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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凤楼中 | |
作者:公孙千羽 文章来源:公孙千羽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28 16:07:28 文章录入:凌妙颜 责任编辑:凌妙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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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会湖畔,环糊一带软红千丈,百肆杂陈,万人骈集! 茶馆酒楼,千门如画,红楼连比,绣旋招展,彩挂比斗,一片辉煌景象! 其中丝竹竞喧,人影参差,夜市万盛! 大街上马如欢龙,车如流水,轿似星罗,来往不息! 杂在人潮中,有一风尘朴朴的美少年,轩亢不群,骑一匹高脚黄骡马,沿街走下去,左顾右盼! 他青衣方巾,儒生打扮,腰佩三尺长剑,剑穗上缀得一枚鸽蛋大小翠绿明珠,晶莹剔透,散发出翡翠般的光华。 这美少年俊目游视,状极潇洒,但眉宇之间,呈现出一种早熟的气质,绝无轻浮之象,含有淡淡的哀愁,智者适度的忧郁,聚拢在剑眉之间。 陡见前方有一三层嵯峨高楼。人楼梅聚,金碧辉炽,各有飞桥槛栏,明暗相通,珠帘低垂,灯烛掩映! 一望而知乃是座豪华酒楼,逐下马拾阶,登上这洛阳第一的好去处“五凤楼”。门外店小二喊着:“贵客一位,二楼雅座!”并接去了马缰! 这时正是酉牌时分,天下人的肚子都有同感,是应该填饱它的时候了! 里的带座堂倌将他让到二楼散座上,一转身又忙着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少年有些肝火上升,暗怪店小二势利眼瞧自己化不起钱,并不往三楼雅座让去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但,忽又警觉到自己作穷书生打扮,又是单身,也难怪店小二有浑睛犬眼不识泰山,逐便一笑置之,不再计较,胡乱就坐。 因为来得略迟,三十几桌台面,大半坐满,因之,他的座位只有占角落位置了。 放眼四顾左近环境,邻座是泣年约三旬的比丘尼姑,—衣青净袈裟,布袜芒鞋,容貌秀丽如白莲,神态庄严如学究…… 中堂最近的那桌,坐着一年小后生,生得眉目颇为清秀,朱唇粉面,风流俊俏,只是略带脂粉气,只见他伸手朝居姑指点,笑着向他同伴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那同伴是个三十五六的汉子,两眼湛湛有神,青灰狭长色的马脸上,右颊有块长疤痕,这时听他拜弟说得有趣,拍腿大笑道:“苟老弟!这尼姑头上拔得一毛不剩,不知下面拔光了没有?” “光了!你瞧,她那眉毛疏疏的,那是个白额虎的象征!” “哩哩!那可是干净俐落!” 其声出丹田,肆无忌惮,洪亮震耳,压倒了满堂吵杂的声音,引得—些轻薄的食客,哄堂的大笑! 那少年这时正自斯斯文文啃着一块肉排,—听愤怒不平,侧目瞧那比丘尼,果然双眉疏疏的似有还无,垂眉闭目,有双柔嫩细长的白手,细数胸前念球! 对侮辱她的言语置若罔闻! 他也听人道及,女人面上没有眉毛,那下面的“小话儿”,准是个不生毛的“白虎!” 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怎可当众揭人之短呢?心中更觉不忍,忖道:“这肠不敬三宝,当众放肆,对沙门女菩萨风言风语,意存调戏……” 逐挑了—块长条排骨头,运劲由桌底下暗暗打出! 这块肉骨头劲道准头两足,“嗤!嗤!”破风而去! 只听那疤面汉子,紧鼻子裂嘴,痛吼一声“叭”地踢翻了食桌,弄得满地狼藉! “哗啦啦”,碗盘全部的泡汤,一面站起来怒目骂道:“那个婊子养的!胆敢暗算你家大爷?” 他这一发狠,满座皆惊,顿时鸦雀无声! 那少年痛征了这个在恶徒,缩在座上暗笑,甚是得意!总算舒了口气! 而邻座那姜艳的比丘尼依然故我,宛若入定,身似不在饭馆一片沸腾喧嚷声中,对那俗客给她的侮辱,像是并非议论的是她! 苟姓少年也霍的站起,扫视全场,,一付寻人打架闹事的姿态! 疤面人紫涨了脸,心头邪火直冒,按捺不住平白吃这哑吧亏,怒目金刚,逐桌面扫视,忽然看到邻街窗口处,坐着一个巧笑倩今的花不溜丢!青衣素裳,秀发如云,瓜子脸,眼珠子圆灵灵的,像是会说话,举座之上,唯独她食鱼! 疤面汉子,眼神一亮,对她狞笑着骂道:“小婊子,老子没看上你,就养了是么!” 就待扑跃过去,找回这场面,忽然身侧飞来一条人影,喝道:“慢来!不要殃及无辜!” 疤面人焕地转身,瞧清来人乃是个凤目剑眉,悬鼻朱唇的美少年,抖地一股恶气由脚底板直冲脑门,可逮着一个替死鬼!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呛!”地一声,寒虹耀眼,腰间一把蓝汪汪戒刀已擎在手中,狞笑裂唇骂道:“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烦了,报上个姓名来!” “杨士麟,你想怎样?” 少年也手握上身畔剑柄,挺身而出,初生之犊也,自是谈笑辟夷! 疤面人眨一下暴目对这名子陌生得很,冷笑道:“好!老子成全你!” 说着,再踢翻一张桌子,便待厮杀! 杨士麟心里很纳闷,人家怎么不知道自己的来头呢?忽的一转念,才想起这里敢情不是——开封,遂道:“且慢!外面宽敞!” 疤面人也不答话,一振戒刀,蓝芒闪晃,身形猛地一旋,宛若一只大鹏鸟展翼般的,飞出楼窗去了! 杨士麟未待定睛,眼前又是一晃,又一条人影穿窗飞出,敢情那苟姓少年亦有志一同,有血同流,有肉共食! 他见敌人抽刀作势功力深厚,轻功上乘,微觉惊心,但箭已上弦,那是有进无退,表面上不动声色,直奔窗口,却是苦也:楼高三丈有奇! 他从未跃下这高未免微凛,双手扶着窗槛迟疑了一下,楼下街心那疤面人又在破口大骂了…… 这窗口,正在那少女的旁边,她见杨士麟这副窝囊状,尚出头管头事: 两眼笑吟吟地,骨落骨落直转,有意无意瞟了他一目臣! 身上有阵阵衣香,飘然逞鼻,只是杨士麟这时那还有心思再注意到这个大美人的调侃呢? 他不待疤面人骂出第二句,微咬下唇,腾身跃下…… 如是,满堂的食客,或临窗,或下楼,走得一空,要看这场龙争斗虎的场面,只除一个——那比丘尼依然低垂双目,细数念珠,好像身旁并没有事情发生一样,有人为她拼命残杀,谁死谁活与她俱无相关! 而她却知道她那个“小活儿”,正是光溜溜的—毛未生也! 据说“白虎”犯贱,理应被人千人骑,万人跨的,她却不信邪,自许“贞洁”一生从未给人“干”过,她硬是要打破这个传说! 岂不知,她舍身为尼,食由人供,青灯木鱼,过此一生,孤苦半世了,不是“犯贱” 是犯甚么呢!这不正是孤独贫贱的写照!只是她自为清高而已! 且说—— 杨士麟身躯悬空,“铮然”一声,拔剑出鞘、寒光逼人,好一口百练精钢宝剑,他指缠剑穗,如捏剑决,以免明珠碍手! 猛的沉力一振,剑气千层,轰隆有声,恰如春雷惊蛰,又似雨前闪电,夹一场未来的暴风雨而至!剑招已发出—— 苟姓少年见了杏眼圆睁,失声呼叫到:“河图神剑十三式?” 疤面人自也识得,微楞一下甚觉意外,却也不惧,横刀一挥,“星驰月奔”,刀影似寒涛怒潮,一片汪洋。据地抗天,力有借处,深得地利! 杨士麟弓身缩腿,长剑已潜入刀海之中,身影美妙绝伦,竟自隙处落地,剑尖已滴溜溜的闪动,刺向敌喉!冲力万钧! 疤面人不敢扑其锋锅,退后一步,倏迟倏进,暴喝一声,杀出“齐东老怪”的单传刀法“幽风摄魄刀!” 只见他奏刀晃然,指东砍西,挑上拨下,拼拼凑凑,看似杂乱无章,实乃天衣无缝,攻守皆具: 杨士麟沉气应战,把家传绝学,“河图神剑”威力发挥到十分! 这套剑式千锤百练,大智若愚,深得拙朴之趣!却又轻灵秀气,玲珑透剔,正似初泻黄庭,恰到好处!. 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真是天机妙算,式式都含玄机,抢尽风头! 闹事地点,正是洛阳的通街大街,车马阻绝,行人宁足旁观,人是越聚越多! 在“五凤楼”三楼上临窗雅座,也有五六个客人,倚窗观看这场激斗! 其中间有一身空紫缎团福字绣花锦袍的贵介公于!生得面如冠玉,隆准高挺,一对虎目闪闪作光,威陵慑人,端凝自威! 这时伸出猿臂,遥指街心搏斗中的杨士麟,操着咬音纯正,但不太流利的汉语对他左右的人道:“我不喜欢他那神态,他明明打不过人家,还那么勇敢……” “小王爷要我下去教训他?” 旁边一个五旬上下,方脸虬髯的黄袍老人问道: 他手中端着纯金巨斛,已经有点酩酊了,却还贪馋着,仰头又灌下一斛! “不用,我们明儿就要离开洛阳到长安去,不要多惹事端,而且他快输了!” 被人称为小王爷的贵介公子,俸悴然的补充说明!在他内心深处,凡是汉人有些作为的人,彼立生反感,妒才忌艺! “虞兄大名,满关洛‘邙山毒枭’的名头,何人不识,何人不敬?” 身后一个马脸瘦削无肉的老翁替他吹唬着说: ‘氓山毒枭’被他当面恭维,觉得十分光彩,“咕”的一声,再进一溉,道:“被此!彼此!‘龙门碎碑掌’尧索的名头在都下,亦正不小,你兄台的‘单掌碎碑’比我的‘乾坤三转’,并不多让,嘿嘿:哈哈……” 小王爷任他们两个自吹自擂,兀自望着街上的搏杀,稍声对他身边一个漳头鼠目的老儿,像是个师爷人物问道:“宋先生,你老是‘神州通’,这少年你可认得?” 这宋先生——宋娄德,受宠若惊,把一把薄骨架子挨近些道:“认得的!认得的!这厮是汴梁杨家的人,叫杨士麟! 他自幼父母双亡,由其叔父抚养长大,他堂兄是有名的‘都中四子’里的老二! 近日颇有多事的人要他凑上,成为‘都中五子’,在汀梁是颇出风头的贵族少年,小的一向在汗梁是以识得,他叔父杨世玉乃本朝……” 说到这里,宋娄德知道自己说溜了嘴,吞吞吐吐,瞟了小王爷一眼,心有悔意! 小王爷面不变色,原谅了宋先生的口误,并宽赦他道:“但说无妨!” 宋先生咽一下口水,心中的懊恼总算云霾尽去,继续下去道:“乃赵宋高官,一身武技在武林中虽没名气。但知道的人,都说不错,他们杨家嫡传剑法‘河图神剑十三式’据说传自……什么老樵……的!” 小王爷虎目一睁,英气风发,略带恨意的道:“六盘老樵!” 在他身后左右的‘邙山毒枭’,‘龙门碎碑掌’尧索闻言!神色都为之一变,因之,急忙探头往外看、想是要看看这杨士麟究竟有多大道行。 在街上奋战的杨士麟,越战越惊,想不到今天路见不平,会惹来杀身之祸,在老家汴粱,他虽不以武技眩人但时时受人奉承,也真以为自己身手不错呢,那知刚离窝,生平第一次真枪真刀的厮杀,就出师不利呢? 疤面汉于虽然占了六成优势。却也真想不到这少年有此身手,抵是缠人,能够跟自己对拆了五十余招,不禁心里气忿! 于是故意收刀败走,诱敌跟踪,猛的反砍‘五雷劈顶’,刀风呼啸,隐夹风雷竟有丝丝阴风,嗤嗤作响,透刀而出! 那知杨士麟剑不动人动,剑作四两拔千斤之势,人如旋风一转,并不上当,待刀剑行将交绥。剑端发出几缕阳和之气,然而猛然收剑,剑星干点,疾如流矢地挑刺向敌人背后大穴! 这一手各呈机锋。先诱敌,后变招,争的就是那一厘之差,真得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算计周全之妙! 疤面人却也了得!煞是脑后也生了跟睛似的,竞以师传妙招“幽风移遁”大法闪身躲过! 回身出刀“幽风四出”,两人又站在一起,直杀得围观的民众,惊呼四起,胆战心惊,甚是有些看头!保不出便有人溅血残命! 夜市方盛的大街上,家家灯火齐明,空荡的街心,静悄悄的,只有阵阵击响着金石交鸣声或两人惊心动魄的叱杀声!不时的掀起高潮! 路头两端,两侧屋前,已千头攒动,屏息以待!看这刺激的—幕好景!在都会之中,这是难得一见的! 那吃鱼的青衣少女,也宁足在骑楼底下观战,边看边忖:“想不到他竟会是‘六盘老樵’的再传弟子,剑是很好,招式博大精奇,可惜,他功力不足,终久还是要落败!” 那苟姓少年,惹此事非的导火线,在一旁见拜兄久战不下,悄悄掏出精金打造的— —蜂芒针,捏在手中,意于抽楞于给那小于来个暗算,早早结束这场战搏! 不幸左右顾视一眼,正瞥见那青衣少女,冷如寒冰的妙目,在怒透眉尖般的注视着他,不知怎的,那只贼手竟乏力地垂下。 “五凤楼”前大街本是交通要道,吃两人一闹,车马纷纷改道! 这时,突然有“的答!的答!”的马蹄震地声由远处传来! 须灾,一匹鞍辔,鲜明的高头骏马,戴一名佩刀的魁梧黑衣衫大汉来到酒楼前,口发一声呼哨,那匹马已乖巧的停下来!街心观众伯被马踢到,己骚动着让开位置,不知他老兄是老几!怕他抽马鞭子凑人哩! 事非寻常,疤面入江湖混老了,自然有他的道理,百忙中偷偷游目一看—— 那黑衣骑者,四下张望,鹰目如电,像是在找人,忽然在马上,飘身落鞍,朝路旁骑楼走去,对那食鱼的少女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而骑者的服饰,骑者的服饰…… “难道会是她?难道是她?” 疤面人倒抽一口冷气,打年寒颤,脑中连闪两个问号? 这时恰好杨士麟在其一疏神之间,奋其长剑,一道银虹,星飞电掣分心猛刺锐不可挡,那是好不容易才攀回一城! 饶他疤面人,战搏经验丰富,功力深厚,也得倒退三大步,速避其锋锐! 只见他乘风扬帆,戒力一封一架,跳出困外,骂道:“姓杨的,鱼骨暗算之辱,没齿不忘,那里遇到那里再算,今夜便宜了你!” 一语方了,纵身去远,他身后还跟了个人影,自然是那苟姓少年。 人群哄然而散,四处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几下鼓掌声! 杨士麟宛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付道:“这厮为何不败而逃,我并没有赢他呀!而且,我是用肉骨头打他的,而他却说是鱼骨?” 街上交通畅通,车马行人,又是熙熙攘攘穿街如织!各自赶场去了! 杨士麟楞楞的走到街旁!刚才吃饭的帐尚未会呢? 这时由“五凤楼”里走出一拨人来,正是原在三楼雅座上观战的小王爷等一行人! 两下交错而过,当时打了个照面! 小王爷上下打量杨士麟,嘴角露出一丝卑夷的笑意,忖道:“我还是不喜欢他那种神态!” ‘邙山毒枭’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双手搭在同伴肩上,口齿不清的吼叫着:“我…… 我要……夺得……终南之……宝……” 他的声音,由晚风中散开,消失在街巷里,人人侧目…宝…宝…怦然心动的,大有人在也! 杨士麟面对那少年公子,深深注视了眼,这一眼是足够他记一辈子!也忘怀不了! 这人身上混合着粗犷豪迈的气质及虚心不群的性格!那是某类超人特有的气质,他所见过之人乃从未之有也!不由心下怔然!回首斜视他那龙行虎步的背影: 杨士麟走未五步,耳闻:“……终南之宝……” 这两个青年人,却不知道,将来的命运,在彼此身上,天公要作何种安排! 因此,现在当他们在洛阳的一条街上偶然相遇时,都平易地让对方走过…… 如果他们知道未来…… 如果他们知道久后的人生旅程!也许其中之一,是会早下手为强…… 杨士麟俊目看处,街上行人纷着鸟兽散,那青衣少女和黑衣骑士不知何时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不远处有两个青年侠士,头缠一字巾,身穿白绸衣袍,袂角飘风,潇洒之极,缓缓走过来,朝杨士麟拱手! 杨士麟一见,却非旧识忙不迭也拱手回礼。 “兄台好身手,真可谓一战成名!” 右边那个语意诚恳的搭讪道: 另一个看看杨士麟长剑剑穗上的大绿珠道:“小弟缘份不浅,竟能亲睹六盘憔公的绝艺,兄台应是汴梁杨家中人么?” 杨士麟正为力战无功而苦恼,一听这话,顿生知已之感,相谈之下,方知两人俱是颇负盛名晚近才出道的青年好手,二十三四的年纪,就挣得天大的万儿! 一个是湘西五义老么“千手郎君”西门豹,一个是南海玉珊宫第二代三弟于中的老二“龙飞剑客”慕齐星! “干手郎君”西门豹问道:“小弟来迟一步,未知兄台缘何与‘阴风奋魂刀’关玄结下梁子,这脐一向眼高于天,在鲁、燕一带走动,不可一世让他未到终南先摸一鼻子灰,真是大快人心!” 杨士麟“哦”了声,虚应着,心中却飞快忖思:“又是终南,不知终南究竟出了何宝物,如此引人注目?眼巴巴的不远千里赶来,竟有三拨人之多! 那疤面人敢情大有来头,居然混出万儿,如此说来,与他打个乎手,还算不兔!” 南海“龙飞剑客”,慕齐星点首笑道:“像兄台这等身手才配上终南,吾等不过聊备一格、前去开开眼界——兄台也是要上终南吧?”他把话的重点,放在最后一句! 杨士麟脑筋转了几转,漫声伊晤,转头点首,算是默认了! 这时街尾起了小小的骚动,一群提刀带铐的公差,浩浩荡荡的开过来,喝道:“在那边?在那边?……” 杨士麟知道准是因为在市区动刀动枪行凶,触犯刑章,因对两人拱手道别道:“看来小弟有点小麻烦了——” 两人相视一笑,很难看清那笑里,究竟是何意味来,西门豹笑道:“杨兄有事,小弟等先行一步,好在此去长安,前途见面机会尚多——” 两人道别,杨士麟自动迎上前去,随便向公人应酬了三言两语,自承是汴粱杨家的人,将他老叔的名字抬出来了,再赏他们几两银子吃酒!把公人打发掉! 捕头儿一看现场地上没有血,这雏儿是官宦子弟,还有银子孝敬!只得哼哈了事,若是将他捉起来,又能把他怎样呢! 杨士麟自去了找了间豪华旅舍,住宿过夜! 一宿平静渡过,这是他首次离家,难免对心中人儿牵肠挂肚,思念一番…… 次日,红日第一道光芒落在窗上,杨士麟早早漱洗过了,带剑出房! 甫道里还很幽暗,清晨特有的宁静气氛,在空间里激荡着,有点像深林里的小径,通往萧寺古刹—— 杨士麟陡闻环佩“叮吟”之声,迎面而来,蓦觉眼前干亮,煞似整个甬道挂满琉璃灯似的,一个袅袅婷婷的倩影,香气袭人,莲步款移的直走近来! 她瑶鼻樱唇,眼如秋波,颜若中秋之月,色似晓春之花,一身狭窄衬身黑衣,将她的柳腰丰臀,突显出来,扭动着十分迷人! 更显出现肤色如玉,白里透红,纤纤修长玉指中,握一支玉簪,一边走着,一边垂首挽结那一匹黑缎子般的长发! 杨士麟觉得这少女似曾相识,未免多看一眼,来个眼下早点,终于记起来此珠原是昨夜在“五凤楼”差点惨遭池鱼之殃的那个少女! 也许是少女步履不稳! 也许是杨土麟神思不属,两个擦肩而过,差点撞到一起去,一缕似兰似麝的幽香依稀已攒入鼻孔里去了!令人心荡! 杨士麟急忙侧闪让路,静立一旁,令伊人先行通过! 黑衣少女似乎方才惊觉,秋波偶然回眸,并没有停止挽发,也没停止脚步,步履细碎,点地轻柔,宛如踩在林间的落叶上!多份婀娜之态! 他心中有点莫明其妙的愉快,这是男人普遍的想法,大清早一出门,便抬头见喜,碰见个香喷喷的美娇娘,总比凶神恶煞来得愉快! 他也是这样想,心中不无意马飞跃,心猿轻挑!只是心中有份教养,不便一把搂过来拥入怀中消魂消魂! 杨士麟骑在那匹高马上,出了洛阳西关! 心想自己此次离家?本打算浪迹天涯,昨夜既然在偶然里听到终南山有宝不如到关中壮游,碰碰运气,结识一些志同道合的少年豪杰! 遂策马西行,在秋风落叶中,奔向潼关—— 一路上,杨士麟扬鞭驰马,豪气飞扬,本来因为情场失意,决心远走他乡,正苦天地茫茫,无处可容此身! 现在总算透出一丝曙光,已经有一件事等待自己去作,想到这里,不禁勒马长啸,弹剑自豪—— “剑呀!剑呀!我如今只靠……” 豪语未了,杨士麟失声高呼,苍天! 剑穗上的明珠,已经不翼而飞…… 这是颗通往过去生活的唯一桥梁,藏匿着一段令他伤心的恋史地明珠,竟在不知不觉间遗失了! 杨士麟眼中闪跃着异样的光芒,哀叹一声道:“也罢!就让这最后的桥梁也断了吧!” 心中又不免思忖道:“出房前还在呀,遗落是不可能,又没人碰到我,喔!有了,会不会是那穿一身黑衣的少女?但她在……挽发呀!” “挽发!她是用单手还是双手呢?” 他闭目回想,可是怎样也想不起那少女的容颜,只记得她很美,穿着黑衣,但怎样的美法,就无从记忆,仔细分析了,正像一句很熟的诗句,忽然忘了,除了查书之外,根本无从记起。 按理说少女的娇容是特别容易记住的,他也刻骨铭心的记得一个! 就是为了她自己才离家远游的,那个人儿远远在汴梁,此时他正一步一步离她更远! 前方是个土岗子,两边的小丘向外开展,黑压压长满松柏,远远看去,像是两列黑黑的岩石,土岗中央,有个缺口,活像大门! 这条乎坦宽阔的大道,就是蜿蜒伸入这门里! 杨士麟扬鞭踏镫,带马进入土岗,忽然有暗器疾如流矢,朝面门打来! 他陡然一惊人闪马嘶,避过暗器,看那暗器落地,却是碎土纷飞。 暗器也者,原来是一组土块而已! 这是对他的一种挑觉他怒喝一声,认清暗器来处,猛地两脚离镫,来个“一鹤冲天”,跃上土岗,根本不理会“逢林莫入”的禁忌,往前直冲! 树林里尽是幢幢树干,不见人影,幸好土块又接二连三的打来! 接着传来几声“格!格!”娇笑一这,与其说是暗算,不如说是引路。 杨士麟打心里不服,不信敌人轻攻如此了得,不由激起少年好胜之心!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地势渐降,树林将尽,杨士麟穿林而出,只见,林外豁然开朗,一塘清水,水波滟滟,池旁有枯柳数株,柳条摇曳,生姿,风过处,轻拂水面,荡出圈圈涟漪!甚富诗意! 一株老柳干后有人面对水塘,倚树而坐,身躯半隐树后,只见例影,和搁在膝上一双玉葱也似的素手,手中玩弄着一支柳条儿! 杨士麟心中诧异不迭,俊目瞬也不瞬,沿小径奔下去!想看个究竟? 那人并不起身,闻声回首,柳旁探出一朵笑蓉般的面庞来! 他浑身一震,一服被入捉弄的怒气,已打屁眼中烟消云散! 这少女正是在路上苦索枯肠,无从记忆的伊人! 甬道邂逅,芳踪目渺,恰如春梦无痕.无从记忆,此时再拜芳容,竟似重温旧梦,无限温馨,陡泛心头! 像久久悬而未决的疑问,忽然获得答案,心中无限爽利痛快! 时本深秋,地在中原! 她在树下,像带回来整个春天,池塘边本是一丛丛败苇却如春草…… 而景物也有几分江南风物的韵致,想像似是,云淡风轻,烟笼柳堤,美得像一首田园诗! 那少女一笑粲然,玉靥如花,扬娇声莺啼般的问道:“你找人吗?” 杨士麟离她三丈处停下脚步,不敢近前,闻言舌头打结般的呐呐道:“是的……” “你找掉了的东西吗?” “是的!你怎么知道?” 杨士麟大吃一惊,迫意着脱口而出! 少女看他那股傻劲,乐得“噗嗤”一声笑道:“大少爷!汴梁来的大少爷,掉了的东西很重要吗?” 杨士麟被人家娇叫一声“大少爷”,面红耳赤,嗫嚅回道:“我!我那里是什么大少爷……” 少女更是笑得花枝招展,伸了皓腕,指着他的头上调侃着道:“你自以为打扮得很穷酸像是不是?你不想想,那个读书人,戴得起你那种丝质方巾!唉!真是的……” 杨士麟暗打一个哆嗦,伸手摸摸方巾,就像让人扯到小辫子似的!也自骂荒唐,那日生气匆匆离家!竟忘了这个! 从汴梁到洛阳,一路就戴着这方巾跑!人家见了是心照不宣,自己在耍活宝,因之一路行来,有多人向他敬而远之! 少女将他逗够了,另起文章,勉强止住笑声,亭亭站起娇身,扭腰向他,展开手心来娇声再道:“而且我还有这个,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在白里透红的掌心上,滚动着一枚碧油油透明的绿珠,绿珠里,一面嵌着一个轻裘宝带,头戴束发紫金嵌宝冠的美少年半身像,正是杨士麟自己! 另一面是个绝色少女的肖像,珠中少女身穿白续罗衣,容颜像朵莲花,有着灵性的美,使人突然记起自己最;初的恋人,而相信必有一件秘密的爱情,关系着她1在她的眉宇间,如梦似的带着一种幽郁的薄愁,轻得像晨雾蒙笼,淡得像轻烟袅袅使多情的人会因为不忍,而想去吹散它,令她显现出来! 这神情,正跟现在郁结在杨士蛾眉宇间的一样! 杨士麟一见这绿珠,当然,知道正是自己所失之物,顿时又惊又嗔道:“你!你是个女贼?” 这少女拂然不悦,奴嘴瞪目娇咳道:“哼!你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臭嘴巴!” 杨士麟一看把人家骂惨了,骂得杏眼相向!也自觉猛浪,手脚无措! “哼!我师叔的‘拂云摘星’手,随便在人家身上—掏,偷个宝石、珠子的总是有的,不过,通常是连肠带肺的掏出来,这叫功夫!” 说着,幽怨的拾首瞄他一眼,又低头轻柔叹息一声道:“不过,你骂我女贼也没错,我本来就是一个女贼!” 她幽怨的叹息,真是楚楚可怜的样子,似有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网向他头上罩来! 令他心头在挣扎…… 杨士麟理虽直,无奈气不壮何,竟自慌了,虽然满腔怒火,就是再也无法骂出口来! 不是吗,若是真要偷他的,那有再拿出来的道理? 少女忽然展颜一笑,一扫戚容,娇声道:“这珠子对你很重要是么?我看得出来!” 语气中含有威胁的味道,一面伸平手掌,稚气的奴嘴吹气,珠滚掌心,绿光在粉红的手心中闪动,如梦似幻! 杨士麟听得出这刁钻古怪的少女要挟之意,但,不愿自己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而且那一束情心也不可能向个陌生人倾诉! 因此心下冷笑,故意装出冷漠的神情,耸耸豹肩道:“也还罢了!” 少女听了这不痛不痒,不急不焦的话,柳眉展,笑得很甜,追踪着道:“你骗我,真的无关紧要吗?” 说着皓腕一扬,作势要把明珠投入面前水塘去…… 杨士麟微微色变,心里很着急—一 要知道绿珠乃瑞祥之符,杨家弄璋,周岁授珠,弱冠用以订婚,身后用以陪葬,无限珍贵,更何况去年他不惜巨金,请精工在珠面嵌上恋人真容,自己的肖像,象征永不分离之意,再覆以透明龙涎液保护。 他宁愿等一下来海底摸针也不迟,这时万万不可自打霸巴,因之故作轻松的道:“你投吧!” “瞧你,声音都变了,还装硬汉!” 少女翘嘴汕笑,接着两眼睁得大大的,瞧着绿珠.孩子气的对珠子道:“绿珠,绿珠!命运多乱的绿珠,在石家体坠楼,在杨家你投水——” 说罢,玉手一扬,其势疾而其劲足!便似已投落水中! 杨士麟的心也随着飞出,有些沉痛感! 然而,水塘上没有“噗通”的声音,也不曾泛起圈圈涟漪! 杨士麟眨一下眼,仰天大笑,笑声里充满了男性的豪侠优越,也含有调侃,好不令人气恼,与心醉也! 少女被笑得柳眉倒竖,气急败坏的一跺足下的小蛮靴嗔喝道:“你当我真不敢,你当我真不敢!气死人了!” 说着,又作势用力一摔! 池水不惊,声息全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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