得牙庠庠的,她心中猜到就是他,别人没有那么神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救走。
“是老叫化搞的鬼!”
“有字为证,还有什么怀疑,老不死的,姑娘永远和你没完没了。”
一个偏僻的小溪边,流水潺潺流着。
溪底下都是些光怪陆离的石头,不是说石头的形状大小,而是石头的颜色,有很多的不同。
有浅绿的,有桃红的,有浅黄的,还有蓝白色的,琳琅满目,光彩夺目。
荆山向来出血印石著名,附近几个县的文雅人士,时常来此寻觅印石,自从“万年堡”窃掳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来试试运气。
就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岳奇静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老叫化把他救出,却又一声不吭地不辞而别。
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感到最大的难堪,原以为自己夜闯四方酒店,轻易地可以对付言家叔侄俩。
世事无常,真是大意失荆州。
老叫化留下一张面具和一张字条给他:“老弟,别泄气! 你已有了一个好的开始,言家小妞生了贰心,就是你的成功。”
想着,想着!无名之火冒三丈,恨不得抓一个“万年堡”的人来出气。
偏偏就在此时,从小溪的对岸,出现了两条人影,一高一矮,是两名劲装的汉子,正抄近路而来。
岳奇冷眼静观,就怕他们不过溪。
两名劲装汉子一面走一面交谈,突地,他们停住了,其中一个用手指指坐在巨石上的岳奇。
刹时,二人疾奔过溪。
其中那高个子开口道:“朋友!报上你的来路?”
“在下只是路过……”
“知道你是路过,没人说你在此地生根。”
“为什么要报来路?”
“我经过了此地,谁也不能例外。”
“谁规定的?”
“好小子,一身土气,说话倒是带冲的,抬起头来让大爷瞧瞧。”
“这也是规定?”
“大爷说的话,就是规定。”
“你二人是来自‘万年堡’?”
“好小子!你懂得还不少,快滚起来,跟大爷走一趟!”
“去那里?”
“就是‘万年堡’。”
“对不起,现在不是去的时候。”
“什么,还有去的时候?”
“在下要去,自然会去,没到去的时候,当然是不去。”
“好大胆!”
岳奇心中一沉,你不找人家,人家偏要找你。
矮个子的汉子开了腔,道:“朋友!放光棍点!”
岳奇冷冷地道:“否则的话呢?”
“寸步难行!”
岳奇哼了一声,道:“不见得吧!”
高个子口角一撇,喝道:“那朋友就试试看。”
岳奇当然没把这两名小角色放在眼里。
两名汉子站成对角之势,互使一个眼色,“呛!”地一声,两支剑同时左右袭到,剑出微带风声,二人配合得很好。
岳奇从容一举步,不见如何作势,两支剑全落了空。
暴喝、拧身,两汉子再次挥剑疾攻。
岳奇存心先逗逗这两种小角色,又一举步,这次不是前进,是退后半步,不见闪避,两支剑又落了空。
“好步法!”随着话声,一条枯瘦奇高的人影斜里飘来,拦在岳奇的身前。
那两名汉子一见此人到达,齐齐躬身致敬,齐声道:“属下参见总巡察。”
那枯瘦奇高的人,理也不理,仍继续道:“好步法,好久没有见到这七星步法了。”
岳奇心中微吃一惊,一见来人右颊下长着一个巨瘤,大如桃子,心想恩师往年曾告诉他,西北边陲地域,在三十年前,曾经出现一个独行巨盗,来去如风,穿着一件黑斗篷,专门抢劫富商,王孙公子的行箧,为人亦正亦邪,江湖朋友都称他为“黑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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