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珏与“玉琶妖姬”策马向北狂驰了数十里,再折向西,入午,抵达唐河边一个小镇,在“玉琶妖姬”策划下,把两匹坐骑拴在镇头一间大店门口的马桩上,然后到镇尾匆匆打了尖,徒步离去。就在两人离镇之后不久,一老二少三骑马来到镇头,老者扬,手示意二少年下马,用手指了指马桩上的两匹马,点点头,然后径到斜对面的小酒店打尖,选了门边的座位,便于监视。半个时辰之后,老者突地一拍桌道:“我们上当了!”两少年愕然,齐齐惊声道:“上当?”老者沉着脸孔道:“对面不是旅店,也非酒馆,只是间杂粮店,他们不会来买杂粮,我们中了金蝉脱壳之计,人早已溜了。”少年之一道:“怎么会,柳护法……”老者道:“本堂昨晚接获总舵飞讯指示,慎防柳护法吃里扒外,想不到果然做出来了。”少年紧张地道:“堂主,我……可能么?”老者瞪眼道:“什么可能不可能,事情已摆在这里了,两个时辰前,他们突然改变方向,没有留下记号,明显就是要摆脱我们……”另一少年道:“这个……柳护法难道会爱上那黑炭头?”老者没好气地道:“你懂个屁,紫衣人是个炭头,他师弟白儒可是个小白脸。”少年苦着脸道:“我们怎么办?”老者想了想,道:“你俩—个上北,—个朝西,追下去,本座先传出急讯,然后南下,注意切不可打草惊蛇,如有发现。马上用秘密方式通报,现在就去。”
方珏与“玉琶妖姬”渡过唐河之后,又折向北,专拣荒僻小道而行,日薄西山,眼前出现一座荒芜野寺,“玉琶妖姬”用手一指,道:“我们不用瞎奔了,到庙里去歇歇脚吧!”方珏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两人进入庙中,只见蓬蒿人齐,满目荒凉,大殿蛛网尘封,烂轩破扉,根本不堪容身.两人就在石阶上坐了下来。“玉琶妖姬”笑笑道:“这庙里供的不是饿佛便是穷神!”方珏无心说笑,他的心头沉重得很,此次行动失败,再加上对“玉琶妖姬”这笔不该接受而又无法不接受的人情,使他不知如何是好。“玉琶妖姬”又道:“紫衣人,如何才能找到白儒?”方珏期期地道:“这个……目前我无法告诉姑娘。”“玉琶妖姬”道:“这不成了镜花水月?”方珏道:“不会,倒是……姑娘为了在下,背叛神剑帮……”“玉琶妖姬”幽幽地道:“不是为你,是为了白儒。”率直的话使方珏为之面上发热。“玉琶妖姬”突地重重拍了一下琵琶,道:“我们错了!”方珏一震,道:“什么错了?”玉琶妖姬”道:“我们不该这么早便摆脱跟踪的人。”
“为什么?”
“帮主本要杀你,由于帮中眼线发现白儒在枣阳现身,我灵机—动,献计用你来引出白儒,并控制你的心神,由你来对付白儒,帮中好手随时尾追准备参加行动,我们离开时是演假戏,现在假戏真做,这一甩脱追踪者,对方必然立即发觉,倾力对付我们……”
“在下只愁对方不来!”
“对方眼线四布,我们处处受制,如何去找白儒?”
“会找到的!”
“玉琶妖姬”霍地站起身来,冷厉地道:“你是在欺骗我!”方珏愕然道:“骗你,这话从何说起?”“玉琶妖姬”寒着粉腮道:“我刚才想到这—点,你在地牢中答应带我见白儒,白儒分明在枣阳现身,而你却信口敷衍,反方向而行,什么意思?”方珏徐徐起身,真是有口难言,“无胆书生”故意以白儒面目现身,旨在混淆对方视听,助自己遂行计划,这秘密怎能告诉她呢?想了想,道:“在下以人格担保,绝对没骗姑娘。”“玉琶妖姬”毫不放松地道:“我们回枣阳!”
“那岂非自投罗网?”
“你不是说不在乎么?”
“是不错,但到枣阳不一定能找到白儒。”
“你怎么知道?”
“白儒是神剑帮死敌,而枣阳是该帮的地盘,白儒现身,必有用意,但他不会在当地多逗留……”
“这话毫无道理,他既在枣阳现身,必有作为,他怎会离开?你分明又在敷衍我,真不知你是什么存心!”
方珏无语以对,本来他说的根本就不成其理由,心里在盘算是否该抖出事实真相,可是一旦揭开了秘密,又如何应付她呢?她一厢情愿地倾心于自己,如果没有这一笔救命大人情,当然可以不理,而现在却不成。“玉琶妖姬”靠近方珏身边,仰着粉颈道:“你真的不是在骗我?”吐气如兰,磁性的声音使入迷惘。方珏期期地道:“柳姑娘,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话声未落,但觉肋下一麻“咚”地跌坐下去,故事重演,功力又被封住了,方珏心神皆震,他说什么也想不到她会猝然出手,不由栗呼道:“柳姑娘,你……你这是做什么?”“玉琶妖姬”冷笑了数声,道:“紫衣人,要骗我你可打错了主意,我冒险救你的目的是为了要见白儒,否则你的死活与我无关,你不履行诺言,就等着对方把你带回去。”事逼处此,不抖露真相是不行了,不用事实证明,即使舌粲莲花,她也不会相信的,吐了口气,方珏硬起头皮道:“柳姑娘,你听说过易色丸这东西没有?”“听说过,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是易了色的!”
“噢!你……可是易了色又怎样?”
“在下……正是白儒!”
“玉琶妖姬”娇躯一颤,连退数步,栗声道:“我不信!”
“是真的!”
“你的声音……”
“是跟着药性转变的。”
“玉琶妖姬”又挪步上前,仔细端详了方珏几眼,激动地道:“看脸形轮廓是有些像,可是……我不信!”
“姑娘要怎样才能相信?”
“在枣阳现身的难道是你的阴魂?”
“这个……是在下一位朋友,故意易容现身,旨在掩护在下的身分。”
“真的是这样?”
“一点不假!”
“证明给我看!”
方珏伸手怀中一阵掏摸,侥天之幸,那粒白色的解药竟然仍在袋底没被搜走,忙取了出来,纳入口中。“玉琶妖姬”在一旁惊奇地注视着。月亮从屋脊探出了头,清辉洒落荒凉的庙院。只片刻工夫,“玉琶妖姬”惊喜地大叫道:“真的是你!”方珏吐了口气,道:“请解了在下穴道!“玉琶妖姬”美目波光闪动,定定地望着方珏的俊面,那眼色在火炽的情意中近乎贪婪,久久,才曼声道:“不忙,我先问你一句话!”玉琶妖姬”轻轻一咬下唇,以引人遐思的声调道:“你喜欢我么?”方珏心头一荡,期期不能出声,蓦在此刻,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柳香娥,你实在够不要脸!”方珏与“玉琶妖姬”同时一震。“玉琶妖姬’’娇喝道:“什么人?”方珏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声道:“快解在下穴道!”“玉琶妖姬”也立时惊觉,转身伸手。就在同一时间,一道奇强的掌风破空卷来,“玉琶妖姬”被震得斜里跄开,方珏却翻滚下了阶。一条人影从破烂的殿中现身出来,是个威严的白发老者,双目炯炯,看如电炬,令人不敢逼视。“玉琶妖姬”脱口惊叫道:“总护法!”白发老者哈哈一笑,道:“柳香娥,想不到你这小贱人竟敢公然叛帮,本座如不把你生擒回去正以帮规,将无以服众。”“玉琶妖姬”粉腮变得十分难看,娇躯电弹,扑向方珏,想解开他的穴道,白发老者单掌—挥,大喝道:“回去!”掌风挟雷鸣之声,劲势骇人,“玉琶妖姬”被震得倒翻回去。方珏急煞,穴道不解,他帮不上忙,也无法自救。风声飒然中,十几条人影电掠而至,立即散了开包围,“鬼秀才”耿光明也在其中。来人中一名半百老者电弹而进,—把抓起方珏,“玉琶妖姬”再次飞扑。“砰!”挟以一声凄哼,“玉琶妖姬”又被白发老者一掌震开。两名武士上前,左右挟住方珏,带到一旁,方珏急愤交加,九乎晕过去。“五琶妖姬”急拨琶弦,裂帛之声破空而起,除了白发老者之外,个个面目失色,急骤的琵琶声如暴雨卒临,又如狂涛涌卷。挟持方珏的两名武士似乎禁受不住裂耳刺心的琶声,双双松手,踉跄退了开去,口角已经沁出了血沫,好厉害的琶声。白发老者暴喝一声:“收了你的破琵琶!”双掌猛然推出,势同裂岸惊涛。闷哼声中,琶声顿止,“玉琶妖姬”栽落草丛。白发老者大喝道:“快把正点子带走,武堂主,由你负责!”那原先擒捉方珏的半百老者立即上前挟起方珏,向庙门外掠去。方珏五内欲裂,但他毫无办法。“玉琶妖姬”翻身坐起,裂帛的琶声再传,更急骤,更刺耳,似乎要把人的灵魂活生生剥离躯壳。白发老者再度急声发令:“尔等速退!”连耿光明在内,纷纷向外挪去,但已有三名内力不济的武士倒在当场。白发老者就地趺坐下去,以内力与琶声对抗。
方珏被那姓武的堂主带到距破庙约半里的林中,林中拴着十几匹坐骑,是他们这—行骑乘而来的,姓武的堂主把方珏掼在地上,然后取来一条绳子,把方珏牢牢缚住,冷冷地道:“白儒你认命了吧!”方珏不睬,亟谋自救,照上一次的经验,运起“无极宝典”所载的解穴神技,图解禁制,现在,他所需要的是时间。—条人影闪人林中,姓武的堂主喝问道:“谁?”
“是本座!”
“噢!是总香主,庙里情形如何?”
“总护法单独在对付那贱人。”
“总香主有什么指示?”
“密令,附耳过来!”
“是!”
半声闷嗥起处,姓武的堂主栽了下去。方珏骇然大震,耿光明为什么要杀自己人?耿光明走近方珏,用手指捻断了他身上的绳索,道:“白儒,快离开!”说完,疾闪而去。方珏惊异莫名,他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耿光明甘杀自己人而救自己。想不透,便只好不想,他必须赶快解开穴道,救自己还要救“玉琶妖姬”,但此地却不能停留,对方如有人来到,还是死路一条。功力虽失,但走路的力气还是有的,方珏挣起身,踉跄奔离现场,钻入一蓬矮树中,急急运玄法解穴。
破庙里,白发老者与“玉琶妖姬”的拼斗已近尾声,白发老者汗下如雨,老脸略呈苍白,而“玉琶妖姬”则粉腮一片凄厉,口角挂了两缕鲜血,琶声缓慢而式微,显然内力将竭。看情况,白发老者功高—筹,“玉琶妖姬”势将内元耗竭而亡。她为了方珏而拼命,但方珏自始就没表示过爱她,她值得么?庙门外,耿光明等近十名高手已感觉出琶声失去了杀伐之气,纷纷挪步入庙,遥遥围住“玉琶妖姬”。
方珏穴道撞开,功力回复,他连想都不想,便褪落外罩的紫衫,露出他的白衫来,回奔破庙。白发老者厉啸一声,长身而起。琶声戛然而止,“玉琶妖姬”口血连喷,仰面栽倒。白发老者内元也亏损甚巨,身躯晃了几晃,抬手道:“把这贱人带回总坛!”应答声中,两名武士大步迫向倒地的“玉琶妖姬”。
“哇!哇!”两名武士栽了下去。“玉琶妖姬”身前多了个白衣人。惊呼叠起──
“白儒!”
“白儒!”
“霸剑无敌!”栗吼声中,冷森的剑芒破空打闪,接着是凄厉的惨号,—声,两声……人影豕突狼奔!方珏—口气毁了六名高手,剩下的已遁走无踪,回身准备对付那白发老者,—看,白发老者已失去了影子,恨恨地咬咬牙,回到“玉琶妖姬”身边,心头—惨,几乎滴下泪来。—代尤物变成了厉鬼,琵琶摔在一边,口角,前胸,一片殷红,寂然萎顿在草丛里,粉腮白如金纸。方珏全身发麻,脑海里嗡嗡作响,颤声叫唤道:“柳姑娘,柳姑娘……”没有反应。她就此玉殒香消了么?只为了片面的爱,她付出的代价岂非太重?方珏的眼帘模糊了,双膝一曲,跪坐下去,悲声叫唤道:“柳姑娘,你不能这样就死,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