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下文。”
“青竹老人”深深思索了一阵子。
“老小子,金剑帮总舵设在何处?”
“孟津!”
“孟津?离洛阳并不远。帮主是谁?”
“不知道。”
“会不会就是管彤云老小子?”
“只能说有可能。”
“既然他儿子当了金剑帮密使,管老小子不是帮主也必知情,我们就从白云堡下手追查,如果封老小子还活着的话,救司徒明月也等于救他,这件事得跟打铁的他们从长计议,首先要对付的是‘鬼中鬼’甘十斗,我们走。”
“好!回去再说。”
“小子!”“育竹老人”转注金老四。“你留下,注意这一带的动静,小心些,别让鬼追去了你的魂。”
金老四只有点头的份儿。
“青竹老人”与风不变离去。
金老四独自留在现场,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小愣子,白水仙是洛阳花魁,也是江湖尤物,而小愣子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双方怎会搭在一道?他师父风不变到这时才吐实爆出惊人的秘密,其中会不会另有文章?
正想得出神,突然响起了声呼唤:“老四!”
金老四吓了一大跳,抬头望清了来人,心才定了下来。
现身的是纪大妞。
“阴符姹女”被神火教主以“无火之火”震散了功力,纪大妞跟她舅舅“飘萍过客”随之而去,看来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现在纪大妞又回到现场定有所图,刚刚风不变抖出的秘密她听到了么?金老四对她十分好感,便立即迎上前去。
“纪姑娘!”金老四笑着招呼。
“老四,白水仙人呢?”
“被‘鬼中鬼’甘十斗打成重伤,小愣子把她带走了,能不能保住一条命还不知道。”
说着,四下里扫瞄了一下,毕竟“鬼中鬼”是相当可怕的人物,才提及这名号时,下意识中自然产生警惕之念。
“现在她已经不重要了!”纪大妞神色很沉重。
“是!”回答了才发觉不妥。“纪姑娘是说……”
“我早已来到,听到了灰头发老者透露的秘密。”
“哦!”金老四的斗鸡眼睁大。
“不必紧张,我的目的跟你们一样,完全是为了营救司徒明月。”她对司徒明月的的确确是一片痴情。
“可是……纪姑娘,司徒大侠还是生死不明。”
“逮到姓管的便可明白真相,万—……他真的遭了不幸……”纪大妞眸子里闪出杀光,挫了挫牙。“对方将要付出惨重代价。”
“但愿司徒大侠平安无事。”
“他一定没事的。”
“纪姑娘有此把握?”
“对,因为我有这种感觉。”自顾自地点了下头。“老四,我相信你会为司徒大侠作任何事,甚至不计生死凶危,对是不对?”“一点不错!”金老四露出坚毅的神色。
“那我们马上采取行动。”纪大妞的口吻是决然的。
“只上采取行动?”金老四有些吃惊。
“嗯!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换句话说,打铁要趁热,不能给对手从容弄鬼的机会,对方现在还不知道底牌已泄,这对我们相当有利,你的点子多,而我还有那么几下,我们两个合作,一定能成事。”纪大妞意态昂扬。
“这……”金老四露出犹豫之色。
“怎么,你是害怕?”
“不是!”
“不相信我?”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是为了……”金老四吐口气。“青竹前辈他们正在商量对策,如果我们擅自行动,说不定会妨碍到他们的计划,要是惹火了青竹前辈,他那根竹棍子绝不留情,我的脚踝可就要遭殃了,所以……”
“所以怎样?”纪大妞面现不悦之色。
“先禀明他老人家,彼此互相配合,岂不更稳当?”
“不稳当。”纪大妞一口把金老四的话给堵回去。“我做事喜欢用自己的方法,不作兴一窝蜂,顾虑太多反而坏事,你既然畏首畏尾,我一个人去办。只当我没提这件事,你跟着几个老顽童去听候使唤吧!”说着转身……
“纪姑娘,别这么性急,我们再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做或不做只一句话。”纪大妞回过身来。
金老四的脸胀红了,听候使唤四个宇很伤他的自尊心。
人,除非修养到了极致,否则那口气是要争的,他在想是不是也该表现一个独立的性格,让别人惊奇一下,自己是个大男人,怎能吃女人笑话。心念之中,他拿定了主意,下意识地挺了挺胸。
“好,我跟你去!”
“主意打定了?”
“当然,金老四虽不成材,也是条江湖汉子,不至于虎头蛇尾,说话不算话。纪姑娘,你说,怎么行动?”
“先离开此地再说。”
“好!”金老四毅然点头。
两人离开野林。
村边小茅屋。
“青竹老人”与风不变在堂屋里喝酒。
房间里,小愣子在替昏迷不省的白水仙换衣服,换的是他自己穿的男装,为了掩饰她那鼓突突的大胸脯,小愣子很费了一番手脚,整整一正布,才算把胸部包平,腰围变粗,换完衣服,他已经汗流满面,不是费力而是紧张,虽然他看过她裸捏以对,但要用手触摸翻动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接下来,他为她梳头拢发戴面具,动作相当利落,真看不出小愣子居然有这一手,于是一个惹火的风尘尤物在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乡下小伙。端详了一番,小愣子笑了,似乎很欣赏自己的杰作。
“小愣子,怎么啦?”风不变大声问。
“成了!”小愣子擦着汗走出房门。
“坐下,喝两杯,吃点东西。”
小愣子在下首坐下,趟上酒,先敬二老。
“师父,白姑娘……”
“小子,从现在起改口,他叫二呆子,是你兄弟。”“是,能不能……让她醒来?”
“能!”风不变点头。
“武功呢?”小愣子瞪大眼睛问。
“她这辈子只能做个普通女人。”风不变淡淡回答。
小愣子现出黯然之色。
“我说老小子!”“青竹老人”呷口酒,徐徐放下杯子。“先商量正事,司徒明月和封老小子全失陷在金剑帮,而姓管的小子是帮中的密使,以他的身份不该投效金剑帮,目前的问题是管彤云的立场必须查清楚,你的看法……”
“依我看法,有两个可能的情况。”
“哪两个?”
“一个,白云堡可能已经被金剑帮控制。”
“晤!有此可能,第二呢?”
“第二,金剑帮的总舵在孟津,而孟津与洛阳近在飓尺,基于一山不容二虎的原则,白云堡为了自保,跟金剑帮挂上了钧。”
“青竹老人”发怔,然后猛拍一下桌子。
“错不了,准是如此。”
“什么准是如此?”
“青竹老人”先望了望小愣子然后才开口。
“当年为了玉狮子和‘玉机金经’,‘天龙神君’谷中强遇害,马二那老小子是目击者,证实凶手是‘鬼中鬼’甘十斗和一个蒙面人,马二中了‘鬼中鬼’的‘森罗丧元掌’,十年才恢复功力重出江湖……”
“啊!”风不变相当震惊。
“据马二说,蒙面人剑术奇高,管彤云外号‘金剑无敌’,现在又有了个金剑帮,照我糟老头子判断……”
“管彤云便是当年的蒙面客,也就是金剑帮主?”
“正是这句话。”“青竹老人”深深颔首。
“我们如何行动?”风不变情绪略见激动。
“对方现在还不知道已经泄了底,不会采取防范措施,这对我们有利,集中全力对付,绝对不能让‘鬼中鬼’逃脱。”
“直捣白云堡?”
“不行,对方控制了人质,得考虑人质的安全。”
“那该怎么办?”
“监视白云堡,设法逮到管寒星当本钱。”
“立即行动么?”
“无妨多等等,也许老四那小子会带来消息。”
小愣子沉着脸为二老添酒。
纪大妞与金老四顺大路而行,眼看到了河神庙。
“纪姑娘,我们直闯白云堡?”
“对,管寒星并不知道身份已经暴露,而他跟司徒明月是表面上的好友,我们装着去拜访他共商救人之计,如果机会好能制住他,事情便好办了。”
“‘鬼中鬼’甘十斗不好应付,我们……”
“到时再说,没什么不好应付的。”纪大妞似乎很自信。
“我们先到庙里去仔细盘算盘算怎样?”
“可以!”
两人踅入河神庙。
刚到庙门外空地,金老四眼尖,立即发现庙里有人,停步道:“纪姑娘,神殿里像是有人,我们回头吧?”
纪大妞张了一眼道:“好歹看看是什么人?”
两人又举步,到了庙门,一条人影从神殿现身,赫然是“飘萍过客”,纪大妞喜孜孜地叫了一声:“舅舅!”
两人近前,金老四躬身,口称:“前辈!”纪大妞拉住“飘萍过客”的衣抽,一副天真之态。“舅舅,许……许前辈情形怎样?”
金老四知道她问的是谁,“阴符姹女”许秀仪。
“要恢复武功……恐怕很难。”
“这……”纪大妞目光一黯。
“慢慢再想办法吧!”
金老四可不明白纪大妞何以会如此关心“阴符姹女”,“青竹老人”还没告诉他,“阴符姹女”被“无火之火”震散阴功这一节,也不明白双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舅舅,您怎么会在这里?”纪大妞转了话题。
“还不是为了你这丫头。”
“为了我?”纪大妞放开手仰脸问。
“不为你我巴巴地到洛阳来做什么?”顿了顿又道:“丫头,你这死心眼的舅舅我真拿你没办法,你这么做知道祸闯得有多大么?”
“闯已经闯了,我会要对方付出代价的!”
“好,舅舅我算是赔进去了,来,我告诉你……”说着,低头在纪大妞耳边悄语了一阵,然后道:“去吧,你会如愿的。”
“哈!”纪大妞鼓掌,欢呼道:“舅舅,太妙了!”
白云堡。
雄踞在邙山脚下,宏伟的巨构跟它的声名一样煌赫,在中原道上是数一数二的门户,洛阳四周百里范围之内尽属它的势力,堡里跑出一只狗来也没人敢招惹,不过,江湖中对它的风评还不错,没有任何可议的恶行劣迹。
月光已经西偏。
一双男女来到了巍峨的堡门前,是纪大妞和金老四。
巨大的堡门只比城门略小,紧闭着,旁边开了一道偏门,说是伯门,仍可容一辆马车出人。八名武士雁翅排在门边,佩剑,双手抱胸,相当够派头。
带班的武士迎上前,朝两人一阵打量。
“两位有何贵于?”回话还算客气。
“要见你们少堡主!”纪大妞回答。
“噢!两位是……”
“我叫纪大妞!”大拇指一撇。“他叫金老四,跟你们少堡主是在开封城认识的朋友,有要紧事找他。”
“少堡主的朋友叶带班的武士看两人的穿着打扮长相竟似不信,“逍遥公子”管寒星会有这种不起眼的朋友?
-假不了的!”金老四插了一句。
*少堡主一大早出去,尚未回堡。”
“这……就见你们堡主吧!”纪大妞接回话。
“见堡主?”带班的武士露出轻鄙的神色。
“对,事情不但重要而且紧急。”纪大妞尽量抑制。
-什么事?”
“不能告诉你。间“那对不起,在下无法通报,堡主不轻易见外客。”
“你的意思是不让我们进去?”纪大妞心火已发。
“嘿!”带班的武士冷笑了一声。“白云堡从开堡到现在,还没人闯过,纪姑娘口气大,谅来本领也不小?”
“本领谈不上,但小小白云堡还没人在姑娘我眼下,要你通报是照江湖规矩,同时看你们少堡主的面子,否则的话,根本不必多此一举,你不通报而拒客,责任由你负。”说着,侧向金老四道:“老四,我们进去。”
金老四相信纪大妞的身手,但他也相信白云堡是龙潭虎穴,如果硬闯,后果实在难料,可是蛇吃扁担转不了弯,事到如今只有豁出去了。“走吧!”两个字,金老四是硬着头皮说的。
“你们真敢?”带班的武士手按剑柄,两眼发了红。
“没什么敢不敢的!”纪大妞举步。
金老四随之起脚。
带班的武士退后两步,掣出剑来。
守卫的七名武士也纷纷拔剑迫了过来。
空气骤呈紧张。
纪大妞与金老四脚步没停。
就在双方说话即将接触之际,一声暴喝传自堡楼之上:“退下!”
八名武士齐齐退了开去。
堡楼又传下声音道:“他们两位的名字我听少堡主提过,尤二虎,带两位到外客厅,我去通禀堡主。”人没现身,不知道是什么角色,想来在堡里多少有些分量。
七名武士收剑站回原位。
纪大妞与金老四随在尤二虎的身后进人偏门,穿过练武场,眼前是宫殿式建筑的外大厅,画栋飞檐,廊柱粗可合抱,人扇花窗是洞开的。
“两位请进!”允二虎停在廊沿。
纪大妞与全老四大刺刺地步进厅门。
尤二虎转身退了出去。
厅里布设豪华,气派十足。
两人并不就座,站着等待,约莫半盏茶工夫,内门传出一声轻咳,一个华服威严的老者缓缓步出,带凌的目光相当迫人,使人有不敢逼视之感,不用说,他便是鼎鼎大名的白云堡“金剑无敌”管彤云了。
“见过堡主!”俩人双双抱拳。
“请坐!”管彤云抬手。
双方分宾主坐下。
“听说两位是寒星的朋友?”
“不错互!”大妞欠了欠身。
“纪姑娘和金老四?”
“正是!”
管彤云的目芒钉在纪大妞的脸上。
“两位要见老夫有什么重要事?”
“小女子不善辞令,就直截了当的说了吧!令公子与司徒明月情同手足义共生死。而司徒明月现今落在‘金剑帮’手中生死不明,此来是想跟令公子共谋营救之策,偏巧令公子外出未归,堡主是一方之主,能见到堡主可说万千之幸。”纪大妞侃侃而谈。
管彤云沉吟了片刻。
“寒星为了好友的失踪寝食不安,日夜在外奔走,希望能找到确实的线索,目前……有个最大的难处。”
“请问什么难处?”
“我们对金剑帮的情况可以说完全不了解。”
“噢!”纽大妞微一蹙额。“是吗?”
“如此说,纪姑娘对我的话有疑?”
“是不敢相信。”
“为什么?”管彤云神色丝毫未变。
“以贵堡的威望和实力,绝对不会容许别人在卧榻之旁酣M。”
“哈哈哈哈,纽姑娘,金剑帮的人出现洛阳是事实,但也在开封出现,而开封有‘古月世家’和‘四绝山庄’,声望不在本堡之下,这卧榻之旁该如何解释才合理?”这话辩解得既有力又有理,可惜他不知道底牌已泄。
纪大妞胸有成竹,不想作口头上无谓之争。“堡主,小女子不是为了辩理而来,只是随口的一句话”笑了笑,以沉凝地声音接着道:“如果我请堡主立刻救人,堡主肯答应么?”
“立刻二宇怎么解释?”管彤云微微一晒。
“就是马上办的意思。”
“纪姑娘认为这是马上可以办得到的事?”
“以堡主的声望地位身份,应该可以办到。”
“纪姑娘!”管彤云作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威严十足地道:“如果不是看在你们跟小儿的交情份上,老夫马上下逐客之令。”说着离座而起。
纪大妞和金老四也站起身来。
“堡主!”纪大妞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我是有条件的!”
她不再自称小女子而改称我汽氛因之转变。
“纪姑娘,凭你还不配跟老夫谈条件。”
“绝对配,而且堡主也绝对会接受。”
管彤云的目芒变成了白热化的电光,简直可以伤人。
“你说?”
“坦白奉告,我两个来的主要目的便是要见堡主,令公子管寒星已经不再逍遥,他已经落在第三者的手中。”
“什么?”管彤云老脸大变,威严全失。
“我再说一遍,令公子已落人第三者之手。”
“第三者,谁?”管彤云厉声吼问。
“这便是我所说的条件。”纪大妞十分笃定的样子。
金老四一直猜不透纪大妞的舅舅“飘萍过客”在河神庙对她说的悄悄话是什么,她一路来始终故神其秘,现在忽然明白了,管寒星被反扣作人质,这可是相当有力的一张王牌,看来此行的胜券已经在握。
管彤云的目芒由电光变成了刀,锋利无比的刀。
“你们两个居然敢到本堡来玩命!”
“我们彼此都在玩命?”
“第三者?哼!第三者便是你们的身后人对不对?”
-堡主,我们在谈条件!”
管彤云的脸孔在一阵急剧的扭曲之后,骇人的目芒收敛,这表示他的心理有了转变。
“你说,什么条件?”
“用比较好听的话说,堡主救出司徒明月作为交换令公子的代价。”纪大妞一字一句,唯恐说得不够明确。
“还有!”金老四补充一句。“封树人前辈。”
管彤云的脸皮子又起抽动,但没有激烈的反应。
“怎会牵扯到封树人?”
“一加一还等于一,这本是同一个问题。”金老四正经八百地说,由于纪大妞打出了王牌,他的胆子便大了。
管彤云仰面望向天花板,久久才放平下来。
“纪姑娘,小儿现在何处?”
“就在附近不远。”
“如果你现在就可见到你要救的人?”
“我只要发出讯号,就可以完成交换。”
“好,你随老夫来。”
纪大妞内心欢喜若狂,想不到一切如此顺利。
事情并没正面揭穿,但彼此已心照不宣。
纪大妞和金老四随在堡主管彤云身后,一路穿过门户,奇怪的是不见半个人影,金老四心里犯了嘀咕,直觉地感到事有溪跷,忍不住碰了纪大妞一下,使了个眼色。纪大妞摇摇头,表示不必担心。控制了管寒星作反人质,她笃定管彤云不敢玩什么花样,他不会不顾他儿子的生命,同时,她一心一意只想见到司徒明月。
眼前来到一个相当幽静的花园里,花木扶疏,山石玲珑,轩圃精舍,极富园林之胜,使人有置身江南之感。
一个老花匠在专心一致地修剪花木,这是离开大厅之后唯一见到的人,三人从他背后经过,他连头都没抬。
穿过林荫花径,到了一幢精舍门前。
管彤云止步侧身。
“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纪大妞不得不开口问了。
“贵宾雅舍。”管彤云淡淡回答,没任何特殊表情。
“来此作甚?”
“纪姑娘不是要见司徒明月和封先生么?”
“他们……住在此地?”
“对,他们两位并非阶下之囚,老夫待以贵宾之礼。”
“噢!”纪大妞有些犹疑,本想说什么又止住。
“还是由老夫带路吧!”说着走了进去。
纪大扭与金老四互望一眼之后跟进。
精舍里重门叠户,格局与众不同,仿佛一座小小的迷宫,纪大妞已经警觉情况有异,以询疑的眼色望向并行的金老四,金老四回报的眼色也是同样的,两人不期然地停了脚步回头望去,尽是重叠的门户和交错的过道,根本就无法分辨方向与位置,很显然地已人了臼套,明明不可能的事偏偏发生了。
管彤云正进人一道房门,发觉回头。
“怎么啦?”管彤云带笑问。
“我们要见的人呢?”纪大妞的语调已不自然。
“就在这房里。”
“希望堡主不要做后侮的事。”
“哈哈哈哈,纪姑娘,寒星在你们手上,老夫还能做什么?
你的疑心也未免太重了。”说完,自顾自向前走。
两人再互望一眼。
“老四,你留在门外。”
“好!”
纪大妞进人房门,一眼便看到床上一个身穿皮裘的人面朝里卧,真的是司徒明月,她喜之不胜地急步近床。
“司徒大哥!”她欢叫了一声。
床上人没应。”
这时,纪大妞突然发觉失去了管彤云的影子,立知不妙,转动目光,这房间没别的门户,连窗于都没有,人怎么会消失的?
“司徒大哥!”她再叫了一声。
床上人依然没动静,伸手一推,床上人虎地翻身坐起,纪大妞一怔神,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就在这瞬间,只觉穴道一麻,人便瘫了下去,对方出手太快了,快得根本不见他出手,而且点穴的手法完全不同一般武学。
这时,她看清了,床上人赫然是刚才所见的花匠,只是多了件皮裘,他是怎么进来的?
太大意了,后悔已是不及。
“砰!”地一声,房门自动关闭,金老四被隔在门外。
花匠褪去了皮裘,提起纪大妞扔在床上。
纪大妞浑身软如棉絮,连手指都不听使唤。
花匠朝纪大妞笑笑,片言不发,走了开去,到壁间伸手一按,板壁一翻人消失,板壁又复原,没半丝痕迹。
纪大妞心头还很清楚,她努力镇定心神,默默运功解穴,她的武功别出蹊径,玄妙无方,是别人无法想象的,表面上绝对看不出她有任何行动的迹象。
没多久,管彤云的声音不知由何处传来,但字字清晰。
“纪大妞,好好听着,司徒明月加上你两个是三比一,老夫再不担心寒星的安全,现在规规矩矩回答老夫的问话,先报上出身来历?”
纪大妞的嘴闭得很紧。
“你要是不开口,知道老夫怎样对付你么?”
纪大妞仍无反应。
“你真的不开口?很好,看起来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虽然长得丑,但身材满不错的,堡里多的是壮男粗汉,他们对女人不会挑剔,老夫每次派三个进来,让你乐到开口说话为止,你意下如何?”
纪大妞连动都没动,完全充耳不闻。
“老夫从来不对敌人姑息,说了一定做到。”
说完,声音顿杳。
金老四被囚在阻湿黑暗的地牢里,他是站在房门外由翻板陷落下来的,穴道没受制,人也没受伤,只是摔下来时皮肉遭了点殃,他练的功夫就是能挨打能跌摔。牢里散发的气味使他肠肚翻腾,凭经验他知道这牢里常有死人,闻到的气味是死尸留下的。
他现在无暇去揣测纪大妞的遭遇,一心只想脱困,而且要趁对方没对付自己之前,如脱不了困便注定烂在这里。
他沿四壁摸索,手触及的是平滑而冷硬的石壁,没半丝隙缝,也摸不到牢门,看来牢门是暗藏由机关控制,他对这一道是外行,所以想都不必想。
摸着摸着他摸到了角落里贴地的一个铁板,两尺见方,栅枝粗如儿臂,想来是地牢的通风孔,从栅边空气流动这一点可以判断出来、他的精神振奋起来了,甚至不用想便已有了脱身之道,对这方面他是经验丰富的。
“顽铁大师”南宫宇送他的短刀是最佳工具。
宝刀削铁如泥。
他坐在铁栅边动手开始切削,相当吃力但不觉其累,因为老命比累更重要。他尽量不弄出声响,如果被发现了便一切算完,同时也要争取时间,意外的状况随时会发生,网中之鱼要真正溜脱才有活路数。
铁条一共四根,是铸死的,他必须切断两根才能脱身,至于铁栅之外又是什么景况那就无从臆测了,反正断栅求脱是眼前唯一的生路。
好不容易切断了一根,连喘口气都不想又切第二根。虽然宝刀削铁如泥,但铁并非真正的泥,交手时夹以内力快挥猛切,断人兵刃容易,削一根死铁棒可就大大地不同了,现在他的里外衣都已被汗湿透,由于力量的剧减,越到最后越吃力牢顶响起一声“嚓!”
金老四机警地收刀翻身靠在栅孔上。
一道亮光照射进来,扫移了一阵之后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心收缩了,要是被看出破绽,便将功亏一篑。
“金老四,现在你说……”不见人只有声音。
“没什么?”金老四力持镇定。
“管少堡主现在何处?由何人控制?”
“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我是半路被纪姑娘邀来的。”
“你谁备受点活罪才肯说?”
“杀了我也是一样,不知道要我怎么说?”事实上金老四并不完全知道,凭判断他只知道是“飘萍过客”的杰作,至于藏人的地点和看管的人他真的是不知道。
“如果你肯合作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就烂在牢里,神仙也无法救你出来。”
“我认了!”
“断气之前的时间是很难熬的,你会受到做梦也梦不到的款待,到那时再说可就迟了,现在给你点时间想上一想。”灯光暗去,“咔!”地一声,想来是灯孔封上了。
对方没立即对他迫供实在是福星高照。
金老四念了一声佛,又立即继续切削。
第二根铁条终于切断了,他深深透了几口气,下半身先探下去,手抓栅框边沿,然后全身垂直,脚下是空的。
没有光,什么也看不见,凭经验判断,下面不是地道便是别一层地窖,似乎不可能是无底洞,身在龙潭虎穴,又处于生死边缘,险是非冒不可的。于是,他施展本行特技,身躯朝左方荡去,们踢一区,碰到了硬壁,然后再向右荡踢,也触到了硬壁,精神不由陡振,他已测出了中臣四尺的夹壁,差不多已可断定是一条地道。双手一松,落在实地,果然是一条地道,他毫不迟疑地摸壁前进。
地道极长,两刻光景,远远看到一道膝膝白目,看来已侠到出口,他加紧了步伐,手也不必再摸壁了。
眼前愈来愈亮,果然是地道出口。
又是一道栅门,比洞口略小。
想都不必想,他又一次借用宝刀,站着切削可以使得上力,很快便切断了一根,扳开,侧身挤了出去。
前行三四步,这才看清是一口既大且深的古井,井底有水,而地道口开在并的半腰,并口内收,由上下望只能望到井底的水,无法发现此壁的暗道口,口子距井圈最多八尺,这完全难不倒他,一飘便窜出了并口。
井的位置在屋后靠围墙的角落,井边杂草丛生,看样子是口废井,而且平时没人来,不远便是后门,目光越过围墙,可以看到后山的荒冢。
他不敢停留,翻出墙外,窜进杂草之中。
现在,他完全自由了。
周围有不少上堆,新的旧的,一般死人不会抬到白云堡的后围墙外埋葬,他忽然明白过来,这里是专属白云堡的埋尸场,埋的是他们自己人,另外便是敌人,靠近邱山便有这点好处,无论死多少人都很容易处理。
金老四自嘲地笑了笑,要是逃不出地牢,这里便会均加一堆新土。随即,他想到陷在堡里的纪大妞。
如何救人?
凭自己的能耐办得到么?
再就是生死不明的司徒明月,两人此来是救人,反而几乎两条命一起赔上,该怎么办?
他蟋缩在草叶里苦苦地想。
密室里。
纪大妞静卧在床前。
三条金刚般的大汉站在床前。
“谁先上?”一个问。
“我!”另一个答,一双牛眼直照在床上。
“你凭什么?”
“反正大家有分,谁先……”
“那不同,先后差多了。”
“我们猜拳,赢的占先。”第三个提出解决办法。
“好,豁拳!”最先开口的赞成。
三人豁拳,第三个全赢,第二个输一拳,头一个三拳皆输,直呼晦气。第三个汉子瞪着眼道:“你两个到那边面壁,他妈的,干这种事别人瞧着不是味道。”“你怕半路泄气?”
第二个斜起眼。
“去你的!”
第三个把两人推开,近床,伸出蒲扇大的手,以古怪的声音道:“小娘们,咱们三个轮番上阵,准把你乐死,看起来你还是原封……啊!”叫声不大,人仰面翻倒,口鼻溢出血来,就这么一下,非常干脆。
另两个闻声转面。
纪大妞已经站在两个身前,没吭半声,双手齐亮,她是恨极了。又是两声闷嗥,双双栽倒,同样口鼻冒红。
“好哇!”管彤云的声音传来。“想不到你还是只爪尖齿利的母狼,好,老夫有更妙的方法治你。”显然他是在暗中监视的。
纪大妞退到房角,背靠墙,如此可免除后顾之忧,在视线之内的任何攻击总是比较容易应付,威胁可能减轻些。
围墙外后山。
金老四苦想了一阵之后,决定先来个“扰敌缓兵”之计以争取求援的时间,同时也阻延对方对纽大妞的迫害,他不知道纪大妞目前的情况,但可想而知对方一定不择手段以达到营救管寒星的目的,以对方质问自己的口吻判断,纪大妞的遭遇一定很惨。
扰敌欺敌这种游戏金老四最拿手不过。
于是,他又越墙人堡,用最高的技巧巡了进去。
盏茶工夫之后,他又巡了出来,登上更高的地方。
现在,他要欣赏他的杰作了。
三道浓烟先后从堡里不同的方位冲空冒起。
警钟开始大鸣。
浓烟转眼变成火焰,火舌乱吐,朝四下里伸展。
堡里顿时鼎沸起来。
金老四带着微笑观赏。
巡逻队出堡搜索,六人一组分头游动,其中一组从后门巡出搜查后山,金老四得意于自己的杰作,只顾观火,待到发觉,人已到了匿身之处不远,六个人间隔一丈左右,正面排搜,金老四恰当其中,现在他紧张了,脱身容易,但要不露痕迹很难,因为是大白天,而山坡是正料面,一旦被发觉,对方势必放出信号,定然招来一窝蜂的围捕,不死就得回笼,时间并不容许他多作考虑,人已逼近身前,剑身映着斜阳,发出耀眼精芒。
先逃再说,这是他的决定。
正待长身而起,六名武士一个接一个仆倒,连哼声都没有,他不由傻了眼,急难关头,何来这高深的救星?
-金老四,是你放的火?”声音响起,人已站在身前,赫然是纪大妞的舅舅“飘萍过客-,想不到的意外。
金老四虚悬的心放了下来。
“是的,前辈!”
“大妞跟你一道?”
“她已经失陷在堡里,小的无计可施识好……”
“快把经过说一说。”
金老四把全部经过说了一遍。
“飘萍过客”多一句话都没说,匆匆掠去。
纪大妞呆在密室里,久候无动静,她并不知道金老四放的野火已把白云堡烧得鸡飞狗跳,暂无暇来对付她。
呆了一阵之后,她想到该设法脱困,求生是人的本能,虽然她对机关暗道是外行,但不能不碰碰运气,如果刚才不是自除禁制,后果早已不堪设想,要真的被地上的三个壮汉糟蹋了,那可比死还要严重百倍。她所知的是壁间有转门,必须设法找到开启的枢钮。
望着地上三个壮汉的尸体,她深侮没留一个活口,否则事情便好办了。
她开始用手触摸,用脚尖踢踏,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
堡里的火已经扑灭。
搜查的行动也告中止,但加强了内外警戒。
堡主管彤云与一个红光满面的大胖子老者坐在厅里交谈,两人的面色都相当沉重,尤其大胖子堆满赘肉的脸拉成一个变了形的大馒头。这大胖子是白云堡总管史大方,但堡里上下背地里都称他为史大胖。
“史总管,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毫无蛛丝马迹。”
“大白天纵火,这人真的有两下子,那批老怪物一个都没现形?”
“没有,依卑属看,‘青竹老人’他们还不至于使用这种有失身份的手段,说不定是‘神火教’方面的人所为。”
“没有伤人?”
“后山有六名弟子被杀。”
“六人被杀?”管彤云脸孔起了抽搐。
“是的。杀人者手法奇诡,死者身上无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不知用的是什么武功。”史大方胖脸连连抽动。
“嗯!这是一种至上的阴功,跟那姓纪的小姐有关,你去指挥善后,本堡主有办法对付。”
“是!”史大方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