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刚笑声甫落,一条人影电射而至。
“呀!”
来人发出一声惊呼,刹住身形,赫然是一个年轻乞儿。
吴刚“凤剑”斜垂,剑尖仍在滴着血珠,凶光熠熠的眸子,罩定那小乞丐。
小乞丐厉声大叫道:“贤弟怎么回事?”
来的,正是丐门长老也是吴刚生死之交宋维屏,但吴刚已不认识他了。
吴刚狞声道:“你叫谁贤弟?”
宋维屏骇然退了两步,张口结舌,半晌,才进出一句话道:“贤道,我是宋维屏,你不认识愚兄了?”
吴刚阴冷而木讷地道:“你与他们是一路的?”说着,剑尖一指三名丐门弟子的尸身。
宋维屏钢牙咬得咯咯作响,脸色泛青,面上的肌肉在抽搐,厉声道:“你为什么杀人?”
吴刚面无表情地道:“喜欢!”
“喜欢?”
“不错,你也别想活!”
宋维屏再退了两步,目光射向“花灵”厉喝道:“她是谁?”
吴刚手中剑已扬了起来,目中尽是杀芒,神情狰狞可怖,口里却应道:“是我师姐!”
宋维屏怔了一怔,狂呼道:“你哪来的师姐?”
吴刚本性已失,心中只有“血”的行动,冷冷地道:“你该死!”
宋维屏年纪不小,但经验阅历却十分老到,业已看出有蹊跷,吴刚最后一个字尚未离口,他已折身飞遁。
吴刚狂吼一声。
“哪里走!”
身形一弹,如经天长虹般划空追去,他的功力原本超过拜兄宋维屏,在“七灵仙境”之内服下了“玉灵石乳”,平增了六十年内力,简直如虎添翼,宋维屏岂能逃得出他的手掌。
吴刚如殒星般飞坠宋维屏头里。
宋维屏听风知警,深知那支“凤剑”的厉害,猛然刹住身形,也就在吴刚双足落地的同一时间,一式“懒驴打滚”斜里,翻滚出两丈有多,正好到了道旁树下。
这一式“懒驴打滚”的身法,咸视之为下着招式,一般正派武士,不在万不得已之时,是不屑于施展的,宋维屏身为丐门长老,对象如非是吴刚,他宁死也不愿施展这一式身法。
这一下,使宋维屏亡魂出窍,冷汗淋漓。
他虽已看出情形有异,但却无法忖测其中蹊跷。
吴刚怒哼一声,仗剑飞扑……
宋维屏心中已有准备,吴刚身影才动,他已滚到树后,立即又换另一位置。
两条人影在疏林中追逐奔驰。
宋维屏功逊一筹,险象环生,只那么一会儿工夫,业已疲于奔命,看来他非死在吴刚剑下不可。
如果没有这些林木掩护,他早已伏尸了。
“花灵”没事人儿似地袖手旁观。
突地——
一声使人毛骨悚然的怒孔,与惊呼声同时响起,宋维屏已被吴刚扣在手中。
吴刚嘿嘿一阵狞笑,道:“我要看着你流尽鲜血而死!”
话声,像出自一个恶魔之口,其实,吴刚此刻已是不折不扣的恶魔,他的观念中,只有“杀人”与“流血”。
宋维屏亡魂尽冒,面如土色,汗珠滚滚而落,嘶声栗孔道:“吴刚,你怎会变成恶魔?”
吴刚仍有一丝丝的理智未尽泯,这是他根基深厚的缘故,对吴刚两个字,觉得有些耳熟,微显惊愕地道:“吴——刚!吴刚是谁?”
宋维屏狂呼道:“是你,是你,你就是吴刚,你难道忘了自己?”
吴刚迷惑地道:“我叫‘索血一剑’……”
宋维屏见有转机,声音更大地道:“不错,那是外号,你本名是吴刚!”
“我……记不起!”
“想想看?”
吴刚转向远远站立的“花灵”道:“师姐,是么?”
“花灵”冷冷地道,“别被仇人所迷!”
一句话,使吴刚回复狼性,嘿嘿一笑道:“现在看你流血!”
宋维屏凄厉地吼道:“女妖,魔鬼,你……哎哟!”
“凤剑”,在宋维屏肩胛穿过,鲜血在抽剑的刹那如泉冒出。
“哈哈哈哈……”
吴刚狂笑着,声音像狼嗥。
宋维屏面孔扭曲得变了形,但他挣不脱吴刚的铁腕。
这幕惨绝人寰的悲剧,似已不可避免……
就在此刻——
一声暴喝,倏忽传来:“住手!”
随着喝声,四条人影,先后涌入林中,当先的是一名黑衣老者,后随三名劲装剑手,三支剑全出了鞘,“唰!”地作扇形散开。
吴刚带煞的目芒,射向那黑衣老者。
宋维屏急叫道:“易前辈救我!”
这黑衣老者,赫然正是冒充“妖中之王欧阳残”传吴刚武技,易容隐在“武盟”之内充任护法的“地宫”护法易永寿。
易永寿栗声道:“怎么回事?”
宋维屏嘶叫道:“他已失了本性,受制于那女妖!”
易永寿凌厉的目光朝“花灵”一扫,转向吴刚道:“孩子,放了他!”
吴刚杀气腾腾地道:“你等也是送死来的?”
易永寿一听口风,神色大变,但仍强捺住道:“你认不得老夫了?”
“你是谁?”
“当初传你武功的老人,我们曾数日相处……”
“胡说八道!”
“你先放了他……”
“废话!”
“花灵”挪动妖躯,姗姗移近数步,妖笑一声道:“钟护法,幸会!”
易永寿全身一震,骇然向后退了两个大步,栗声道:“姑娘是谁?”
“花灵”不答所问,粉腮一寒道:“阁下不是‘武盟’太上护法‘妖中之王欧阳残’座下的钟护法么?怎地又变作姓易了?”
易永寿被指出来历,心胆俱寒,厉声道:“姑娘到底是谁?”
“你还不配问!”
“本座执行‘武盟’公律……”
“阁下已不配说这话了!”
“什么意思?”
“阁下在‘武盟’是卧底么?”
易永寿登时面露杀机,一挥手道:“拿下!”
三名剑手应了一声,仗剑前扑……
“找死!”
厉喝声中,剑光打闪,惨号随起,三名剑手,被吴刚斩成六段,他左手仍擒住宋维屏不放。
易永寿脸孔变了形,片言不发,弹身抓向“花灵”,奇快狠辣,世无其匹。
然而,他快,“花灵”可不慢,幽灵般绕树避过。
吴刚心目中只有一个师姐,怪叫一声,闪电般进击。
易永寿鬼魅般荡了开去,巧在吴刚的身法是他所传,可以抢占先机,否则殆矣。
吴刚一扑未中,暴怒如狂,再次扑击。
易永寿再度以玄奇身法飞避。
一追一逐,双方在眨眼间变了十几个位置,一般高手可能连人影都看不清。
“花灵”脱口叫了一声:“好身法!”
如果吴刚手中没有宋维屏,可能情况便要改观。
“花灵”观准时机,猛挥一掌。
“砰!”
易永寿的身形被疾卷的劲气震得一窒……
吴刚的“凤剑”业已如电光般迎头划下,他吓了个魂散魄飞,招架闪避均不可能,只有横尸一途。
“哇!”的一声怪吼,吴刚连退了四五步。
“易护法,快走!”
宋维屏厉呼出声,原来他被吴刚挟着出手,一见情况不妙,急中生智,猛以脑袋顶撞吴刚下颚,吴刚功力再高,也受不了这一撞,何况事出意外。
吴刚凶性大发,咆哮一声,回剑戮向宋维屏心窝……
“呀!”
厉喝声中,易永寿射出两缕指风,人如疾矢般扑上……
“波!”指风射中吴刚持剑的手臂,复被护身罡气反震而回,他虽无伤,但戮出的剑已被阻滞。
几乎是同一时间,易永寿施出了“幽灵地宫”绝技“太阴掌功”,阴风卷处,吴刚只觉脑内一沉。
易永寿的第三下杀着,又告出手——幽灵破狱。
人也在此时扑到。
这些动作,写来话长,但仅只是在一瞬之间完成。
吴刚在丧失本性之后,功力虽在,但反应却大见迟钝,在连遭三击之下,不由茫然失措。
“砰!”
易永寿一掌印上吴刚前胸,吴刚身形一个踉跄,宋维屏已被他抢在手中……
“花灵”一闪身进击,但,迟了半步,易永寿已挟宋维屏如轻烟般消失。
论身法,“幽灵地宫”为各门派之冠,易永寿身为护法,造诣当然不凡,他就凭鬼魅般的身法,才能幸全性命,救宋维屏脱身。
吴刚回过神来,怪叫一声,弹身……
“师弟且慢!”
“怎么?”
“追之不及了!”
“不!”
“听我说,以后记住一点,不能给对方机会!”
吴刚狂炽的杀机仍在眼中闪烁,但这一阻隔,他似乎已忘了正要做什么,易永寿与宋维屏的影子,迅速地从脑海中消失。
“师姐,我们向哪里去?”
“顺官道走,仇家会一一找上来!”
“走吧!”
他归剑入鞘,木然举步,“花灵”紧傍着他,从外表看,这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爱侣,年龄才貌都极相当。
然而,谁知道这是一幕极端恐怖的悲剧呢?
就在吴刚与“花灵”离去之后,易永寿与宋维屏从树林的另一方现身出来。
宋维屏半边身已被血渍染红,愁眉苦脸,不住摇头。
易永寿拉着他在树下坐定,道:“事情如何发生的?”
宋维屏咬着牙道:“小可听手下眼线报告,‘索血一剑’与一女子自此道行来,立即分数批追踪,他先杀了三位追及的弟子,小可赶到,也遭迫杀……”
“他已失去本性……”
“是的,以他的剑术而论,太可怕了!”
“依你推论,是什么蹊跷?”
“他已被某些肖小利用!”
“那女的是何来路?”
“不知道,江湖中前所未闻!”
“可是她一口便指出老夫来路……”
“易前辈恐怕不能再回‘武盟’了。”
易永寿重重地一拍双掌,道:“当然,身份已被揭穿,回去岂非自寻死路!”
“老夫必须立刻赶回‘地宫’向夫人禀陈一切!”
“小可担心吴刚……”
“你最好能派干练弟子秘密追踪,一方面设法查出那女子来历。”
“是的,小可也正有此想,以前辈所知,这种迷人心智的手法,中原武林中是否有先例?”
“曾听闻过!但只限传闻而已!”
“什么人会施此术?”
“听数十年前,有一个叫‘魔人’的怪客精于此道,但‘魔人’已被正派人士扑杀后火化!”
“也许他有传人?”
“这就不得而知了!”
“吴刚如此作为,会不会步他兄长吴雄的后尘?”
易永寿灵跃而起,激动万状地道:“老夫有一个蠡测!”
“前辈想到了什么?”
“当年吴雄疯狂屠杀门派高手,招致‘武林第一堡’覆灭,会不会吴雄当年的遭遇与吴刚同出一辙?”
宋维屏一拍脑袋,道:“极有可能,但,这已是十年前的疑案了!”
“老夫潜伏‘武盟’主要目的便是为了这惨案……”
“据听当年吴雄挑战‘金刚盟主’,也是突然出现一个女子,终止了那场搏杀,‘金刚盟’宣布退出武林,以后接着便发生了吴雄滥造杀劫,又神秘失踪的奇案……”
“嗯!女子,吴刚伴随的也是一个女子……”
“先后有关联么?”
“十分可能!”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
“目前无法推测!”
“与‘金刚盟’有关么?”
“很难说!”
“前辈小可心里很乱,必须尽快设法挽救吴刚的奇惨命运……”
“目前先追查线索,待老夫请示夫人之后,另筹对策。”
“前辈可曾探出‘武林盟主’的来历?”
“未曾……”
“小可先走一步!”
“你的伤……”
“皮肉之伤,不要紧。”
“老夫也得上路了,我们分道扬镳吧!”
且说,吴刚随着“花灵”,混混噩噩地沿官道缓缓前行。
他不知他做了些什么,也不记忆做了些什么,脑海中只有一个意念——随着师姐报仇杀人流血。
报什么仇?为什么要报仇?他也无法思考分析,只是“花灵”吩咐他的话,他却记得很牢,一个字也不会忘记。
现在,如果“花灵”要他死,他也不会想到反抗的。
入夜,抵达黑龙庙,这是郑平与邓城之间的一个大镇,虽不怎样繁华,但也商买云集,客旅幅辏,三街六市热闹非凡。
“花灵”与吴刚悠哉游哉地在正街上绕了一个来回,最后停在一间看来是镇上最大的客寓之前。
两盏纱灯高挑门头,灯笼上写的是“高升客栈”四个字。
站门的小二,忙迎了上来,哈腰道:“二位,本店有洁净上房!”
“花灵”接上腔道:“有单院么?”
“有,后进与东跨院业已客满,尚有西跨院……”
“带路吧!”
“请随小的来!”
此际,正值客旅投店打尖之时,嘈杂喊嚷之声,震耳欲聋,“花灵”不由直皱眉,吴刚倒没有什么反应,他是以“花灵”的行动为依归。
进入跨院,刺耳的声浪被隔绝了,灯光映照,只见院中花木扶疏,还有些竹石点缀,入门就是隔墙外,其余三方,是一明两暗的套间,在村镇中能有这等布设的客邸,的确难得。
“花灵”,目光扫了一周之后,道:“还不错!”
小二笑嘻嘻道:“正间如何?”
“全包了!”
“什么?整个跨院……”
“不错!”
“两位住得了吗?”
“出钱买一个安静!”
“不过……”
“不过什么?”
“下首套间已住了一位客人!”
“要他换地方!”
小二尴尬一笑,作揖道:“这……呃!恐怕办不到!”
“花灵”冷冷道:“为什么?”
小二苦着脸道:“二位明鉴,这不合店家规矩!”
“你去说说看,要他换地方,房钱算我帐上!”
“这……”
吴刚一瞪眼道:“你想死么?”
人虽俊美,但那恶煞也似的神情,使店小二打了一个哆嗦,车船店脚牙,小二凭经验知道今晚已接进了两尊凶神。
“花灵”示意吴刚住口,缓和了声调,道:“快去办,让我们这样站着不成?”
小二哭丧着脸道:“要不小的禀明柜上……”
“少废话,要你立即办!”
就在此刻——
下首房内,传出了一个苍劲的话声:“你们换地方,房饭钱全算我老人家的!”
“花灵”粉腮一变,从声音她判断出这发话的老人不是寻常之物,当下扬声道:“阁下何方高人?”
“付钱住店的!”
“很好!”说完转向小二道:“就正首房吧!”
小二如释重负,诺诺连声,三脚两步地奔到了正面套间,点燃了各间灯火,吴刚与“花灵”相将入房,只见这套间是一厅两房,布设倒也不恶。
小二哈腰道:“小的去送茶水来……”
“花灵”一抬手,道:“慢着!”
“贵客有何吩咐?”
“这跨院不许再进客人!”
“是!”
“送一桌酒菜来,上好的!”
“是!”
“闲杂人等不许入这跨院之门……”
“是!”
“去吧!”
小二走后,“花灵”看了看两间卧室,然后与吴刚在明间中落坐。
吴刚呆愣愣地望着,目光直射前方,似乎在想心事,又似乎毫无思想。“花灵”曲肘支桌托住“香腮”,两只水汪汪的眸子,罩定了吴刚,粉靥在不停地幻变,不知她芳心里在转什么念头。
不移时,小二送来了茶水,道:“请两位净面用茶,酒菜随即送到!”
“花灵”推了推吴刚道:“师弟,把剑解下,去盥洗吧!”
吴刚点了点头,把剑解下,挂在椅背上,自去净面。
小二挪了挪桌椅,擦拭一通,未几,三名小厮捧着托盘杯盏,一共是四冷盘,四热炒,外加两碗汤。
等铺摆停当,“花灵”一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不闻呼唤,不许进这跨院,最好把院门锁上。”
小二答应了一声:“是!”领着三名小厮退了出去。
“花灵”也去净了手,然后与吴刚相对而坐,亲自执壶斟酒。
吴刚木然地吃,喝,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几杯酒下肚,“花灵”粉腮浮起一层红晕,灯光映照下,她更美了,一种熟透了的美,极富诱惑。
她望着木头人也似的吴刚,叹了一口气。
吴刚只皱了皱眉,没有开口,事实上,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蓦地——
门外响起一阵震耳的狂笑。
这一下吴刚的反应倒是不慢,放下杯筷,反手从椅背上抽出“凤剑”,陡地站起身来,双目抖露一片凶光,直瞪着门外。
“花灵”纤手微抬,示意吴刚不要盲动,脆生生地开口道:“门外是同院的客人么?”
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正是我老人家!”
“有何见教!”
“我老人家有幸叨扰三杯否?”
“花灵”连头都不回,阴阴一笑,道:“阁下有意赏光,无妨请进!”
人影一晃,一个枯瘦如柴,身高不满四尺的怪老人,现身席前,一双光眼金睛,在吴刚与“花灵”面上一连几绕,白眉皱了皱,向吴刚道:“小子原来是你!”
吴刚对他怒目而视,杀机未灭。
怪老人又道:“小子,嫌我老人家碍事么?”
“花灵”粉腮绷得老紧,冷冰冰道:“想不到幸会阁下!”
“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谁?”
“无事生非杜宇!”
“哈哈哈哈,好眼力,我老人家该叫你姑娘还是小娘子?”
“悉听尊便!”
“好一个悉听尊便!”说完,目光又转向吴刚,眨了眨眼,道:“小子,怎么回事,你不认识我老人家了?”
吴刚却把目光注向“花灵”,意思是可不可以出手?
“花灵”神色一缓,道:“师弟,你坐下!”
吴刚可真听话,一言不发,坐了下去,“凤剑”入鞘。
“无事生非杜宇”老实不客气地挪把椅子,打横坐了。
“花灵”哟了一声,道:“缺少杯筷。”
“无事生非”嘻嘻一笑道:“我老人家早计及此,自备得一份。”说着,从衣袖中抖出一只茶杯,一双竹筷。
“花灵”秀眉蹙了蹙,替“无事生非”斟满了杯。
“无事生非”仰颈一口喝光,用衣袖揩了揩嘴角上沾须的酒渍,贪馋地大吃其菜,他人长的矮,除了面前的两碟热炒,其余的全够不到,但,这怪物自有他的一套,竹筷指处,菜肴自动飞上筷子。
这一手精纯内力的表演,使“花灵”目露骇色,连吴刚也直了眼。
三杯下肚,“无事生非”放下筷子,眯眼望着吴刚道:“这小子满机灵的,怎么变得傻了?是生病么?”
吴刚双目一瞪,凶光自然流露。
“花灵”沉声道:“别撩拨他!”
“什么意思?”
“怕他得罪故人!”
“得罪故人,何解?”
“我这师弟喜欢看人流血!”
“师弟?小娘子是他师姐?”
“不错!”
“嗯!这倒是桩秘闻,‘索血一剑’居然也有同门出现。”
“花灵”冷冷道:“这岂能称得上秘闻,谁没有几个同门……”
“无事生非”大摇其头道:“据老夫所知,他是一支‘孤剑’!”
“花灵”冷笑一声道:“阁下对他这么清楚?”
“还不会陌生到哪里!”
“也许阁下错了……”
“嗯!”
“小女子敬阁下一杯!”
说着,取过“无事生非”面前茶杯,就壶口倒了一个满,再放回他面前,“无事生非”脸皮微微一抽,哈哈一笑道:“当不起,当不起!”
“花灵”举杯道:“阁下武林先进,名震江湖,今夜幸会,敝师姐弟视为无上光荣!”
“无事生非,”举杯一扬,道:“如此谬赞,我老人家无地自容,看来要下地狱!”
狱字甫落,茶杯凑口,一饮而清,呼沥沾濡,照例又以袖掩口擦拭。
“花灵”面色微微一变,但瞬又恢复正常。
“无事生非”放下杯子,道:“叨扰酒食,也是人情,小娘子什么名号,我老人家好记下……”
“花灵”淡淡一笑道:“如果要记人情,记在敝师弟名下吧!”
“无事生非”金睛连闪,注视了“花灵”好一会儿,道:“小娘子好面熟……”
“是吗?”
“让我老人家想想……”
“小女子的记忆中,今夜与阁下是初会。”
“无事生非”陡地一拍脑袋,道:“着啊!我老人家想起来了,怪不得如此眼熟……”
“花灵”面色一变,道:“阁下想起了什么?”
“想起一个人,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谁?”
“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女人已不在人世了,不提也吧!”
“花灵”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阁下还是不认识小女子?”
“无事生非”深沉地一笑道:“不尽然!”
“什么意思?”
“天上事我老人家知道一半,地下的全知!”
“照此说来,阁下又更无事生非了?”
“本性难移,没办法。”
“花灵”粉腮一沉,道:“阁下当知‘多言招灾’‘祸从口出’这两句俗话?”
“无事生非”斜瞟了“花灵”一眼,哈哈一笑道:“当然!当然!”
“阁下如果不够量,可以再尽三觞……”
“一之已甚,其可再乎?我老人家深知酒能伤身,够了!”
“如此,阁下请便,立即离开这市集,愈远愈好!”
“为什么?”
“这是忠告,阁下最好放明白些!”
“我老人家花钱住店……”
“花灵”以一声冷笑打断了“无事生非”的话头:“阁下多说无益,还是自便的好!”
“如果我老人家说不呢?”
“在敝师姊弟之前,无人能说不!”
“我老人家说了呢?”
“恐难全尸!”
“哎哟!”
“无事生非”怪叫一声,滚落地面,四肢乱动,有一声没一声地惨哼起来。
“花灵”阴森森地道:“阁下有‘急心疼’的宿疾么?”
“无事生非”挣扎着道:“好歹毒的女人,我老人家……与你何仇……何怨?哎哟……”
“花灵”若无其事道:“想来是阁下命中注定寿数当终!”
“我……老人家还不想死……”
“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吴刚冷酷地道:“师姐,劈了他如何?”
“花灵”一笑道:“不必费事,我们喝酒吧,他还有半刻时间可活!”
突地——
“无事生非杜宇”从地上蹦了起来,哼声也没有了,直瞪着“花灵”道:“老夫知道你是谁了!”
吴刚惊得离座而起。
“花灵”粉腮大变,推开座椅,退后两步,栗声道:“老怪物,你……”
“无事生非”习惯地打了一个哈哈道:“我老人家如果这么容易死,活不到现在的岁数了。”
“老怪物你说我是谁?”
“关艳霜,二十多年不见,你更年轻了,我老人家佩服你的驻颜术!”
“花灵”面色惨变,她决想不到这老怪物会认出她的底细来,她在最后一杯酒中,做了手脚,却毒不倒对方,这使她骇震莫名,立即转向吴刚道:“师弟,别给他机会!”
吴刚反手取下“凤剑”,一脚踢开座椅。
“无事生非”一晃,穿门而出,快逾电光石火。
吴刚也不慢,几乎不差先后地到了院中。
“无事生非”不待吴刚身形立定,双掌一扬,一道如山狂飙,破空卷出。他知道吴刚在剑术上的造诣,同时也看出他已迷失本性,想先发制人,好歹擒住吴刚,再设法救治他,另一方面,他顾虑到“花灵关艳霜”如果插手,制伏吴刚更困难了,所以这一击他已用上了十成真力。
放眼武林,能承受“无事生非”十成功力一击的,恐怕寥若晨星。
“波!”的一声巨响,如山劲气在触及吴刚身躯之际,立生反震,狂波撕空四溢,吴刚仅晃了两晃,“无事生非”却退了一个大步。
这惊人的情况,使“无事生非”骇然大震,阅历丰富的他,不必细想,意念在脑海中电似一转,当机立断,就后退三步,倏然自花丛中逸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匹练似的剑光一闪,两丈之内的花树,全成了秃干。
毫厘之差,“无事生非”就得横尸当场。
“哪里走!”
娇喝声发自屋顶,原来“花灵”已先一步在屋面上准备拦截。
“砰!”然一声,“花灵”在屋面上滑行了七八尺。
“无事生非”瘦小的身影,如一溜轻烟般泻去。
吴刚在“花灵”喝话之际,也射上了屋面,“无事生非”的身影,仍在他视线之中,他想也不想地追了下去。
“花灵”也衔尾疾追。
顾盼间,出了镇集,“无事生非”失了踪影。
“花灵”大声道:“师弟,别追了,他逃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师姐,这机会是你给他的!”
吴刚这句话不错,如果“无事生非”甫现身,吴刚便出手,情况一定会改观,虽然吴刚心神受制之后,等于没有什么思想,只是个傀儡凶手,但对“花灵”说过的话,是很死心眼的,他牢记住“下次不给对方机会”这句话。
“花灵”点了点头,承认自己错。事实上她已深深后悔,因为“无事生非杜宇”业已认出了她的来历。这对于“七灵”的安排,是一个堪虑的打击。
“无事生非”是出了名的难缠难惹人物,他是决不肯罢休的。
“花灵”显得有些沮丧道:“师弟,回客栈去!”
两人回到客栈,已是三更时分。
由于交待过不闻呼唤不许入院,所以西跨院内发生了这等大事,无人发觉。
整间客栈,静寂如死,只剩下几点自窗棂透出的昏黄灯火。
“花灵”拨了拨灯芯,挑亮灯火。
“师弟,再饮一杯!”
“唔!”吴刚应了一声,把剑归回椅背上的剑鞘中。
两人重整杯盘,对坐而饮。
“花灵”秀眉深锁,以手支头,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粉腮上消褪了的红潮,又开始上了。
突地——
她像是决定了什么,眸中泛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辉。用手在壶口抹了抹,然后替吴刚斟满一杯,嫣然一笑道:“师弟,尽这最后一杯,我们安歇吧!”
吴刚愣愣地一饮而尽。
“花灵”伸了一个懒腰,口里说了一声:“好热!”轻轻松开了襟扣,刺目的紧身红袄,半露粉颈酥胸。
吴刚直勾勾地望着她,双目赤红。
逐渐,他的呼吸变为重浊,鼻息咻咻有声,身躯在扭动,像是坐定不安。
“花灵”满面含春,笑靥一直不曾平复,十指春葱,在胸前来回轻抚……
吴刚的两眼,似要喷出火来。
“师姐,我……”
“怎样?”
“我要……?”
“你要什么?”
“我要你!”
吴刚虎地站起身来,转过桌角,双手抓住“花灵”的双肩……
“花灵”哧哧笑道:“你要做什么?”
“我……我……”
吴刚急促地喘着气,面红筋胀,眼中燃烧着原始的欲焰。
“哧!”的一声,“花灵”的胸衣被撕裂,一对新剥鸡头,颤巍巍地破襟而出,吴刚粗野地抓住峰头,疯狂地笑了起来。
“花灵”顺势一倒,媚声荡气地道:“斯文些,你……好痛!”
吴刚本性早已迷失,欲火被媚药力燃起,情况与一头没有灵性的壮牛并无差异,行动的结果是需要发泄。
“花灵”是主动的,更加不能忍,道:“到里面……床上……”
就在这春色无边的当口,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入两人耳鼓:“可以适可而止了!”
“花灵”一把推开吴刚,急扯胸衣掩住玉峰,一看,欲火熄灭了一大半。
来的,赫然是七灵之末的“书灵”,不知是何时进入屋中的,登时粉腮红里透白,不知是羞还是怒。
吴刚猝不及防,被推得反身向桌面,“哗啦啦!”一阵脆响,杯盘酒菜,狼藉一地,他双手反撑桌沿,怒瞪着“书灵”。
“花灵”羞愤交进。栗声道:“七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书灵”冷冷道:“奉大师兄之命,出山暗中助六姐一臂!”
“为什么不事先出声招呼?”
“并不迟呀!”
“七弟是有意……”
“六姐你当知道后果!”
“什么后果?”
“毁了大师兄的全盘计划。”
“没这么严重,我自有分寸!”
吴刚眼中的欲焰变成了凶焰,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但“花灵”与“书灵”只顾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
“六姐,你的年纪可做他母亲而有余……”
这句话,深深刺伤了“花灵”的心,一个女人再淫荡,再无耻,自尊心仍然是有的,登时杏眼圆睁,怒喝道:“七弟,别出口伤人!”
“书灵”冷笑了一声,道:“六姐,你尚不知醒悟么?”
“不用你管!”
“小弟奉大师兄之命助你行事……”
“别以大师兄的名头压我!”
“你这话超越了本分……”
“你吃醋么?告诉你,这辈子我不会爱你!”
一句话,透露了二灵之间的秘密,看来这“书灵”早已垂涎他这位师姐。
“书灵”恼羞成怒,变颜相向道:“别忘仙规难犯!”
“花灵”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栗声道:“七弟打算怎么办?”
“六姐还是先解了他再说!”
“呀!”
惊呼声中,只见吴刚恶煞凶神似地双手牢牢抓住“书灵”,“书灵”想不到,“花灵”也想不到。
“书灵”老脸惨变,奋力一挣,那里挣得脱吴刚的铁腕。
“花灵”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急声道:“师弟,放了他!”
吴刚所中的媚药力量未解,欲火仍然阵阵攻心,直觉的感受是“书灵”阻碍了他的好事,如果不是这原因,“花灵”对他是有绝对的控制力的。
“哇呀!”
惨哼传处,吴刚抓住“书灵”的十指,深入肉中,鲜血从指缝间涔涔渗出。 ·
“制……止……他!”
“花灵”不由慌了手脚,厉声喝道:“师弟,你不能伤害他!”
吴刚恍若未闻,双目中抖露的凶残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书灵”面如死灰,惨厉地吼道:“不然毁了他!”
“花灵”香汗涔涔,粉腮一变再变,她必须当机立断,吴刚既已不受控制,要救“书灵”只有毁了吴刚。
她本善用毒,然而吴刚有辟毒之能,毒伤不了他。
用剑,或用指点他死穴……
“哇!”
半声凄厉的惨号,“书灵”一颗头,被吴刚一掌劈得粉碎,脑血四溅,其状令人不忍卒睹。
“呀!”
“花灵”栗呼一声,粉腮起了抽搐。
吴刚双手一松,又是一阵疯狂刺耳的大笑。
“花灵”全身发颤,手指吴刚,语不成声地道:“你……你……竟然杀了他……”
吴刚傻傻一笑,眸中欲火又燃……
“花灵”此刻业已欲念冰消,转身倒了两杯茶,一杯中放下了两粒不同颜色的药丸,递与吴刚道:“师弟先喝杯茶!”
吴刚想也不想,接过来一口饮干,顺手把杯一仍,抱起“花灵”,踉跄进入房中,朝床上一放,正思有所行动,突然天旋地转,仆倒床沿。
“花灵”翻起身来,一指点上吴刚“黑甜穴”,吴刚呼了一口大气,失去知觉,“花灵”把他平放床上,然后坐在床沿,皱眉苦思。
这问题相当严重,“书灵”被害,全是她一手造成,即使杀了吴刚,仍脱不了干系,如何向师兄们交代呢?
她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颦眉叹气,可就没有一丝悲哀之容。
突地一—
她面涌杀机,纤掌一扬,照吴刚迎头直落,就当掌缘接触吴刚“天灵”,劲力将吐未吐之际,她长叹一声,口里道:“冤家!”下按的手,变为轻轻抚摸。
“如何善其后呢?”
她喃喃自语了一声,陷入沉思之中。
灯花结蕊,光线黯淡了下去,“啪”地一声,灯蕊爆炸,灯光复明。
“有了,消灭痕迹,神不知,鬼不觉!”
她自语着,站起娇躯,走向明间,一看,灯火不知在何时熄灭了,她有些心里发毛,忙回房取火,把灯重新点燃。
目光扫处,不由惊魂出窍,登时窒在当场,作声不得。
“书灵”的尸体,竟然失了踪。
窒了片刻,她若有所悟地穿门而出,先跃上屋面,四下一阵扫描,但任什么也看不到,又复在院内仔细搜索了一番,也一无所得,她重返屋内,颓然倒坐椅上。
尸体如何会失踪的呢?
这当然不是偶然的事。
如果尸体落入任何一位师兄手中……
她想到这里,不由连打了几个冷颤,全身香汗如雨。
她觉得自己已陷入绝境之中,无告无援的绝境,而摆在前头的,将是无法想象的悲惨结局。
她后悔了,深悔自己逞一时私欲,而造成无法弥补的大错,但悔又有何用呢?根本于事无济,事实是不能改变的,连发生奇迹的可能都没有。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是“无事生非杜宇”去而复返么?但他盗走“书灵”的尸体有何用呢?不可能……
目光转处,又几乎骇绝,吴刚挂在椅背上的剑,也失踪了。
“索血一剑”失去了剑,犹如猛虎之被拔去了利爪,虽然余威可畏,但利用的价值却大大地打了折扣,因为吴刚的剑,并非凡铁,这是她所深知的。
此刻,她的心情,似一个“监候斩”的死囚。
出山仅数日,一连串的不如意事件——
放脱了“幽灵地宫”护法易永寿与丐帮小长老宋维屏。
被“无事生非杜宇”认出了来历,又被他脱身。
吴刚误杀“书灵”尸体与剑失踪。
鸡声三唱,“花灵”起身入房,望着昏睡如死的吴刚,杀念再生,几番想下手,但始终狠不下心肠,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杀了吴刚,于事何补呢?
想来想去,只有仍按计划做下去,一切后果,暂时不计。
于是,她收拾干净了明间中的血渍,她解了吴刚穴道。
吴刚起身下床,似乎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但印象十分糊,想不起具体的事实,他也懒得去想,望着“花灵”道:“天亮了?”
“嗯!”
“师姐昨夜睡哪里?”
“对面房间!”
“我们……”
“继续上路,寻访仇家!”
吴刚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好半晌,才道:“师姐,我的剑?”
“花灵”冷冷道:“丢了!”
“丢了?”
“嗯,昨晚有肖小潜入,盗走了你的剑!”
吴刚呆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办呢?”
“再买一支!”
“唔!再买一支!”
他忘了“凤剑”的来历,也忘了“凤剑”的价值。
“花灵”似乎想起了什么,沉声嘱咐吴刚道“师弟,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如有人潜入,决不可放走!”
“师姐要去何处?”
“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好,我等!”
“花灵”理了理破裂的衣衫,出门而去。
吴刚呆坐等候,他已没有什么思想,意念中只有“师姐报仇!”这回事,他目前的全部思想,似乎也只这么一点。
发蒙的晓色,衬得院中的木石像鬼影幢幢。
灯光在曙色中逐渐暗淡,最后,成为一点黄晕,天亮了。
突地——
两条娇俏人影,如飞絮般飘落院地之中。
吴刚是侧面向里而坐,没有发觉来人。
其中之一,弹身趋近房门,大声道:“索血一剑,出来答话!”
吴刚陡地起身,当门而立,门外站的是一个貌美如花的青衣少女,吴刚想起“花灵”临走时的嘱咐,登时目露杀机,寒声道:“你是谁?”
表衣少女粉靥凝霜,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
“我小雪不放在你少侠眼里,我家小姐总不致……”
吴刚凶气洋溢地道:“小雪?……我不认识你!”
来的,正是慕容婉仪的侍婢小雪,小雪气得粉腮泛白,娇躯乱颤,咬牙道:“少侠,想不到你的为人是如此,小姐瞎了眼!”
吴刚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一脚跨出门槛之下,厉声道:“来此何为?”
小雪杏目圆睁,气呼呼地道:“少侠那位红颜知己呢?”
“胡说,那是我师姐!”
“师——姐?”
“不错!”
“人呢?”
“你找死……”
院地花阴中传来一个冷若霜雪的声音道;“小雪,你过来!”
小雪狠瞪了吴刚一眼,转身奔了过去……
吴刚的动作可真快,小雪的身形才定,他已到跟前,一个美逾天仙的绿衣丽人,正对他怒目而视,眸中尽是怨毒之色。
她,正是慕容婉仪。
一种发自本能的反应,超尘脱谷的风采,使吴刚窒了一窒。
慕容婉仪咬牙切齿道:“吴刚你要杀人?”
吴刚寒声道:“不错!”
“下手吧?” 吴刚剑眉一竖,呼地一掌劈了出去……
小雪惊呼一声:“小姐!”
慕容婉仪做梦也估不到吴刚真的会对她出手,急怒交加之下,反迎了上去。
如果她知道吴刚业已丧失本性,情况不会如此发展,而吴刚的确是存心要她的命,因为“花灵”交代他不许放走任何入院的人,他的功力,本已惊人,再加上“七灵仙境”所获的一甲子功力,这一击的劲道,不可言喻了。
“哇!”
“呀!”
惨号挟惊呼以俱发,栗人的狂飙暴卷中,慕容婉仪的娇躯,腾起两丈来高,像断线风筝似地飞泻三丈之外,“砰!”然一声,撞在假山石上,再反弹到地面,寂然不动,耳鼻口中,全溢出鲜血。
小雪飞扑过去,坐地半抱起慕容婉仪,泪如泉涌,凄厉地嘶听道:“魔鬼,你杀了小姐!”
吴刚看见血渍,照例发出一阵狂笑,缓缓举步前趋,口里道:“你也得死!”
四个字,令人不寒而栗!
沙!沙!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充满了无穷的杀机。
小雪起先是惊怖莫名,但继之却悲愤填膺,轻轻放落慕容婉仪,虎地立起娇躯,怒指吴刚道:“魔鬼,我与你拼了,但记住,你会十倍付出代价的!”
说完,举步前趋,向恶煞般的吴刚迎去。
场面血腥而恐怖……
身体迅速的接近,小雪双手紧握了两把暗器,她存心要与吴刚拼个两败俱伤,当然,由于功力的悬殊,可能不会如愿,但她已把生死全抛度外了。
就在这生死决于俄顷之际——
一声暴喝,倏忽传来。
“住手!”
另一个声音道:“小雪姑娘,离开他!”
小雪充耳不闻,前趋如故。
“嗖!嗖!嗖!”数条人影,由屋顶疾泻而落;
吴刚被这意外的情况吸引了注意力,脚步不期然地停住了。
一道疾劲的罡风卷处,小雪被震退了四五步。
来人迅速地排成半月形,半包围了恐怖凶手吴刚。
现身的,赫然是“无事生非杜宇”,“忘我和尚”,“铁心太岁胡非”,“地宫”护法易永寿,丐门小长老宋维屏,每一个,都是当今武林响当当的人物。
吴刚环视诸人,毫无惧色,眸中的杀机更加炽烈了。
小雪厉叫一声,扑了上前,但被易永寿一把抓住。
“小雪,冷静些!”
“我……不要活了……”
小雪,他已不是原来的吴刚,他中了肖小诡计,业已丧失本性,他所作的,他自己不知道。
小雪泪痕斑剥,吃惊地睁大了双眼,栗声道:“易护法说什么!”
“他业已丧失本性!”
“丧失本性?”
“不错,他不知自己所为……”
“可是……小姐……”
“怎样?”
“可能无救了!”
“无救了?”
所有在场的,异口同声惊呼。
易永寿拉着小雪,转身向慕容婉仪躺卧之处奔去。
宋维屏叹了一口气,道;“一步之差,不及警告慕容姑娘,造成了这天大的憾事!”
“忘我和尚”面上的肌肉在阵阵抽搐,落腮胡须猬张,双目瞪如铜铃。
“无事生非杜宇”沉重道:“和尚,这便怎处?”
“忘我和尚”沉痛地大吼道:“我们合力毁了他!”
在场的全都骇然一震,宋维屏栗声道:“大师,他是无辜的!”
“忘我和尚”咬紧牙关道:“他已成了魔鬼的工具,可怖的刽子手!”
“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本,岂可说这等话?”
“施主,杀一以救千百人,亦是为善!”
宋维屏抗议道:“本人坚决反对!”
“无事生非杜宇”道:“先合力制伏他,再依原定计划行事!”
“忘我和尚”道:“制伏不了呢?”
“铁心太岁胡非”慨然道:“合我等之力,如伏不了他,这是天意要使中原武林沦落,夫复何言!”
“忘我和尚”深沉地道:“依贫僧之见,如制伏不了,不择手段毁了他!”
宋维屏怒吼道:“大师,你无权说这种话!”
吴刚早已不耐,冷酷地开口道:“今天到此的谁也别打算活着出去!”凶芒熠熠的目光,扫了诸人一眼,停留在“忘我和尚”的脸上,又道:“你应该第一个先死!”
死字出口,一掌朝“忘我和尚”当胸劈去!劲道之强,震世骇俗。
“忘我和尚”举双掌全力迎击。
“砰!”然一声巨响,劲气四溢,余波裂空有声,吴刚纹丝未动,“忘我和尚”已退到八尺之外,掩口胡髭一片殷红。
“无事生非”怪叫一声:“消耗他的真力!”
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场面,叠了出来。
四名不可一世的高手,此进彼退,联合迎击。
仅只片刻工夫,院内的花树山石,全被劲气夷平。
惨烈的搏斗,持续盏茶时间,吴刚犹如疯虎,毫无败相,真气似乎用之不竭,而联手的一方,数宋维屏的功力较差,业已口喷血沫。
搏斗的声浪,震动了整个客栈,但没有人敢沾染这江湖凶杀之事。
旁边,易永寿高声叫唤道:“诸位,在下先走一步,这丫头恐怕活不了!”
说完,由小雪抱起慕容婉仪,双双越屋而去。
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但不敢分心。
酷烈的搏斗,持续下去……
吴刚若非失去“凤剑”,眼前的几位高手,怕不早已横尸,他目前所凭的是深厚的功力,论拳掌招式,仅仅比宋维屏强些。
“砰!”
宋维屏首先不支,栽了下去。
紧接着,“铁心太岁胡非”在硬接了吴刚一掌之后,吐血而退。
只剩下“无事生非杜宇”与“忘我和尚”仍联手作殊死之斗。
人,总是人,功力再高,体力仍有其极限的,吴刚面如噗血,出手已渐失凌厉,但因本性丧失,一股凶残之气在支持着他。
当然,他如果不能解决对手,自己会支持到倒地为止。
这是一场武林中百年罕见的搏斗,以“无事生非”“忘我和尚”这等高手而言,若非情况特殊,说什么也不会联手对付人的。
吴刚除了死拼,什么后果,全没有想到。
双方交手,已近两百回合。
一声暴喝传处,“无事生非杜宇”一掌击了吴刚前胸。
“哇!”
吴刚惨哼一声,踉跄后退,张口射出一股血箭。
“忘我和尚”跟着上前又是一掌。
吴刚仰面栽了下去,但随即又站了起来,面目凄厉如鬼。
“无事生非”长长透了一口气,道:“和尚,再出点力,我们带走他!”
“忘我和尚”一抹口边血渍,喘着气应了一声:“好!”
忽在此刻——
一声娇喝倏地传来:“慢着!”
随着喝话之声,一条人影,飞泻落在吴刚身边,来人一身表布衣裤,青帕包头,左手提着一个包袱,右手执一柄带鞘长剑。
吴刚转目一看,—喜孜孜道:“回来了!”
“无事生非杜宇”激动地道:“就是这女妖!”
“忘我和尚”栗声道:“花灵关冷霜么?”
“不错!”
“花灵”目光一扫现场,扔下手中包袱,陡地掣出剑来,递与吴刚道:“剑,拿着!”
吴刚接了过来,凶煞之气又告复苏。
“花灵”冷森森道:“师弟,这些都是我们的仇人,一个也不能放走!”
吴刚一点头,手中剑斜斜上举,剑尖芒吐数尺……
“无事生非”杜宇火眼金睛暴睁,大声道:“关冷霜,止住他!”
“怕死么?”
“笑话!”
“那就准备登天吧!”
“关冷霜,‘七灵’仍健在人间吧?”
“这不关你老怪的事!”
“如果‘七灵’健在应该只剩六灵了!”
“什么意思?”
“你心里该非常清楚。”
“花灵”神色大变……
寒芒乍闪,剑气撕空,吴刚剑已出手。
“无事生非”与“忘我和尚”各劈出一道罡风,双双闪电般弹了开去……
“哇!”
惨号栗耳而起,“铁心太岁胡非”作了替死羔羊,栽倒血泊之中,因为他正站在“无事生非”与“忘我和尚”身后,两人这一闪开,剑锋便落至他的身上。
若非吴刚剧战力乏,且受了内伤,这一剑“无事生非”与“忘和和尚”是很难躲开的,至少必有一人躺下。
吴刚口中发出一串惊人的狂笑,目光射向近身的宋维屏。
“忘我和尚”眼中似要喷出血来,但却有泪水在眸中打转。
“无事生非杜宇”再次厉声道:“关冷霜,制止他,我老人家有话给你谈!”
“花灵”阴阴一笑道:“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你将后悔莫及……”
“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比如说‘书灵’之死……”
“花灵”芳容惨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厉声道:“老怪物,偷尸盗剑是你的杰作?”
“无事生非”嘿嘿一笑道:“我老人家既插上了手,向不中途退缩,必周旋到底。”
吴刚听到“盗剑”二字,一侧身,面对“无事生非”,手中剑扬了起来……
“花灵”厉声道:“你偷尸盗剑的目的何在?”
“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你先制止他再说!”
“老怪物,你们没有机会了,交易免谈吧!”
“姓关的,你也没有机会了!”
“什么意思?”
“你知道残害同门的后果,你那几位师兄不会放过你的。”
“花灵”额上冒出了汗珠。
“无事生非”紧迫着又道:“我老人家与这位和尚要全身而退,大概还可以办得到,万一不能,我老人家也早有安排……”
吴刚虽本性迷失,但并非白痴,这些对话,使他迷惑不解,他有一种希望明白的意识,因之,他手中的剑自动地慢慢垂了下来。
“花灵”权衡了一下利害,无可奈何道:“姓杜的,你想怎样?”
“做笔交易,两不吃亏!”
“开个价钱看?”
“你师弟被杀之事,除我老人家等几人外,别无人知,尸体可以消毁……”
“代价呢?”
“解了这小子的禁制!”
“禁制二字何解?”
“无事生非”哈哈一笑道:“关冷霜,真佛面前不烧假香,我姓杜的天上事知一半,地下事全知,少来这一套,要我老人家抖出你三代履历么?”
“花灵”默然。
吴刚侧耳而听,他在想“禁制”二字的含义。
宋维屏冷声插口道:“花灵,你如果想活下去,还是做成这笔交易吧!”
“忘我和尚”沉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花灵”冷酷地一笑,道:“我并非三岁小孩,如果各位被埋葬了,‘书灵’之死何人可证?这笔帐为何不能记在丐帮,地宫等名下?”
“无事生非”不屑地道:“关冷霜,你把我老人家估计太低了!”
这句莫测高深的话,使“花灵”一怔神。
吴刚冷冷道:“师姐,我要下手了?”
“花灵”尚未开口,宋维屏抢先道:“姓关的,再有半个时辰,如我小化子不出面取消命令,你与吴刚所做的好事与‘书灵’被杀于高升客栈的新闻,将传遍江湖,后果你自会知道。”
“花灵”打了一个冷噤,道:“我们同归于尽好了!”
“算盘那么如意?”
“不信么?不必‘索血一剑’出手,谁也别想活着离开,听说过‘见影蚀魂’这玩意么?”
“无事生非”老脸为之一变,接过话道:“你敢用这人神共愤的东西?”
宋维屏与“忘我和尚”可能不知“见影蚀魂”为何物,倒没什么特殊反应,听“无事生非”这一说,登时面现惊疑之色。
“花灵”转向吴刚道:“师弟你退开,监视着不许人离开。”
吴刚可真听话,片言不发地退到一个角上,按剑而立。
“无事生非”沉声道:“时间不多了,速作决断!”
“花灵”阴狠地道:“我在想店家在发现这些尸体后如何处置!”
“无事生非”淡淡道:“我老人家却在想你一旦成为残废之后,将如何现世!”
“凭什么?”
“凭这个!”
口里说着,手指朝“花灵”身上一指。
“花灵”下意识地朝身上一看,登时惊魂出了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