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弱女素心_慕容美《翠楼吟》

　　山风呼啸，凉夜凄凄。
　　在峭壁夹峙的山涧之中，更加幽深、冷僻，使人有一种落寞苍凉之感，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怖意。在一簇矮树丛中，胡飞花紧紧的偎依在江不群的肩下，江不群觉得出她在轻轻颤抖。
　　四外偶尔会传来一阵轻微，遥远的呼叫或谈话之声，也偶尔可见闪烁的点点灯火，那是绿林盟的弟兄在继续搜寻胡飞花，整个大洪山恐怕他们都会搜遍，但却绝没人会搜到这悬崖绝涧中来。
　　胡飞花依偎着江不群，等了半晌，既没听到脚步声，也没看到一条人影，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道：“江公子，好像……没有人来嘛？”
　　江不群轻轻笑道：“也许我是听错了，反正这里避风，就在这里呆一会也好……”
　　但他一言未毕，却有消晰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胡飞花吃惊的低声道：“公子，你没听错，果然有人来了。”
　　江不群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没有言语，但那轻柔的抚摸，却便胡飞花感觉有了依靠，纵然天塌了下来，她也不会害怕了。
　　两条人影大步而至。
　　胡飞花不由一怔，差点要笑了出来。
　　原来两人一个胖得像肥猪，一个却瘦得像猴子，两人凑到一起，实在有些使人忍俊不住。
　　江不群忍不住笑道：“这是我的朋友，我的耳朵当真有些不灵了，竟然没听出是他们两人。”
　　胡飞花困惑的瞧着江不群，那两名来人却蓦然收住了脚步，江不群说话的声音虽轻，显然却已被两人听到了。
　　两人正是王者食与申刚。
　　申刚转头叫道：“小玉马，快点出来吧！出了大问题了！”
　　江不群不悦不忙的道：“这里避风，你们何不过来？”
　　申刚与王食者两人互注一眼，似是有些奇怪江不群的失常，但却毫不迟疑的向矮树丛中钻了进去。
　　一经钻入树丛，申刚与王者食却俱都像触了电的一般，一下子都为之呆了起来。
　　胡飞花满面羞红，低下了头去，因为申刚与王者食四只眼睛瞪得滚圆，一瞬不瞬地盯在她的脸上。
　　江不群仅是微微而笑。
　　终于，王者食霎霎眼睛，有些不大自然的道：“原来有……有佳人相陪，怪不得你能钻到树堆里来。”
　　王者食虽是对异性毫无兴趣的人，但胡飞花的娇美，与那无法形容的韵致，也还是使他目夺神移，不克自持。
　　申刚被王者食的话声惊动，眨了眨眼睛，喃喃地道：“胖娃儿，我这可是在做梦？”
　　王者食伸手扭着他的耳朵，道：“如果不痛，那就是做梦了！”
　　申刚忍不住叫道：“痛……痛，松手，不是做梦……”
　　王者食松开手来，申刚却差些要跳了起来，激动地叫道：“小玉马，你把下凡的仙女弄来了，为什么……”
　　他本来想说：“为什么这种事就没有我申刚的份儿？”但想想这话不便当着美人开口，终于又忍了下来。
　　江不群笑向胡飞花道：“你听到了，他们把你当成下凡的仙女了！”
　　胡飞花更加羞得抬不起头来，连忙向两人裣衽行礼，呐呐地道：“难女蒲柳之姿，何敢当此重誉？”
　　申刚忍不住道：“姑娘貌比仙女，就连月殿嫦娥，也得让姑娘三分，也只有小玉马才能配得过你！”
　　他本来还要再说下去，但却被王者食瞪了一眼，想想自己的话的确有些不大对劲，只好忍了回去。
　　江不群道：“你们怎会找到这里来了？’
　　申刚傲然一笑，道：“我早说过找人是我拿手的绝技之一。”
　　王者食接口道：“我们先去了一趟云梦，又由云梦折了回来，总算打听到了你的消息，在这里凑巧遇上了你。”
　　江不群笑道：“可是那些绿林强徒泄露了消息？”
　　王者食摇摇头，道：“虽然你料事如神，但这次却猜错了，我们是在天门城酒楼上听到的，来到大洪山之后，正碰上娄剑雄弄得天翻地覆，在找他失踪的夫人……”
　　说着，投注了胡飞花一眼。
　　申刚抓抓耳朵，道：“这位姑娘可绝不会……”
　　江不群摇手打断他的话，道：“我不瞒你们，胡姑娘正是娄剑雄失踪的‘夫人’但这其中，却有着若干的曲折！”
　　目光缓缓一转，接下去道：“你们可记得在襄阳城旅店中，我遇到的玉娇娇？”
　　申刚与王者食同声道：“自然记得，但……”
　　江不群微微一笑，把玉娇娇与胡飞花的事，扼要的说了一遍。
　　两人听得称奇不己。
　　申刚抓抓耳朵，叫道：“这其中有毛病，胡姑娘，只怕令堂是你姊姊玉娇娇害死的。”
　　胡飞花蹙额不语，江不群淡淡笑道：“在事实没有弄清之前，你只能说此事可疑，绝不能说得这样肯定。”
　　申刚有些不服地道：“这事情太明显了，还有什么可疑的？”
　　胡飞花近乎哀求的望着申刚，道：“我姊姊绝不会做这种事，她……”
　　眼圈一红，不由哽咽了起来。
　　申刚怔了怔道：“姑娘别哭，我知道姑娘的心情，你很爱你的姊姊，怕她会真的做出这种事来，也就更不敢相信。”
　　江不群岔开话题道：“现在可以谈谈正事了，你们两人为什么急着赶来，芜薇子……”
　　申刚哼了一声，道：“别提那老不死的了，小玉马，我真该骂你一句瞎了眼，他和那兴风作浪的妖徒根本是一伙的。”
　　江不群一怔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申刚抢着先说了一遍。
　　江不群微微皱眉道：“会不会是遭了他们的毒手？”
　　申刚哼道：“遭个屁，我和胖娃儿冒着生命之险守在洞口，绝没有人闯进去，洞里更没有从外面破坏的痕迹，分明是他从秘道走了。”
　　江不群道：“没找到秘道？”
　　申刚哼道：“本来是可以找到的，但我们找到了一样别的东西，已经可以确定那老家伙是妖徒之一，所以没再找下去。”
　　江不群道：“找到了什么东西？”
　　申刚道：“一间密室，三张人皮，都是从年轻的女孩子身上剥下来的。”
　　江不群沉默了，久久没有开口。
　　申刚抓抓耳朵，有些得意地道：“这一回你没话说了吧？”
　　江不群微喟一声，道：“其实，我早就对他有些怀疑了！”
　　申刚叫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怀疑的？”
　　江不群道：“是第一次的三具‘尸体’送给他之后，以他的能耐本领，是不该轻易的用大麻石黄把没死的人弄死的。”
　　申刚哼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不拆穿他，还要那样信任他，还叫我们两个替他守洞，你可知道我们差一点毁到他手上？”
　　江不群微带歉意的瞧了两人一眼，笑道：“第一、我不愿意相信我的怀疑；第二、可以用这次的事件来证实我的怀疑，至于你们两人……”
　　申刚叫道：“你就用我们两人的性命来冒险，为什么你不先把你的怀疑告诉我们，也好使我们有些防备？”
　　江不群苦笑道：“我深信你们两人不会出事，同时我希望我的怀疑不真，先说出来也许会把事情弄糟的。”
　　申刚哼了一声，道：“现在证实了，你又怎么样呢？”
　　江不群笑道：“那就等于他的查验有了结果。”
　　申刚怔怔地道：“他人已经跑了，尸首都弄碎了，能有什么结果？”
　　王者食笑接道：“猴儿，你总该知道查出那些‘活尸’的‘死’因，就是要根据那结果追出施术之人吧？”
　　申刚两眼一瞪道：“我自然知道。”
　　王者食一笑道：“现在已经很明显了，施术之人如果不是芜薇子，也必然与他有关。”
　　申刚拍拍前额道：“不错，看起来准就是那老小子干的，咱们两人的险没有白冒，嗨！小玉马，还等什么？”
　　江不群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申刚道：“自然是去找那老小子，只要找到了那老小子，自然就会追出这批妖人的魔头，整个的乱子不就马上可以解决了么？”
　　江不群摇头道：“如果芜薇子是那魔头所利用的爪牙，也不过是证实了其中的一部分，而且，他既然逃掉了，自然是去见那魔头，那魔头不是一个简单人物，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已经败露，又怎会轻易被我们找着！”
　　申刚忖思着道：“这倒也对，依你说该怎么办呢？”
　　江不群略感为难地道：“目前倒是胡姑娘的问题，必须先把她安置到一个安全地方，咱们才能够放手办事！”
　　王者食接口道：“可惜我的属下不在，老阿福就有好办法，可以安置她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申刚道：“为什么不用你传信的鹞子召他来？”
　　原来，王者食肥大的衣袖中，经常有一只他所饲养的鹞子藏在其内。
　　王者食笑道：“可以自然可以，但依照路程计算，一去一来，至少要三四个时辰，得先问小玉马等得及等不及？”
　　江不群摇头道：“远水不救近火，三四个时辰是太长了一些！”
　　胡飞花幽幽的接口道：“公子，如果我是公子的累赘，公子还是……别管我了，我自有办法！”
　　江不群道：“你有什么办法？回家？”
　　胡飞花含泪道：“先母在世的时候，是我们母相依为命，先母逝世，我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了，公子还是让我死了吧！”
　　申刚抓抓耳朵，道：“姑娘，别说得这样使人心酸，小玉马是不会让你死的，你放心，现在是我们的困难，你可以什么都不管！”
　　胡飞花凄然道：“但我不愿意太连累了你们，我……觉得于心不安。”
　　申刚抓抓头皮，道：“小玉马，为什么你不送她去秋江废园，或者是何四姑那里？”
　　江不群微微一笑，道：“我正在考虑这问题，因为我没有时间。”
　　申刚一怔道：“对，这办法也不行，咱们都没有时间。”
　　江不群瞧着他道：“我们是知己朋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对么？”
　　申刚红涨着脸，道：“谁说不是，但你别拿这帽子来扣我，我可不干。”
　　王者食一笑道：“小玉马大约也不要我这累赘，猴儿！这趟差事准非落到咱们头上不可……小玉马，回你的家还是去找何四姑？”
　　江不群道：“回秋江废园吧！”
　　王者食道：“回秋江废园总得对老古董有个交待。”
　　江不群笑道：“对老古董除了撒谎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就说是归州府大人的侄女，因为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官衙内人多，没有清静地方，才到秋江废园来住上一段时候，要她好好招待。”
　　王者食笑道：“这样一来，老古董就有得忙了，为了你的前程，她自然要竭力趋奉巴结这位府台大人的侄女，不过，……我想问你一句……”
　　江不群笑道：“什么要使你这样吞吞吐吐？”
　　王者食道：“秋江废园……安全么？”
　　江不群从容一笑，道：“应该是安全的。”
　　王者食道：“既然这样，猴儿，咱们走吧！”
　　申刚摇摇头，道：“我不去。”
　　王者食笑道：“你最好少来这一套，别等我走了，再来追我！”
　　申刚却斩钉截铁地道：“这次不同以前，……小玉马，你该知道为什么，我不管胡姑娘与你现在是什么关系，我该避嫌。”
　　江不群倒不禁沉默了。
　　他想得出申刚的心情，胡飞花实在太美了，申刚恐惧会有时克制不住感情，做出越轨的事来，伤害了朋友的情分。
　　然而，他对胡飞花又怎样？把她视同禁脔，还是要和她结百年之好？这一些他都没有想到过，他救胡飞花只是认为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没有任何目的。
　　他有一个想法，如果胡飞花也喜欢上申刚，这是一对很好的夫妻，他乐意成全这件事。
　　王者食也不禁沉默了起来，申刚说得一本正经，江不群忖思不语，这使他觉得困惑。
　　终于，江不群一笑道：“猴儿，我们可否单独谈谈？”
　　不等申刚表示意见，已经向矮树丛外走去。
　　江不群坐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向着与他对面而坐的申刚，道：“老实说，你觉得胡飞花怎样？”
　　申刚面颊涨红，气呼呼地道：“小玉马！你叫我来就是要问这句话？”
　　江不群瞧着他道：“我要你据实告诉我。”
　　申刚哼了一声，道：“我早说过了，她简直比月殿嫦娥还美，美到无法形容。小玉马！你也凭良心说，你以前见过比这更美的女人？”
　　江不群笑道：“她和玉娇娇是孪生姊妹，一模一样。”
　　申刚哼道：“但玉娇娇淫荡、狂放，与胡飞花的温柔、娴静根本不能相比。”
　　江不群笑道：“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一点，你觉得她温柔娴静，是个标准的女孩子，是么？”
　　申刚点头道：“这是良心话。”
　　江不群道：“如果你讨一位这样的妻子，你可满意？”
　　申刚两眼一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不群道：“你我是知己朋友，我应该坦白告诉你，她不但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而且是在强敌环伺，随时都会有危险的人，她需要有个人保护她，照顾她，她才能活得下去，你明白我的之思吗？”
　　申刚道：“那个人就是你，这是你的责任。”
　　江不群道：“但我对她无意。”
　　申刚一怔道：“你矫情，你……”
　　江不群拦住他，正色道：“我从不随便开口，我说的话是十分认真的，我想替你们撮合！”
　　申刚面色沉了下来，瞪着江不群道：“你叫我娶她？”
　　江不群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
　　申刚忽然冷笑了起来，最后挺身一站，道：“小玉马，你错看了我，就算你不要她，我也不会动她的脑筋，我不能在这一生里留下这污点！”
　　江不群笑道：“你太激动了，为什么你每次都不能平静一点！”
　　申刚叫道：“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件事，我不会当护花使者，我也不会再跟你一道，我要走了！”
　　江不群微喟道：“你要去哪里？”
　　申刚哼道：“去哪里是我的事，希望这不算不欢而散！”
　　双肩晃动，如飞而去。
　　江不群没有追赶，这结果他差不多是料到了的，他知道申刚的为人，比谁都知道得清楚。
　　申刚将会离开一时，但他会反复地去想这件事，不论事情本身对错，他仍会回到江不群身边，他们的友谊是牢不可破的。
　　经过这一次之后，江不群如果旧话重提，申刚就可能会意志动摇，然后屈服在江不群的安排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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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不群又钻入了矮丛中。
　　王者食问也没问，仿佛他也清楚地知道，申刚必定会一怒而去，这次护花回秋江废园，要落到他一个人的头上了。
　　胡飞花却有些如坐针毡，不安地道：“那……那位侠士呢？”
　　江不群一笑道：“他有点急事，先走了。”
　　胡飞花低眉俯首，捻弄着衣带，道：“我……我……太连累了你们！”
　　江不群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着瞧了她一眼，胡飞花仿佛从那一眼中获得了一份安抚的力量，当下不再言语了。
　　山中静了下来，已经看不到繁星般闪烁的灯火，也再听不到遥遥传来的扰攘人声，仿佛绿林道的人因为搜寻无着，已经放弃了寻找，将人马完全撤了回去。；
　　王者食目光转动，道：“天快亮了。”
　　江不群点点头道：“这次要辛苦你一个人了，但路上要小心一些！”
　　王者食笑道：“我知道，趁夜色如山，然后雇辆马车，我们就可直达秋江废园门口了。”
　　胡飞花喃喃地道：“公子……”
　　江不群拦住她道：“你安心去吧！不久我会回去看你，其他的事，只好以后再安排了！”
　　不等她再说什么，与王者食暗暗招呼一下，人已穿出矮林，投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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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不群就这样又进入了绿林总盟的大寨，见到了娄剑雄。
　　娄剑雄一怔，道：“老江，你跑到哪里去了，天都快亮了！”
　　江不群也是一怔，因为娄剑堆并没有疲倦、颓丧之态，依然满面红光，精神奕奕，当下微微一笑，道：“我也帮忙去找嫂夫人，可惜……”
　　娄剑雄重重一拍他的肩头，道：“老朋友毕竟不同，其实，这是小事一桩，我娄剑雄是提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只要十二支金箭找了回来，也就算了。”
　　江不群道：“但我觉得不安，所以特地来向你道歉，因为事情是因我而起。”
　　娄剑雄又重重一拍他的肩头，道：“道歉二字，千万别提。”
　　江不群道：“寻找的结果究竟如何，难道在你由山内与山外织成的大网中还被她漏网而逃了么？”
　　娄剑雄尴尬的一笑，道：“可不是，好像她长了翅膀飞走了！”
　　江不群道：“你已有十二支金批令箭，天下绿林道的弟兄都是你的属下，为什么你不继续搜寻下去？”
　　娄剑雄哈哈一笑，道：“既然她变了心，再找又有什么用处，所以我干脆下令不再找了！”
　　江不群从来没比这事觉得更奇怪，这简直不像娄剑雄，他那暴躁的性子，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软弱了？
　　有十二支绿林道的金批令箭，他是名符其实的绿林盟主，怎会就此算了，应该是闹翻了天才对。
　　江不群淡淡笑道：“那么你现在打算怎样？”
　　娄剑雄不自然的打个哈欠，道：“打算怎样，我打算好好睡上三天，这件事使我烦心，我要抛开不再想它，就当没有发生这事！”
　　他有些冷冰冰的，不是热心招待朋友，江不群自然看得出来，他目光四外微微转了一下道：“那么，你去睡吧！我要告辞了！”
　　娄剑雄道：“你要走，为什么不到客馆好好睡上一天，咱们还要再赌赌酒呢？”
　　江不群摇头道：“赌酒的事，等以后吧！”
　　双拳一拱，向外就走。
　　娄剑雄一面追着，一面叫道：“既然你非走不可，我也不强留了，下次经过大洪山，别忘了再来聚一聚，咱们在酒上争个长短。”
　　但江不群并没有回答，因为当娄剑雄说完之后，江不群早已走出了大寨，去得没有了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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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不群并没有离开大洪山，就在绿林盟大寨不远处的林中停了下来。
　　娄剑雄的态度实在使他觉得可疑。
　　此刻四更过后不久，黎明之前的黑暗是最好的掩护，加上山间晨雾浓重，他可以毫无顾虑的再入绿林大寨，查个明白。
　　终于，他像幽灵一般，再度飘进了大寨之内，同时很快的找到了娄剑雄的寝处之地。
　　那是大寨最后的一座精致院落，院中花木扶疏，一缕灯光，正由迎面的房中隐隐透出。
　　江不群略一寻思，立刻施展出绝顶的轻功身法，一寸寸地向正房接近，而后找到了一条可以窥视的缝隙。
　　房中情景顿时呈现眼前。
　　江不群心中微微一沉，但这也正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见房中烛火明亮，娄剑雄正坐在一桌精美的酒菜之前，开怀畅饮，一个半裸的美女放荡的坐在他的怀中，正是胡飞花。
　　自然，应该说她是与胡飞花一模一样的玉娇娇。
　　江不群并不佩服玉娇娇来的凑巧，但即却佩服那魔头安排的周密，他固然不见得想到江不群会来到大洪山做客，但他却想到胡飞花很可能会不堪负此“重任”，而把玉娇娇安置在附近备用。
　　这是很严密的安排，也正显出这敌人的可怕。
　　江不群又把玉娇娇与胡飞花做了一番比较，她们的身段体型，言谈笑貌都是一样的，但如仔细观察，就可以发觉到两人的截然不同之处。
　　玉娇娇冶荡，眉宇间有一股媚人的邪气，胡飞花安娴，眉宇间有一股使人心平气和的力量。
　　自然，粗鲁的娄剑雄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些来的。
　　只见玉娇娇把酒杯凑到娄剑雄唇边，嗲声道：“喝嘛！”
　　她除开肚兜、内裤之外，身上已经再无所有，在明亮的灯光之下，那诱人的胴体，与照人的艳光，是任何人都抵受不了的。
　　娄剑雄心满意足的笑道：“你……又来这一套了，又要把我灌醉，好叫我……没法碰你……”
　　玉娇娇媚眼一转，道：“你……没碰过我？”
　　娄剑雄摸着她光滑的背脊道：“我碰过你没碰过你，你该知道，你装糊涂？……办了喜事半个多月，哪一夜不是把我灌得烂醉如泥？”
　　推开酒杯，又道：“今夜我绝不上当，不喝了！”
　　玉娇娇笑道：“不喝就不喝！”
　　酒杯随手一掷，只听叮的一声，掷到地上了。
　　娄剑雄哈哈大笑，道：“好，这才乖……咱们……上床！”
　　说着伸手就去扯她的肚兜。
　　玉娇娇双手掩着胸前，叫道：“慢着，小心别惹恼了我！”
　　娄剑雄住手笑道：“小宝贝，惹恼了你又怎样？我娄剑雄可不是怕老婆的，你也不像只母老虎，对不对？”
　　说着又去拧了她的脸颊。
　　玉娇娇由着他拧了一下，皱眉道：“别忙，我先要问你一件事，只要你答复得满意，我今夜就让你碰，你爱怎么碰就怎么碰，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娄剑雄猴急地道：“我的小乖儿，有事快问，天快亮了！”
　　玉娇娇白了他一眼，道：“天快亮了有什么关系，你不开门难道有人敢闯进来，而且，日子长着呢！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的了，只怕你碰腻了不睬我呢！”
　　娄剑雄着急地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这一辈子就讨你一个，要是变了心对你起腻，我就是王八蛋！”
　　玉娇娇嘻嘻一笑，道：“好吧！那姓江的又来过没有？”
　　娄剑雄也微微皱眉道：“来过了，被我支走了，大约他再也不会来了！”
　　玉娇娇沉下脸来，道：“你有没有骗我？”
　　娄剑雄着急地道：“我如果骗你我就不得好死！”
　　玉娇娇连忙用纤纤五指掩住他的口唇，道：“别赌这么重的咒，我相信你就是了。”
　　眸光幽幽一转，伏到娄剑雄的肩头上，道：“你知道我最讨厌那姓江的，今后不准你再交他这个朋友。”
　　娄剑雄神魂颠倒地道：“好，我不交就是了。”
　　玉娇娇道：“如果你再跟他来往，我可不像这次一样又自己跑回来了，我会永远不再理你，也不再见你！”
　　娄剑雄忙道：“我知道，你要不相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玉娇娇连忙又掩住他的口唇，道：“不用发誓，我相信你就是啦！”
　　娄剑雄嘻嘻笑道：“问完了？现在……”
　　玉娇娇道：“还有一件，明天请客的事，你准备了没有？”
　　娄剑雄道：“这是小事，不论多少客人，只要你吩咐下去，马上就可以弄好……你到底请了多少客人，二十桌酒席够不够？”
　　玉娇娇咯咯笑道：“太多了，只要一桌就行了。”
　　娄剑雄有些意外地道：“一桌，一桌也算请客？”
　　玉娇娇神秘地道：“你知道我请的客人是谁？”
　　娄剑雄摇头道：“不知道，但说起来大约是认得的。”
　　玉娇娇道：“他们两人一个是少林掌门悲天大师，一个是峨嵋掌门本元大师，算得上是体面的人物吧！”
　　娄剑雄大大的怔了一怔，道：“娘子，别开玩笑吧！这两个老和尚听说早已多年不肯下山，怎会千里迢迢的被你请了来做客？”
　　玉娇娇道：“你不相信？”
　　娄剑雄笑道：“我自然不相信，这话真滑稽，娘子多会开玩笑。”
　　玉娇娇沉着脸道：“我一点也不开玩笑，到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娄剑雄奇道：“莫非这是真的，但你怎么会跟他们套上交情？他们又怎么肯来？”
　　玉娇娇道：“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两人必定在午刻左右准时而至。”
　　娄剑雄呐呐地道：“娘子真是不可思议，这事……怪极了！”
　　玉娇娇笑道：“那一桌酒要摆到我们这新房里，到时只有你我两人陪他们，下人们一个都不用！”
　　娄剑雄喃喃地道：“我这绿林道和他们这些老秃头一向是格格不入，娘子和他们又有什么好谈的呢？”
　　玉娇娇道：“你不用多问，谈什么到时候再谈好不好……你不是要……碰我么？现在我整个的都随你摆布了！……”
　　娄剑雄被色欲冲昏了头，喃喃地道：“好，好……娘子说得对，要谈什么，到明天再谈，既然客人是和尚，明天就叫他们准备素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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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发生了变化，娄剑雄还没有碰到玉娇娇，就又像死猪一般的睡了过去，和他以前醉酒一样。
　　但这并不是玉娇娇施了手脚，她并不在乎娄剑雄碰她，当她第一次与娄剑雄“成婚”之时，他早就被他碰过了。
　　原来就当两人将要翻云覆雨之时，一缕淡淡的烟雾由窗隙中飘了进来，使玉娇娇与娄剑雄同时失去了知觉。
　　江不群推窗而入，首先将娄剑雄丢到床上，用棉被密密的盖了起来，然后用壶中的剩酒，向玉娇娇鼻孔中滴去。
　　两个喷嚏之后，玉娇娇醒了过来。
　　她眸光转动了一阵，盯注着江不群一声不响，显然她已经弄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变故。
　　江不群微微一笑道：“上次汉水之滨的夜宴未能尽兴，还记得姑娘说过不久可以再见，如今果然就见到了！”
　　玉娇娇咬牙道：“江不群，你这个强盗！”
　　江不群笑道：“你才是强盗，绿林盟主的夫人骂别人是强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玉娇娇银牙紧咬，突然抖手一扬，一蓬寒星迎面打了过来。
　　原来玉娇娇虽然此刻又已脱得一丝不挂，但衣服就在她手边，那蓬暗器就是乘江不群说话之时，悄悄取出来的。
　　但江不群早已有备，随着玉娇娇抖手一扬之际，身形闪电一转，一张椅子已经挡在面前，六七枚暗器乓的一声，同时钉入了椅面之上。
　　玉娇娇一击未着，娇躯却像一条笔直的棍子，向窗外射去，迅速像离弦之矢，快得使人目不暇接。
　　她身子已经出去了一半，但足踝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捉住了，那只手卸去了她向外疾冲的力量，也把她拉了回来，蓬的一声，摔到了地下。
　　玉娇娇发出了嘤咛一声，索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江不群笑道：“我虽然很容易上当，但却只上一次，襄阳旅店中被你逃走过一次，这次就决不能再让你重施故伎了。”
　　玉娇娇咬牙道：“你卑鄙，为什么用下三滥的薰香？”
　　江不群苦笑道：“这话骂得对，但我平常是根本不用的，这次用的薰香，也是在一次偶然的事故中放在身上忘记丢掉，凑巧今天想到该试试它的效力，其实，偶尔用上一次，倒也无伤大雅！”
　　玉娇娇呼道：“你想怎么样？”
　　江不群笑道：“这要看姑娘的意思，我们不妨心平气和的谈谈……”
　　微微一顿，又道：“但这样谈，未免太不安全，使我不能静下心来思考。”
　　玉娇娇一惊而起。叫道：“有什么不安全，你……”
　　江不群迅速的右臂一振，扣住了她的左手腕脉，道：“此时此地，你对我不会有诚意，随时都想抽身逃跑，若是点你的穴道，你又会真气破穴之术……”
　　玉娇娇眸光一闪，道：“不怕，你根本制不住我，不过我可以答应跟你谈谈……放开我，让我先穿上衣服！”
　　江不群笑道：“为什么你这次忽然变得这样贞节起来了，你的美也只有在全裸的时候才能充分显现，何必要把它遮掩起来？”
　　玉娇娇媚眼向床上一转，道：“就算我不在乎全裸，但也不该有第三者在场。”
　　江不群笑道：“你是说你‘丈夫’，其实，这是多余的担心，只要不去碰他，三个时辰之内，他不会清醒，只要你不说，他什么都不会知道，至于我，只不过想与你谈谈，绝不会碰你，于你的贞节无损，等我走了之后，你仍然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压寨夫人，当然，你好像志不在此，另有打算，对么？”
　　玉娇娇咬牙道：“你管不着……”
　　冷冷一笑，又道：“你不是去彩楼招亲的么？你跟丁吟雪现在大约是夫妻了？”
　　江不群笑道：“这件事大约你比我更清楚……为了谈话安心起见，不能不使你受点委屈，这蛟筋可以凑付么？”
　　说着开始捆缚。
　　玉娇娇并没挣扎，冷冷地道：“你捆我，这只证明你怕我！”
　　江不群道：“不错，我没怕过任何人，但是我却怕你，因为你有使人怕的外貌，也有使人怕的内心！”
　　玉娇娇狂笑道：“我内心又怎样，在汉水之滨的招待使你不满？”
　　江不群道：“你的心世上很少见，因为你能够害死自己的母亲，也把自己的妹妹推进火坑，这颇不平常。”
　　他捆住了她的双手，又去绑她的双足。
　　他用力很大，绑得很紧，玉娇娇咬牙皱眉，但她仍然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出一声痛来。
　　她强自冷笑道：“你为什么不敢杀我？我知道你遇见了胡飞花，你一切都知道了。”
　　江不群笑道：“我不敢杀你，你为什么知道我不敢杀你？虽然我不愿杀人，但对逆伦杀母，与残害亲妹妹的人却从不宽贷。”
　　玉娇娇咬牙道：“如果你决心要杀我，便不会这样用力绑我，因为你恨我，想这样折磨我泄愤，是不是？”
　　江不群冷笑道：“也许是……”
　　绑好了她的双足，江不群把她缚在床柱之上，而后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她的对面，淡淡笑道：“这样谈话可以随便得多，不是么？此外，你不会忘记汉水之滨的事？”
　　玉娇娇双目微闭，道：“我自然没忘，可惜你我连一夕之欢也没有尽兴。”
　　江不群冷笑道：“我记起来的是你所说的苦中之乐，丑中之美，现在你该记得施于一枝梅身上的荼毒，有一天也轮到你了吧？”
　　玉娇娇吃惊地道：“你这样绑我还不够，还想打我？”
　　江不群摇摇头道：“我没有那份时间，也不愿惊动了娄剑雄的属下，你可以脱过这一关了……”
　　面色沉了下来，道：“玉娇娇！为什么你妹妹那样善良，你却这样恶毒？”
　　玉娇娇笑道：“你可以娶她，只要你能先杀了我。”
　　江不群道：“若不是你妹妹求我，此刻你已经横尸当场了，我一向不想杀人，但这一次却想得厉害！”
　　玉娇娇叹口气道：“这使我伤心，为了我妹妹求你而不杀我，简直比杀了我还要叫我难受，江不群！你明白么？”
　　江不群冷冷地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应该摆脱了那妖人的控制。”
　　玉娇娇冷笑道：“妖人，谁是那妖人？”
　　江不群道：“这正是我要你说出来的。”
　　玉娇娇叹口气道：“你在白费时间，如果我能说出他是谁来，如果我能背叛了他，在汉水之滨的时候，我不会向丁吟雪手中的那柄小旗下跪，我不会自己挂上刑具去见他，在那种时刻，没有力量能把我从你身边拉走……”
　　江不群叹口气道：“魔法！”
　　玉娇娇笑道：“什么魔法？”
　　江不群道：“如果不是魔法，他如何能使你甘愿为他效命，那些毁容割舌而又体蕴剧毒的人，丁吟雪以及你这样的绝色美女……”
　　玉娇娇狂笑道：“你不知道？”
　　江不群道：“不知道，但我将会知道。”
　　玉娇娇有一种困惑的表情，停顿了一下道：“江不群，你知道我想什么，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如果你真的爱上了丁吟雪或是我的妹妹！”
　　江不群一瞬不瞬的瞧着她，瞧着她脸上的变化。
　　他感到有些吃惊，因为玉娇娇在一刻之间，面部的表情已经一连变了几变，那变化变得太突然，这是他初次的发现。
　　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是随着情绪的变化，这变化不会快得像闪电一般，但玉娇娇的表情一连几次都像闪电，使他不禁呆住了。
　　玉娇娇平静了一些，道：“江不群，如果你不杀我，也许你会后悔！”
　　江不群道：“我知道。”
　　玉娇娇奇道：“你知道什么？”
　　江不群道：“我知道你已存了必死之心，既然你没有办法摆脱他，倘若明天的事情失败，你那‘主上’是绝不会再放过你的，现在你就是戴罪立功，对不对？大约丁吟雪也已在缧绁之中，你们都距死不远了！”
　　玉娇娇哼道：“也许是这样吧！”
　　江不群笑道：“所以你才想杀死我，和我同归于尽，到阴世去做夫妻，对么？”
　　玉娇娇怒叫道：“你别臭美，杀你是为泄愤，因为我恨透了你。”
　　江不群道：“好吧，我有两件事问你，也许你不会回答，但我却必须问上一遍……一枝梅在哪里？”
　　玉娇娇笑道：“你不是知道了么？她在缧绁之中。”
　　江不群道：“什么地方？”
　　玉娇娇闭起眼睛道：“这问题只能答到此地为止，你问下一个问题吧！”
　　江不群道：“记得汉水之滨的夜宴之中，你曾提到过一个比你还美的女人！”
　　玉娇娇震了一震，又瞬开眼道：“不错，但她……”
　　江不群接口道：“已经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婆了，对么？”
　　玉娇娇冷笑道：“正是，但你想怎样？”
　　江不群道：“我想见见她，她在哪里？”
　　玉娇娇回答很快地道：“云梦翠楼，想必你早已听到这地方了！”
　　江不群笑道：“你能这样干脆的答复，使我觉得意外。”
　　玉娇娇神秘地道：“因为我希望你去见她，我还可以告诉你，她也希望你去。”
　　江不群道：“看情形她不会是爱上我吧？”
　　玉娇娇道：“也许是爱上你了，但她却会在春风一度之后杀了你！”
　　江不群笑道：“这话说得过分了些。”
　　玉娇娇正色道：“一点都不过分，只要你去见她，这是必然的结果。”
　　江不群道：“这样说来，你是希望我去送死。”
　　玉娇娇道：“正是如此，既然我杀不了你，只好假手别人。”
　　江不群笑道：“但你怎知我会和她春风一度，又怎知她一定能杀得了我？”
　　玉娇娇道：“我早说过，只要你见到了她，这是必然的结果，虽然你自诩不为美色所动，但你却抵御不了她，虽然你武功高强，但你却绝非她的对手！”
　　江不群道：“别的事姑娘隐讳不说，这件事却又说得太坦白了，你不认为我会改变主意，不去了？”
　　玉娇娇笑道：“这一点上我还可以了解你，你一定会去，因为你个性太强了，至少你要去试试，看看她的魔力多大，武功多高？”
　　江不群笑道：“这是我的弱点，我不能不承认。”
　　玉娇娇欣然道：“只要你肯去，我就可以瞑目了，九泉之下，看看谁是我的对手，谁能再和我争你？”
　　江不群摇摇头道：“九泉之下的事，是很靠不住，咱们最好还是先顾眼前。”
　　玉娇娇道：“眼前怎样？一切都被你搞乱了，除非你答应不干涉我明天杀死那两个和尚，我注定是非死不可了！”
　　江不群道：“但我答应了你的妹妹救你，我就必须做到，我是不轻然诺的。”
　　江不群笑道：“至少，我要试试看，你不能杀那两个和尚，你也不能死，总有第三条路可以走的。”
　　夜色将尽，但雾仍很浓。娄剑雄在昏睡之中，鼾声震天，小院内外，则是一片宁静。
　　江不群将玉娇娇由床上解了下来，将她用一条棉被包了，另外将她的衣服也包了起来，然后飞身而起，穿窗而出，竟然捷如飞鸟，在晨雾之中飘飘就出了绿林盟的大寨。
　　大寨中仍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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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弱女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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