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芳婷久久才开口道:“你说这件事关系重大?”方珏点头道:“是的,所有谜底,很可能因此而揭晓。”
南宫芳婷“噢”了一声道:“这是人家的私事,我也不甚了了,不过,听说筱娟的父亲李凡,似乎是死于一场决斗。”
“决斗?”
“不错!”
“对手是谁?”
“这可就不知道了。”
“会不会是裴震?”
南宫芳婷栗声道:“你怎会想到裴震?”方珏不答所问,紧接着提出第二个问题道:“李筱娟是否真是李凡的骨肉?”南宫芳婷失色道:“你怎会提出这种怪问题?”
“拆穿之后就不怪,姑姑,您说?”
“这个……我无法回答你,她出生时的家事我不清楚,仅知道的—点是她听她祖母‘灵羽婆婆’指责她娘。说她爹是她娘害死的,所以她才离家出走,为‘玉罗刹’所收留。”
“她祖母指责她娘不守妇道?”
“咦!你……”
“还有,依姑姑的看法,李筱娟像是心神被控制的样子么?”
“这……是不像,她看来很正常。”
“只是有两种身分,两种性格?”
“你问了这许多,到底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方珏深深—想,沉凝地道:“侄儿怀疑三才门主是裴震的化身,而李筱娟是裴震与‘金凤女’生的,如此,许多不解之谜岂非不攻而破?”南宫芳婷娇躯晃了两晃,激动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猜?”方珏道:“侄儿遭暗算是裴震设计的,而地点却是三才门的地下秘舵,却又巧为李筱娟所救,偏偏纵火焚庄的又是她母女……”南宫芳婷一把抓住方珏的肩头道:“会有这可能么?”顿了顿,又道:“不可能,‘金凤女’为了筱娟而寝食不安,常常以泪洗面!”方珏咬咬牙,道:“可能是装的,她母女彼此心照不宣。”南宫芳婷退后两步,靠向山石,透了口大气,道:“太可怕了,可是……她为什么要装?”方珏不假思索地道:“如果闹穿,她将为江湖同道所不齿,而且‘灵羽婆婆’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李筱娟是处在亲情与荣誉的夹缝中,行为相当矛盾。”南宫芳婷眸中泛出了厉芒,咬着牙道:“我们当面质询‘金凤女’!”方珏道:“怕她不肯承认。”南宫芳婷道:“如果你的猜测属实,她将无法自圆其说。”方珏神情激越地道:“我们到子午谷口去等她?姑姑,您想到么,第一次,她以白衣蒙面女的姿态出现,自称小金凤,现在,她变成了三才门少门主,叫邱忆凤……”
“姓邱?”
“她可以随便说一个姓,重要的是她的名字离不开—个凤字,而她母亲是‘金凤女’,这岂非是极大的破绽?”
“这件事……还需要考虑。”
“为什么?”
“事关‘金凤女’的名誉与人格,说穿了,无论真假,她都会拼命……”
“凭她的能耐……”
“话不能这么说,怕的是万一不是这回事,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难道你真的下手要她的命?”
方珏怔了怔,道:“那该怎么办?”南宫芳婷沉重地道:“你暂时别跟她见面,由我来设法试探她。”方珏舒了口气,道:“好,就这么办,现在我们到子午谷口等候。”
子午谷,巨峰插峙,谷口向内五丈之后,迷雾封锁,有目不视,谷口之外却是相当清朗,一眼分泾渭,夜晚看来,令人油然而生恐怖之感。方珏与南宫芳婷隐身在谷口正面的山岩间,如果“金凤女”出谷,逃不过姑侄俩的视线。长夜漫漫,姑侄俩人必须要守候到子夜。“金凤女”是正午入谷的,算来已四五个时辰。方珏显得急躁不安,因为预料中,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等待是很难耐的一件事,方珏无话找话地道:“姑姑,记得在花烛那天,您说‘金凤女’要了断一段过节,是什么过节?”南宫芳婷道:“她不许任何人干预,似乎是情感上的问题。”方珏心中一动,若有所悟似地道:“情况与事实接近了,现在只要证明对方是谁,谜底便揭晓了。”南宫芳婷目芒连闪道:“你是说……对方可能是裴震?”方珏沉重地点点头,道:“把所有发生过的事连在一起,几乎可以呼之欲出。”突地,南宫芳婷用手肘一碰方珏,低声道:“看,有人来了!”方珏意外地吃了—惊,运足目力望去,果见—条人影直扑谷口,停了停,投入浓雾弥漫的谷道中不见了。南宫芳婷惊声道:“不惧迷雾,定是谷中人。”方珏目光犀利,觉得那人影十分眼熟。南宫芳婷接着又道:“好像是个老太婆……”方珏猛地—拍手掌道:“是她!”
“她!谁?”
“鬼爪魔婆!”
“什么,鬼爪魔婆,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三才门的高手,李筱娟的护卫。”
南宫芳婷陡地站起身来,栗声道:“你没看错?”方珏激颤地道:“错不了,是那魔婆,李筱娟管她叫姥姥。”南宫芳婷咬着牙道:“奇怪,据传说,谷里隐居的是‘天机子’,‘鬼爪魔婆’怎么会来此地?而且,她像是无视于浓雾,对谷道—定十分熟悉。”
“姑姑,事实更显明了,谷里不会是什么‘天机子’,‘金凤女’此来必丹有用心……”
“这……”
“如果侄儿不来,您在子时进谷接应,想想后果是什么?”
“难道……谷里会是……”
“如果此地是三才门的秘密老巢,我猜裴震在等您。”
“我们追进去。”
“破雾而入么?”
毕竟南宫芳婷年纪长了些,阅历也多,激动只是一时,随即又冷静下来,深深一想,冷沉地道:“一切只是猜测,也许与事实大有出入,我们不能莽撞偾事,迷雾中行动受了限制,如果对方存心谋算,倒是防不胜防,此刻距子肘已经不远,我们再忍耐一会儿,也许情势会有意外的发展。”方珏点点头,心里暗忖:“裴震先自己一步,在荆山秘谷中杀了老人鲍承宗,杀人的原因不明,如果事实正如所料,算时间他正好在谷中,此獠为人相当险诈,对付他町真得要小心谨慎,照这情形看来,‘天机子’隐居在此谷。可能是以讹传讹,因为没人真正见过,要不然,便是‘三才门’与‘天机子’有所渊源,现在的大问题是‘金凤女’此行的目的是真是假……”心念未已,忽见三条纤纤人影奔临谷口,其中一个身着白衣,十分显眼。方珏心头剧震,脱口栗呼道:“是李筱娟!”南宫芳婷也看到了,激声道:“真的是她!”方珏咬牙道:“我去拦住地问个明白!”还不及行动,三条人影已没人谷内浓雾中去了。方珏激动得全身发抖。情况诡谲得简直不可思议,但也更见明显,子午谷是“三才门”的秘密老巢绝对没有错,问题在于门主是否裴震?“金凤女”此来的真正目的?南宫芳婷颤栗地道:“这是从何说起?……匪夷所思!”方珏咬牙一阵苦苦思索。沉重地道:“姑姑,侄儿进谷去查个水落石出,您在外面等着,如我不出来,您另想办法,不能一起去冒险。”南宫芳婷拉了方珏一把,道:“现在不行,等雾散开再说。”方珏两眼发直,瞬也不瞬地瞪着谷口,内心狂荡有如鼎沸。
时间在极度难耐之下消逝,子时将届,方珏的情绪也随之提高到极点。谜底即将揭开,但祸福吉凶,却全在未定之天。南宫芳婷突地想到一件事,沉声道:“你不能进去,由我去比较适当。”方珏激动地道:“为什么?”
“我与‘金凤女’约好去接应她……”
“不,也许是个阴谋。”
“问题就在这里,哥嫂已遭了不幸,你是南宫氏门中唯一的一条根,不能去冒这奇险,我……什么也无所谓。”
“姑姑,身为江湖人,刀头舔血,何时不在冒险?”
“话不是这么说,意外归意外,但不能睁着眼去玩命。”
“姑姑,李筱娟虽然有双重身分,但她对我似有某种企图,有她在,我的安全不会有大问题。”
“她对你有意,为何逃婚?”
“这……也许另有内情。”话锋一顿,又道:“还有,裴震是侄儿师门大逆,侄儿负有师命清理门户,必须亲自去办。”
“这更不行,如果‘三才门’门主真是裴震,他要除去你犹恐不及,你去正好自投罗网。我进去相机行事,可以隐忍暂不揭穿对方的面目,对付他得另找机会,不能在他的巢穴里行事,那样才有操胜算的希望。”
方珏固执地道:“不,侄儿一定要去!”南宫芳婷沉下脸道:“我以姑姑的身分命令你,不准你入谷,别以为你身手高,你能想象谷里有多少难以应付的高手么?”方珏哑口无言,但他心里并不屈服。天生奇地,果然无法思议,谷里的雾消散了许多。南宫芳婷以断然的口吻道:“时辰到了,你在此地守着.不许乱动。”方珏没答腔,心里想:“等你走了,我再跟进去。”蓦在此刻,一条人影奔了出来。南宫芳婷栗声道:“是‘金凤女’,截住她!”连思索的余地都没有,姑侄俩双双弹身掠了下去,但,慢了那么一丁点,“金凤女”已经投入谷口外的林中。两人穿林而人,只这一眨眼工夫,“金凤女”踪影不见,两人追了一程,方珏忽地想到了一个主意,大声道:“姑姑,我们分两路包抄,她走不远的。”南宫芳婷道了声:“好!”斜里划了开去。方珏别有打算,身形作势虚晃,估量南宫芳婷已经走远,立即踅身反奔子午谷,到了谷口,一看,果然雾散谷开,错了错牙,鼓勇投入谷道。
谷道中杂树丛生,间杂着嶙峋怪石,如果雾不散的话,真是险阻重重。方珏展开玄奇身法疾奔,约莫三里左近,谷壁环峙,已到了谷底,任什么也没发现,看上去像个没有人迹的荒谷。他怔住了,心头下意识地升起寒意。峥嵘的怪石散布着,像憧憧魅影。他感到束手无策,如何才能诱使对方现身呢?苦苦思索了一阵,他忽扬双掌,照定近身的一根石笋劈去。“轰隆”一声,石屑纷飞,石笋倒塌,引起了一阵连锁回应。等待,死寂如故,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如果就此回头,他是说什么也不甘愿的,分明见“鬼爪魔婆”、李筱娟与二侍女人谷,“金凤女”出谷,谷里不会是空的,人到哪儿去了?地下?山腹?
这时,在看不见的暗处,有很多眼睛在望着方珏的一举一动,当然,他是无法觉察的。这简直是鬼域,没有半点生人气。突地,缕缕异香沁人鼻孔,很醇的香味,使人如置身盛开的花丛,浑身舒泰,方珏惊震莫明,但仗着本身不畏毒,并不怎样恐惧,索性大呼道:“有人么?”没有反应,灵机一动,他改变了口吻,运起内力道:“少门主,邱忆凤姑娘,在下白儒特来奉访!”除了谷壁回声,再没别的声音。方珏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没奈何,他开始游走,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谷底范围不大,周围至多百丈,他一圈一圈地绕,结果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发现,死寂而阴森的气氛丝毫不变。他有黔驴技穷之感。忽地,他发觉情况不对,脑海内变得昏沉沉的,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如果那香味是毒,自己有避毒之能,怎么会呢?昏沉变成了晕眩,四肢也开始乏力,内元竟无法提聚。他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不听姑姑的话,只身前来犯险,但倔强的个性使他继续行动,寻觅搜索。步履蹒跚,天旋地转,思想变得混浊,无法集中思绪去想—件事,晃晃悠悠地,他终于不支栽倒,意识逐渐模糊,最后,什么也不知道子,进入一个毫无意识的境界。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方珏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卧在一间华丽的房间里,绵帐流苏,绣衾软枕,床边是个妆台,妆台前坐着一个似曾相识的白衣少女,正对着他笑,很甜的笑。柔和的光线,发自一颗悬着的明珠。这女的是谁?这是什么地方?脑海是昏沉的,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