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珏心中又是一动,道:“姑娘凭什么说在下不是白儒的对手?”“玉琶妖姬”口角一撇,道:“不凭什么,我就是认定你不是他的对手。”这种话完全是强词夺理,但却使方珏的情绪起了荡漾,因为这显示她对白儒情不能自已,无论什么样的女人,一旦心有所属,都是非常执著的,这一点,令方珏心中对她的敌意消灭了不少,当下故作淡漠地道:“也许是的,不过今晚比剑,只限十招,下次……可能要到分出高下为止。”“玉琶妖姬”吐了口气,道:“他朝什么方向走的?”方珏随口道:“出山!”“玉琶妖姬”自语般地道:“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我得去追他!”
蓦地,一个冷冷的女人声音道:“鲜廉寡耻,你凭什么去追他?”听声音,方珏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他真想逃避。邱忆凤幽然而现。“玉琶妖姬”哟了一声道:“原来是你,你骂谁?”邱忆凤道:“骂你,你不要脸。”“玉琶妖姬”怒极反笑道:“你很要脸,你算老几?”
“我是他的妻子,怎么样?”
“是吗?我看不像!”
“什么意思?”
“你既然是他的妻子,那一个时辰前在山那边,他为什么不理你?”这句话像一把刀插在邱忆凤的心上,的确,白儒的表现毫无夫妻之情,双方见面形同陌路。方珏打了一个哆嗦:真不知何以自处。邱忆凤恨恨地扫了“玉琶妖姬”一眼,道:“我们夫妻间的事与你何干?”“玉琶妖姬”分毫不让地道:“当然与我无干,我只是觉得好笑而已!”邱忆凤寒声道:“好笑么?我要你哭不出来!”“玉琶妖姬”似乎想发作,想了想,又压了下去,冷笑着道:“算了,我不想跟你斗,浪费时间!”说完弹身飞逝。邱忆凤望着她的背影—跺脚,转向方珏道:“你方才说,你的剑术与白儒不相上下?”方珏努力一咬牙,道:“不错,是有这回事!”
“他真的出山去了?”
“唔!”
“他……为什么要逃避我?”邱忆凤茫然自语。方珏心弦疾颤,暗忖,何不乘这机会表明态度?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重任在身,身分不能泄露,恨就由她去恨吧,“金凤女”死了,李筱娟不知怎么样,这—幕人伦惨剧,三才门主邱文俊是罪魁,应由他去承受后果。邱忆凤幽幽转身,离去。方珏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不幸,他是这场悲剧中的主角之—。
“无胆书生”悠然而现,他并没过问两女的事,脱口便道:“兄台,请赐告先父的事。”方珏的情绪还没平静下来,久久才开口道:“这件事,在下……真不知该如何启齿……”“无胆书生”长揖道:“望兄台不要隐瞒,真相不明,小弟日夕难安!”方珏无奈,只好把从“无忧仙子”口中听到的故事,源源本本地叙述了一遍,“无胆书生”听完之后,举首夜空,身躯颤抖不止。人,无不好名,尤其是父母,在子女的心目中,应该是崇高伟大,品德上毫无瑕疵,然而,他父亲生前所犯的过错,令人齿冷,虽说十年前恍然悔悟,但还是迟了,他能恨谁?恨父亲,恨“无忧仙子”,恨父亲的师门,都不对!方珏想象得到“无胆书生”此刻的感受,但他找不出适当的话来安慰他,他所担心的,是怕“无胆书生”在羞愤之下,与“无忧仙子”为仇,后果便严重了。久久,“无胆书生”才黯然开口道:“谢谢兄台相告!”没道出心意,令人担心,方珏期期地道:“胡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令先尊事后能悔悟,一心求赎罪,仍不失为有大智慧的长者,往者已矣,胡兄不要太难过,节哀才是。”无胆书生”怆然道:“谢兄台慰勉,做子女的,不敢妄论长辈是非,只是兄台刚才提到的玉如意一节,小弟誓要追回,继先父未完之志,以尽人子之道。”方珏不由改容道:“胡兄的为人处事风范,令在下佩服,关于玉如意,在下也应竭尽绵薄,与胡兄共同戮力以赴,令师姑与先师有渊源,算来我们不是外人。”“无胆书生”点点头,沉声道:“玉如意既落在神剑帮,小弟恪于师命,无法与兄台同进退,但可从旁协助,目前该帮有意延揽,兄台打算如何?”方珏慨然道:“在下会利用这个机会!”“无胆书生”吸口气,道:“该帮耳目遍布,为了行事方便,我们只能暗中联络,不能明里交往,从此刻起,我们就暂时分手,如何?”方珏颔首道:“胡兄说的是,那就请吧!”“无胆书生”拱拱手,飘然而去。方珏也动身出山。
枣阳。方珏投店住下,他在等候神剑帮总香主“鬼秀才”耿光明的消息。准备在耿光明的引荐之下,进入该帮,以达到亲近裴震的目的,俟机发动,正以门规。此地是神剑帮的势力范围,不用说,方珏一来到,便已入了该帮密探的眼目。一连等了三天,没有消息,耿光明约好十天后在枣阳见面,三天,加上沿途的耽搁,算来已是十天了,难道耿光明还没离桐柏山,抑是出了意外?他留在山中,是对付马月娇,说不定反被马月娇所乘。
入夜,月光如昼,方珏在楼头凭窗望月,他这间房恰当边楼,是以视界极广,万家灯火,在月光下显得很黯淡。突地,一条人影如淡烟般飘来,直扑窗口。方珏心头一震,退后两步,蓄势而待。人影停在窗缘,看来是虚空攀住,仔细一注视,来的竟然是“无胆书生”,方珏轻轻吐了口气,道:“是胡兄,进来吧!”
“不,此地日夜都有神剑帮密探监视兄台的行动,小弟进来不便。”
“有事么?”
“小弟探得—个消息,特地来通知一声,兄台心理上好有个准备。”
“什么消息?”
“耿光明今晚会来见兄台,谈论入帮的事,不过,他们对兄台的来历仍有怀疑,很可能要试探一番,兄台务要留意应付。”
“哦!谢谢胡兄的通知。”
“小弟得走了,有事再联络!”说完,人影一晃而没。方珏倒不怎么在意,心想,试就试吧,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易容不被拆穿,能试出什么来?心念未已,房门上起了剥啄声,接着,房门推开,一个陌生汉子探身入房,抱了抱拳,道:“小的奉总香主之命前来迎接,门外已备了马匹,请随小的上路。”方珏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道:“请带路!”随着那名神剑帮弟子出店上马,离了城,向西驰去,方珏记得这是通往神剑帮总坛的大路。奔行了约莫四五里,月光下,只见一条人影兀立在路当中,方珏心中一动,距离缩短,可以看出是一个黑衣蒙面人,手中执着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带路的弟子策马冲向头里,在距离蒙面人八尺之处,突然收缰勒马,口里大喝一声道:“什么人?”蒙面人反问道:“来的可是神剑帮的人?”那名弟子道:“不错,朋友是哪道上的?”蒙面人不答话,左掌一扬,劈向马上人,惊人的掌风卷处,那马惊嘶一声,人立而起,马上人被震得离鞍飞起,栽落两丈之外,那匹空马狂奔而去。方珏勒马离鞍下地,冲上前去,寒声道:“朋友是什么意思?”蒙面人狞声道:“什么也不必问,本人立下愿要杀尽你们这帮子江湖害虫,为枉死的同行报仇!”仇字余音未落,寒芒闪闪的长剑业已刺出。方珏闪了开去,同时掣剑在手,暗忖:“对方既是神剑帮的仇家,自己出手可得留点分寸。”蒙面人一剑落空,第二剑又跟着攻出,剑术相当凌厉,是名高手。方珏举剑迎击,用的是师门剑术。蒙面人像是在对付不共戴天的仇人,剑剑狠,式式辣,招招指向要害大穴,方珏不得不以十成功力应战,但没有杀对方的心。那名被震落马的神剑帮弟子,起身远远站着,看来伤得不重。蒙面人剑术惊人,方珏存心不伤对方,出手留了分寸,反而被迫处下风。这等身手,江湖上并不多见,想来必非等闲之辈。方珏边打边道:“朋友报个名号!”蒙面人狂声道:“报名?我要你死!”攻势更加紧密,势如疾风迅雷。方珏无奈,手—下再不留情,连演三绝招,扳回了颓势。可是奇怪,这蒙面人似乎熟知方珏的剑路,攻守之间,毫不费力。转眼问过了三十招,方珏愈打愈不是味道,他存心留余地,对方却存心要他的命,这样打下去可不是办法,心一横,大喝一声,施出了霸剑绝招。剑气排空而起,栗耳的金铁交鸣声中,蒙面人暴退丈许。蓦在此刻,—骑马骤驰而来,马未到,人已离鞍飞起,泻落场心。那名弟子立即去抓住马匹。不速而至的赫然是耿光明。蒙面人似知情况对他不利,片言不发,电闪而去。耿光明气呼呼地道:“这蒙面人先后已毁了本帮十几名弟子,迟早非逮到他不可。”方珏放剑道:“对方是何许人物?”耿光明道:“来路不明,现身与本帮作对是两月来的事。”话锋一顿,又道:“以老弟台的身手,尽可毁了他,为什么……”方珏淡淡地道:“如果他不逃走,是有可能。”耿光明道:“算了,有的是机会,老弟台,敝帮主要区区代致欢迎之意,适才曾提到锦衣铁卫统领萧大器在桐柏山意外殉职,遗缺准备清老弟台屈就,现在先上马,到总坛再说吧!”方珏大喜过望,如当铁卫统领,便不愁没机会接近裴震,这真是祖师有灵,那大逆不道之徒的末日已到”心里高兴,面上可不能显露,沉声道:“在下能充当这大任么?”耿光明打了个哈哈道:“对老弟台来说,足可胜任有余,请上马吧!”那名弟子拉来了马匹,方珏与耿光明上马并辔驰去,那名弟子坐骑已经惊走,只好步行。—路之上,方珏紧张无比,此去是龙潭虎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将来的情况是如何发展,根本无法蠡测。进入腹地,尽是交错的港叉,警戒森严。这是方珏第二次入虎穴。上一次。他化装为该帮的赵分舵主,借李老头的送粮车入内,救出黄蕙芬,若非有内应,差一点不能全身而退,最后,黄蕙芬还是被害了。往事历历如在眼前,他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抵达总舵,方珏被接待在刑堂侧方的宿舍中,这又是旧地重临,回想被囚刑堂地下室的一幕,余悸犹存。耿光明倒是礼数周到,只休息了—会儿工夫,接风酒席便已摆上,时近三更不便惊动别人,—主一客对酌。方珏觉得很好笑,到底是上宾还是死敌?这情况的确十分微妙。
一连三天,方珏受到极好的招待,但对方始终不提人帮受职的事,也没蒙帮主召见,方珏暗中着急,却又不便开口动问。这是第三天的夜晚,月明如昼,方珏信步闲走,出角门,来到一个小院里,只见花木扶疏中,隐着—幢精舍,环境清幽极了,精舍内隐隐透出灯光。是谁的起居之所,想来地位必然不低。方珏徘徊在花径上,不知不觉,接近精舍,门是半开着的,目光瞥扫之下,不由骇然大震,面热心跳,忙不迭地转身便走。精舍内,“玉琶妖姬”晚妆初卸,如云秀发分披,仅着亵衣,薄如蝉翼的红绡,不例外地搭披在肩上,灯光下,肌肤赛雪,红白相映,令人目眩神驰,极尽诱惑。方珏走得数步,身后突然传来“玉琶妖姬”的声音道:“是谁?站住!”方珏停了脚步,心头卜卜乱跳,悔不该盲目闯到女人的寝处来。幽香沁鼻,方珏知道对方已来到身后。娇滴滴的声音道:“原来是你,你来这小院做什么?”方珏没回身,期期地道:“对不起,在下……闷得发慌。见月色很好,信步走动走动,不知道是姑娘住的地方。”
“你不见角门上挂着非请莫入的牌子?”
“哦!这……在下疏忽了,没看到!”
“也好,我正想找你谈谈。”
“噢!”
“到屋里去谈吧!”
方珏缓缓回身,呼吸微微—窒,她仍是那身诱人的装束,连外衣都不加一件,够大胆,也够无耻,名符其实的妖姬?方珏不敢多看,垂下目光道:“有话就在此地谈吧!”“玉琶妖姬”毫无羞涩之态,若无其事地道:“我问你一件事,白儒真的结过婚了?”心中—动,方珏道:“是成过亲了!”“玉琶妖姬”似很失望,低头想了想,又道:“在山中时,我看他们的光景,好像不是好姻缘……”方珏当然知道她的心意,摇摇头,冷冷地道:“这点在下不清楚。”“玉琶妖姬”道:“你应该知道的?”方珏心头为之—震,皱眉道:“在下为什么应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