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凌风来到御史府,他直达中院。
“客人到!”娇脆的少女声音发自头顶。
这声音太熟悉,在紫荆关内外曾经数度传话飞笺,但都闻声不见人,是“鹦鹉夫人”的手下之一,现在她已经跟“仙女”文素心方面联手,声音为何发自高处?他抬头扫瞄,花树枝浓叶茂,如果藏人是不容易发现的。
又是一声:“客人到!”
古凌风急循声望去,传声的方位应该是东耳房顶,但没发现人影,他非常纳闷,仔细定睛搜视,突然看到耳房檐牙上有个小小的影子,像是只夜鸟,这种时辰,除了夜枭,鸟该在巢里,而这只鸟的眼睛根本不类夜枭。
鸟在鼓翼,动作姿态颇为眼熟。
“客人到!”这是第三声。
古凌风震惊莫名,声音竟然发自鸟儿之口,想,瞪大眼苦苦地想,突从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来,这是只鹦鹉。
“鹦鹉夫人”原来是以这只通灵的鹦鹉为号。
困惑了多时的谜底揭开了,闻声不见人,空中传字柬,掌握敌人的行踪等等原属神秘的状况现在完全说明了。
“古公子!”
“哦!金老!”
老驼子从黑黝黝的大厅里现身出来。
“古公子夤夜而来,必有事故?”
“是有事!”
“请进厅里再谈!”
古凌风步进厅中,摸黑坐下。
老驼子紧邻着落座。
“什么事?”
“欧爷传话要晚辈前来联络。”
“噢!目前情况尚无进展,问题在于卜芸娘和黑袍蒙面客的下落不明,‘鬼脸人’也断了线,正全力侦查。”话锋略顿又道:“照我们夫人的判断,‘神通宝玉’是落在百灵会主的手中,这点已无庸置疑。”
“这与晚辈的判断完全一样。”
“要查出‘百灵会’舵坛所在,会主是何许人物,必须从卜芸娘他们几个高级弟子身上着手……”
“唔!”
“再告诉你—个消息,毛人龙已离桃花女而去。”
“何时?”
“半个时辰之前。”
“半个时辰之前……不对!”
古凌风把林家祠堂发生事故的经过说了一遍。
“唔!时间上是不对,救走华艳秋的绝不是毛人龙,照你所说的情况看来,华艳秋很可能已经落入百灵会人之手,被救走的可能性不大,林家祠堂老夫摸过,那对守祠堂的老夫妻并非寻常人物,很可能……”
“可能什么?”
“那对怪物也可能是‘百灵会’弟子。”
“怪物,什么来路?”
“古公子听说过‘魅男鬼女’这名号么?”
“啊!”古凌风的眸子在黑暗中闪出熠熠寒光。道:“魅男鬼女,听说过,半个甲子前在中原武林道上赫赫有名,以心狠手辣著称,就是他两口子?”
“不错!”
“这一说,那双怪物是‘百灵会’中人的可能性极大。”
“我们一道去探探?”
“好!”古凌风立即答应,纵使老驼子不提他也要去查个究竟,华艳秋的生死下落,他不能袖手不顾,还有就是“百灵会”的底非积极摸清不可,这是“神通宝玉”公案关键之所在,不能再延宕下去。
就在此刻,房门边一个声音道:“请稍待片刻!”
古凌风像触电般打了个战抖,他听出是“仙女”文素心的声音,同时也看到了窈窕的模糊身影,这本是常驻心头的影子,然而现在他不但不愿见到,也怕看到,因为“鹦鹉夫人”
卑鄙得近于残酷的条件已经切断了双方之间连接的线,线断了,一切随之幻灭。
如果是无缘,就不该相识,如果是有缘,为什么又会发生这种事?
文素心知情么?
“鹦鹉夫人”此刻应该在同一屋顶之下,因为刚刚鹦鹉在报讯。她与文素心已经是联手,如此作法能心安么?
文素心的身影向前挪近了些。
“古公子,老夫在外面等你。”
老驼子很识趣,他知道双方必有话说,所以主动回避,边说边步了出去。
古凌风离座而起。
“文姑娘!”他叫了一声,无以为继。
“古公子!”文素心也低唤了一声。
光线太暗,彼此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相通的灵犀有一方已经闭阻了,太大的转变,谁也意料不到。
默然相对了片刻。
“古公子!”文素心先开口,道:“我们都在南阳城,有共同的目标,但见面的机会却不多,你没有话说么?”
古凌风的心弦起了震颤,她说这话的寓意是什么?是一种含蓄的示情?
可是,现在,自己又能说什么?
此情可待成追忆,自己已经丧失了追求和接受的资格,对她,他不能像对华艳秋一样,她是高贵的名品,而华艳秋则是一朵招蜂引蝶的春花,他不禁想起了华艳秋说过的话:“我们是同类,我才是你需要的女人,你也是我需要的男人。”
真是如此么?现在不是也是了,她讲实际不在乎名份。
“我是有话要说!”他迸出了一句话。
“什么?”
他又闻到她身上散发的异香,他竭力压抑住激荡的情绪。
“你们已经跟‘鹦鹉夫人’联合行动?”
“不错!”
“为什么?”
“因为双方的目标和目的完全一样!”
“我能知道么?”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有守口的约定。”
“好!就算我没问。还有件事我憋了很久……”
“说说看?”
“在山里那三座碑上刻有图案的怪坟埋的是什么人?”
“你一定要知道?”
“如果文姑娘不愿透露,我当然不能勉强。”
“你这句话分明是逼我说出来。”轻笑一声,道:“现在说穿了也没多大妨碍,坟里埋葬的是三大神偷。”
虽然醉虾早已经判断过,但现在一经证实,古凌风仍不免感到震惊,三年前窃取“神通宝玉”的三名神偷真的已不在人世。
“怎会死在苍龙岩?”
“是逃到那里的。”
“死因是什么?”
“毒杀灭口!”
“什么人下的手?”
古凌风忍不住激动。
“这就是我们要追查的对象,你们的目的是追回‘神通宝玉’,我们的目的是查出施毒之人,而目标却是一个,以目前的情况判断,这个共同的目标便是‘百灵会主’,逮到目标,我们双方都可以达到目的。”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如谜的情况也得到澄清,只是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她们志不在宝玉为什么苦苦追查施毒者?
她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刚才她拒绝回答,再问也是枉然,古凌风把挤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想到另一个……
“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噢!”
文素心的目芒闪了闪。
“醉虾江无水留在山中,他的情况如何?”
“平安!”简单地两个字。
“何以不出山?”
“这……得问他本人。”
“唔!”
“还有话要说么?”
“眼前就这么多!”
“真的没话说?”
古凌风心中一颤,她到底是想要听自己说什么?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拒绝了“鹦鹉夫人”结合的条件而自提终生不娶的诺言这回事?
“文姑娘到底想要知道什么?”他只好反问。
“想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她率直地说了出来。
古凌风又一次震颤,他面临极想逃避的问题。
“要我……怎么说?”古凌风的口齿突然变得笨拙。
“不必马上回答,你可以想一想,不过我想听的是实话,现在先让我说明一下。”她又上前一步,距离已经拉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道:“大别山中,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为你解了毒物的螫伤,那时,我……就开始喜欢你。后来,在苍龙岩不期重逢,为了避雷雨,我们拥抱过。这一次,我被西门涛毒钉所伤,你抱我上床,就是说我们曾有过肌肤的接触,而我并非不守礼的人,这点我想你明白……”
文素心说一句,古凌风的心便震动一下,而痛苦也随着在心里滋长,他已经失去了平素的冷沉,代之以激动。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为什么?”
古凌风的声音变成了异样。
“因为你像一个我永远忘不了的人。”
“谁?”古凌风大为意外。
“现在不告诉你!”
文素心的声音倒是很平静。
“我……只是一个人的影子?”
“对,将来你明白之后,会以做这影子为荣。”
“……”古凌风苦苦一笑,没有话说,他能表示什么呢?一个错误的决定,否定了他一切的权利。
“现在你回答我最先的那句话。”
“我……无法回答。”
古凌风痛苦地摇头。
“我一定要你回答,纵然是一个字。”
“文姑娘!”古凌风的心头有针在扎,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现在……我的恨已经种下,我的梦已经醒了,是被残酷的事实击破的,不是我的本意,你一定要我说,我只能这样回答你。”
“我想知道为什么?”
文素心继续迫问。
“你可以去问‘鹦鹉夫人’!”
“为什么……会牵扯到她?”
“她会告诉你,我……走了!”
说完,不待文素心的反应,快步出厅,走向站在院子里鹄候的老驼子,他此刻有一种碎心的感觉,生平第一次。
“金老,我们走!”他甚至不待老驼子有所表示,举步便走。
夜将尽。
林家祠堂,里外一片死寂。
两抹淡影在东跨院一现随即消失在暗中,说它是淡影因为出现和消失太快,太短暂,使人无法分辨是否人的影像,如果你看到了,准以为是眼花。
其实来的是古凌风和老驼子。
一抹淡影从黑暗中重现,飘向厢房。
由于势子不疾,可以看出是老驼子。
老驼子停在厢房外的走廊上,然后开始逐间窥探,探视了一周,进入角门,不久从另一端绕了出来,掠回原处。
“金老,怎么样?”
“房里没人,每一间都是空的。”
“金老只在窗外探视,没有灯光,怎能断定没人。”
“老夫不必用眼睛看,只凭鼻子闻气味就知道。”
“哦!了不起!两个怪物……可能是因为行迹败露而易地躲藏,这一来要再找可就难上加难了,找不到这两个怪物,要想……”他本来要想说救华艳秋便没了指望,心意—转他止住了没说出来,他不想让老驼子知道自己的意念。
“魅男鬼女本就是鬼域人物。”
“我们白跑一趟了!”
“到停棺的地方去看看?”
“好!”
一老一少扑奔西跨院,老驼子行动的轻灵利落,使古凌风大为激赏,虽然他并非真正的“天马金驼”,但这份身手在江湖上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顶尖一流了。
刚到院门边,老驼子突然“嘘!”了一声。
两人双双隐住身形。
院子里赫然两条人影对峙,古凌风目光扫去,血行陡然加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对峙的竟然是“八臂神猿”欧阳仿和“鬼脸人”,“鬼脸人”带着狞恶的鬼脸面具,在这种专门停棺的地方分外显得可怖。
看样子双方已经对峙了一段时间。
“鬼脸人”,老驼子轻声发话。
“嗯!”古凌风应了一声,目光紧盯院地。
“看来此地定是‘百灵会’的密窝之一……”
“大概错不了!”
“如果能逮住‘鬼脸人’便算不虚此行,我们分开暗中伺机支援欧爷,暂时别露面以免惊走这恶煞。”
“唔!”
“千万不能让对方走脱,这种机会不多。”
“当然!”古凌风两眼毫不放松,生怕一眨眼对方便会消失,“鬼脸人”是窃案的始作俑者,是关键人物。
“还有,注意他们的同伙。”老驼子说完随即隐去。
古凌风也换了一个位置。
场中人开口了。
“欧阳仿,你别太过分。”
“何谓过分?”
“你也曾经是江湖人,得松手时且松手,如果逼得太紧,对你绝无好处,别以为你是官差就莫奈你何。”
“鬼脸人,老夫受上命办案,非完成使命不可。”
“你无法完成!”
“嘿嘿嘿嘿!”
欧阳仿报之以一串冷笑。
“不必笑,你准备着后悔吧!”
“鬼脸人,现在要问你,你当然什么也不会说,所以老夫什么也不问,等逮牢了你,你会规规矩矩照实招供的。”身形一欺,双掌攻出,到了中途,左掌不变,右掌改劈为抓,手爪颤幻,化成—片爪影抓向不同部位。
“八臂神猿”名不虚传,仿佛真的有八条手臂。
“鬼脸人”连闪急晃,也是掌爪并用,攻守兼具。
这一个照面说来话长,实际上只是一瞬。
凶险的场面跟着叠出。
昏昧的光线中,两条人影展闪腾挪,掌指纷飞,肉掌交击与指风破空声交织在鹰搏豹斗的动作里,幻成了怵目惊心的画面,空间被撕裂,空气被搅碎,凌厉诡辣,每一寸空间,每一秒时间都充斥着恐怖的杀机。
任何一方只要有丝毫的疏失便会招致可怕的后果。
古凌风号称“冷血杀手”,他的血不冷,但意态却是冷的,风狂雨暴之中,他保持绝对的静,他在等待机会。
逮“鬼脸人”是破案的契机,他的重要性超过了卜芸娘、黑袍蒙面人,差不多与“百灵会主”相等。
虽然还没见血,但搏斗的状况已可用惨烈二字来形容,双方都攻多于守,以最凌厉的招式,专拣致命的要害部位攻击,彼此都展布要吞噬对手的态势。
剧斗持续。
奇怪的是不见有“百灵会”的人现身援手,这是很不合理的现象,难道对方认为“鬼脸人”准能对付得了欧阳仿?
古凌风还没出手的打算,他只是全神贯注着场子,绝大多数成名的高手有一个共通的原则,非不得已绝不联手对付一个人,古凌风不是官府中人,所以他必须守这原则,严格说来这是不适切的,他现在是协助办案,面对要犯而墨守江湖成规,如果要犯走脱,他无法辞其咎,太注重武士风度而不权衡利害,有时反而是缺点。
“呀!”地一声栗叫,“鬼脸人”的身形突然凌空弹起,“大鹏展翅”一个急旋,变为“苍鹰搏兔”向下扑攫,从弹身到扑击实际上是一个动作,凌厉无匹。
欧阳仿不闪不避,微坐身形,双臂抡起,幻化成许多条手臂,不同招式,不同角度,同时爆向上方。
武术中的奇观,罕闻罕见。
古凌风是头一次真正见识到欧阳仿的绝活,手臂幻变不难,但要同时以不同招式指向不同角度可就不简单了,因为手臂实际上只有两条,封闭门户而兼具攻击谈何容易,“八臂神猿”得名的确不是幸致?
当然,古凌风意念上的反应只是一瞬。
就在双方将要接触的电光石火之间,“鬼脸人”殒星般划落的身形突起斜旋,硬生生迫降到一丈之外。
欧阳仿展示的绝活把他逼退了。
古凌风又一次震惊,“鬼脸人”这一手也是罕见的绝活,以那样疾速的扑攫而能在刹那间变势,亦属不可思议。
“鬼脸人”立稳。
欧阳仿收势。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泻落院地,左手用一块黑布吊挂胸前,赫然是开封府护卫黄坤,作奸犯科者的克星。
“万能铁手!”鬼脸人栗叫了一声。
黄坤步向与欧阳仿成犄角的方位。
古凌风暗忖:“加上一个黄坤,鬼脸人插翅难逃。”
刚刚才这么想,场子里突起变化,“鬼脸人”冲空而起。
欧阳仿与黄坤双双哼了一声,跟踪弹起……
同一时间,两蓬黑星自厢房顶朝两人当头罩下。
“鬼脸人”上了屋面,淡烟般飘逝。
欧阳仿与黄坤被暗器迫回院地。
古凌风没有任何犹豫,闪电般上屋追去。
东方已经发白。
晨光曦微中,两缕淡烟一前一后飘向旷野。
“鬼脸人”不断改变方向,目的是想摆脱追踪的人,而古凌风穷追不舍,说什么他也不能让对方兔脱。
古凌风稍微感到一些后悔,如果他不囿于风度二字,及早现身与欧阳仿联手,“鬼脸人”应该早已成擒,不至于起这变化,同时林家祠堂伏有“百灵会”高手是意料中的事,该防而未及防也是一个错误。
眼前是一条将近五丈宽的小河。
“鬼脸人”飞越而过,回身站在岸边。
古凌风急刹身形,他如果跟着飞越,“鬼脸人”来个半渡而击之,他非落水不可,如果错开这位置飞渡,“鬼脸人”便有时间从容而遁。
一时之间他计无所出。
古凌风与“鬼脸人”隔河对峙。
“鬼脸人,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笑话,本人绝不逃,只是还不到收拾你的时候。”
“你居然大言不惭,对古某人用收拾二字。”
“古凌风,本人为你不值!”
“什么不值?”
“堂堂江湖第一快剑,赫然有名的‘冷血杀手’,竟然作官府的飞鹰走狗,与江湖同道为敌,实在令人齿冷。”
古凌风心中一动,对方既然已经摸清了自己的身份,否认自可不必,反正这是意料中迟早会揭穿的事。
“鬼脸人,江湖上正邪不两立,你当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现在回头还有赎罪的机会,如果执迷不悟。可以想得到是什么下场。”
“哈哈哈哈,古凌风,省了吧,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下场。”
“鬼脸人,你人性尽泯,早就该死!”
“嘿嘿嘿嘿,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你的行为不但令人齿冷,还令人发指。”
“古凌风,你以为你是老几?”
“至少还保有人性。”
“有意思,你一再提人性二字,照你的说法,凡是江湖道上的都没有人性,只有你这种鹰犬才有人性?”
“鬼脸人,我问你,‘六爪银狼’温子真与你有结拜之义,你竟然杀之灭口,这是有人性的人能做得出来的么?你是不是早就该死?”
“古凌风,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禽兽,是江湖败类,只要是江湖人,不管黑白两道,谁都可以杀你,八拜之交不输至亲手足……”
“你,说我杀了温子真?”
“你们同路人下的手,跟你自己下手并无分别。”
“哈哈哈哈,你想玩什么把戏?”
“把戏,这叫把戏?”
“下手的是谁?”
鬼脸人的声调变了。
古凌风不由心中一动,难道“鬼脸人”不知情?对了,卜芸娘与白世凡诱杀“六爪银狼”之时,曾说:“……执行命令,你不该追查‘鬼脸人’的下落”,看来“鬼脸人”真的不知情,这机会可以利用,至少能分化他们的力量。
“白世凡已经被你们自己人杀死在紫荆关外的山中,卜芸娘还活着,你可以问她,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是……他两个下的手?”鬼脸人栗声大叫。
“不错,凑巧被我看到,地点就在古庙边的林子里。”
“他两个……为什么要……”
鬼脸人已相当激动,这表示他对“六爪银狼”温子真并未失结拜之情。
“执行命令灭口。”
“为的是什么?”鬼脸人这句话是在自问。
“因为怕他找到你。”
古凌风回答了。
“啊!”鬼脸人大叫一声,闪电奔离。
古凌风没有去追,因为隔了一条河,而对方的身法不慢,等过了河再追绝对来不及,同时看“鬼脸人”的反应这着棋走对了,他不会放过卜芸娘,而卜芸娘是百灵会主的女人,下命令的当然是百灵会主,这场戏有得看。
天已经完全放亮。
—条人影奔近,是老驼子。
“古公子,怎么样?”老驼子迫不及待地问。
“被他兔脱了!”
“可惜!”
“不过……在下趁机下了一步棋!”简单地把刚刚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道:“鬼脸人在‘百灵会’的位份绝不低,如果他们因此而起了内哄,我们便可以加以利用,这比抓到人迫问口供要好得多。”
“嗯!”老驼子深深点头。
“祠堂里情况如何?”
“发暗器策应‘鬼脸人’脱身的是‘魅男鬼女’那对老怪物,老夫也是追之不及,回过头与欧爷他们俩搜索祠堂,没发现什么线索,据欧爷说,他跟黄护卫原本是追踪卜芸娘,追到林家祠堂,‘鬼脸人’现身拦阻,卜芸娘兔脱,大概情况就是如此。”
“照此看来,林家祠堂是他们密窝之一无疑?”
“一点不错。”
“那我们对林家祠堂得加强监视……”
“对!还有,卜芸娘的行踪是祥云堡提供的。”
“祥云堡……”
“堡主霍祥云已经跟欧爷恳切谈过,他愿尽力协助欧爷的行动,以地利人和之便,随时提供线索。”
“祥云堡主一方之霸,有他协力事情会好办得多。”
“目前最主要的是要查出百灵会主到底是谁,他们的巢穴所在。”转头四下一看又道:“老夫与欧爷已经交换了意见,大致决定了双方行动的方针,我们边走边谈。”
“好!”
两人举步离开河边。
林家祠堂,地窖里的豪华卧室。
外面已经天亮,但地窖里必须燃灯,日夜都是一样。
华艳秋裹着锦被沉睡,看样子她是一丝不挂而且被制了穴道。
黑袍蒙面人坐在几边的交椅上,手指在转着茶杯。
卜芸娘站在一侧,脸色难看之极。
“芸娘!”黑袍蒙面人目光犀利,声音也近乎严厉,道:“我再三交代,不要随便到此地来,你偏不听……”
“我被人盯死了,你要我往哪里逃?”
“我说过无论发生任何情况我都有妥善安排……”
“包括我的后事?”卜芸娘媚荡之气全失,现在她的神态像一头母狼。
“你这不是横着来么?”
“哼!横着来?不必找理由开销我,这些年,我对你尽心竭力,为你出生入死,到头来,你把我当笼络人的工具。不错,我卖过,我是干这一行出身的,可是跟了你我就不再是那种身份了,你已经对我厌倦对不对?”
“芸娘,我们是在应付一场大风浪……”
“别说得那么堂皇,床上摆着的你怎么解释?”
“我要利用她,同时也减少一个敌人。”
“在床上用?”
“这只是附带的,因为我是男人。”
“哼!”卜芸娘又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她比我长得漂亮,年纪比我轻,玩起来更够味,对不对?不过别色迷心窍,桃花女不是像我这样简单的女人,心机相当深沉,她一向是玩男人而不是被男人玩。”
“你真正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劝你不要把一条毒蛇藏在身上。”
“我是玩蛇的。”
“玩蛇的常被蛇咬。”
“被咬的是本领不到家。”
卜芸娘一扭身,闪电般扑到床边,一柄亮晶晶的匕首朝华艳秋的喉头直插下去,女人要是一发狠的确可怕。
“啊!”地一声,卜芸娘暴退。
两样东西掉在被上,一把匕首,一个茶杯。
黑袍蒙面人这一手的确精彩,以茶杯作暗器,很顺当地阻止了卜芸娘的行动,人还是端坐着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华艳秋沉寂如故,她当然不知道差一点丧生刀下。
卜芸娘可就气疯了,横眉竖目,切齿咬牙。
“芸娘,你这是何苦?”
黑袍蒙面人语气和缓了。
“我不想毁在妖精手里。”
“你也是女人。”
“你的意思是以她来取代我?”
“可能么?”
“从你的表现,我已经看透你的心。”
“芸娘,你别得寸进尺。”黑袍蒙面人站起身来,声调变为阴冷,目芒也利得像刀,道:“我做事有我的原则,不喜欢被人左右,自己想想,你跟了我之后,一样在偷男人,你以为你已经变成了贞节烈妇?”刻薄尖酸得相当可以。
再不要脸的女人也无法忍受被人指着鼻子骂淫贱,而且越是这样的女人,对这方面的防护越比人强。
卜芸娘的脸皮子阵阵抽搐,横跨一步抓起匕首。
“你想做什么?”
黑袍蒙面人语冷如冰。
“我认输,我走!”
“你不能走!”
“难道你要杀我灭口?”
“希望你没说这句话。”
“为什么不让我走?”
“现在已经天亮,你一出去便无所遁形,很可能就有人在外面恭候你,你应该明白你现在也是对方主要目标之一,除了欧阳仿他们一帮,还有一直没摸清底的那群女人,随便哪方面你都应付不了,要走得等我安排。”
“我不想看着这妖精!”
“你可以离开这间房。”
卜芸娘扭身步了出去。
黑袍蒙面人冷笑了一声,很轻,走近床,拿起刚才掷击卜芸娘的茶杯,顺手在华艳秋的脸上抚了抚,喃喃地道:“女人中的女人,天生的尤物,跟你亲热过一次,便不会再想别的女人,桃花女,从现在起老夫不许任何男人碰你,如果老夫晚二十年出生该有多妙?不过不要紧,老夫的灵丹炼成,便会永葆长生,精力不退,陪到你老。”
说完,又坐回椅上。
“主人!”房门外传来声音。
“进来!”
一男一女进入房中,是那对守祠堂的老夫妇“魅男鬼女”。
两口子望了床上的华艳秋一眼,垂手肃立。
“外面情况如何?”黑袍蒙面人问。
“姓金的老驼子和姓古的小子又回头在厢房里穷搜,看样子他们已在怀疑这座地窖。”老头子恭谨地回答。
“让他们去怀疑好了,休想发现门户。”
“主人,属下有句话……想说。”
“说吧!”
“恕属下斗胆,这……‘桃花女’不能留。”
“为什么?”
“她不是普通女人,恐怕……将来会受其害。”
“你认为本座驾驭不了她?”
“不敢!”
“主人!”老太婆开了口,“桃花女是出了名的蛇蝎美人,而且极富心机,她出道以来,只玩男人,从没被男人控制过,是真正的狐狸,她跟姓古的小子往来密切,曾多次到豆腐店跟他幽会,姓古的会找来就是因此,而姓古的跟御史府那几个女的又串通一气,所以……”
“是卜芸娘要你两口子来说服本座?”
“不,我们没交谈,卜姑娘刚刚走了!”
“走了?”
黑袍蒙面人虎地起立。
“是的!”老头子接回话,道:“是从后面密道走的。”
“这娘们找死!”
老两口垂头躬身。
“她竟然敢自作主张,要是落入对方之手,会造成本会的致命伤,传本座之令与左右护法,立即设法逮她回来,她如抗命,格杀!”
后面两个字说得特别有力。
“遵命!”老两口齐齐躬身。
“顺便要木使者进来!”
“是!”老两口退了出去。
黑袍蒙面人坐回椅上。
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妇人步了进来,这妇人的长相简直不堪承教,皮粗肉糙,整个人就像头牯牛,如果不是发型和衣着,代表她是个女人,根本上就不像是女人,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倒胃口,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半眼。
“主人有何吩咐?”声音像敲破锣,偏偏又装出嗲腔,使人听了会产生想吐的感觉,连掩耳都嫌不及。
“木娘子,现在交代你一个任务。”
“请示!”木娘子躬身。
“活捉‘冷血杀手’古凌风,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付多大的代价,一定要达成任务,而且时间上要快!”
“这……”木娘子的浓眉锁了起来。
“你不想接受命令?”
黑袍蒙面人目光如霜刃。
“属下怎敢。”
“那你这什么?”
“姓古的那小子被称为第一快剑,而且又不怕毒,要死的还容易着手,要活的恐怕就难了,是否可以……”
“可以什么?”
“生死不计!”
“本座一定要活口!”严厉而断然的口吻。
“遵命!”
“木娘子!”黑袍蒙面人放缓了口气,道:“你先下去仔细琢磨一下,如果需要其他支援,速报本座知道。”
“是!”木娘子恭应一声,目光扫向床上的华艳秋,眼球子一阵转动,微微点头,但什么也没说,施礼退出。
西跨院厢房里。
古凌风及老驼子站在棺木之间。
“照形势判断,祠堂里如果有地下密室,出入口应该就开在这厢房里,金老看不出端倪来?”古凌风在观察一口口的棺材。
“土木机关是一门大学问,非内行人无法观测研判,而且各有所宗,巧妙便自各异,老夫只是凭阅历略窥门径,并非内行,普通的还可以辨识,精细的便无从着眼了。”
“那现在只有严密监视一途了?”
“只好如此。”
“如何监视?”
“老夫会去安排。”
“那我们离开吧!”
“请,有事再联络。”
两人出祠,分手。
古凌风绕向祠后,潜意识里他有一个想法,如果这间祠堂是“百灵会”秘密据点之一,少不了有人出入联络,“鬼脸人”
是会中的重要角色,他在附近兔脱,说不定会潜了回来,凑巧的话,说不定就碰上。
于是,他直朝旷野行去。
树丛、农舍、田畴、鸦雀聒噪、牛羊啃草,全沐在早晨艳艳的阳光里,大地一片安详,然而这安详并非绝对,至少对江湖人是如此。
就是现在,古凌风听到远离田畴的树丛里传来了喝话之声:“站住,话不说明就休想走!”声音颇不陌生。
古凌风奔了过去。
树丛的草地上两条人影对峙。
古凌风奔近一看,登时血脉贲张,对峙的竟然是“鬼脸人”和卜芸娘,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好了。
他立即明白“鬼脸人”截留卜芸娘的原因了,半个时辰前在河边下的那着棋发生了作用。
卜芸娘水汪汪的媚眼直望着“鬼脸人”。
“鬼脸人”面具上的觇视孔里暴着凶光。
“说,‘六爪银狼’温子真是怎么死的?”
“温子真……他跟你什么关系?”
“八拜之交!”
“他遇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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