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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小泥人像
作者:独孤残红  文章来源:独孤残红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8/12 7:43:27  文章录入:凌妙颜  责任编辑:凌妙颜

  陈志宏见王麻子低下了头,于是道:“将东西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以前的官案也可一笔勾销。”
  王麻子抬起头来:“我不明白,你说的东西是什么?请赐教。”
  陈志宏脸色一沉:“你不用装蒜,你应该知道我之所指。”
  王麻子心中已有了主意,故意迟疑了一下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陈志宏眉锋一蹙,显然已有些不耐烦了,但嘴里却道:“讲。”
  王麻子道:“请将我弟弟守仁一齐放过。”
  他心中十分明白,只要他将蜡丸交出,他兄弟们都会没命。
  陈志宏爽快地:“行。”
  王麻子将手伸进腰带里:“给你……”
  陈志宏犀利的目光盯着王麻子的手臂,唯恐有诈。
  王守道的轻易就范,使他不得不心生一成戒意。
  王麻子手心捏着一把汗。腰囊里的三把飞刀,若不能击退陈志宏,转走蜡丸的希望就得告吹。
  根据以往他与陈志宏交手的经验,三把飞刀很难将陈志宏逼退,成功率大概只有二成。
  既然横竖是一死,总得要试一试。
  王麻子的手抽出腰间。
  “不要!”内房里爆出一声狂喝。
  王守仁挥着钢刀,挑开布帘,电射而出。
  一道匹练似的寒芒,兜头向陈志宏斩落。
  这一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惊人之处,凭陈志宏的武功,要应付这一刀是绰绰有余。
  但,这是不要命的一刀。不是不要对方的命,而是不要自己的命。
  于是,这一刀便变得威力无比。
  陈志宏可以有十几种手法使王守仁丧命,但却无法避开王守仁这不要命的一刀。
  仓猝之间,陈志宏只得尽力往后一跃。
  “哗啦!”一声巨响,店铺木板墙倒坍一边。
  幸喜木板墙不结实,陈志宏才得以撞开墙壁,而避开王守仁的一刀。
  “轰隆!”
  “叮当!”案板打翻了,平铁锅砸碎了。
  铁锅的碎片,飞蹦的烧饼,腾起的白面粉雾和尘埃,把烧饼店搅得天昏地暗。
  王麻子迅速将一只烧饼塞进阿毛怀中,俯首在他耳旁道:“快!”
  与此同时,王守仁迸出一声大喝:“大哥快走!”
  王麻子弹身跃起,如同飞鸟,从西墙窗口掠出。
  若能脱身,找到姚矣姆家便能找回蜡丸,若不能脱身,蜡丸的命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束利箭如同急雨,迎面射来。
  箭镞在炎日下闪着刺目的光辉。
  箭杆破空的厉啸,令人胆颤心惊。
  王麻子就地一滚,滚过滚烫的麻石路面。
  利箭碰在麻石地上,溅起火星,高高弹起。
  王麻子从地上跳起。拔出腿肚上的匕首,默立在店前的小空坪中。
  由于这一滚,他失去了逃跑的机会,已被二十四名禁军侍卫围在核心。
  陈志宏在十步远的地方站定,阴沉着脸看着他。
  “呀!”王守仁挥舞着钢刀,从店铺的破墙里冲出。
  他浑身都是血,就象个从血缸里爬出来的厉鬼,那是趴在店铺地上的两名禁军侍卫的鲜血。
  他步履踉跄,显然又添新伤。
  陈志宏的手猛然一挥。
  隐身在街巷口的禁军弓箭手,放出一排弓弩利箭。
  王守仁狂叫着,手中的钢刀乱舞。
  “噗!噗!噗!”箭镞入肉之声。
  三支利箭射穿了王守仁的胸膛。
  “嗨!”纪宝强从店内跃出,凌空一剑劈向王守仁。
  “噗!”漂亮的风雷剑法。剑锋将王守仁的后脑和背部象劈竹子似的劈开。
  王麻子站着没动。
  他没去救,或是去扶王守仁。他知道那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举动。
  “哥,是我……连累了你……”王守仁喃喃说着,仆倒在地,寂然不动。
  王麻子仰面望着喷火的天空,表面上无动于衷,心中却似刀绞般的痛。
  当年威名扬遍江湖的黑风双煞,今日算是完了。
  陈志宏沉声道:“黑煞星,现在要回头还来得及。”
  王麻子没出声,嘴角却透出一抹冷笑。
  陈志宏恼怒地裂开嘴:“你不交出那东西,就以为我找不到?”
  “我没认为你找不到。”王麻子说话了。
  王麻子开口说话的目的,是有意拖延时间,以便让阿毛逃走。
  陈志宏皱皱眉:“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作无谓的抵抗?”
  王麻子冷声一哼:“你把我黑煞星当三岁小娃了?我若将那东西交给你,你能放过我么?”
  陈志宏微微一怔,随即道:“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哈哈哈哈。”王麻子迸出一阵大笑,“能和禁军侍卫一搏,不是更痛快吗?”
  陈志宏咬牙道:“你会后悔的。”
  王麻子敛住笑声:“黑煞星从书香子弟到江湖盗贼,到烤烧饼的王麻子,从未后悔过!”
  陈志宏瞪起眼:“当我将你带回内宫时,你就知道什么是后悔了。”
  王麻子蓦地身子—抖,被炒黄豆烙成的麻脸上掠过一丝恐惧。
  陈志宏冷然一笑:“你终于害怕了?”
  王麻子确是害怕了。但他害怕的并不是被陈志宏捉去内宫,而是他刚才一瞥之下,发现阿毛居然还蹲在破店的墙脚下!蜡丸若落在陈志宏手中,他们兄弟岂不是白丢了性命?
  王麻子突然伸出二指在空中划了个圆圈,裂开嘴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陈志宏愣住了。
  黑煞星在搞什么名堂?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是王麻子在捉住偷烧饼的阿毛时,惯做的鬼脸。
  在陈志宏惊疑之时,王麻子朝他陡地一喝:“滚!给我滚!”
  陈志宏双眼瞪得又圆又大。
  黑煞星让内宫吓走了魂?
  王麻子连声怪吼:“滚!快滚!”
  王麻子在装疯卖傻的叫滚声中,转了一个身子。
  目光扫过破店,蹲缩在墙脚下的阿毛已经不见了。
  王麻子深吸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陈志宏:“那东西就在我身上,你来拿吧。”
  “叛贼,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猖狂!”纪宝强斥声之中,挥剑攻上。
  他在烧饼店中看走眼,险些误了大事,此刻想将功补过,拔个头筹。
  一串眩目的剑花,在耀眼的阳光下,象一张金网罩向王麻子。
  王麻子陡喝一声,弹身跃起,扑向金网。
  “找死?”纪宝强快到如长虹直落。
  纪宝强的剑虽快。却是没能快过王麻子的身影。
  在纪宝强的长剑削去王麻子的一幅衣襟时,王麻子的短刃已刺中了纪宝强的手腕。
  “当!”长剑坠落在地。
  面色苍白的纪宝强暴闪疾退。
  王麻子旋身急进,手中短刃轻灵飘逸地洒出一缕寒芒,射向纪宝强颈脖。
  他情知今日难逃厄运,决心找个垫背的,所谓是:杀一够本,杀两赚一。
  “嗨!”陈志宏凌空飞至,双掌倏然急拍。
  刹时,燥热的坪空热浪猝滚,一片带血的掌影裹着阳光压向王麻子。
  “赤血掌!”王麻子惊呼刚刚出口,一阵窒人的压力已盖头而至。
  陈志宏什么时候练就了这种邪门掌法?
  王麻子只得舍弃纪宝强,奋力挥动短刃,但仍挡不住赤血掌的巨大威力。
  “嘭!”王麻子左肩中掌,暴退十余步。
  陈志宏拍掌追上,眼中目芒暴闪。
  大功即将告成!这场辛苦的拼死追杀,马上就要结束了。
  没有中了赤血掌,还能逃出他手心的人。
  上司已到蜈蚣镇外溪林。在上司手中,没有不开口吐尽心内秘密的犯人。
  所以,可以说是差事已经完结。
  “看刀!”王麻子扬手射出三支飞刀。
  陈志宏白鹤冲天,跃起空中。
  黑煞星的三支“追魂飞刀”,支支淬有剧毒,是接不得的。
  三支飞刀在陈志宏脚下飞过。
  王麻子手中短刃在颈脖上一抹。
  陈志宏身形急落,化掌为爪,抓向王麻子执刀的手腕。
  王麻子死了,向谁要那东西?
  王麻子手中的短刃将右颈脖的主动脉割断,鲜血象喷泉往外猛射。
  他是存心要死的,所以用三支飞刀,给自己争得了一个自寻痛快了结的机会。
  陈志宏的手爪在离王麻子手腕三寸远的地方顿住。王麻子颈腔里喷出的鲜血,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愤怒地咬住了嘴唇。
  他没想到王麻子会自刎而亡。
  这个该死的黑煞星!
  他缩手抹去喷溅在脸上的鲜血,瞪眼瞧着王麻子。
  王麻子麻脸一抖,再抖,蓦然一笑,仆身倒向陈志宏。
  陈志宏蓦地退后一步。
  王麻子栽倒在他脚下,离弟弟的尸体只有三尺远。
  陈志宏咬破了嘴唇,脸上汗水裹着王麻子和他自己的血,往下淌流。
  纪宝强和数十名禁军侍卫立在烈日下,呆若木鸡。
  谁也不敢出声。
  说也怪,烧饼店打得如此热闹,街头巷尾也没一人出来观看。
  蜈蚣镇就象座封死了的墓穴,静得令人害怕。
  只有汗水在流。寂静之中,仿佛可以听到汗水的流淌声。
  突然,陈志宏发出一声怒喝:“混帐东西!站着干什么?还不与我搜,进店去搜!”
  纪宝强第一个冲进烧饼店里。
  陈志宏率领禁军侍卫,在店内搜了整整两个时辰。
  这伙人都是些搜索、寻赃的高手,“掘地三尺”、“拆墙破瓦”都不能形容他们搜索之仔细。
  然而,结果是一无所获。
  陈志宏铁青着脸。
  结论只有一个,那东西不在王麻子兄弟身上,也未藏在烧饼店中。
  但,这决不是事实。
  从王守仁从内房窜出时的一声:“不要!”和那不要命的一刀中,可以猜出东西当时应该在王麻子身上。
  王麻子会将那东西藏在哪里呢?
  陈志宏挥挥手。
  纪宝强垂手走到陈志宏身旁:“大人有何吩咐?”
  陈志宏凝眉道:“将王守道的尸体弄进来,开瞠破肚,仔细检查。”
  “大人,”纪宝强声音有些发抖,“难道叛贼会将那东西……”
  陈志宏截口道:“快去!”
  “是。”纪宝强急步而出。
  就在陈志宏一伙人在烧饼店内折腾的时侯,阿毛在家中向祖母讲叙了他在烧饼店内的惊心动魄的遭遇。
  姚矣姆,六十多岁,满头白发,是个驼背老人。
  她虽然年老多病,弱不禁风,但人却十分精细。
  她听完孙儿讲叙的故事后,皱着眉问道:“阿毛,王老板叫那些人什么来着?”
  阿毛闪动着一双晶亮的小眼道:“他叫他们什么禁……对了,禁军侍卫爷。”
  姚矣姆全身一抖,抓住阿毛的手,低声道:“糟糕,这件事非同小可。”
  阿毛用惊惶的眼光瞧着她道:“他们会来杀我们吗?我好害怕。”
  “不用怕。”姚矣姆拍拍阿毛的肩头,“你是男子汉,不会害怕的。”
  “说得对。”阿毛点点头,挺起胸脯,“我不怕,一……点也不怕。”
  姚矣姆轻叹一声,将阿毛搂在怀中,默然祈祷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矣姆。”阿毛伸手从破衣襟里掏出一个烧饼,“这是王老板给我的烧饼。”
  “王老板给你的烧饼?”姚矣姆瞪大了眼。
  “是王老板给我的,”阿毛噘起小嘴唇道:“可不是我偷的,王老板在那个被杀的伯伯冲出内房时,将这个烧饼塞给我的,当时他还叫我快走。”
  “哦。”姚矣姆接过烧饼仔细看了看,猛然扳开烧饼,一颗小蜡丸滚落到手心。
  姚矣姆的心顿时一沉。她意识到祸事找上门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阿毛向。
  姚矣姆没回答孙儿的问话,只是定定地盯着蜡丸。
  蜡丸做得很精致,火红油漆,上面还有字,但可以看出,那些字是临时刻写上去的。
  她不识字。阿毛也不识字。
  因此,她不知道这些字的意思。
  阿毛又问:“王老板为什么要将这个东西交给我?”
  姚矣姆蹙紧了眉头,心中在思索逃避这场灾难的主意。
  阿毛扬起眉头道:“我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王老板了,他们就是为了要抢这个蜡丸子,而王老板不肯给他们。”
  姚矣姆将烧饼往阿毛手中一塞:“你吃烧饼吧,矣姆到厨房捏个泥人就来。”
  “捏泥人干吗?”阿毛道:“我现在已经是大人,早就不玩泥人了。”
  “等会你就知道了。”姚矣姆拿着蜡丸走进了厨房。
  半个时辰后,姚矣姆汗流夹背地回到房间。
  阿毛蜷缩在床前木榻板上睡着了。
  一只外表经过烧烤过的小泥人搁在了小桌上。
  是一个小乞丐的人像,右手执根打狗棍,左手托个神仙钵,头顶一束乱发,脚下一双麻耳破草鞋,一双机灵灵的亮眼,鼻孔下两条粉龙,真是栩栩如生。
  好精巧的手艺。
  殊不知,姚矣姆的丈夫曾经是江湖上名噪一时的神手泥人张,而神手泥人张的手艺,却是老婆教的。
  姚矣姆望着小泥人,喘着粗气叹道:“唉,人老了,不行啦,手指也不灵光了。”
  她扭脸凝视阿毛片刻,走到床边,很快地收拾好一个小包袱。
  她预感到那些禁军侍卫爷不会放过阿毛。
  唯一能救阿毛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阿毛逃走。
  她不能跟阿毛一块走。
  第一,阿毛去的地方,她不愿去。
  第二,她疾病在身,身体十分虚弱,不能连累阿毛。
  她弯下腰来,狠狠心推醒阿毛。
  阿毛猛地坐起,满头都是汗,伸臂抱住她,缩在她怀中道:“我怕……我怕……”
  姚矣姆抚着他的头:“孩子,别怕。”
  阿毛瞪着惊恐的双眼:“我梦见那些禁军侍卫爷闯到家中来了,他们杀人……杀了您,到处……都是血!”
  “不会的,你在做梦。”姚矣姆揩去他头额上的汗珠,将他拉起到小桌旁坐下。
  “唷!好漂亮的小泥人。”阿毛瞧见了桌上的泥人,拍手道:“他是谁?”
  “是你。”姚矣姆道。
  “我?”阿毛皱起眉,“我早就不流鼻涕了。”
  “可你小时候老流鼻涕的。”姚矣姆抓起小泥人,“我有话要与你说。”
  阿毛亮眼看了看姚矣姆严肃的脸色,挺直了腰身,一本正经地道:“请讲。”
  姚矣姆咳嗽两声道:“我要你到岳阳舅矣姆家走一趟。”
  阿毛困惑地道:“您不是说舅矣姆看不起爷爷,您发誓不去舅矣姆家么?”
  “我是要你去,而不是我去。”
  “您不去,我也不去。”
  “可你一定得去。”
  “为什么?”
  姚矣姆盯着他道:“我要你去送一件东西。”
  阿毛歪起头,指着她手中的小泥人:“是这个小泥人吗?”
  姚矣姆点点头:“是的。”
  阿毛伸过头,低声道:“那小蜡丸在这小泥人的肚子里?”
  姚矣姆摸摸他的头:“好聪明的阿毛。不过,这件事除了舅矣姆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阿毛闪着亮眼:“连舅公公也不能说吗?我想,如果我告诉了舅矣姆,舅矣姆一定会告诉舅公公的。”
  姚矣姆不禁抿嘴一笑。小孩子毕竟不懂事,说的孩子话。
  其实,她就是要将小蜡丸送给那位阿毛的舅公公,她的弟弟去处理。
  她不知道蜡丸里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蜡丸里的东西一定十分重要,否则兼军侍卫不会追寻到蜈蚣镇来,王麻子也不会拼着性命,将蜡丸夹在烧饼中塞到阿毛的怀里。
  这件事处理稍一不慎,便会秧及阿毛,所以她不敢将蜡丸交给蜈蚣镇的任何一个人看,只得捏在泥人里,让阿毛带给她的弟弟。
  她的弟弟,叫姚万应,人称金枪手,在岳阳开了一家“万胜”镖局,在江湖中颇有些名气,经验、阅历和应变能力都不错。
  蜡丸交给姚万应处理,料不会有差错,同时也顺便将阿毛托给他,日后阿毛也有个出头之日。
  姚万应能开万胜镖局,全仗了他的妻子赛金花彭雪娥。彭雪娥不仅一身好武艺,九支飞镖名扬天下,而且还有一份能开镖局的家业,所以姚万应患有严重的“惧内症”。
  彭雪娥看不起捏泥人的神手泥人张,三十多年前曾将泥人张和姚矣姆气出万胜镖局,从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七年前,阿毛的爹娘无意之中救下万胜镖局一趟重镖,双双受伤去世,留下孤儿阿毛,姚万应和彭雪娥夫妇得知此情后,向姚矣姆登门负荆请罪,并要接走阿毛抚养,姚矣姆带着阿毛,连夜离乡背井来到了蜈蚣镇。
  眼下情况紧急,为了阿毛的安危,倔强的姚矣姆决定向弟弟弟媳屈服。
  “记住,”姚矣姆将小泥人小心地用布包好,裹进包袱里,“这泥人不能交给任何人,一定要亲自交到舅公公和舅矣姆的手中。”
  “我知道。”阿毛点着头,“您老放心,我今年七岁半,已是个大男人了。”
  姚矣姆将包袱推到阿毛身边,指着搁在小桌旁的一根竹棍和一只破饭钵,道:“这是你的行装。”
  阿毛没有丝毫的尴尬,却嘻笑着道:“哈,太好了!我真变成个小叫花子了。”
  姚矣姆叹口气道:“咱家穷,矣姆没有盘缠给你,此去岳阳路途遥远,你只好这身打扮,沿途乞讨去找舅公公了。”
  阿毛摸着饭钵:“岳阳的路怎么走?”
  姚矣姆道:“出后镇口往左拐,上了大路,就一直往西走,边走边讨边问,只要问岳阳,谁都知道。”
  阿毛又问:“到了岳阳,怎么找舅公公和舅矣姆?”
  姚矣姆神色有几分凄凉:“到了岳阳,你就问万胜镖局,找到万胜镖局,就能找到你舅公公和舅矣姆了。”
  “我知道了。”阿毛点点头,顿了顿,又道:“矣姆,我走后,谁来照顾您?”
  姚矣姆眼眶泛红:“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可是,”阿毛亮眼里闪出一颗泪珠,“您有病,我放心不下。”
  姚矣姆伸伸胳膊:“我的病早就好了,现在身子硬朗得很,没问题的。”
  阿毛摇摇头:“你骗我,昨夜里您还在咯血呢。”
  “没有。”
  “有。”
  “没有!”
  “有!”
  “阿毛!”
  阿毛抓住姚矣姆的手:“您跟我走吧。”
  姚矣姆挣脱出手:“我发过誓,今生再不进万胜镖局的门。”
  “我也发誓……”阿毛说着举起左手。
  “阿毛!”姚矣姆按住他的小手,板起脸道:“您是不是矣姆的孙儿?”
  “是的。”阿毛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听不听矣姆的话?”姚矣姆紧声逼问。
  “听。”阿毛声音坚定。
  “好。”姚矣姆沉声道:“听着,我要你去岳阳万胜镖局,将小泥人交给舅公公。”
  “这……”阿毛犹豫了。
  “你不听话?”姚矣姆问。
  阿毛眼皮一眨,噘起小嘴道:“您是不是阿毛的矣姆?”
  姚矣姆不知孙儿的意思,愣声道:“是呀。”
  “您和阿毛是不是相依为命?”
  “当然”
  “您应不应该与阿毛生死与共?”
  “那还用说?”
  “可您为什么要让阿毛一人去岳阳?”
  “这……”
  姚矣姆被阿毛问住了。想不到这个小孙儿竟和自己一样倔强。
  “矣姆,您该将真情告诉我。”阿毛挺起胸,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姚矣姆沉思片刻,毅然道:“好,我告诉你,我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保全咱俩的性命。”
  阿毛眨眨眼,知事地点点头,似乎已经听懂了矣姆的话。
  姚矣姆继续道:“这蜡丸里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一定非常重要,否则兼军侍卫就不会到蜈蚣镇来杀人。”
  阿毛插嘴道:“那些禁军侍卫在烧饼店里找不到蜡丸,就会上咱们家来,对吗?”
  “对。”姚矣姆点点头,“他们一定会来的,说不定马上就会到。”
  阿毛道:“咱们把蜡丸交给他们,不就没事了?”
  姚矣姆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我想,即算咱们把蜡儿交出,他们也不会放过咱们。”
  阿毛瞪圆小眼:“杀人灭口?”
  “不错。”姚矣姆点头道:“你爷爷当年就是这么死的。”
  “您为什么不与我一起逃走?”阿毛问。
  姚矣姆叹口气道:“我有病,走不动,经不起风雨、会死在路上的。同时,两人目标大,也容易被他们发觉。”
  阿毛唬起脸:“我决不会抛下您,一人逃走。”
  姚矣姆正色道:“你留下来,咱俩会死,你我一起逃,咱俩也会死,你走我留下,咱俩都不会死。”
  阿毛挑起眉毛:“此话怎么说?”
  姚矣姆道:“你人小不打眼,叫花子打扮不会引人注意,同时你机灵聪明,逃走之后那些禁军侍卫绝对抓不到你。”
  阿毛神气地歪歪头:“那倒是,可是您呢?”
  姚矣姆深沉地笑道:“他们要的是那颗小蜡丸,我是唯一的线索,在没有抓到你,找到蜡丸之前,他们是绝不会伤害我的,说不定还会管我的吃穿,替我治病呢。”
  阿毛想了想道:“这话有道理。”
  姚矣姆道:“好孙儿,你是想咱俩都死,还是都活?”
  阿毛“呼”地站起身:“我马上就走。”
  “这才是好孙儿。”姚矣姆说着,伸手拿过小包袱系在阿毛背上。
  阿毛抓起竹棍和破饭钵,拱起双手:“我走了。”
  姚矣姆盯着他:“矣姆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阿毛声音有些嘶哑,眼中泪水在滚动。
  姚矣姆道:“记住,江湖有两险:江涛浪险,人心阴险。千万小心保护好泥人。”
  “矣姆放……心。”阿毛突然哭泣起来。
  他毕竟太小,还不到八岁,而且从未离开过矣姆。
  “男儿有泪不轻弹。姚家的男儿更不会流泪。”姚矣姆拍着阿毛的肩头,“你快走吧,说不定他们就要来了。”
  “我见到舅公公后,就马上要他派人来接您。”阿毛挥手擦去泪水,转身奔出了房间。
  姚矣姆眼中涌出两行泪珠。
  她在小桌旁坐下,静心地等待着天外飞来的横祸。
  半个时辰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急促而杂乱。有很多的人。
  她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很轻松。
  横祸果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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