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青见了桌上的警语,心头大震,忖道:“这必是皇宫内供奉‘云龙九现’呼延瑞了!
我第一天来此,仅在紫禁城四周踩探一次,就露了行藏,由此看来,大内高手果然非比泛泛,戒备之严,可谓风雨不透!”
田青不动声色,修地纵起身形,推窗掠到屋面上,脧目四扫,不由暗自摇头,他深信,百丈之内,没有武林人物隐伏。
田青回到屋中,心想,“云龙九现”虽然厉害,未必能于我初来即有所发现,一定是布有秘密眼线。那么,这客店中必有眼线,说不定就在左右邻房之中。
田青心念一转,立即哺哺地说:“即然行迹已露,不能再逞血气之勇入宫,有冒大不韪,还是速返江南为妙……”
说毕,丢下一块银子,故意大力推窗,掠到房上,向南疾驰,出城落荒而去。
奔出十余里,回头看看,并无人跟踪,立即隐起身形,回头看了一会,毫无动静,又回到城中。田青心想,紫金城东门,是武将入朝的“东华门”,戒备方面,可能稍懈,立即向东门奔去。
哪知他刚刚转入一条小巷,迎面两个潇洒的儒士,慢步负手踱了过来。
田青最初并未在意,但这小巷仅有一丈宽,两个儒士并肩平行,已占去一半空间,田青只得向右一闪,想自右边通过。哪知右边那个儒士迎头拦住,田青怔了一下,又向左一闪,左边那个儒士也闪身拦住。
田青本未注意这两个儒士,而且也不想惹事,只想早些入宫盗药,然而现在却不能不注意了。
他抬头打量这儒士三十左右,面如敷粉,长眉星目,琼飞樱唇,身材瘦小,乍看弱不禁风,衣着却十分华丽。
田青心想,无论如何,这两个儒士之中,不会有“云龙九现”在内,因为“云龙九现”
即便驻颜有术,也不会如此年轻。
“那么这两个儒士是谁?是‘云龙九现’的门徒?或着部属?”
田青沈声说:“二位兄台拦住在下有何教?”
这儒士相距田青不过两步左右,阵阵幽香,冲入田青鼻端,不由大皱眉头。
这儒士暧昧地一笑,露出编见贝似的玉齿,冷冷一笑,说:“就凭你这点道行,也想在我们面前玩花样?”
田青沈声说:“在下与二位素昧平生,不知尊驾究系何指?”
这儒士轻蔑地一笑,说:“叫你速离北京,永不再来!你难道忘了么?”
田青不由一愣,退了一步,沈声说:“请问哪一位是‘云龙九现’呼延瑞?”
两个儒士冷冷一笑,说:“哪一个也不是!”
田青斗然一震,沈声说:“你……你们是火球谷……谷主?”
“不错!”两个谷主冷冷一哂,说“本姊妹本没想到你存有此胆量入宫盗药,只以为白、蒲两个老鬼会来,因为本姊妹已知他们的轻功未失,此乃本谷属下暗暗跟踪,发现此一秘密田青厉声说:“可是‘太行剑客’徐超暗暗跟踪,发现此一秘密?”
两个谷主哂然说:“不错!因此,我等必须亲自出手,杀你灭口!”
田青不由一怔,说:“杀我灭口?你们有什么秘密落在我的手中?”
其中一个谷主冷峻地说:“当今皇上本以为我等已死,所以本谷才能在武林中立足,而你此番入宫,决难全身而退,一但被擒,在奇刑拷问之下,必定说出我姊妹近况及住址,皇上若知道我们仍然苟活人世,必定派出大内所有高手,杀死本姊妹,因此,本姊妹尽一切可能,必须阻你入宫!”
田青心想,我千里迢迢来此,岂能空手而回,然而,这两个女人身手太高,两人联手,绝非其敌,若仅对付其中一个,或能应付。
他冷冷一哂,说:“二位谷主怎知下入宫必定失败?”
两个谷主轻蔑地一笑,说:“老天爷颳风下雨不知道尚情有可原,若连自己那两手一脚也无自知之明,实在可笑亦复可怜!”
田青大声说:“上次在火球谷,在下没有动手并非惧怕你们,而是不愿使白、蒲二位前辈担心!现在既然在此遇上,正中下怀,在下想接二位联手一击!”
两个谷主“格格”娇笑一阵,年纪较大的说:“这样也好!要擒住你,也必须使你心眼口服!妹妹,我把他交给你了!希望在三五招以内,把他拿下,尽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年纪轻的谷主哂然说:“姊姊放心!我想不会超过三招!”
田青冷哼一声,说:“大话谁也会说,谁敢保证你们不会同时出手?”
那年龄大的立即退到两支以外说:“若对付你这后生小辈也要两人联手,那真是栽到小人国去了!”
田青左右一打量,此巷极长,若想避过她们,必须突出奇兵才行。
突然他有了主意,疾退三步,站在一家老百姓小门前,道:“既然如此,谷主请出手吧!”
那年纪较轻的谷主哂然说:“本谷主让你先出手!”
田青撤下龙头凤尾笔,暗念着怪人枣木棍的内功心法:大哉博乎,移气移体;玄者妙也,润气润身。
同时笔端斜挑,“笑指天南半朵云”已经施出,这一招尚未完成,“苏泰背速回身”又告出手。
那谷主并未施出火球,仅以长袖交挥,发出阴柔无俦的暗劲,乍见两个极普通的招式,却极具威力,不禁微微一愕。
田青以十二成力道贯于笔身,“平沙落雁空作势”之后就是“长虹贯日才是真”!
巨笔带着啸声砸下,锐不可挡,这时谷主的长袖已抢到田青的胸前,突感这一招虽然平实无奇,却蕴藏玄机,乍看似乎极易化解,但又感到无论如何化解,也无法全身而退。
这仅是眨眼工夫的事,谷主沈喝一声,袖中突然飞出一个绿球,向巨笔砸去。
“砰”地一声,地壳震动,谷主暴退三大步,田青就势倒纵,“哗啦啦”一声,将身后门撞得粉碎,落入院中。
这本是他的预定计划,忍着右臂奇痛,抬头一看,这一家百姓,似乎十分穷困,只有三间屋子,门旁有一个大鸡窝。
这一声大震,那笼中鸡鸭齐一鼓噪啼叫起来,田青灵机一动,将鸡笼提到大门口处,伸手掏出一锭银子,向窗内掷去,同时跃起身子,落在屋脊之后。
只闻“哗啦”一声,鸡笼四分五裂,鸡鸭乱飞,两个谷主未提防这--手,弄得娇呼不迭。
田青趁这工夫。向东门疾驰,凭他那高绝的轻功,轻易地进入“东华门”中。
此门之中,一马平川,地上铺着磨缝青砖,广阔的院落里,横贯一道河,也就是人所共知的“金水河”。
“金水河”上还有五座白玉石建造的桥,名为金水桥,沿河两旁,还有曲折多姿,雕刻着精美的玉石栏干。
任何人第一次进入这个大院落,也必迷失方向,因为屋宇重重,院落既多,范围又广。
据传说,紫金城是北京城大圈圈中的小圈圈,小圈圈里的黄圈圈,其实不然。
四周宫墙并非黄色,而是朱红色,气象浑厚壮观,无与伦比。
田青最初是由东门入内,向前走出很远,迷失了方向,又向北走,这才进入太和门,另成一个大院落,出廊出户,地上方砖,平整如镜。
穿过太和门,便是形如“王”字,白玉石为基的三大殿:“太和殿”、“保和殿”、“中和殿”。
而“太和殿”,正是明、清两代帝王的“金銮宝殿”。
现在田青不禁感到辣手,关于大内中情形,所知太少,那两处珍药,究竟藏在甚么地方?
以皇宫占地之广,楼阁之多,如果胡走乱问,即使不被守卫者发现,恐怕十天半月也无法-一打遍!
田青四下望去,楼阁连云,千门万户,不禁犹豫起来。
然而,当他想起白、蒲二位前辈为了自己,情愿牺牲他们自己,被废去武功的悲惨情况时,又不禁热血沸腾。
“既然来了,找不到珍药,绝不出宫!”
时近三更,四周静极,他知道那珍药绝不会藏在三大殿之中。
好在宫中花木甚多,容易隐蔽身形,不久来到三间雅轩之外,轩中射出灯光,且传出两人交谈声。
只闻其中一人说:“小弟今夜有幸与呼延兄临窗把盏,至感荣幸!关于那怪客事,不知老供奉有何高见?”
田青心中一动,深信另一人必是内供奉“云龙九现”呼延瑞,立即贴在窗上向内望去。
刚才说话那人,乃是“笑天翁”毛九如,一脸诏媚之色,为对面老人斟了一杯酒。
对面那位老人须发皓白,面如渥丹,双目如电,身着黄马褂,淡然地说:“武林之中,高人奇士多得不胜枚举,此人如此怪异,连老夫也猜不出是谁?”
毛九如微微叹了口气,说:“说来惭愧!小弟与他交手,在三十一招上,被他震飞兵刃……”
田青暗骂一声“无耻!”其实怪人所传那一首诗,前三句只是半招,合起来仅一招半,最后一句为一招,共为两招半。
事实上毛九如在两招半上输给田青,两人力拉,扯断了十三节亮银鞭。
田青不禁暗自叹息,武林之中,有几个名符其实的成名人物?看来此人也是浪得虚名……“云龙九现”呼延瑞沈声说:“毛见与他交换了三十招,总该看出他的武功路数!”
毛九如老脸微红,说:“小弟十分汗颜,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
田青心想,你根本没有和他动手,当然看不出了!真是瞪着眼睛扯谎!
呼延瑞冷冷一笑,说:“毛兄,那怪人比窗外这位如何?”
毛九如大吃一惊,田青也暗暗佩服,心念电转,此时若要退走,绝无问题!然而,珍药尚未得手,岂能空手而回!
因此,他站着未动,却沈声说:“呼延大侠果然不同凡俗,在下心折不已!”
毛九如正要出屋,只见呼延瑞摇摇手说:“毛兄请坐!窗外这位年轻小友,既敢只身进入大内,绝非泛泛之辈,何不请进共谋一醉?”
田青心想,事已如此,有进无退,进去钦他一杯水酒又有何妨?立即低声说:“田某却不之恭,打扰了……”
说毕,推门而人,又将轩门掩上。
呼延瑞和毛九如同时一愣,在呼延瑞来说,他虽闻出田青嗓音很嫩,可未想到他会如此年轻。
但毛九如却受不了,设若田青拆穿他的谎,他将无法继续在大内当这份供奉。
两招半败在一个年轻人手中,说起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田青见他局促不安,知他的心意,立即对呼延瑞抱拳说。
“请问尊驾是……”
“老夫呼延瑞,武林朋友赐号‘云龙九现’!”
田青道声“久仰!”又向毛九如抱拳说:“请问这位大侠贵姓高名?”
毛九如没想到对方如此圆滑,正中下怀,立即红着脸说:本书扫描校对站中文网址‘幻想时代’“老供奉毛九如,小友贵姓?”
田青朗声说:“在下田青,此番深夜入宫,只是为了找寻一个人!”
呼延瑞对田青端量一阵,说;“少友要找哪一位高人?”
田青早已成竹在胸,低声说:“老友‘屠龙剪’南宫玉于数月前突告失踪,据传说在宫中担任内供奉之职,专司守护大内珍药之责……”
呼延瑞哂然一笑,说:“田少侠错了!不是老夫自招身价,南宫玉虽也算是一号人物,要想人官担任供奉,似乎还差一点!”
他一脸轻视之色,续说:“设若大内珍药要南宫玉这等货色来守护,恐怕……”
田青故作惊疑之色,说:“莫非这是误传?”
呼延瑞冷冷一笑,说:“岂但误传,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坦白地说,守护珍药,为皇上亲选之人,连老夫也不够资格!”
田青不由暗自吃惊,呼延瑞已够难缠的,想不到守护珍药之人,比他还高一层。
田青不动声色,皱皱眉头,说:“在下听友人说,此事千真万确,据说藏药之处,距此不远……”
呼延瑞虽会请人家入内共谋一醉,那不过是诱敌之计,现在听田青这一席话,他认为田青既把南宫玉看得那么高,田青本人也很有限。
因此,他的态度十分傲慢,冷冷一哂,说:“全是一派胡言!‘百草轩’在‘中和殿’之后,距此有半里之遥,老夫深信你那位朋友,希望你早到阴间报到!”
田青目的已达,到即抱拳说:“即承见告,感激莫名!因某就此告退!”
呼延瑞狞笑一声,说:“小子!皇宫之内,说来就来,要去就去!天下有这等便宜的事么?毛兄把他拿下!”
毛九如吃过田青的亏,今夜尚幸田青故作不识,总算保住了面子,他不知道那次田青是现买现卖,还以为田青的辣着多着呢!
闻言犹豫一下,缓缓站起,大感为难。
呼延瑞沈声说:“毛兄听见了没有?”
田青冷冷一笑,说:“这位毛兄,在下前此毫无所闻,但对呼延兄,却久仰得很!告诉你吧!此番入宫找人、共为五人,其余四人,那一位的身手也比因某高出多多!现在田某想见识一下呼延兄的绝学!”
毛九如捏了一把冷汗,私心窃喜,平时呼延瑞倚老卖老,趾高气扬,他本就看着不顺眼,现在有机会让他现眼,自然不愿插手。
呼延瑞缓缓站了起来,轻蔑地说:“当今武林中的年轻人,能接下老夫五招的恐怕绝无仅有!你若能接下老夫五招!老夫作主放你出宫,一切责任由老夫一肩承当!”
田青耸耸肩,说:“其实何用五招!田某自愿打个折扣,减为两招半!”
呼延瑞为大内供奉,自视极高,不由气得须发皆张,厉声说:“小子,老夫供职大内,好久没有杀人,今夜你是死定了!”
田青冷峻地说:“呼延瑞,在未动手之先,田某有一言奉告,设若你输了一招半式,切莫声张,在下和同伴此番入宫,甘冒大不匙,只为找寻南宫玉,绝不节外生枝,设若你声张开来,你这份供奉恐怕……”
呼延瑞认为和田青多说一句话都有失身份,厉声说:“小子,你赶快领死吧!”
田青撤下巨笔.呼延瑞微噫一声,立即又狞笑说:“原来是三剑客屈能伸那败类之徒,今夜老夫必须生擒于你,献与皇上,也是奇功一件……”
田青不敢大意,凝神宁气,巨笔斜指而出。
毛九如一看,又是上次对付他那一招普通起手式,不由产生兴灾乐祸之心,冷冷作壁上观!
呼延瑞不禁皱皱眉头,他本是见多识广之人,这一招,简直太普通,武林高手不屑使用。
然而,田青施出这一招,势道却大不相同、气定神闲,天人合一,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但呼延瑞自恃身手高绝,仅斜移半步,懒得还手。
田青两个大洒窝上挂着冷峻的笑意,第二个半招施出,立即成“平沙落雁”的姿势。
呼延瑞毕竟不凡,暗叫一声“怪招!”
身形疾旋,倒踏七星,以退为进,大抽一拂,扫出一片罡风。
哪知田青这最后一招“长虹贯日”,乃是由前面三个半招的力道汇而为一,威力之大,无坚不摧,变化之多,神鬼莫测。
呼延瑞一袖扫空,急忙收回,但是田青的巨笔龙头,已抵在他的左肘上。
只要田青一用力,那左肘非粉碎不可。
呼延瑞面孔痉挛,肌肉抽搐,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这残酷的事实,是千真万确的!
旁边的毛九如本有幸灾乐祸之心,但此刻也不免产生兔死狐悲的感慨!这小子以两招半挫败皇宫内供奉,皇上安全岂不大为可虑?
况且田青在未动手之先,曾吹了一通,声言同来之人,身手都比他高得多多,就算和他一样吧,这五个人若要闹皇宫,何人能挡?
田青收回龙头凤尾笔,冷冷一笑,说:“‘五步追魂判’出道以来,从未失手,因某不敢自诩有过人之能,但却从不吹嘘!刚才这两招半,仅是在下绝招的一半,后面两招半的威力,大概二位可以猜想得到……”
他看了两个老魔一眼,心中暗笑,却肃然地说:“在下出道之初,曾受白、蒲二位前辈考验,他们两人联手,在下施出最辣手的五招,竟和他们扯成平手……”
两个老磨不禁动容,三剑客任何一位,他们都调理不了,而这年轻人,竟能独接两人联手而立于不败之地。
田青续说:“呼延大侠应该清楚,刚才田某若要废你一条左臂,可以说易如反掌,但因某深知武林中人,成名不易,尤其像大侠这等年纪,若是残反一臂,一世英名,必将付之流水!”
他看了毛九如一眼,肃然地说:“其实呼延大侠也不必难过,毛大使前些日子也曾失手在田某手下,尚未超出两招!在下刚才已经说过,连三剑客之二的白、蒲二位前辈联手,也仅能在田某五招绝学下保持平手,二位……”
呼延瑞一听毛九如也败在田青手下,恍然大悟,这才知道他刚才敢出手,原因在此,不由嘿嘿冷笑不已。
毛九如想起刚才胡吹之事,不由老脸赤红,尴尬至极。
田青见计已得逞,立即沈声说:“在下再重复一遍,此番入宫,只为找人,若南宫玉确不在此,在下与同伴立即退出大内,绝不暴露行迹,因此,奉劝二位,最好仍然在此饮酒,故作不知,可别庸人自扰!反之,嘿……”
田青不敢怠慢,大步走出小轩,向“中和殿”后掠去。
不管那“百草轩”中有没有那两种珍药,现在总算知道了地方,但田青对“云龙九现”
的武功,却略感失望,虽然他刚才取巧险胜,也证明呼延瑞名实不符。
因此,他深信大内之中,还有比呼延瑞更高的人物,绕过“中和殿”,前面是一个很大的花榭,里面传来笙歌之声。
此刻已近四更,难道是皇帝在此取乐?
田青心想,时间迫促,无暇他顾,还是速找“百草轩”为上策!
哪知这时水村中突然传一缕歌声,歌喉宛转,词意幽怨,十分动人。
田青掠入榭外竹林中,侧耳静听:“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
随却天边月,没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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