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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揽辔命徒侣            双击滚屏阅读

第十一章 揽辔命徒侣

作者:楚国    来源:楚国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23
  此时,一座白色小轿由疾风等人背後的道路赶上,两名轿夫健步如飞,很快地接近疾风道长。尚未靠近,灵木等人便已闻到一股熟悉的沉香。
  轿夫放下轿子後,掀开轿帘,轿中置放著一座琉璃香炉,炉中香烟袅袅,沉香木的气味渐渐随著白烟散向周围。
  众人皆为之一愣,那两名轿夫旁若无人,以白色绸缎织成的小绣垫隔著手,捧出香炉相木座,细心地放置此炉。
  管子声哼了一声,双掌倏地击出,疾风只觉身前阴森风响,不假思索先一掌推开了灵木,接著双掌齐出,与管子声的掌势相对。
  “碰”地巨响,两人四掌栢接,发出震耳的激撞声。一股酸溜溜、冷飕飕的寒气,自疾风双掌劳宫穴钻入,疾风打了个冷颤,往後跃开,只觉气攻胸腹,烦恶难受。他迅速地真气游走一遍,趋除烦恶。管子声又已闪至面前,变掌作拳,飕飕几下快攻,疾风连连闪避,管子声无法得手,但是拳掌中散出的阴气,却已逼得疾风几乎难以喘息。
  疾风方才接了管子声两掌,便传入一股邪恶的气息,疾风心知这股邪气已对自己造成损伤,为了立於不败之地,疾风暂时不敢再接他的拳掌,因此一味闪避,以觑其隙。
  管子声连连进逼,疾风只能闪而不能反击,令他颇为得意,出手也更为大气,猛然扬手击往疾风天灵。
  屈身而闪的疾风骤然立身,一指点向他右下臂内侧的青灵穴,积蓄已久的真气随之吐出。
  管子声手臂酸麻,右半身登时软弱无力,一股暖融热力注入他的心经,整只右臂像是融化了一般。
  管子声大惊失色,这股暖洋洋的朝气,不知是否会化去他的万尸之功,连忙踉跄退了几步,暗自调整气息。这一调息之下,更是心悸惊恐,万尸阴气似乎稍减几分,这是他苦练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现象。
  通明七子走的都是清修一路,纯阳之气浩然正大,管子声的万尸却是阴毒之末,遇上纯阳真气,当然立刻如春雪遇朝阳,黑夜遇日光,必定消失融解。
  一阵清柔娇婉的声音乍然响起:“管子声,你还不住手?”
  管子声一听见这阵声音,脸色骤变,缓缓放下手臂,立直了身子。
  疾风道长转身望去,只见黄衣素淡,雪肌莹然,殷曲儿俏生生地立在不远之处,阿环提著小灯,搀著她步上前来。
  灵木道长却不惊讶,他被推到一旁之後,除了注意疾风与管子声的大战,也注意到了殷曲儿。那白色小轿内的香炉破捧出後,轿夫还取出小帚,手脚快速地扫出了一条通路,将满地的落叶或脏秽之物都扫到道旁,然後在周围多洒了些香屑,才恭恭敬敬地退到路边。
  接著便有四名女子,扛著另一辆淡黄色小轿而至,阿环手提玉灯,跟著小轿而行。等放下小轿,掀开轿帘,搀出的便是殷曲儿。
  毁曲儿一手提著裙角,小心翼翼地走上被扫乾净了的走道,立在香炉前,这才出声喝止管子声。
  就在她慢慢吞吞的出轿之前,管子声和疾风道长已经又多拆了好几招。
  管子声见到她,更无善色,随便举手作了个揖。
  殷曲儿道:“你给我退下,这些人我带走了。”说著,对疾风与灵木弯身微揖,道:
  “道长,请。”
  灵木步至牛车旁,守著车的白鹇寨众手中兵器一震,纷纷对准了灵木,一旁的黑鹰寨众们还是袖手旁观,令管子声更是有气。
  灵木冷哼了一声,他前进一步,寨匪便退后一步,想必也不敢真的相灵木对上。
  灵木一跃王车边,率著疆绳,将牛车拖住,疾风全身防备仍不敢稍懈,看著管子声要如何对付殷曲儿。
  管子声面露难色,道:“殷姑娘,这是寨里之事,请姑娘莫插手。”
  殷曲儿淡然道:“你们寨主要我来的。”
  管子声道:“是吗?”声音里却完全不信。
  殷曲儿道:“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好主意?好一条声东击西的妙计,把我的扶金阁弄得一团槽,哼!我不知你平日怎么教手下的,他们在醉月楼里怎么说我,翠妈妈全告诉我了。唉,这些话让南宫碎王听了,只怕他要生气,我可为难了。”
  管子声乾笑了两声,这些手下们进了妓院,哪管是对公主还是姨子,被他们说出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高雅的言语,这些话让南宫碎玉知道,脾气是会发的,只不过为难的不是殷曲儿,而是管子声以下的寨众们。
  管子声装傻,道:“殷姑娘说什么,在下实在不知。这些人关系重大,寨主怎会请姑娘您来呢?”
  “你的意思是奴家不配帮忙寨主?”
  “岂敢,在下岂敢。”管子声道。
  “还是您认为寨主的决定是错的?”
  这可更不得了,管子声忙道:“不,绝对不可能,寨主是绝对不会错的。”
  毁曲儿微笑道:“对啦,南宫寨主英明神武,怎有可能错?那么你说,你们寨主说人得交给我,是不是错了?”
  管子声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个嘛……,如果寨主这么说,那就……”
  般曲儿声音轻柔,却逼得甚紧:“那就怎样?”
  管子声心一横,道:“姑娘恕罪,在下身为副座,责任重大,不敢随便将这个责任推到姑娘身上。”
  殷曲儿冷笑道:“你的意思,还是不相信你们寨主的决定了。你这个副座,做得很有架势,真是不错。”
  管子声不再去理她的挑拨,表面上恭敬有礼地说道:“在下只知道替寨主办事,把事情办好,不知道随机应变,还请姑娘包涵。究竟寨主有没有托姑娘前来,我得先问问寨主。”
  殷曲儿忽然眉尖一皱,身子又像站不住了,道:“唉呦,此地风紧,吹得我头疼。管军师,您要我立在这儿等多久啊?”
  管子声暗暗寻思,奇怪殷曲儿怎会突然出现?她向来不干涉江湖之事,只要南宫碎玉供给她的宝物讨她欢喜,便没事了。
  本来他们一个是寨主的姘头,一个是寨主的军师,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有时因为殷曲儿说的话,南宫碎玉记在心里,回寨之後便要照本而行,很令管子声伤脑筋。
  例如殷曲儿嫌南宫碎玉“村气”,南宫碎玉便劫烧了三座村庄。当然劫掠屠杀乡村,烧不去他的“村气”,殷曲儿还是对他爱理不理,南宫碎玉才讨教出所谓村气,是指不够文雅。
  南宫碎玉便学起了吟诗作对。
  他们草莽中人,要烧杀容易,要学诗可就难如登天。管子声为此替他抓来二十几个书生隐士教诗,结果全因为教不好而惨遭肢解。一天教不会,断一只手或一只脚,五天还教不会,则削鼻剜目。在这样严厉的逼刑之下,这些气质出众的名士还是无法教会南宫碎玉这虚有其表的草包什么是“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什么又是一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
  当然这绝不能是南宫碎玉资质有问题,只能是这些书生隐士太过无能,没法子在五天之内,把南宫碎五教成一个“文质并重”的大诗人,所以死有余辜。
  最后二十几个文采斐然的读书人都被杀了,南宫碎玉作的诗还是全被殷曲儿视若蔽屣。
  後来殷曲儿又冒出一句“居移气,养移体”,嫌南宫碎玉身边都是大老粗,当然一辈子别想当文豪。南宫碎玉一听,不怒反喜,当场欣然受教,自己作不成好诗的原因总算水落石出,就是身边的人水准太差,影响了他的灵感。
  这又再度让管子声只想杀死这个祸水,因为南宫碎玉下令全寨都得学作诗,由他亲自品评,作为升迁依据。
  要这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土匪作诗,那还不如把他们吊死算了,更何况还得定期交出作品。
  这下子为了不引起空前大叛逃,管子声只好与寨众们串通一气,拿古人之诗来抄,每个人各抄一首千古佳句,交给南宫碎玉。
  一时之间,寨众们个个都成了张衡、曹植。到了定评之日,只见南宫碎玉手持缣帛,对著上面粗劣的书法吟道:
  “‘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雨足(这个字是蹇),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 嗯,写得不错,这个是谁作的?王大目?很好,只要改改便成了,这个‘居世多屯雨足’,多了一字,屯雨者,状落魄之形也,何必言足?把足字删了,升作十夫长。再来‘……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哼!这是谁写的?陈富?
  这等烂诗,分明是胡乱应付!鲤鱼中若是有密函,那必是禀告敌情,如何会只问吃饭睡觉?饭桶一个,给我打五十板子,撵去挑水!”
  这无疑又引起寨中混乱,运气不好抄到烂诗者,固然被罚得莫名其妙,运气好抄到好诗者也不轻松,往後恐怕还要多写几篇,让南宫碎玉欣赏欣赏。
  管子声对於殷曲儿,痛恨入骨。现在她突然间出现,要干涉这件大事,更是教管子声意外而且摸不著头脑。
  殷曲儿道:“唉!罢了,你要问你们寨主,就去问,反正人在我那儿,如果是我们作主张,你就叫南宫碎玉把我一掌打死,我也逃不掉。”
  言毕,转身上轿,道:“二位道长,请跟我来。”
  管子声身子一闪,挡在殷曲儿面前,眼中凶光乍露,道:“殷姑娘要回去,请自便,但是人绝不可让你带走。”
  殷曲儿微笑道:“我若要带走,你怎样?”
  “这……”管子声吸了一口气,打她?不成,以後她告了状,死的绝对是自己;杀了她?
  或许可行。
  管子声心念才转至杀人灭口,殷曲儿已笑道:“管军师,您若杀了贱妾,也没什么,可是南宫寨主见了二位道长,道长说不说是你打死我的,我可管不住了。”
  灵木道:“嘿嘿,管子声,你这样为难你们头儿的夫人,是什么道理?”
  殷曲儿看了丁灵木一眼,道:“我不是他的夫人,只是个粉头罢了,唉,人微言轻,道长您见到了。”
  灵木笑道:“那么在白鹇寨里,是粉头大呢,还是军师大?”
  殷曲儿道:“当然是军师为尊。”
  灵木道:“那么南宫碎玉只听军师的吗?还是听你的?”
  殷曲儿道:“当然是听军师的,那些英雄事业,妇道人家是不懂的。不过,我说的话,南宫寨主偶尔也听上这么一听。”
  灵木嗯了一声,道:“嗯,南宫碎玉果然是个侠骨柔情的英雄,嘿嘿,想必对手下也很宽大了?”
  殷曲儿微笑道:“寨主的脾气,是再好没有的,他呀,任凭别人怎么评论,都无所谓,就是别骂他的……嗯,说是夫人也可以。”
  没错,南宫碎玉向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恶行霸道都无妨,但是谁骂了他的姘头,他可是会发狂。
  管子声深吸了一口气,心想:今日是殷曲儿硬要带走人,大家都看见了。就算这是殷曲儿自作主张,将来寨主追究起来,也尽可以推到她身上。管子声只好强忍气愤,退至一旁,道:“殷姑娘,你为寨主分忧解劳,令在下颇觉自惭,还有什么好说的。既是如此,就请姑娘把人带走。但是,这两名妖道恶毒刁钻,你是弱质纤纤,可能对付不了,可要我派几人保护你?”
  殷曲儿望了望东倒西歪的寨众几眼,道:“是啊,我真怕,你挑几个强手保护我吧!”
  管子声回头望著东倒西歪的寨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道:“这个……这些人粗鲁得很,怕会惹姑娘生气,那还是算了吧。”
  殷曲儿微微一笑,转身便走。疾风和灵木两人跃上大车,挥鞭启程,慢慢地跟在殷曲儿的轿後。
  直到他们都已远去,管子声才大喝道:“通通给我起来!这么多个打一个,被打成这样,还要不要脸?”
  寨众辛辛苦苦地互相搀扶而起,管子声负手望向黑鹰寨,朗声道:“黑鹰寨的朋友,天下百寨理应合作无间,今日你们总是不发一语,究竟是为什么?”
  前排的几名黑鹰寨众露出诡异的笑容,大家还是负著手直挺挺地站著,谁也没说半句话。
  管子声怒火更盛,要不是怕得罪了黑鹰寨,将来不好办事,他早就不顾友谊,将这些人痛打一顿了。
  管子声道:“诸位总该给在下一个解答,以解在下之惑吧!萧寨主胸藏万壑,气度过人,必定有充份的理由,让在下茅塞顿开。”
  过了一会儿,黑鹰寨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才有一人道:“嗯,管军师,我们寨主他……
  他没来。”
  管子声道:“萧寨主没来?”
  “呃,他要我们转告你几句话:‘以多围少,有失光明,羽扇绝尘智无双何等人物,岂能自居下流,损我英名?’”
  管子声奇道:“羽扇绝尘智无双?那是谁?”
  那名黑鹰寨徒道:“就是我们寨主。”
  “他何时有了这个封号?”
  寨众纷纷道:“我们也不知道。”“最好不要问他,别自找麻烦……”“反正就这样叫就对了!”
  管子声冷笑道:“贵寨主不屑参与围攻,可是疾风与灵木武功高强,这次圣女吩咐要抓的人,又关系重大,这个责任,萧寨主倒是扛得起啊!”
  黑鹰寨众道:“管军师,我们寨主只是不亲自来,他也派了人啦。”
  管子声望去,好像有一两百人的样子,可是气息微弱,居然不如一大群幼童,心里陡觉奇怪,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黑鹰寨众们又是你望我,我望你,露出那种诡笑。
  管子声按捺不住,纵身一跃,便跃入了黑鹰寨队伍之中,突然间眼前被一样巨物挡住,他双掌齐发,怒喝一声,“喀喇”几声碎响,眼前之物已被他击碎。
  管子声落在地上,夺过火把一照,简直是不敢相信。
  那是一大块平整地贴在木板上的画,画的是许许多多的人头队伍。在黑夜里远远望去,照著火光,确实很像许多人列队肃立,无法分辨真假。
  而回头一望,黑鹰寨派出的真人只有那么一排,约莫十几二十个人左右。他们一排真的人站在前面,後面就只树立起这张假画,充作千军万马。
  难怪他们怎样也不肯移动步子,只要他们离开了位置,後面撑起画的板架就要穿管子声气得几乎要晕倒,真没想到萧冰会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术。
  那十几二十名黑鹰寨众见到管子声气得发抖,都“嘿嘿”乾笑了几声,道:“管军师武功也很高强啊!”
  “眼力更是不弱。”
  “笛子也吹得好!”
  “在白鹇寨里又极有份量……”
  对照方才的事,这些话简直是在讽刺管子声,管子声沉声道:“我数到三,你们再不消失,休怪管某不顾两寨之谊!三!”
  黑鹰寨众们哄然四散,一下子就跑得没踪没影。
  管子声仰头长叹,心中万分愁伥,感叹自己空有一身好功夫,空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时不我予,盟友寡义,手下无能,想好好地为南宫寨主打出一片天下,前途却难逆料。
  管子声冷冷地睨视手下,道:“镜、花、水、月四队!给我过来!”
  那二十八人之中,十四人除了被拖著跑时全身的擦伤看来颇为可怖之外,还算没有大碍,但是破当成武器甩了半天的十四人就没这么轻松了,全都摇摇晃晃,站身不住,狼狈不堪;所幸在挥打之中,绳索有些断了,就算还没断的,适才也都破同伴们解了开,只不过他们身上还是臭得可怕,寨众多不愿接近他们,因此自成一群,立在一角。
  他们你推我挤,慢吞吞地赠到管子声背後。
  管子声皱紧了眉心,被臭气薰得受不了,又喝道:“给我滚远些!”
  他们这回倒是动作极快,一下子便退出了许多步。
  管子声暗自运起内功,以龟息大法放慢呼吸,以免再吸入那股屎尿之气。
  “没用的东西,你们被拖著经过弘农大街,怎不当场自尽了,还有脸活著?”管子声阴阳怪气地问道。
  众人面色讪讪,不敢作声。
  管子声又道:“你们丢的不是自己的脸,是白鹇寨的面子!给寨主知道了,只是死而已吗?
  哼,你们会求他让你们死!”
  众人打了个冷颤。南宫碎玉整起人来,确实会叫人生不如死。南宫碎玉生气时向来作风恶毒,多年来都是管子声在一旁稍加劝阻,才不致於太过份。如今要活命,也只有求这个军师。
  众人纷纷跪了下来,又是叩头又是哭叫的,道:“军师救救我们啊!”“这么多兄弟弟打不过一个妖道,我们怎对付得了两个?”“军师千万要保住我们的小命!”
  管子声道:“别哭了!要活命,只有—个法子!”
  众人连忙收住哭叫声,安安静静地听管子声的指示。
  管子声道:“你们马上设法全部去投奔黑鹰寨!等到成为黑鹰寨的人之後,再去告诉别人:‘我是在扶余阁拉屎的人,我是黑鹰寨的!’这样寨主就高兴了。”
  这果然是一条天大的妙计,众人如见一线生机,大喜叩头称谢道:“军师英明!’ “军师智谋无双!”
  但也有些人迟疑道:“黑鹰寨会收我们吗?”“听说黑鹰寨的寨主更难搞……”
  管子声道:“各凭本事去投奔,不然就听天由命了!除了镜花水月之外,其它的跟我回去!”
  他用尽心思,才想出这调虎离山之计,还真的去云家抓了老人来,要骗云若紫而回,本以为以礼骗来云若紫之後,还能拐动疾风与灵木,让他们相信自己真的与云萃有交情,再将他们引至陷阱中,一举擒之,在教主座下传令圣女面前,可是件天大的功劳。
  想不到会功亏一匮,不但被识破机关,连云若紫都没到手,回去之後如何对寨主交代,才真正教他头痛。
  殷曲儿这个装模作样的贱人,为何突然管起事来了?
  赶回白鹇寨的管子声,细细地想著这个问题。
  殷曲儿的轿子领著疾风与灵木的牛车,行了几里之後,殷曲儿便命轿夫止轿,被阿环搀扶著,下了轿,对疾风与灵木微微一揖。
  疾风与灵木一路上都在揣磨她出手相救的用意,两人互望一眼,灵木便道:“殷姑娘,你怎会赶来了?”
  殷曲儿幽幽道:“二位道长好没良心,我对你们说破了管子声的机关,现在南宫碎玉还不知道,等他知道前因後果,我是必死的了。你们把贱妾丢在醉月楼,不是要我等死吗?”
  她这样说也对,疾风有些困扰,道:“但我们也不便与女子同行……”
  殷曲儿道:“车中不是有位小姑娘?云老爷的女公子?”
  “我们要护送她回家,此後就分道扬镳。”
  殷曲儿道:“那么能否也护送贱妾一程?以免在半路上遭白鹇寨的毒手。”
  这个要求倒是合理,灵木问道:“你要去哪里?你有地方去吗?”
  殷曲儿道:“我有个乾娘,在城南的阆台观中修道,投奔了她就安全啦。”
  灵木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姑娘此後有何打算?”
  殷曲儿垂著头,沉吟片刻,才低叹道:“这卖笑的生涯,我早就不想过了,等我投奔了乾娘,乾娘见多识广,或许能给我一条路走也未可知。”
  灵木颔首道:“姑娘愿意洗净铅华,再好不过了。那么,请。”
  殷曲儿喜道:“多谢道长。”
  疾风道:“你依旧坐著轿子带路吧。”
  殷曲儿一怔,道:“车中只有两位小朋友,何不让贱妾与他们同车,也好有个照应?”
  疾风哼了一声,并不回答。灵木猜也猜得出他怕这个女子又勾引了封秋华,虽然封秋华重伤,神智不清,可是疾风总认为他是给女人害了,离女人越远越好。就算现在昏迷著,万一殷曲儿在的时候,他突然醒了,那可不大妙。
  见疾风道长脸色不善,殷曲儿也只好依言回到自己的轿中,低声对阿环交待了几句。
  车随轿行,再度启程,而车中的陆寄风,此刻也正与陆喜互相说著道别後的遭遇,无暇分心听别的事,只隐约知道是个女子救了他们。
  适才混战之时,车内的陆寄风便悄悄掀起车帘,招手要陆喜进来。
  陆喜急忙钻进车中,一见到车里那两头小虎,还是有点儿惊心,所幸车中空间甚大,云若紫好好地抱著两头虎,也不会扑到陆喜身上去。
  陆寄风拉著陆喜,道:“我们失散了以後,你可遇上危险没有?伯母呢?” 陆喜悲喜交集,道:“少爷,您没事,我就放心了,唉,柳夫人她……她撑不过去了。”
  陆寄风惊道:“什……什么?”
  “唉,那日在终南山上,我们等了公子一整天,天都黑了,不见您回来,我便知道不妙,辗转了一晚上,打算天一亮兄就去找公子……”
  陆寄风急得插嘴道:“你可不该抛下伯母啊!”
  陆喜道:“可是我只担心您哪。我安置好柳夫人,正要去找您时,便听见人声喧哗,我以为是强盗,吓得将车拖到林子里掩蔽一时,还没拖成,这些人就冲过来了,个个都是带刀带剑的大爷,见我们这车奇怪,扣住了要搜。”
  陆寄风紧张地问:“他们伤了伯母?惊吓了伯母?”
  陆喜道:“不,不,他们是有些急,可是还算客气。我拦不住,他们翻开车门,见到柳夫人,还说了声‘得罪’,也没去为难她。不过他们搜到药包时,却十分惊讶,凶狠狠问我:
  ‘怎会有云家的东西?’上头都有云家帐房的注记,他们认了出来。”
  陆寄风“嗯”了一声,道:“这些人是奉命上山找云小姐的,是不是?”
  陆喜道:“是呀,想不到……云小姐真的跟少爷您在一起。”
  陆寄风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先说,後来怎样?”
  “我跟他们说了公子您救了云老爷和云少爷的事,他们半信半疑,有几个似乎知道这事,便要我跟他们去见云老爷。云老爷就守在山下不远,他看样子非常著急,和和气气的样子都不见了,我看他不停在骂奴才,唉,云大小姐,你爹可真是疼你。”
  云若紫一笑,却说出令陆寄风相陆喜都吓了一跳的话来:“他急甚么?我和爹缘份总要完的。”
  陆喜呐呐地说不出话来,陆寄风知道她有妖力,或许能预知将来,只好见怪不怪,道:
  “你和你爹缘份能好好地尽了,那也是天理自然。不过到时候你要去哪里?”
  云若紫笑道:“我说了,我要跟你,还有小风小紫在一起。”
  陆寄风与她相视一笑,只是陆寄风在这一笑里,又想起自己误服天婴後,不知道未来是否真的会成为害死云若紫的关键,心头再度一沉,转头问道:“你见了云老爷,云老爷怎么说?”
  陆喜道:“云老爷真是个好人,他听了,便要我们与他同行,他说他避开了逃难的人群,要绕山路,迂回著走到商县,再坐船沿洛河上洛阳。”
  陆寄风点了点头道:“这很好,他肯让你们与他同路,你们可安全了,但是为何又说伯母她……她没撑过去?”
  陆喜道:“这几天云老爷都耽误在终南山下,派了许多人去找云小姐。这时候听说匈奴杀来了,我们才往山上避。有些晚了—阵子逃出来的,都说匈奴将军赫连昌杀起人来,绝无遗类。云老爷只好放弃找云小姐,继续赶路。”
  “我们走了一两天,便迎面遇到晋朝的大军,是宋王派来接刘剌史的。领队的右司马叫做朱龄石,挡住了云老爷的队伍,硬逼著他带路去找刘剌史。云公子十分气恼,说晋军打不过匈奴,先把长安烧了乾净,也不是没有兵力,还派得出兵强马壮的军队,却不是去救长安,而是来护送刘义真逃回南边去,是什么道理?但是这些话他也只在老爷面前说,被老爷骂了一顿,以後就没有再说了。”
  陆寄风叹了口气,道:“这可危险得很哪,你们不是又得回头,身陷险区了吗?”
  “是啊,但是也没有法子,当我们回头走到青泥时,才见到一路上都是晋兵的尸体。真是怪事,他们走了这么多天,才走到青泥?那不过出了长安几十里,刘刺史的军队怎会走得这样慢?”
  陆寄风道:“想是抢的东西太多了,拿不动。你们找到刘义真没有?”
  陆喜道:“路上残兵败将的,凄惨哪!朱龄石朱司马又唤又找,急得什么,一直到天色都黑了,才见到有个衣衫破败的男子,背著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一见到火光,吓得又跌在路边。朱龄石命人捉来问话,不得了,居然就是刘义真!”
  陆寄风道:“他命可真大。”
  陆喜突然笑出声来,低声道:“公子,您的话和云公子差不多,不过他说的是: ‘小杂种命可真大。’嘻嘻!”
  陆寄风暗自奇怪云拭松怎会讲这种江湖口吻,大概是跟侍卫学的,若是被他爹听见,想必又是一顿骂。
  陆喜接著道:“原来是刘义真的大军边战边退,一连好几天,晋兵被杀得半个活口也没有。刘义真在队伍最前面,先一步逃走,奸不容易等到匈奴大军撤退,刘义真也躲在草丛中好久了。他不敢出来路上,又没有马,谁见了他的衣饰,都知道他必是桂阳公,抓了他可是件功劳。因此他还是躲在草堆里,不知该怎么办。”
  陆寄风皱著眉,暗想这个桂阳公连随便找具尸体换了服饰,隐藏身份再逃命都不会,未免太过娇生惯养、不通世务。但是他心里挂念的,当然不是桂阳公刘义真,而是他的兄弟。
  在这种混乱的时节,又有谁会注意一个小侍卫的下落?陆寄风心知希望渺茫,忧虑地暗暗叹气,不动声色地听下去。
  “他运气真是不错,给中兵参军段宏找到了,段参军本已杀出重围,等胡人退了,他单人匹马又赶回头,一路叫唤桂阳公,找得声嘶力竭,刘义真听见他的声音,连滚带爬地出来相认……”
  “你怎知是连滚带爬?”陆寄风笑问。
  陆喜道:“呃,这是云公子形容的,我也没瞧见,可是不是连滚带爬,难道是抬头挺胸吗?”
  陆寄风笑著挥了一下手,道:“然後呢?”
  “听说刘义真听见了段参军的声音,哭哭啼啼地走了出来,说:“段宏,咱们两人同行,是逃不了命啦,不如你把我的首级砍下来,带到健康,请我爹不再想我。’段参军哭著叩头谢罪,救驾来迟,连忙将刘义真扶上马,自己用走的。可是刘义真全身发软,竟连马都坐不住,段参军只好拿绳索将他绑在自己背上,两人共乘。走了没多远,却又遇上一大匹强盗,他们鞭马狂奔,马也给强盗射中了,段参军武功高强,背著刘义真跟强盗们打,勉强逃出一命,但也受了重伤。”
  陆寄风听这一路之事,虽轻描淡写,也想像得到刘义真吃了不少苦头,陆喜又道:“他们被朱龄石找到之後,桂阳公见到云老爷,便逼云老爷护送他回南边去,承诺封王封侯的,云老爷只好硬著头皮答应了。”
  陆寄风苦笑道:“难怪云公子这般气恼。”
  陆喜道:“还没有完呢!桂阳公刘义真在云老爷之处,被奉得如神一般,他说起自己落难的过程,可与我说的不大一样……”
  “你说的是云公子的口气,不是吗?”
  陆喜笑道:“老头子我还是觉得云公子说得真些。桂阳公与云老爷谈话时,还是豪气千云地说:‘大丈夫不经这场危难,怎知人世艰困!’嘿嘿,云公子来学这口吻才叫像!”
  陆寄风忍不住问道:“柳兄弟怎样了?” 陆喜道:“公子,你以为云老爷没问么?桂阳公吱吱唔唔的,也没说清楚。柳夫人日日都问,云老爷也瞒她不住,拿了下少好话安慰柳夫人。可是柳夫人思念儿子,怕他也被胡兵给杀了,日日哭泣,汤药不进,唉……”
  陆寄风心头沉重,道:“是吗?”
  陆喜道:“柳夫人的病原本就沉重,云老爷府里的大夫已经尽力了,虽在逃难路上,云老爷还是差了十几个手下,好好地葬了柳夫人,云老爷做人真是没话说的。”
  陆寄风看了封秋华一眼,暗想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难怪封秋华也会舍命保护云萃的家小。
  陆喜道:“我随著云老爷南下,云老爷时常说到少爷你,也很担心你的生死。昨晚我相老爷说完话,要回自己车里时,便被几个会飞的汉子给抓了,他们逼我照著他们的话说,就说什么他们是云老爷派来接小姐的……”
  陆寄风道:“嗯,他们见你和云老爷私下说话,可能猜想你是在云家地位不低的管家,云小姐认得。”
  陆喜道:“可是我没想到少爷您也在,真是太好了,老天爷有眼睛。”
  说著,又喜极而泣。
  陆喜就知道云萃现在大约在什么地方,那么便可以带路,让疾风与灵木护送她回去了。
  看来相聚的时光已经不多,陆寄风怅怅地看著云若紫,过了一会儿,才道: “若紫妹妹,将来……你好好养著小风,让它跟小紫一块儿长大。”
  云若紫笑道:“它们长大了,还要生好多小虎儿!”
  陆寄风微微一笑,转头望向车帘,透过车帘的隙缝,隐约也可以见到疾风与灵木驾车的背影。
  牛车在人路上慢慢行驶,规律地摇晃著,天上明早两三点,在渐渐欲晓的天空中淡去。
  陆寄风想道:“我若被带上通明宫,不管要不要炼成丹药,都得逃走,永远不再出现在若紫妹妹面前……”
  他回头多望云若紫几眼,只见她白嫩娇美的脸上,双目灿若流星,微笑之际娇媚婉变,眼波流盼,还有种说不出的神韵,起初是越看越美,看得久一点,眼睛便拔不开了,只能定在她身上。
  陆寄风不由得痴了。他年纪尚小,於情爱天性,半点也不懂,只是多年以来,他离群索居,从没像这样沿路保护著、爱护著一个人,对云若紫产生的感情,就像是自小相依为命的兄妹—般,万万舍不得、也不放心就此离开了她。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著云若紫的头发,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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