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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挥掌九松岭 | |
作者:公孙千羽 文章来源:公孙千羽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28 16:02:28 文章录入:凌妙颜 责任编辑:凌妙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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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马缓行,只见狭窄的长街,灯火零落,沿街走去,总算看到一盏破旧灯笼,上面写着“旅安客店”。 何沧澜下马拍门,选了一间清净客房,吩咐店小二不用预备酒食,但务必费神在五更天明之前,设法换只良驹来,不必计较银两。 他先上床盘膝打坐行功,直至神清气爽,疲劳一扫而空,才将长剑衣包放在床边,拥被就寝! 一宿无话,次日天犹未明,店小二依言拍门叫醒了他,双手捧着早餐,满脸笑容,说道:“客官,马已预备好了,是周大户的,小的向看马的陈大哥打拱作揖才换过来!” 何沧澜微一摆头,摆走睡意,暗自笑道:“天下的店小二,全是一个妈妈生的,怎么他讨赏的姿态跟‘话不多’一般无二!真够人瞧的!” 一面伸手到衣包里摸些碎银,却发现有异,长剑已然不翼而飞! 何沧澜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仔细翻过,那里有长剑的影子?不禁咬牙切齿骂道:“好贼店!” 店小二慌得什么似的,忙问:“客官,丢了什么东西?” 何沧澜方待怒骂着,先给他一记五指烧饼,却冷眼瞥见木床边沿,隐隐留有字迹,遂改变语气道:“没有,且先出去,这些银子赏你!” 店小二接过沉甸甸的银子,还要开口:“官爷!那马……” 何沧澜摆手喝道:“待会再讲!” 听到关门声后,急忙拿来桌上油灯,伏身仔细端详床沿上留的字迹! 宽可三寸的床沿,有人用“金钢指”写下一排字:“欲问宝剑明珠,今夕夜半,会我于九松岭上!” 何沧澜缕鼻吸气,辨明并没有“迷魂香”之类药物的味道,心中凛骇不已,来人来去之间,神出鬼没,身手之绝,身手之高,可以想见。 自己不知几时,因何故得罪了这名高手,听那语气,似乎非龙争虎斗一场不可! 他暗暗叫苦,颓然卧下,下意识地摸摸脑袋,这大好头颅算是白捡回来的,人家若要,只在举手之间而已! 他又翻身从衣包里扯出夜行衣,果然,藏珍阁中的“十二姝”芳踪已杳! 不久—— 天色大白,日上三竽,何沧澜独困斗室,心中万分焦燥! 本来,因为复仇大事渺茫无着,自家身手亦欠高明!早立意不管闲事,免得徒惹麻烦,招来是非! 不料,无端地失魂落魄,遇上采花淫贼,只好千里救美! 尔今更是变起突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误时,误事…… 他长叹一声,真力贯入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把床沿字迹磨掉,一边想道:“明珠是小事,暴得暴失,甚合天理,但墨剑不可失去,不说武林有宁可断臂不可失剑的惯例,我复仇绝技可全在宝剑上,若说再请人打造一把,叫我那里去找‘紫金钢母’去?” 市声越来越响,龙舟越开越远! 何沧澜心系龙舟上,身困斗室中,猜那猜不透的哑谜! “何人盗剑,用意何在?” 他将近日得罪过的人,一一细想! “江南武侯”飞骑追敌,对我的误会应该冰释,一峰两山,深处禁官,根本不知道我是盗宝者,叶时兴返归‘雪峰山’,也无从知道我昨夜投宿在这家小客店! 房门有剥啄声,店小二走进来问道:“客官爷,东西找到没有,马早预备好了!” 何沧澜烦恼地咬咬嘴唇道:“找到了,马你好生养喂,我在此地要多住一天,附近是不是有个地名叫九松岭?” 店小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道:“没有呀!不过,东郊小山玻上,倒是刚好有九棵老松树的!” ※※※ 夜,星月半明—— 何沧澜穿上夜行衣,徒手赴会! 所谓:“九松岭”,所谓:“东郊小山坡”,原是一片坟场! 山坡上触目皆是土馒头,在一座大户人家的大坟包周围,有九棵苍劲的古松! 何沧澜在松下徘徊,仰天长啸,惊起数声,宿鸟四散! 突然—— 一声佛号起自墓碑之后:“阿弥陀佛,施主莫非沅陵何沧澜?” 话声未了,从墓后暗处走出一牛山濯濯的中年和尚来! 那和尚短小精悍,两眼精光内敛,身穿合身袈裟,足履扎实布鞋,虽是僧衣,无异武打劲装,袖口特大,甚是奇特! 何沧澜一面惊讶不已,盗剑者竟是佛门中人!他与佛门中人,素不来往也! 一面又是受宠若惊,“沅陵何沧澜”五字,出自陌生人口,听起来,和“江南武侯” 百里金鼎,一样威风,严然也是武林中一号人物也! 两人都不发言,彼此打量,刹那间,形成一种对抗的沉默! 何沧澜吸口气,打拱问讯,客气地道:“敢问大师法号,何事见召?” 那和尚说声:“请坐!”自坐在大坟左侧“皇天”的石碑上! 何沧澜不好居高临下,便落坐在对面“后土”石碑上! 那和尚开口声如洪锺,道:“贫僧化纯,昨夜造访,幸未打扰清眠,万幸!万幸!” 话罢,哈哈大笑! 何沧澜明白话中有刺,但只淡然一笑说道:“承蒙点中睡穴,送我一夜好梦,感谢感谢!” 化纯忽然敛笑肃容,满口江湖俗语:“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在你身上,因有所图,故盗君长剑,用以交换,但宫中‘十二姝’在君身上,实出乎意外!”说罢,又是几声大笑! 何沧澜一听,便知今夜不能善了,不知他所图者何?遂只微微一笑:“大师身披僧衣,心在江湖,可由得谈吐中得窥一二,佩甚、佩甚!若贵刹略欠香火之资,‘十二姝’可以奉送敬佛!” 化纯和尚连连摇头道:“口过!口过!木鱼法器,不羡明珠,实不相瞒,贫僧之意,不在银两黄白之物,而在‘紫府秘笈’!” 何沧澜满脸讶然,道:“‘紫府秘笈’在我身上?” 化纯正色肃穆的道:“何沧澜!‘紫府秘笈’不在你身上,但可由你身上求得,贫僧平生别无所好!所好者唯‘武学’而已!任志琛……” 何沧澜悚然震惊,注目凝视化纯心忖:“他怎的知道我的姓名,真姓名。” 他把“琛”字误听为“欣”字! 化纯和尚继续说道:“任志琛廿年前为此丧生,‘紫府秘笈’原在瑞州‘任家堡’,这话你由何人处听到,坦白见告。贫僧自把‘明珠宝剑’壁还。” 何沧澜放下心头大石,暗骂一声:“笨秃驴!” 原来他五六天前在“京都镖局”撒下的满天大谎,这样快就得反应,而且是这么奇怪的反应,真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不知以何词答对,若坦白说明那是谎话,这光头也许不会相信呢?若信了,所有计划无异一笔勾消,若随便杜撰个人名搪塞消遣他,未免示怯! 过了半响,才道:“如果区区对‘紫府秘笈’亦有所图,因而不肯相告呢?” 化纯猛然自“皇天”碑石上,跃起两丈,喝道:“贫僧早知你不肯相告,只是难道你就不要宝剑明珠了么?” 何沧澜暗骂这秃驴佛经都念到那里去了,性情如此火爆,于是,故意无视他火烧屁股般的暴跳弹跃美妙身姿,懒洋洋地道:“随身长剑,并非上古神兵,所值无几,大师若不嫌,亦可相赠,以壮宝相!” 化纯可是真急了,截然喝道:“你不肯说,佛爷自有办法叫你吐出来,场子我已看好了,且随佛爷来!” 何沧澜实在不想打这场冤枉架,但是想到化纯如此目中无人,还认为他能吃定似的,再者还平白耽搁他一日行程,甚是气愤。 再者,墨剑也不能真的不要,总得想些计算赚回才好,因此慨然说道:“可以奉陪!” 化纯五短身材,跳上山拗,袍袖飞舞,连连跳跃,几个起落功夫,已不见踪影。 何沧澜只好跟进,狂奔半天,才到半山腰一个地势斜平,两丈见方的草地。 化纯大马金刀端坐在石上,何沧澜的长剑明珠散落脚下,看见何沧澜上来。甚是自得微气,点头笑道:“果然不错,你轻功不行!” 何沧澜呐呐难言,因为那是实情。有顷再道:“请将长剑掷下,区区才好奉陪。” 化纯笑得前仰后倒,指着何沧澜道:“你终于招认了,刚才还口硬,说是长剑可以奉送。” 话说如此,脸色一板。声色俱厉再道:“任志琛为‘紫府秘笈’丧命,究系何人传出?这是线索,你老实招出,长剑还你!苟若不说,你就伴着‘宝剑明珠’长眠斯土!” 何沧澜嘴角露出笑意,问道:“这是威胁了?” 化纯睥睨作态,道:“不错,随便你怎么想皆可。” 何沧澜摊开双手,耸耸肩膀,道:“何沧澜一命在此,有本事你就拿去!” 化纯和尚摇头叹道:“年青人总是口硬,佛爷本来不欲滥开杀戒!但为了‘紫府秘笈’,也顾不了这么多,记住,你若改变主意,随时喊声,万勿自误。” 何沧澜显得玩世不恭的吊郎当拱拱手道:“承蒙关照,万分感谢!” 化纯脚踏“罗汉步法”,平心静气走了近来,道:“我知道你身一离剑,有如游鱼离水,别艺不足观,但是贫僧平生从不用兵刃,叫我空手入白刃来与‘乙字剑’相抗,未免不公!好在你掌力也不错,就尝尝我的‘罗汉拳’吧。” 话说至此,猛喝声:“照打!” 何沧澜正自心惊,从何处跑出这秃驴来,对自己的底牌如此清楚,蓦的听到声“打”! 霎时身前四面八方尽是“罗汉拳”影纵横!忙不迭运功于掌!拍出七成力“劈空掌”,脚下摇摇摆摆踏起“维摩步”。 化纯知道何沧澜的“劈空掌”造诣极深,威力非凡!是故并不正面樱其锋,只用极快身形绕着他团团转,一身化为“十八罗汉”,从四面八方打到。 “罗汉拳”招式凌厉,忽如龙鱼沉渊,忽如岫云出谷。 僧衣袖角,真气贯入,使出“流云铁板袖”功夫,扫点何沧澜穴道,连下盘各穴,也招呼到了。 何沧澜的“劈空拳”只有掌力,没有招式,要护住全身,未免困难,无奈,乃将掌力溶入“赤发翁”印钦的“阎王掌”中,勉强应付。 三十招过后,便觉漏洞百出,尤其是后脑一带的“藏血穴”,“脑户穴”……总是照应不及。 好化纯,真个是说到做到,大有“虽非冤仇恨,亦可毙掌下”之意,仗着身材短小转折灵活,猛然沉身,横掌作刀,掌风劲锐,斫向何沧澜下盘! 何沧澜无心伤人,左手七成力“劈空掌”朝化纯天灵盖拍下。 那知化纯猛然斜势飞起,竖掌拦腰切来。 何沧澜左手已来不及收回,钢牙一咬,右臂短兵相接,横架过去! “格”的一声。硬骨相碰! 化纯强忍剧痛,猛跨“虎形步”,“流云铁板袖”袖角顺势指敌“藏血穴”,看清何沧澜闪避时下盘不稳,一脚“扫堂腿”,把何沧澜踢飞丈来远。 化纯一招得手,虎吼一声!努目圆睁,金刚喷目,精光四射,弹身暴飞扑下,铁拳成槌,绝招“罗汉打虎”当头砸下。 何沧澜跌落碰地,差点滚落下山,猛喝道:“住手!” 化纯闻言,袖口后卷,身形骤慢,向后飘落,喜道:“快说。” 何沧澜卧地喝道:“大师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必欺人太甚?” 化纯嗔目怒骂道:“只有这一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纵身向前,趁何沧澜并未站起之时,“罗汉打虎”猛然使出。 何沧澜屈居下风,收足护腹,缩成一团,气凝于臂,八成力“劈空掌”推出,并将化纯和尚弹回,跃身而起,两人又战在一起。 注:原来化纯和尚,嗜武如命!堪称“武癫”! 少时练的是“童子功”,弱冠以后,怕功破影响内力,乃遁入室门! 他平生最爱找功力相颉顽的对手过招!二、三十年来。渐渐打成一流高手! “紫府秘笈”出士的消息一传出,他发誓要夺为己有,走遍各地,明查暗探。 “天南一剑”叶时兴锻羽归去!途中与首徒“太罡剑”史强谈论得失,凑巧间为化纯听去,因之,何沧澜的底牌他全然知晓。 化纯自问“雪山派”甚是难缠,“天南一剑”他惹不起,惊悉京中新出好手何沧澜,“沅陵派”死灰复燃,岂非一大新闻! 乃动身到金陵,但没找到何沧澜,却给他打听出“紫府秘笈”的消息! 这一喜非同小可,昨日听到何沧澜现迹出京,马上自后尾随,来个首尾相衔! 托佛祖之福,居然给他在“旅安客店”找到。 四、五天之中,巧遇连连,事情进展如此之快。越发使化纯深信“紫府秘笈”非他莫属了。 而今,这浑小子,至死也不吐实,怎不叫他怒火填膺,“杀”心顿起! 化纯和尚连出杀手,何沧澜心余力拙,破绽百出,错非真气凝聚双臂,硬如铁杵,双手早已报废,“劈空掌”的掌力也由七成增加九成。 饶是这样,还是落得夜行衣褴褛飞舞,全是吃“流云铁板袖”划破的…… 化纯和尚越战越勇,逮住敌人轻功不佳的弱点,一击即退,并不对掌! 何沧澜看着三五招内,就得伤在敌人掌下……猛然长啸,出掌逼退化纯,“告老归田”,退出“罗汉拳”威力圈外,面红口喘叫道:“住手!” 化纯和尚一轮抢攻,三五百招过去了,也自喘息,说道:“这回你肯说了吧?” 何沧澜双手涨火如盈,微微颤动,两眼悲哀的看着掌心,掌心中有股子白玉似的气血在流动起伏跃跃欲出,然后抬头,近乎恳求的道:“听着,不要逼我使出十成力‘劈空掌’,大师,你挡不住的,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化纯和尚厉喝一声,打断何沧澜话头,咬牙切齿吼道:“不必废话,你师父只教你说嘴,没教你功夫,今夜有你无我,对掌。” 一言未毕,两袖怒张,有如蝙蝠,两掌渐渐合拢,“童子拜佛”。 运足毕生功力,翻手猛然拍出,一声虎啸,罡风潮涌—— 何沧澜退无可退,运足十成力“劈空掌”拍出,掌出无声,掌风凝而不散,碗口大小的两股气柱,如潜蛟喷泉,猛然射出…… 劈空劲气狂飚射处,化纯手腕断飞,一声惨号,仰天弹出,跌飞两丈,袖口里血流成注,抖落掉手臂、胳膊,每手皆如螳螂断臂,自关节处分为三截! 何沧澜也吃化纯一击,胸口真气涣散,淤血翻腾,摇摇摆摆走过去,单足跪在化纯身侧,哀声责道:“你这何苦?” 化纯胸骨已塌陷,猛涌数口心血,气若游丝,两眼翻白,蚊声哼道:“你……你是…… 何人……之……徒……” 这个“武癫”至死还不忘求知,还想问明何人能教出这惊世骇俗的“劈空掌”? 何担澜不忍答称是无师自通,使化纯死有遗憾,匆忙问道:“山中野人!” 化纯眼珠吊起,嘴角微动,像是向记忆中搜寻,这“山中野人”的名字。 何沧澜双手捧起化纯光头,低道:“底事不瞑目?” 化纯断断续续哼出:“商邱……思齐……庄……一……掌……之仇……” 何沧澜急促地说道:“我代你去……讨回……” 化纯死白的脸容,似感安慰,两唇频动,何沧澜听不清,附耳其上,只听见:“将…… 死讯……通知……黄山……我师兄……” 以下的话,就听不清了! 他去了,为一个梦想,而勇敢的去了! 何沧澜机械地挖着土坑,每一声长剑碰地的节奏,都像是说:“这个人是你杀死的,这个人是你杀死的!他……不一定非死……不可……” 三尺深土坑挖成之后,将化纯和尚的尸首,连同四散的残体掩土埋下,沉痛地感到:“就这两尺黄土,间隔着生和死,这个被我埋在士下的人,在一个时辰之前,口口声声要埋我……” 他依稀记得四年前在江西,埋葬紫罡恶道的情形! 当他从紫罡道人胸上,抽出沾满血污的拂尘,搜出四颗价值连城的明珠时,周身感到的只是杀人的恐惧,并非自疚,其罪该死! 后来,用拂尘请人打造成“墨剑”,用夜明珠到“赤发翁”印钦处学艺,舒服的渡过这四年,亦无犯罪之感! 但,这化纯之死就不同了,整个的布局像是“谋杀”! 若他不在金陵散布谣言,化纯怎会找上门来? 明明知道这化纯和尚并非歹人,纠缠不休,只为那莫须有的理由! 明明知道“劈空掌”十成威力与九成景象迥异,非常人所能御,竟然为惜皮肉之危全力施为,将他活活打死,这行径去歹徒者几希? 远处,传来村中鸡鸣,声声传晓! 星月渐向无限深遂的太虚中隐去! 何沧澜心如刀绞,仰天自责…… 胡乱收拾散落在乱石间的“十二姝”,拖着长剑,踉跄步下山坡,脑中只有一念:“黄山,势在必去,因为死者的意志是神圣的!” “商邱思齐庄,得将自己的艺业再提升些之后才成……不然……” 何沧澜跳墙越窗,回到“旅安”客店房中,方待拿起银包,吩咐结帐! 忽然,脚下不稳,头昏目眩,差点跌倒! 连忙跌坐运气行功,发觉胸头瘀血虽然消去,但真气已散而不聚,运行不畅,竟是走火入魔的初步病征!那是用力过度,真气已贼去楼空,虚脱之象! 他卧倒在床,运功调养了两天,真气才算运行自如,恢复原状,功力略有增加! 前后一算,足足白耽搁了三天,三天何事不会发生变化! 何沧澜一念及此,心如刀割火焚,不顾病体初愈,赶忙起程沿江追赶下去! 一路之上,逢市打尖,遇店投宿,马不停蹄匆忙异常…… 奇怪的是始终不见“江南武侯”等人踪影,向人打听,也都摇头! 他并不知“京都镖局”一行是走长江北岸! 何沧澜虽然不得要领,也不知“龙船”来历,但知采花贼身手不凡,轻功尤佳,他是领教过的,所以心中明白,即便将人抢出,亦必被截住,惟一的机会是走水路! 因之,一入鄂境,闻道“龙舟”才先行一天水程,即弃马就舟,不惜巨资,备了六个水夫,轮流操橹掌舵,逆江而上! 何沧澜小时在汉寿排派待过两年,水性甚佳! 近三年来,化紫罡道人的银子,在杭州过少爷公子生活,受着贵族少年薰陶,饮酒寻妓之余,水路工夫亦不敢放下! “赤发翁”门下无轻功一科,他必得另谋发展,自求多福! 原来轻功和内功一样,必须自幼扎下基础,不像招式可以一蹴而就,何沧澜幼时乏师指教,注定此生只有当脚跛子! 十月十日深夜,天不作美,下起倾盆大雨,水流潜急,波浪翻腾,不利小舟! 水夫们嚷着要停航,江水暴涨,上行困难,舟有翻覆之虑。 何沧澜躲在蓬中盘算着连夜赶程,重赏之下,应有勇夫! 忽然,有个水夫匆忙探头入舱,嚷道:“客官,龙舟就在前头!” 何沧澜闻言,先是一愕,还道有诈,错当冯京作马凉,皆因他不知今夜附近的“灵霄寺”前,他们已拼过一场生死斗,龙舟曾停在江岸半夜! 连忙冒雨走出舱外,极目之处,起伏在恶浪中的,不是条大龙舟是什么? 那龙头在水中高高的仰起,在细雨朦胧中,似真还假,十分壮观,别无分说! 他这一喜非同小可,意志飞扬,豪雄风发…… 因为在这里动手,比白天有利的多,忙催水夫再送他一程,接近龙舟…… 何沧澜自进舱中,脱下士子衣衫,露出里面新购的夜行衣,将“墨剑”切实扎结背后,为了怕上船后恶战不便,并不穿水靠。 何沧澜踏步步出舱外,仰天吐气,觉得雄心万丈,周身充满了精力,对船夫道:“我的行李留在船中,把船靠在岸边,等我回来,随时准备下航!” 话罢,认定方向,猛吸口气——“扑通”一声,跃入水中,十月的江水,冰冷彻骨! 何沧澜屡提真气,踢脚泼水,逆江游去…… ※※※ 这时在那“龙舟”之中——章太孙心情不好,默然无语,龙船要冒雨夜航,不顾江中波涛汹涌,可见武首相胡挺伤势非同小可! 需要马上赶到武昌,找医隐常三帖,或者沿汉水北上,到襄阳转陆路,遂返嵩山! “采花郎君”拍拍章太孙的肩头,道:“太孙,愁什么,咱们跟‘江南武侯’这王八蛋,自然没完没了,我就不信,镖局能有些什么好货色,能成什么气候?” 章太孙频频点头,像在思考什么,半晌才道:“那‘京都镖局’的‘江南武侯’太可恶,给他面子他不要,我下次还要找他的麻烦,老三,不怕你笑,我居然战一个小镖头不下,那小子我记住他了,剑路是‘雪山派’的,大概是叶时兴的龟子龟孙,那几天叶时兴也在金陵的!” “采花郎君”阳间夸剑眉一扬,不屑地道:“叶时兴?我师父跟他老子有梁子,下月在长沙碰面时,问问弟兄们意思怎样,咱们合力碰碰他!来个‘七英闹雪山’,听说他女儿长相顶不错的!” 章太孙笑骂道:“岂有此理,他女儿能有多大,才三岁你就打主意!” “采花郎君”看目的已经达到,终于把这拜弟章太孙逗笑了,遂转变话题道:“太孙,你也算不虚此行,满载而归,我‘采花郎君’,鄱阳湖岸上的各水陆码头,也不知绕了几圈,合意的一个也没碰上,你送我的那个真不错,只是你小子先使坏,拔了头筹,不是原装货!” 章太孙听得拜兄交口称赞,心中大乐,拉着阳间夸就走,边道:“看看她去!” 注:章太孙、阳间夸等结拜兄弟共是七人,父兄师门都大有来头,没有归隐之前,都是 叱阵风云的武林健者,“武天子”自然不用说! 光是阳间夸的师父“龙首头陀”就够吓人! 此老稚龄出家,巧遇异人,一身七十年修为,全在手中铜铸木鱼上,木鱼有三尺钢链放在手腕上,可随意抖出收回! 拆招出招时,像是凭空多出的巨灵拳头,两掌一拳同时出招,几人堪敌? 绝招是解下木鱼,运功打出,其势排山倒海,隐夹风雷,人再纵身飞扑,虎啸龙吟,招发伤人! 这杀手锏看似平常,几乎人人皆可攻击,武林中私淑者甚多,在江湖上很流行,可是学的人都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只知道此绝招必有精致之处,但究竟奥妙何在,却鲜有人能够指数明白! 因为就没有几个身历其境之后,还能留一口气活在世间。 “龙首头陀”二十多年前声势极盛,钢木鱼即金字招牌,门下弟子无论是使何种兵刃,都一定附有木鱼做标记! 他自成门户,不正不邪,任意而为,直至十三年前,忽然消声匿迹,归隐西南,但其身手功力,直至今日,还为人所乐道。 阳间夸的长剑剑端,也缀着一只红木鱼!他是“龙首头陀”归隐后才收的关门徒弟,仗着师尊疼爱,其貌甚扬,就专在花丛中打混! 几年之后,博得“采花郎君”的浑号,近来更变本加厉,食髓知味,跑到中原,认识了几位难兄难弟,一齐采花行,视普天下之美女为他们的禁脔! 最近,也不知是那位提议,要斗斗各人眼力,看谁采来的花儿是天下第一品,于是各人分头到各地去搜罗佳丽,约定在长沙赛美! 章太孙在众兄弟中,年纪最轻,是老七! “武天子”章元朱,毕生采阴补阳,本来注定断子绝孙,也不知何年何日,动了真情,生了个儿子——章虹。 又不知何年何日,这淫兴不减乃父的章虹,看上了女魔头,正庆幸好梦得遂,不想却是掉进人家的色陷中,被采阳补阴,几经缠绵,一命归天! 章元朱那时尚未自称“武天子”,闻讯自不甘休,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女魔头,她自知武功不敌,乃以腹中的胎儿乞命! 章元朱想想以一个儿子换一个孙子,吃亏也有限,而且若不允的话,他章家就得断了香火,遂首肯答应了! 章元朱是大人物,此事江湖皆知,究竟这孙子是否真是他章家骨血,只有天知道了,此事无法实察,是个杂种也只有认了! 章太孙是遗腹子,出生后,连生母也不知去向,全赖祖父抚养长大! 章家的传统——好色,绝不后于乃祖,凭此一点,他老怀甚慰! 这回遇到赛美良机,兴头正高,要立意好好露一手,在众兄长面前显显威风,遂邀请乃祖手下右弼大臣——武首相助阵,把“武天子”征美的龙船开来金陵,干下一夕九案。 “采花郎君”原是到江西去看货色,在九江时刚好遇上拜弟满载而归,乃上船来探听行情,以便斟酌! 章太孙把猎物之一,何神医的女儿何蕙兰送给他享受一番! 如是,阳间夸吃得满口油水,就长住了下来,温柔乡不住住何乡呢! 章太孙边走边问道:“老三,那雌儿还不服你?她跟我倒是顶服贴!” 阳间夸只答了一声:“少吹了!” 自去摸索走道壁角的机关,漆黑的走道,裂开一道门,室光外露,还传出阵阵断肠的啼哭! 阳间夸猛跨一步入室,问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这密室并不大,但画屏金钓,鸳幛雀帐,布置豪华,异香弥漫,中人欲醉! 何蕙兰伏在锦被上,哭得梨花带雨,并不理会他们! 章太孙对这个被他作践“开”过,再转送拜兄的猎物居然磷香惜天起来,开口打圆场,温语甜言的道:“何家姐姐!” 何蕙兰闻声猛然抬头,她至此始知堂中有第三人在场,而且就是那毁了她一生希望的禽兽,令她悔恨交煎,凄苦在心! 就在前面,那人站着,脸上还带着笑容! 她养在深闺,除了父兄家奴,根本没相处过别的男人!突然间——九月十八日夜里,这人来了,在睡梦间把她带到这船上来。 她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见爱,令她惊喜参半! 但这人温文,并不粗暴,孩儿面上老挂着笑容,水磨工夫又好,使她产生错觉,以为得婿如此,亦复何憾! 于是在耳髻厮磨,楚腰缠绕下,也就半推半就,就让他得遂大欲! 那知他空有好皮囊,心底里禽兽不如,鱼水之欢的妙景,没过上几夜,竟把她转送给另一个人——阳间夸! 那人可是霸王硬上弓,怎管她的死活,她的幻梦醒来变质的太快,令她不敢相信自己是在作些什么事,痛苦与委屈得无已复加! 而现在他又来了,面上居然还带着那笑!那笑容,何蕙兰看了,充满了邪恶,已不是曾使她动心,感到甜密熟悉的那种! 何蕙兰摇摇摆摆的钴起来,心中凄楚欲绝,脸上尽量装出笑容,倍觉怜爱! 她柔声招手道:“太孙,请你过来!” 阳间夸看着眼前这佳人,再扫视拜弟一眼,心中酸溜溜地,让身在一侧! 章太孙莫明其妙的走上来,何蕙兰欲笑欲哭,秀脸上的表情不变,突然猛一转身,双手捧起身侧的玉花瓶,使劲往章太孙的头上掷去! 章太孙没料到有此一变,眼见元宫御藏的雪白玉瓶打到,本能缩身向旁跃开,在空中出手将玉瓶拍碎! 更不料后颈生寒,掌风逼身,脚下连忙沾尘再闪,出手折招,口中狂叫:“老三,你怎么了!” “采花郎君”缩手已经来不及,斜眼瞥见何蕙南又掷出另一只花瓶,忙不迭变动身形,拍向花瓶,一边急问:“太孙,你没事吧!” 阳间夸本是怕章太孙慌忙间出手,误伤佳人,是以想拉住拜弟,不料一急,竟急出师门秘功“龙爪擒学手”来! 龙首头陀的“龙爪擒擎手”,真力一旦贯入,非出掌不可,若何蕙兰不打出第二只花瓶,他们难兄难弟可得交换一掌,大打出手! 何蕙兰见两击无功,转身伏枕,放声大哭,现在连与仇皆亡的希望也幻灭了! 她瞥见锦床内侧,就是那使她失身的“童女车”! 章太孙还曾不知羞耻洋洋自得告诉她,那原是隋朝大夫何稠设计献给隋炀帝的,是乃祖“武天子”根据密图,请人改装在船上的! 何蕙兰迷惘中,又转头向外看,隋宫的乌铜扉光可鉴人,凝立床侧,震时,心志已决! 她颤颤兢兢地站起,根本无视章、阳两人,秀头突然向乌铜扉猛撞过去! 这一切皆发生在刹那之间! 章太孙、阳间夸还在互问平安,待到两人发觉,章太孙就近出手抓去,只迟了毫厘,扯下衣服的后领! 何蕙兰仰身后倒,头破发散,满脸尽是血迹,生气已绝,香魂已远…… ※※※ 四野漆黑,长江水阔,一望无际! 烟雨茫茫,澎湃汹涌,怒浪起伏,有如龙蛟交腾,雨势仍未稍刹! 龙舟四面八方,都被水雾浪花团团围住! 章太孙、阳间夸两人全身湿透,站在船舷,将何蕙兰沉尸江底,只一瞬间,尸体即不知去向,或者沿江飘向故里,也许他老爹何神医能救醒她吧!也许不能! 章、阳两人才不管这些,正要关门进入船舱,章太孙忽然看见船尾楼窗犹明,心中惊觉:“不要给她看到才好!” 一面冒雨沿船舷疾走,阳间夸也忙跟上,道:“太孙,什么事,我也去!” 他知道拜弟要去看他的禁脔去,希望能趁机一睹芳容! 上船聚会五、六天了,章太孙只肯说她姓尹,死也不肯为他引见,说是夺魁尽赖此姝,天机不可早泄! 章太孙还是不太放心,怕这采花贼给他偷吃了,压下嗓子冷声道:“老三,你快滚回去!” “采花郎君”快快缩回舱中,章太孙放慢脚步,尽管全身透湿,还是略整衣冠,然后恭敬叩门,叫道:“王婆,我妹妹睡了没有?” 门“呀”地开了,章太孙溜了进去,靠壁窗口,有一张笑脸,清丽出尘,明眸里却充满恐惧! 章太孙换了另一副嘴脸,打拱作揖道:“夜深如许,天凉骤雨,妹妹怎还没就寝?” 那姑娘急急摇头,担心他会走近! 章太孙生怕苦心扯出的大谎,一下戳破,慌乱问说了个笨拙的笑话:“姐姐凭窗思家,可看到什么大鱼翻浪?” 顷刻间,章太孙改变了称呼,一下子“姐姐”,一下子“妹妹”,两样混叫着,原是他对付女子的绝招之一! 那姑娘仍不言语,娇躯向后一移! 章太孙侧目看看负责监视的王婆,王婆使了个眼色点点头,意思是说那姑娘确是凭窗思家! 章太孙怕她问起刚才何物沉江,连忙想先发制人,以话叉开,说道:“妹妹,只因家姊不幸逝世,家母思念成疾,良医束手无策,兄弟为慰慈怀,闻道妹妹跟家姐容貌相似,才惊动芳驾,勉为其难,去见家母一面,小住些时,令尊大人处,弟弟已留柬致意,想能通容见谅,只待……” 这谎话,他编得够好,因此也不知反覆了好多次了,谎话说三遍,不信也当真! 尹姑娘有一次还天真的私下问王婆:“怎么你们会知道我的像貌会跟逝世的章小姐相似?” 章太孙得知此问后,回答说是:“上天庇佑!” 此时,船首左舷,远处传出:“船漏进水!”的呼叫! 章太孙还自不信,只走到门口探头往外看,忽听“采花郎君”高喝:“水贼!快来领死!”夹杂着长青婆的尖叫:“太孙!太孙!你的兵刀!” --------------------------- 由Shean提供图档,卧虎居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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