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筱娟粉腮连变,不知她芳心里是什么反应。“玉罗刹”向前迫近两步,寒着脸道:“你说是不说?”方珏用手一抹口边血渍,冷厉地道:“无可奉告!”
“玉罗刹”怒冲冲地道:“以裴震的作为,杀你绝不为过,你真的不怕死?”方珏咬着牙说道:“死有什么可怕,尽管下手就是。”“玉罗刹”重重地哼了—声,摆手道:“筱娟,废了他!”李筱娟期期地道:“师父,何不带回去……慢慢盘问?”“玉罗刹”断然道;“不行,快动手!”李筱娟姗姗移步,欺到方珏面前伸手可及之地,眸中射出一种异样色彩,深注方珏,似乎想说什么。方珏目眦欲裂地瞪着对方,他现在根本无力反抗,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心头那一股子怨毒,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功力一旦被废,便什么都完了,对一个武士来说,功力被废,比杀他还要残酷。李筱娟眨眨眼,牙一挫,玉指疾点而出。方珏凄哼了一声,“咚”地栽了下去。“玉罗刹”扬声道:“传话给你那丧失人性的师父,如果他还是个男人,要他来找老身。”说完,转身挪步,飘飘而去。李筱娟以极低的声音道:“白儒,我……也许错了,盼你好自为之,以后避开我师父远些。”说完,再深深盯了方珏一眼,追上她师父走了。
方珏挣扎着坐起身来,喃喃地道:“她为什么故违师命,没点我的残穴?这是笔很大的人情,将来如何偿还法?”首遭大挫,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天下事竟有这么巧,先是一个神秘的中年女子,准备一死殉情,接着又来了“玉罗刹”师徒,三样事凑在—起,全是为了“偷生客”。
现在,方珏刻不容缓要做的,便是疗伤。疗伤,必须技个隐秘的处所,以防万—受到干扰,但他实在无行功,“玉罗刹”那一击,几乎震碎了他的内腑,不死,的确是命大。
眼前,地上,出现了—条投影。方珏暗道—声:“完了!”此刻,即使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也可以要他的命。他缓缓抬起头,张着失神的眼,一看,心头大慰,来的竟然是老学究,但随即—颗心又往下沉,老学究是“偷生客”的知友,而他是为了查究“偷生客”的生死而来,事悄拆穿了,老学究将有什么反应?老学究冷凝的目光罩定方珏,以栗人的声音道:“你毁了‘偷生客’的墓?”方珏凋匀了—阵呼吸,费力地道:“我没有,不是……小弟!”
“那是谁?”
“—个神秘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
“是的,看来……是‘偷生客’的旧情人,她……本来是要践死后同穴之约的,结果……发现是空墓,她走了!”
老学究像骤然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后退—大步,激声道:“是她?她怎会找到这里来?”方珏心头一动,道:“老哥认识她?”老学究似在竭力控制激越的情绪,久久才应道:“认识,听故友提过。”方珏追问道:“她是谁?”老学究幽幽地道:“—个情海断肠人!”方珏整理了—下思绪.试探着道:“老哥,‘偷生客’没死,怎么回事?”老学究长长吐了—口气,以异样的声调道:“谁知道,老哥我也极感意外!”顿了顿,反问道:“小兄弟似乎存心要找他,为什么?”方珏大感为难,这是师门秘密,该不该向对方吐露呢?心念数转,道:“老哥,请原谅小弟有难言之隐,无法奉告。”老学究没再追问,转变话题道:“小兄弟,方才‘玉罗刹’指你是‘天下第一剑’裴震的传人,真的是这样么?”方珏摇头道:“这—点,小弟郑重向老哥否认。”
“你不是?”
“不是!”
“那刚才为什么不讲,如果不是那少女暗中留情,你已经废了。”
“老哥全看到了?”
“唔!我已经来了—会儿了,小兄弟,这么说……你是‘武林至尊’古立人的高足?”
事实已不容否认,因为他施展了“切金掌”,只好颔首道:“小弟不否认,请老哥守秘。”老学究眸子里闪过一抹怪异的光影,又道:“这样说来……令师当年并没有丧生?”方珏期期地道:“这—点恕小弟不便作答。”老学究笑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不便说就不必说,武林人,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衷的。小兄弟,现在让我助你—臂之力,赶紧疗伤要紧。”方珏深深以感激的眼光,看了老学究—眼,无言地点点头。于是,老学究从身边取出伤丹,给方珏服下,然后以内元助他疗伤。
一个时辰之后,方珏功力尽复,伤痛全消,起身称谢道:“老哥,援手之德。小弟只有铭诸五内了!”老学究打了个哈哈道:“你我—见投缘,订忘年之交,这—说岂不见外了。”方珏心念—转,道:“老哥阅历丰富,小弟想请教—件事……”
“什么事?”
“老哥可知天下第—剑裴震的下落?”
“这……他自从黄山论剑,赢得了‘天下第—剑’的封号之后,便失踪江湖,算来已将近二十年,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生死。”
方珏大为沮丧,半晌无言。老学究惊异地道:“小兄弟为何要找他?”方珏尴尬地笑笑道:“老哥,又是—件小弟不便回答的事!”老学究坦然道:“那就算了!”方珏歉意地笑笑。道:“老哥怎会也凑巧到此地来?”老学究扫了—眼被推平的墓地,道:“本意是想再探故友之墓,推究死因,想不到……嗨!老哥我也感到茫然无所适从了。”
蓦在此刻,数声凄厉刺耳的惨嗥,遥遥破空传来。方珏与老学究同感心头大震,方珏道:“有人在山中杀人?”老学究道:“听声音像是在岭下。”方珏道:“老哥,我们去瞧瞧!”一老一少弹起身形,朝岭下泻去。
岭脚是一个盆地,野草萋萋,点缀着几株疏落的古树,树下横七竖八躺了五六具尸体。尸体的服色一律是黑的,其中两具着长衫,另四具劲装,每人胸前都绣了一柄白色小剑的标志,死状相同,全是口鼻溢血。方珏与老学究奔到近前,方珏惊声道:“全是神剑帮的人!”老学究灰眉一皱,道:“奇怪,是什么人下的手呢?”方珏仔细再审视地上的尸体,敏感地道:“老哥,这死状像不像龙蟠寺门外黄韬……”老学究似乎也有所觉,立即截话道:“不错,是被毒杀的!”方珏目芒一闪,道:“是同一个凶手?”
“格吱”一声,一段枯枝从树上掉落,老学究一拉方珏,急声道:“快退!”方珏反应神速,一个绝顶高手,在突发的情况下,行动是由本能指挥,迅捷而不失措,两人同一行动,双双倒掠三丈之外。树上枯枝掉落,本极寻常,方珏忍不住道:“老哥发现了什么?”
一声冷笑,发自树顶,接着,一条灰影从浓枝密叶中冲空而起,划空泻去,两个起落,投入盆地边缘的林木中;消失了,快极,令人咋舌。
方珏惊声道:“惭愧,小弟竟然没发觉树顶上隐得有人。”老学究道:“我也没发觉,是掉落的枯枝提醒的。”方珏道:“小弟警觉性还不够……”老学究目注远方道:“非也,枯枝而落,本极寻常,我是想到我们从听到声音,奔临此地,为时极短,而且从岭上下来,视线并不受阻,却没发现有人影离开,所以心里已经有了警惕,此刻没有风吹,也不见鸟飞,枯枝无端掉落,必有原因,当然,这判断一半是出于猜测。”方珏道:“那灰色人影,就是施毒杀人的人?”老学究点头道:“大概错不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接上话头道:“别那么自信,嘿嘿,偏偏就错了!”
两人大吃一惊,但都是修为有素的高手,表面上仍镇定如恒,方珏缓缓转动目光,奇怪,不见人,那声音竟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两人现在是面对古树,如果声音发自树上,别说看,听也听得出来。老学究沉声发话道:“是哪位朋友?”那声音又道:“老穷酸,你怎知道是朋友而不是敌人?”方珏循声搜瞄,仍一无所见,内心不由嘀咕起来,大天白日,当然不会碰上鬼怪,这里是草原,没有特别隐蔽的地方。老学究突地打了个哈哈道:“出来吧,不必再刨地道了!”话声甫落,两丈外的草丛中,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头,接着,全身出现,赫然是个瘦小精悍的老者。方珏大感惊异,这枯瘦老者是什么来路,怎会藏在草丛里?
枯瘦老者手中拄杖,飘近前来,身手相当利落。方珏一眼瞥见老者手中拐杖着地的一端,有一个铲头,极像和尚们惯用的佛门方便铲,不由更加怪异莫释。枯瘦老者两只精光灼灼的眸子,紧盯在老学究身上,略不稍瞬,久久,吸了口大气道:“老夫栽了,你老穷酸认得老夫,老夫却认不出你。”老学究打了个哈哈道:“这是老夫名不见经传的缘故!”枯瘦老者摇摇头,道:“少客气,老夫请教?”
“老学究!”
“老学究?陌生得很,你认识老夫?”
“堂堂江湖第一号神偷‘土行仙’,哪个不识。”
方珏心头一震,这不起眼的老者,竟然是名满天下的神偷“土行仙”,实在是想不到。“土行仙”目光扫向方珏,道:“这小哥是……”老学究道:“老夫忘年之交,白儒。”“土行仙”目芒一闪,道:“白儒?小穷酸,老夫也是头一次听到。”方珏一抱拳道:“阁下,幸会!”老学究手指那些被毒杀的神剑帮弟子,道:“阁下方才说,从树顶遁走的不是凶手?”
“不是!”
“那谁是凶手?”
“一个蒙面女人,不知道来历。”
“女人?”
“不错!”
“为何杀人?”
“只她自己知道!”
“那遁走的灰衣人又是谁?”
“也是个蒙面人,我老偷儿就是追踪他来的,一样来路不明!”
“怪事?”
“老穷酸,你看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被毒绝天下的‘毒中之毒’所毒毙。”
“哟哈,你老穷酸的见识惊人,大出我老偷儿意料之外。”
“阁下足迹遍天下,当知什么人擅长施用这种剧毒?”
“土行仙”拍拍脑袋,道:“以我老偷儿所知,普天之下,只有‘毒君’马木林能用这毒,但马木林是苗疆人,不会来中原,而且,马木林已死了十年!”老学究吐了口大气,道:“也许是‘毒君’的传人?”“土行仙”摇头道:“我老偷儿不敢妄加揣测,眼见的施毒者是个女人!”
方珏静静地在—旁想心事:“黄韬被毒杀,照他妹妹黄蕙芬的说法,是—个垂死的老者托送布包而引起,但后来证实布包内是—柄假的‘王者之剑’,在江滩上紫衣少女警告‘中州恶客’,说神剑帮主的心机白费了,像是神剑帮捣的鬼,可是现在死的是神剑帮的弟子,这太不可思议了,泫如何解释呢?除非逮到施毒的蒙面女人,可是,谈何容易,这些凶杀,是否与‘王者之剑’有关呢?”心念之中,脱口问道:“会不会‘王者之剑’有关?”“土行仙”登时目爆奇芒,显得有些激动地道:“你怎么会联想到‘王者之剑’?”老学究道:“阁下难道耳目闭塞,不知道数天前江边群豪争夺‘王者之剑’的事?”“土行仙”摇摇头,道:“我老偷儿正好有事。没赶上热闹,事后听说了,但人言人殊,语焉不详,你老穷酸参与了?”
“嗯!躬逢其盛!”
“何不说说经过情形?”
“小兄弟,你说吧!”老学究目注方珏。方珏点点头,把黄蕙芬兄妹受托送包袱,以迄于江滩流血夺剑的经过,—一说了出来,只隐起了某些不便说的细节。“土行仙”听完之后,激声道:“假的‘王者之剑’?……这事大有蹊跷,哎呀,不对!”方珏剑眉一挑,道:“什么不对?”“土行仙”道:“你所说的一个重伤垂死的老者,托两兄妹把包袱送交龙蟠寺的住持,那老者死在路上不错,我老偷儿路过碰,行好事把他埋了,却不知有包袱的事。”老学究惊声道:“这么说,是真的了,老夫起先判断是那老者被人追急了,行瞒天过海之计,可是,包袱在江边出现,结果是假的,怎么解释?”“‘土行仙”想了想,道:“一个可能,被人掉了包!”方珏激声道:“是施毒的那女人?”“土行仙”皱紧了眉头,苦苦—阵思索,道:“是龙蟠寺的住持!”老学究摇头道:“龙蟠寺没住持,只有—个又聋又哑的香火工人!”“土行仙”大声道:“老穷酸,这—点你就大错而特错了,香火工人又聋又哑是事实,但他并不是住持……”老学究道:“寺里真的有住持?”
“妙啊!你怎么断定没住持?”
“这……阁下知道寺里情况?”
“当然,我老偷儿在寺里做过不速之客。”
“怎么不见人?”
“他长脚不会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