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仪美目四扫,有着无上的威仪,然后目光落在白、蒲二人身上,冷冷地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人,敢与老身作对?”
白乐天朗声道:“晚辈等人并未与谷主作对,尚请谷主明察,不过人各有志,不可勉强,晚辈等只是不愿受人拘束而已!”
皇甫仪冷笑道:“奇书已经找回,从今以后,无人能与老身抗衡!”
田青肃容道:“无人愿与谷主抗衡,吾等只是过惯了自由生活,不愿听人摆布,至于奇书失而复得,也未能必独步天下皇甫仪看了田青一眼,微微一笑道:“这句话若由屈能伸本人说出,也许可信!因老身最佩服屈能伸的绝世剑法,刚才那个怪人,能与呼延秀打成平手,那两招奇异剑术,老身猜想,那是屈能伸传他的!”
田青大声道:“不知谷主研过奇书没有?”
皇甫仪道:“老身早知屈能伸仍然活着,所以要首先研究奇书上的剑法,以便对付他,你小子若有胆量,不妨先开开眼界!”
白、蒲二人同声道:“谷主一代高人,岂能与后辈小子动手,若谷主非出手不可,晚辈二人当不避现丑之讥,愿陪谷主玩上两招!”
“好大的口气!”皇甫仪冷笑道:“依老身估计,你们二人的功力,未必有这小子雄厚!”
蒲寒秋道:“即使如此,晚辈二人亦愿舍命相陪!”
田青大步走出,对白、蒲二人深施一礼,道:“谷主既然如此重视晚辈,就让晚辈陪她几招,二位前辈尽管放心!”
白、蒲二人深信皇甫仪的武功比呼延秀高出许多,昔年在凤仪谷中,呼延秀尚属二流货,只因他人品出众,且与皇甫仪年龄相当,皇甫仪才与他私通,并传了他几手绝学。
现在,这些年轻人之中,以田青的天资最高,进境也最快,设若遭了毒手,实在是一大损失,更对不起屈能伸。
白乐天沉声道:“田青,你退下来,假如谷主非和你动手不可,那就是想斩草除根!”
皇甫仪哂然道:“你们二人胆子如此之小,倒是出乎老身意料之外,凭你们二人这句话,老身绝不杀他,最低限度,在未除去屈能伸之前,绝不向他下手!”
白、蒲二人互视一眼,他们不过是拿话扣住皇甫仪,若是田青坚欲动手,未必能阻止得了。
但他们深知这女人是“寡妇心肠,晚娘手段”。她不会放过屈能伸之徒,也深信她的身手定在那怪人之上。
田青虽然是年少气盛,并非不知厉害,他只是想为白、蒲二人挡一阵,因他知道白、蒲二人未必是她的敌手,一旦落败,一世英名付之东流。
田青甘愿牺牲自己,立即沉声道:“如果晚辈能接谷主一招半式,请谷主立即退出金山寺!”
皇甫仪哂然道:“一言为定!现在白、蒲二人作证,老身并无以大欺小之意……”
白乐天沉声道:“慢着!”他向田青使个眼色,田青不由心中一动,觉得他的目光中有严厉的警告之意,心道:“难道皇甫仪的身手非同小可?硬有杀我之心?”
皇甫仪道:“白乐天,如果你等认为老身确有杀死这小子之心,老身自不便和这后生动手!”
白乐天沉声道:“人生在世,不能光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别人想想,屈能伸收徒八人,最爱此徒,这理由很简单,田青确有令人偏爱之处,设若谷主定要毁了他,覆巢之下,绝无完卵……”
皇甫仪微微一怔,立即冷笑道:“你想威胁老身么?”
白乐天肃然道:“晚辈不敢!但就晚辈所知,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只要是凡夫俗子,有其所长,也有其所短!”
皇甫仪肃容道:“关于谷主与呼延秀二人之事,刚才那怪人已经说过,白某自不便揭人之短,白某说的是另一件事,如果谷主想以某种方式,控制自己,白某大胆直言,得饶人处且饶人,莫为已甚,请速起驾回宫……”
“住口!”皇甫仪厉声道:“白乐天,你敢威胁老身?”
蒲寒秋深深看了白乐天一眼道:“你说话须三思而后行!”
白乐天冷笑道:“白某深知‘祸从口出’之戒言!但谷主既然理直气壮,那就表示光明正大,无愧于心,身正不怕影儿斜,白某若说出毫无根据之话,自不免被后人唾弃,于谷主何忧?”
皇甫仪愕了一下,冷峻地道:“白乐天,老身二十七岁丧偶,正当盛年,无意立贞节牌坊,怪人刚才所说的话,老身也不便深责,对于‘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句混帐话,不值一哂!老身着仍有不可告人之事,你尽管说出来!”
白乐天肃然道:“有心难补先天缺,无术能保后世蒙!”
皇甫仪微微一震道:“白乐天,你别故弄玄虚,老身不惯打哑谜!”
白乐天沉声道:“绘影绘声神乎其技,惟妙惟肖色即是空!”
皇甫仪又震颤了一下,好像突然领悟了他的含意,沉声道:“白乐天,你怎知此事?”
白乐天冷冷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谷主若是聪明人,应该立刻移驾回谷,速作妥善打算,据白某所知,某人乃是……”
“好了!不必要再说下去!”皇甫仪气极败坏地道:“一言买祸,死无葬身之地,白乐天,你从现在开始,要数着日子苟活人世,老身首先要除去你这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白乐天淡然道:“白某把生死看得很淡,只要值得,虽死何憾,只可惜有一个人要先白某而死,令人扼腕浩叹……”
皇甫仪看了呼延秀一眼,沉声道:“起驾回谷!”说毕,退入风轿之中。
一场风暴竟因几句话而化干无形,使田青和几位师兄,有雷声大雨点小之感,只闻那四个女乐手,奏起怪异音乐,四个轿夫抬着轿子,一个大汉挟起地上的尸体,越墙而去。
乐声很快地消失,而白、蒲等人,仍然怅立在夜风之中,他们都有无限的感慨。
蒲寒秋肃然道:“乐天,你刚才四句偈语,到底代表甚么?”
白乐天沉声道:“请到里面再谈!”
众人跟着进入精舍,白、蒲二人坐在竹床上,其余诸人侍立床前,都望着白乐天。
白乐天微微叹了口气,道:“寒秋,你知道我这人,并非动辄揭人隐私之人……”
蒲寒秋肃然点头道:“我知道,你只是为了田青!”
白乐天喟然道:“可是我今夜不得不作一次小人!”
蒲寒秋道:“这也不能怪你,皇甫仪今夜率众来此,居心至险,本想赶尽杀绝,一口不留!”
白乐夭冷漠地道:“你现在该知道她要赶尽杀绝的真正动机了……”
蒲寒秋道:“我不太明了,不知你所说之事,是真抑是捏造的?”
白乐天道:“当然是真的,虽然如此,我仍以为此举有欠光明!”
突然蒲寒秋沉声道:“何人在窗外偷窥?”
只闻“小霸王”大声道:“二位前辈谈了半天,仍在绕圈子,实在令人不耐……”
说毕推门走了进来道:“刚才的情形,我已在假山后看到,依我猜想,皇甫仪和呼延秀之间可能……”
田青沉声道:“你若是知道,大家都听你的,白前辈就不必说了!”
“小霸王”伸伸舌头,走到“平地焦雷”身边,低声道:“小唐,这简直是吊人的胃口!”
唐丹道:“我也有此同感!”
白乐天沉声道:“佟林,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小霸王”道:“晚辈和田青一道出去的,前辈请问田大侠就行了!”
田青不由一怔,心道:“这小子反应极快,干脆推到我身上来了!”
白乐天冷峻地道:“你先溜出金山寺,田青稍后才走的,我现在只问你!”
“小霸王”大声道:“还不是为了铁丫头这事,晚辈说过,绝不让铁芬丫头的玉头落在满人手中!”
白乐天厉声道:“金鸡独立那个姿势你会不会站?”
“小霸王”微微一怔,大声道:“这等普通姿势岂能……”
白乐天道:“站给我看看!”
“小霸王”立即站成金鸡独立之式,颇为神气,白乐天沉声道:“站好!我不叫你恢复原状,你就永远站着,若敢故违,我把你那根人猿肋骨拆下来!”
“小霸王”大声道:“原来前辈要计算我。”
其余之人都移到一边,忍不住“吃吃”而笑。
白乐天面色一寒,道:“你们笑甚么?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能再单独行动,不然的话,你们会后悔的!”
蒲寒秋道:“乐天,你可以说出来了!”
白乐天肃然道:“你大概还记得皇甫仪的前夫是怎样死的?”
蒲寒秋道:“据说是自绝而死!”
白乐天沉声道:“一个武林绝世高手,自绝而死,必有重大原因吧?”
蒲寒秋道:“那是自然!但迄今仍是个谜,谁也不知他为何自绝?”
白乐天道:“你可知道皇甫仪和长生岛岛主有一点相似之外?”
蒲寒秋微微一怔,道:“他们二人风马牛不相及,而且皇甫仪人美艺高,长生岛岛主一脸麻子,身手也差得多……”
白乐天哂然道:“告诉你吧,皇甫仪也是一脸麻子……”
“啊……”诸人同声惊呼,连蒲寒秋也不例外,却沉声道:“这一点我不敢深信!呼延秀目高过顶,设若皇甫仪是个麻面女人,即使她的武功高绝,也难以使呼延秀臣服!”
白乐天道:“不错!也是因为如此,所以皇甫仪不得不设法瞒过呼延秀,以便控制他!”
蒲寒秋突然一震道:“莫非皇甫仪前夫自绝,是因为发现她是麻面,受骗之下,一怒而厌世!”
白乐天肃然点头道:“正是如此,试想,一位风标绝世的武林高手,一旦发现床头人满天星斗,而且被蒙骗数十年之久,能不羞愤欲绝?”
蒲寒秋道:“原来你刚才那几句偈语,正是暗示她以易容之术,骗过了呼延秀……”
白乐天道:“不错!你该知道,皇甫仪以麻面之姿,能获得呼延秀这等风流俊逸的夫婿,自是万事皆足,设若再被揭穿,她将再尝失偶之痛,因此,她不得不暂时退走……”
蒲寒秋肃然道:“可是她虽能瞒过呼延秀干一时,迟早终会拆穿!”
白乐天道:“她刚才临去时不是曾说‘一言买祸,死无葬身之地’么?那绝非虚声恫吓,在短期间内,她必定尽一切方法,除去我这唯一的证人!”
蒲寒秋道:“你刚才不是说可能有一人先你而死么?”
白乐天沉声道:“不错!以皇甫仪的聪明,当不会再对呼延秀抱有任何奢望,她绝不会等呼延秀拆穿她的秘密之后才下手,因为那样将使她的自尊心遭到创伤,她要呼延秀未死之前,保留完美的印象!”
蒲寒秋微微摇头道:“我认为不大可能,皇甫仪即使要杀他,也必须利用他一段时间,因为呼延秀的身手,乃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她不会于大敌未除之先,就失去左右肩臂……”
“错了!”白乐天道:“你不明了皇甫仪的为人,也不明了她的现况,她现在固然需要呼延秀相助,但她绝不会要一个与她貌合心离的人为她效命,因她仍有厉害人物作靠山!”
“小霸王”站了半天,面红耳赤,额上已有汗珠,大声道:“前辈饶了我,我要报告一个好消息!”
白乐天道:“你还是多站一会吧,须知这一姿势若能站好,也获益不浅!”
“小霸王”道:“我不信一式金鸡独立还要下几年功夫!”
白乐天冷笑道:“你知道甚么,金鸡独立这个姿势变化无穷,进可攻敌,退可保身,攻敌上盘可变为‘力划鸿沟’‘危巢取卵’‘金豹露爪’和‘巧数寒萼’等招,攻敌时中盘可变为‘野马分鬃’‘魁星踢斗’和‘推窗望月’;攻敌下盘可变为‘铁牛锄地’‘惊涛拍岸’和‘龙蛇起陆’等招,退而保身,可变为‘挂冠让位’……”
“小霸王”大声道:“前辈不必说了!晚辈看到皇甫仪的凤轿放在小船上,驶向江心的焦山……”
白乐天微微一震,道:“好吧,老夫饶了你。
蒲寒秋肃然道:“他们似乎不想走了,我真有点奇怪,我们在此集会,她怎会知道?而且消息如此灵通?”
白乐天低声道:“必有内贼!”
蒲寒秋道:“你是说我们之中可能有人泄漏消息?”
“不!”白乐天笑道:“可能是金山寺中的和尚!”
众人惊然一震,蒲寒秋道:“而且我可以断定,皇甫仪没有去焦山──”
“小霸王”大声道:“晚辈亲眼看到,难道骗人不成?”
白乐天道:“谁说你骗人来?那只是一乘空轿,旨在骗过我们,因她知道,我们只要站在本寺高处,即可看到江中景物,设若她真要隐在焦山之上,也必设法不使我们看到,因此,我认为她仍在金山寺附近,俟机下手!”
蒲寒秋沉声道:“我们必须立即开始戒备!”
白乐天摇摇头道:“依我猜想,皇甫仪当务之急,不是来对付我们,而是对付呼延秀。”
蒲寒秋道:“我们分成两拨,一拨留守,保护本寺僧人,另一拨到附近看看!”
于是,白乐天带着田青、李梦龙、阮昭、佟林和班驼子等人外出,其余之人和蒲寒秋留守。
此刻大约将近五更,出了金山寺,白乐天道:“田青带着佟林和班驼子由西向北,我带着李、阮二人由东向北,如遇大敌,以长啸三声为号!”
驼子道:“田小侠,我们可否换一个人?”
“小霸王”大声道:“无怪皇甫瑶姬骂你臭驼子,当真是逆风臭四十里,你要是不愿和我在一起,只管滚蛋!”
田青瞪了“小霸王”一眼,却对白乐天道:“白前辈,皇甫瑶姬走了……”
白乐天道:“我早就知道了!”
田青心头一震,道:“前辈怎会知道?”
白乐天道:“今日我说出要杀铁芬之事后,就发现你们一些年轻人面色变幻不定,其中以佟林和皇甫丫头的情绪最为激动,老夫就猜透他们的心事。”
田青道:“事后前辈暗暗跟踪我们?”
白乐天道:“不错,先是皇甫瑶姬溜出金山寺,其次是‘小霸王’,不久你就和李梦龙交谈,也溜下金山……”
“小霸王”大声道:“前辈可曾看到皇甫瑶姬向晚辈下手?”
白乐天道:“没有,只是看到树上一个大布包,以为是死猪死狗……”
小霸玉冷笑道:“真想不到前辈见死不救!”
白乐天道:“以后之事我都看到,皇甫丫头此去恐拍将是吾人的心腹大患!”
田青玉面一红,想起和铁芳当时的温存,敢情也都被白乐天看到了。
白乐天续道:“李咏梅情有独钟;牧一民用心良苦;皇甫丫头居心至毒,唉!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乐天挥挥手道:“现在我们分开吧,有话回来再说!”
田青等人由西向北奔去,班驼子肃容道:“田小侠,皇甫丫头怎样了?设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驼子实在难以向主母交代!”
田青大略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班驼子慨然道:“我驼子只知道她好胜、要强!没想到她的心地如此歹毒,这和主人及主母完全不同!”
田青道:“她和铁家二丫头差不多,玩起火来,不顾后果,设若她们二人逢在一起,甚么事都会做得出来!”
“小霸王”低声道:“田小侠,假如皇甫仪真要杀死呼延秀,我倒有个主意,把那魔头拉过来!”
田青道:“说说看,你有甚么刀法?”
“小霸王”道:“把皇甫仪要杀他之事告诉他,劝他投降!”
田青冷笑道:“这办法只能促成他与皇甫仪二人的火拼,却未必会向我们投降!”
“小霸王”道:“火拼也行,反正目的是叫他们自残杀!”
田青道:“听白、蒲二位前辈的口气,皇甫仪身手比呼延秀高出许多,呼延秀也有自知之明,他要向她下手,也必以偷袭之法……”
突然,班驼子低声道:“快看,江边有一条黑影,向山上疾掠,看来极似呼延秀!”
田青凝目望去,果然是他,心道:“四人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此人不除,实是一大障碍,皇甫仪并非师母的生母,而且手段毒辣,就以少林武当被茶毒蹂躏情形看来,以佟林的办法对付他们,不算过份。”
呼延秀奔行极快,一个起落就是二十来丈,有如足不沾尘。
突闻“小霸王”大声道:“班驼子,你会相信白前辈的话么?”
班驼子冷冷地道:“你说些甚么?没头没尾的!”
“小霸王”大声道:“我是说皇甫仪的事!”
班驼子一下子会过意来,冷冷地道:“以白乐天的身份,似乎不会信口开河!”
田青不由暗暗点头,心道:“这小子的鬼主意来得够快!”
因为这工夫呼延秀已失去身影,分明隐在附近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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