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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树下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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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树下怪人
作者:
倪匡
来源:
倪匡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8/12
却不料那只是一本讲如何捉蛇,捉蜈蚣,捉蝎子的书,也有些花拳绣腿的武功在上面,曾天强看了,不禁摇头不已。
那少女道:“怎么,可有宝物么?”
曾天强道:“没有,你这个教主……也当真可怜得很,什么也没有。”
那少女道:“可是我仍是教主。我还有一封信,你可要看一看么?死了的两个老婆婆说,这封信若能送到小翠湖主人手中,那么千毒教便要成为天下第一大教,无人能敌了。”
对那少女的话,本来曾天强是早已没有心思去听的了,因为那少女简直像是醒着在做梦一样。可是他在陡然之间听到了“小翠湖主人”五字,心中不禁猛地一动,道:“小翠湖主人……是什么人?”
那少女道:“我也不知道。”
曾天强道:“那封信呢,给我看看。”
少女秀眉微蹙,道:“你又忘了称我为教主了。”
曾天强忍着气,道:“好,施教主,那封信你给我看看,可以么?”
那少女似乎十分喜欢人家称她为“教主”,曾天强一说,她又笑了起来,自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道:“就是这封,你识字么?”
曾天强没好气道:“天下除了施教主你不识字外,不识字的人只怕也不多了。”
那少女敢情将“不识字”也当了十分有面子之事,居然有洋洋自得之色,曾天强见了这等情形,反倒不忍再取笑她了。他接过信来一看,只见信上铁画银钩,写着“呈小翠湖主人”六个字。
取出信笺一看,同一字迹写道:施冷月来见,尊驾意下如何?
就是那一句话,上无称呼,下无署名,看了之后,令人莫名其妙。
曾天强不禁奇道:“施冷月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那少女摇头道:“我未曾听说过。”
曾天强道:“这封信!是要由你送到小翠湖去的么?”
那少女道:“那两个老妇人说要我送去的,但是我一则不知那小翠湖是在什么地方,二则,我是一教之尊,岂可轻易离开,而且,千毒教的势力已经很大了,我又何必再去求人?”
曾天强心中实是忍不住发笑,他一面笑,一面道:“你教主之尊,不肯轻移莲驾,但是千毒教的势力并不算盛啊!”
那少女道:“谁说的?附近一带的人见到了我,却都是尊尊敬敬的。”曾天强道:“你看,如今我一出现,你这千毒教便原形毕露,只怕就难以维持下去了。,’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你真是个大灾星!”
曾天强笑道:“这封信既然要你与送到小翠湖去,那么你的名字,当然就是施冷月了。”
那少女道:“不行,你得叫我施教主。”她一面说,一面又将“施冷月”三字,念了几遍,又道:“这个名字倒也很好。”
曾天强又呆了半晌,才没好气道:“好了,我实与你说,你的武功,和你手下那些人,都是不堪一击的,你的千毒教,也只会些捉蛇虫的本领。照这封信上看来,你和小翠湖主人,可能有一点渊源。”
曾天强才讲到这里,施冷月已然道:“那是什么人,他本领有我……有你那么大么?”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施姑娘,看来你只在山野中长大的,不知道天下之大,大到了何等程度,若是将有本领的人分成了十八等,那么小翠湖主人就是第一等,我只能算是十八等?”
施冷月面上的神情,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道:“那么我算是第几等!”曾天强笑道:“你这个教主,大约是三四十等了。”
施冷月一踩足,道:“我不许你笑我,我本来就是教主,哪怕是七八十等,也是教主,你笑我做什么?”
曾天强见施冷月的模样,像是动了真怒,他也不禁不好再取笑她了。他续道:“我刚才话还未曾讲完呢?”
施冷月瞪了他一眼,道:“你只管讲你的,可不准再取笑我是教主。”曾天强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不知道施冷月的这个“教主”之衔,是从何而来的,也不知道施冷月何以对教主两个字,看得如此紧张。
曾天强略想了一想,才又道:“你到了小翠湖,可能会有一些好处,我如今正是要到小翠湖去,你要去的话,不防和我一起去。”
施冷月又望了曾天强半晌,她目光闪烁,显然是她的心中,正在想着许多事,但是她既然不开口,曾天强自然也不知道她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施冷月才摇头。
施冷月道:“我做教主做得好端端的,谁跟你去小翠湖?”
曾天强本来心想,施冷月为人,十分天真,她的天真和白若兰又不同,若是她真和小翠湖主人有什么渊源的话,那她可以成为武林高手,大有前途的。却不料施冷月竟一口拒绝。
曾天强碰了一个钉子,也觉得十分乏味,只得道:“你不去也由你,但是我看你武功平常,若是再招摇下去,遇上了邪派中人,那就要吃苦头了!”施冷月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辖下教众甚多,你又给了我两条毒蝎,我还怕什么?”
曾天强听了之后,心中又是一动,心想自己到小翠湖去,原是送那种毒蝎去的,偏偏她也要那种毒蝎,可知她和小翠湖主人之间,真是有关系的了。
曾天强还想再问时,可是施冷月却已摆出了一副冷冰冰的教主面孔来,曾天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去睬她,自顾自转身就走。
他一到洞口,那两个少女孩见了他,便慌忙后退,曾天强跨出了山洞,见洞外的那些汉子,竟仍然跪在地上,未曾起身。
曾天强呆了一呆,心想难怪施冷月不愿意离开这里了,她的武功虽然平常之极,但要收服这些庄稼汉,那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她在这里,有这许多人膜拜,何必还要再去闯江湖?
曾天强心中苦笑,径自向前走去。贺兰山逦百余里,足足三天,曾天强翻过了无数山头,才算出了山,继续向西赶路,当天傍晚时分,来到了一条官道之上,只听得前面纷纷扰扰,人声沸腾。
这里虽是官道,但是行人稀疏,并不热闹,忽然之间有人声传来,便觉得十分刺耳,曾天强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只见二十来个汉子,在道旁或坐或立,身上的衣服,红黑不定,正是所谓“千毒教”的教众。而在路上中心,一顶用竹编成,手工也算得十分精巧的轿子,轿子上则坐着一个黄衣少女。在暮色中看来,那黄衣少女,衣衫飘飘,秀发微扬,十分美丽,竟正是施冷月!而在施冷月的前面,有两个斜眉斜眼的汉子,一身劲装,手中牵着骏马,腰间微隆,显然带着软兵刃,一望而知是久历江湖的人物,有三四个千毒教的教众,正在和那两个汉子大声争执。
曾天强一看到了这等情形,便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施冷月在山中自大为王,还不会有什么人找上门去,如今看她的情形,像是准备远行,却也这等排场,那如何能不生事?
武林中讲究排场的人,不是没有,那全是正邪各派之中的顶尖高手。像雪山老魅,不论到什么地方,总是乐童和一女四男,五个弟子为他开路,武林中人一听得乐音,自知惹不起他的,便远远避开,想要攀附,便一早在道旁恭迎,那全是因为雪山老魅的武功,极其高超的缘故。可是施冷月所学的那几式花拳绣腿,本是粗浅之极的功夫,她却要学人摆排场,那不是可笑之极,一定要生出是非来么?
那两个斜眉斜眼的汉子,看来不是易惹的人。
自己不妨让施冷月受些教训,等她下不了台时,自己再出面也不迟,是以他不再向前去,就在道旁的一株树旁站定,也没有人来注意他。
只听得那两个斜眼汉子大声道:“原来是千毒教主,哈哈,咱们倒有缘得很,依咱们看来,这小美人儿,像是千媚教主,何毒之有?”
施冷月一声娇叱,道:“胡说,放蛇咬他!”
那三四个正在和两人交涉的千毒教众一抖衣袖,“嗤嗤”有声,各自的衣袖之中,便有一条暗红色的小蛇,直蹿了出来。
寻常蛇儿的去势,不会如此之快,那几名千毒教众,显然是会驱蛇法的。那几条蛇“I,直向两名汉子蹿去,那两名汉子的身形,极之迅速,身子一斜,手在腰际一抹,”呼“地一声,各自掣了一条软鞭在手,”啪啪"几抖,已将蛇儿抖成了几截!
曾天强在看到那两人的鞭法如此精奇,心中也不禁一呆。
那两个汉子又笑了起来,道:“还有什么新花样么?”
施冷月面色青白不定,道:“放毒蟾蜍!”
那几个教众退了下去,另外几个人走了上来,一蹲身,几只血红的蟾蜍,跳动着向前攻去。
那两个汉子哈哈大笑,道:“去了毒蛇,又来了蛤蟆,你这样一个小美人儿,老和这样的毒物在一起,不是太委屈了么?不如跟了我们吧!”
他们讲的话,十分轻薄,一面说一面根本未曾将那几只毒蟾蜍放在眼内,待到了两人的面前,两人才陆地挥鞭。
鞭梢连闪之间,陡然之间,那几只毒蟾蜍,便已经飞上了半空,落了下来之际,全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早已死去了。
施冷月想要干笑几声,但是却笑不出来。
那两个汉子道:“小美人儿,你怎么样了?还有什么花样啊?
施冷月损失了毒蛇,又损失了毒蟾蜍,虽然还有几样毒物,眼看也是没有用的了,面上青白定,不知应该如何才好。
那两个汉子目淫淫地望着施冷月,一步一步向前逼了近来,曾天强看来,自己再不出面,只怕施冷月便要吃亏了。
他正准备挺身而出之际忽然看到了两条人影,疾掠了过来,转眼之间,便在那些人和施冷月之旁,掠了过去,可是在掠了过去之后,却又立时停住。
当那两条人影掠过之际,由于去势实在太快,曾天强根本未曾看清那两个是什么人,但等到两人站定之际,他向前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
那根本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人一兽。
人,是魔姑葛艳,兽则是一向和葛艳不分开的异兽独足猥!
魔姑葛艳是和其他几个人一齐上小翠湖去的,曾天强向小翠湖来时,本就时刻担心自己会和这些魔头遇上,总算一路无事,直到此际。
他身子缩了一缩,缩到一株树后,躲了起来,只是葛艳上下打量了施冷月几眼,问道:“你是谁?”
施冷月的回答,早在曾天强的意料之中,果然她道:“我是千毒教教主。”可是葛艳的反应,曾天强却是绝料不到的。
曾天强只当葛艳听了,也一定会笑起来的,却不料葛艳竟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对了,你是施教主,是不是?”
一听得竟然有人认得出她,施冷月不禁大喜,笑脸如花,道:“正是,正是。”
葛艳接下来的行动,更是出乎曾天强的意料之外,只见葛艳竟向施冷月行了一礼,道:“原来真是施教主,幸会,幸会。”
施冷月更是高兴,道:“你这人不错,你是什么人,你可愿在千毒教中弄个职司么?”
葛艳的面上,竟现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来,道:“这个么……本来我是求之不得的,但如今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做,却是有些不便,施教主见谅。”
魔姑葛艳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仿佛唯恐施冷月硬要将她拉进千毒教去一样!
曾天强在远处,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实是讶异到了极点,他用力拉了拉自己的头发,却痛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那分明不是梦境,这一切……又怎么可能呢?
曾天强若是事先,未曾在贺兰山中,和施冷月以及千毒教众打过交道,必然要以为施冷月年纪轻轻,但一定是个在武功上有独特造诣的高人。但是曾天强却是深知施冷月底细的,他知道施冷月和她的千毒教,以及那些千毒教众,全都如同儿戏一样,讲穿了令人笑甩大牙。不要说是葛艳,只要她那只独足猥一出,只怕眼前这三数十人,便无一能够幸免了。可是,如今葛艳却对施冷月十分恭敬,仿佛她真是极倶神通的一教之主。
如果魔姑葛艳本就是一个游戏三昧,诙谐百出的人,那还可以说她是有意和施冷月开玩笑,然而葛艳却是一个目中无人的大魔头。
曾天强按住了被自己扯痛的头皮,心中充满了疑惑,仍然向前看着。
只听得施冷月道:“那也没有什么,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好人,以后我绝不会忘记你的。”
对于这样一句空泛的话,葛艳竟像是十分受用,忙道:“多谢施教主。”
她一面说,一个便转过身来。
那两个斜眉斜眼的汉子,一见到葛艳和独足猥赶到,已是面无人色,这时一见到葛艳转过身来,更是不住发起抖来。
这两人,也是西北道上颇为有名的人物,来自关外,人称黑山双煞,但这时候,这“双煞”却比两条虫还不如,几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葛艳才一转身去,“腾”地一声,两人膝盖发软,已经“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葛艳冷冷地道:“你们竟敢当在千毒教施教主之面,胡言乱语,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黑山双煞叩头如同捣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他们两人的心中,也不是没有疑惑,因为他们也不是泛泛之辈,施冷月一点不会武功,却在乱摆阵仗,他们焉有看不出之理?但是魔姑葛艳和独足猥,他们却也是见到过的,偏巧他们上一次见到葛艳的场合,正好是葛艳大展神威,独战南海七霸,将七名凛凛的大汉,尽皆撕成碎片之际。两人本来是被南海七霸请去助阵的,一见这等情形,夹住了尾巴就逃走了,直到如今,想来犹有余棒,哪料到这时又冤家路窄?
他们以为葛艳还认得他们,然而葛艳却早已忘了他们是谁了。
葛艳又冷笑道:“你们叩头就有用了么?且请求施教主发落。”
黑山双煞一齐颤声道:“请施教主发落。”
施冷月坐在竹轿上,装模作样,鼓起了脸,道:“你们每人自己打自己十巴掌吧。”
黑山双煞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知道,这十个巴掌一打,从此便难以再见人了。然而不打却又过不了关,说不得只好一咬牙,“噼噼啪啪”打了起来,手下居然丝毫不敢徇情。
等到十巴掌打完,两人的面上,早已又红又肿,施冷月叱道:“去吧!”
两人抱头,狠狠而去,转眼之间,便走得看不见了。
魔姑葛艳道:“施教主,你少在江湖走动,或者有些小丑不识你,前来麻烦,我借你一件物事,若有人来啰嗦,你只要向之一扬,他们看在我的薄面,那就定然不敢再来惹你了。”
葛艳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一件物件来。
曾天强站得甚远,也未曾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葛艳在一扬手之间,有一股血也似红的光芒,闪了一下。
曾天强的心中,陡地一动,猛地想起,那一定是葛艳的血魔令了。
见令如见人,葛艳这面血魔令,在武林之中,极享盛名,但却也轻易不露,如今竟肯借给施冷月,不能不算是异事。
施冷月有了这面“血魔令”,那一路之上,她的排场再大些,只怕也没有什么人敢来惹她的了。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又远出乎曾天强的意外!
只见施冷月面上,怫然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堂堂一个千毒教教主,难道上路还要靠别人的一面令牌么?哼!”
葛艳碰了这样一个钉子,面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施冷月却还在道:“我念在你一见我就认出我是什么人,使我心中高兴,所以也不来多和你计较,你还是快离开去吧!”
那口气之大,仿佛魔姑葛艳是一个微不足道之人,她才是武林高手,可是事实恰相反。
葛艳的面色更难看,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神色,冷笑了几声,道:“如此说来,那是我多事了?”
施冷月道:“本来就是你多事,我率领教众西行,怎会有人阻路?”
葛艳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令得在远处的曾天强,也不禁为施冷月捏一把汗,但是施冷月却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气。
葛艳冷笑了片刻,才拱了拱手,道:“施教主,后会有期了。”
施冷月竟连身子也不欠一下,大咧咧地道:“后会有期!”
葛艳一挥手,一人一兽,幻成了两溜烟尘,向前激射而出,去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已只剩下两个小黑点了。
曾天强只听得施冷月大声吆喝,在吩咐抬轿的壮汉,再抬她起程。
曾天强心中的疑惑,到达了顶点,实在忍不住,闪身向前掠了出去,一面掠出,一面叫道:“施姑娘,你可知刚才那女子是什么人?”
他两句话叫完,人也到了施冷月的面前。
却见施冷月寒着一张脸,凛然道:“是你,你没规没矩地叫我什么?”
曾天强没好气,道:“施教主,你知道刚才那女子是什么人?”
施冷月听到了“教主”两字,面上略现笑容,她笑的时候,实是非常美丽,令得曾天强心中的闷气,尽皆滑去,而且不免枰然心动。她笑了一下,道:“谁知道她是什么人?”
曾天强心道这倒好,他道:“那女子是魔姑葛艳,乃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女魔头,心狠手辣之极,武功之高,更是罕见!”
施冷月却一点也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道:“我看你讲得过分了些,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见了我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
曾天强道:“她一”可是他只讲了一个字,便难以再向下讲去。
因为施冷月所说的乃是事实。然而他所讲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偏偏情形如此不合理,以致他的话,反倒变成是胡言乱语了。曾天强只觉得施冷月的话,已将他的话一起堵了回去无法再说什么了。
他呆了半晌,才勉强一笑,道:“你一一”
施冷月不等他讲完,便瞪了他一眼,曾天强无可奈何,改口道:“施翁主,你到哪里去?施教主,我还一件事相询。”
施冷月道:“你一并说了吧。”
曾天强一本正经,道:“施教主日后如嫁了丈夫,难道也要他一声称你一下施教主么?”,施冷月陡然脸泛红霞,曾天强见总算挖苦了一下,心中十分得意,然而施冷月红着脸,却依然道:“那当然,我本就是教主嘛!”
曾天强心想,自己这样问法,她仍然如此回答,那是多说也没有用处的了,况且她既然连老公都要称她为教主,看来自己是不能不称的了,是以袖只是道:“施教主,那你大驾何处啊?”
施冷月道:“我到小翠湖去,你正好与我同行。”
曾天强心想,能够和施冷月这样美丽的姑娘一起到小翠湖去,本来不错,但是口口声声要称他为“教主”,一个不记得,便要被她白眼,那却有些受不了,还是自己走自己的好。他忙摇手道:“我已改了主意,不到小翠湖去了,施教主你自己请便吧。”
施冷月的面上,掠过了一丝茫然若失的神情,但是在曾天强还未曾看致她脸上有这种神情之际,她又现出了傲然之色来,道:“好,那么再见了。”她扬起手来,呼喝了一声,抬着竹轿的壮汉,撒腿向前跑去,去势自然快不了多少,好一会儿才跑出了半里许,曾天强仍然站着看她。他希望施冷月会回过头来看看他,然而施冷月却一直端坐不动。
曾天强等到施冷月已走得看不见了,才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确是莫名其妙地叹气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来。或许是为了哎息施冷月的怪僻,或许是在叹息他自己本来可以有一个做伴的,但如今却又是一个人了。
他心思缭乱,在叹完了一口气之后,仍是呆呆地站着,可是就在此际,却只听得背后,传来了“哼”地一下冷笑声。‘
那一下冷笑声,来得极其突然,曾天强猛地转过身去。
他一转过身,不禁呆住了,他实是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这个人!站在他面前七八尺处的,不是别人,正是身形纤细的卓清玉!卓清玉的面上,满是不屑的神情,黑白分明的眼睛斜睨着曾天强,像是正眼儿瞧曾天强一眼,也委屈了她自己一样。
曾天强虽然也性高气傲,但总比卓清玉好些,这时忽然重逢,他倒不想再去想以前争吵分手的事情,呆了片刻之后,便装着若无其事,道:“啊,你也来了么?”
卓清玉冷冷地道:“来了便怎样?”
曾天强一片好心,却换来了一个钉子,心中也不免生起气来,冷笑道:“我同你,又有不是了?”
卓清玉昂着头,向前走来,在她经过曾天强身边的时候,道:“哼,不要脸!”
曾天强实在忍无可忍一伸手,想将她的手臂抓住,问个明白,可是卓清玉的身形,却是滑溜无比,身子一闪,便已避了幵去,而且还在避开去的时候,反手一掌,向曾天强的脸上掴来。
曾天强出手想抓卓清玉的手臂,仍然是没有什么恶意的,他只不过想和卓清玉好好地讲上几句,大家化开隙嫌而已。他做梦也料不到,卓清玉会在一翻手之间,向他掴上一掌。
曾天强在一个错愕间,只听得“啪”地一声响,脸上已中了一掌。
那一掌,由于卓清玉是在身子闪避开之际,顺手掴出的,所以力道并不十分大,然而一掌掴中了曾天强,却令得曾天强伸手掩住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曾天强并不是因为脸上的疼痛而说不出话来,他是因为自尊心受了极大的伤害,而气得讲不出话来,卓清玉却连看都不向他看一眼,继续昂首澜步,向前走去。:等她走出了两步,曾天强才怪声叫道:“站住,你为什么打我?”
卓清玉显然早有准备,曾天强才一开口,她便立即转过身来,道:“我为什么打不得你?”
曾天强怒火遮眼,厉声道:“你为什么可以打我,你说,你说!”
卓清玉道:“你不要脸,就打得你。”
曾天强道:“我说你才不要脸!”他猛地一步窜出,“呼”地一拳,已当胸打出,拳风呼呼,那一拳的去势,居然十分劲疾。
卓清玉身子不侧,避了开去,面色气得煞白,道:“你是不要脸,是不要……”
曾天强呆了一呆,心知卓清玉一定也是早已到了,自己和施冷月之间的对话,只怕全已被她听到了。但自己并没有和施冷月讲些什么,光明正大,更绝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又何劳她这样出气?
他当下冷笑了几声,道:“卓姑娘,哪怕我和下三滥的淫娃在一起,干你甚事?”
卓清玉陡地一窒,大声叫道:“本来就不干我事。”
曾天强道:“那么你何必骂我不要脸,只怕是你自己不要脸,想我踩你,我偏不踩你!”
曾天强这两句话一讲出口来,陡然之间,。也觉得自己讲得太过分了些。但是话已讲出了口,他却绝没有表示歉意的意思。
卓清玉的面色,刷地变得十分青白,紧接着,又涨成紫色,那显得她的心中,怒到了极点,她双眼之中,怒火迸射,望着曾天强。
卓清玉望了曾天强好半晌,才冷冷地道:“曾天强,你也未免在抬举自己了。,’
听得她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曾天强的心中,才略略放心了些,心想或者她的心中并不怎样恼怒,若是她恨极了自己的话,那么以她那种有仇必报的性格来说,倒也是一件天大的麻烦。
曾天强只听得卓清玉语音平静,便以为没有什么事情了,却不料他估错了,正因为卓清玉是一个极易记仇的人,所以到了恨极之际,在表面上反倒看不出什么迹象来了。当下,曾天强仍然冷笑道:“那也不见得,总不成我自己糟蹋了自己!”备
卓清玉又望了他半畠,发出了几下冷笑声,便向前走了出去。曾天强本来想问她要到什么地方去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然也不便再问了。
卓清玉假装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去势也不十分快,那是她好强,不愿意被曾天强看到她心中的痛恨和伤心的缘故。
她每向前走出一步,都要竭力忍着,使自己的身子不至于发抖。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而在一转过身的时候,她的眼泪早已忍不住,而扑簌簌地落下了来。她坚持着慢慢地走出了半里许,才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空无一人了,她的身子才因为气愤而发起抖来,她抱住了一根石笋,用力一拔,竟将那根石笋拔了起来。
她抱着石笋,猛地一挺身子,将石齐抛了出去,叫道:“我要杀他,我要杀死他!”
她双掌乱飞,不管是树是石,只是疯了似的,一掌一掌地击了上去,一面打着,一面叫道:“我要杀死他,我要他的命!”她身子向前冲着,在不知不觉间,闯进了一大丛开着紫色花朵的矮树之中,经她疯了似的一阵乱闯,几乎将那一片矮树连根拔了起来!
她心头的怒气,这时总算宣泄了不少,她停了下来,不住地喘气。
也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她身边,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要杀了他,为何不去动手,却站在这里高叫怪嚷?
那声音来得极其突然,卓清玉陡地转过身来,只见道旁一个枯树桩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发如乱蓬,身上的衣服,也十分破烂。
最令人难解的,是在那个枯树桩上,爬着不少野藤,可是野藤竟一直爬到了他的身上!看来像是那人坐在枯树上已有好多年了一样。
那人面上,也满是污垢,只有一只眼睛,在闪闪生光,另一只眼睛似乎也瞎了。若不是他刚才曾口吐人言,见到这样的独目怪人,只当他是山精鬼魅了……
卓清玉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谁?”
那人“咕”地一笑,反问道:“你是谁?你师父是谁?你要杀的是谁?”卓清玉知道自己刚才狂叫乱嚷,一定都已被那人听到了。
她冷冷地道:“我要杀人,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我做什么?”
那人又笑道:“说得好,这才对我的胃口,本来么,自己恨的人,若不是自己来杀,怎能解恨?由旁人代庖,那杀了等于不杀!”
卓清玉正在怒火头上,也未曾在意那人的话中,充满了邪意,反倒问:“对了,那你问我做什么?”
那人道:“好,我适才问你三个问题,如今我收回一个,你是谁,你师父是谁?”
卓清玉打量了那人半晌,实是想不出那是什么人来,心想自己师父反正已经死了,就算讲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略想了一想,便道:“我师父是武林四神禽之一,银鹉白修竹。”
那人一听到“武林四禽”四字,满头乱发,突然倒竖了起来,他发长可长五尺,根根倒竖,其直如针,那模样之怪异,实是难以形容,吓得卓清玉“腾”地退出了一步,道:“你……你……”
那人厉声道:“武林四禽,哼哼,一凶二佛三剑四禽,为了那一凶两字,害得我好苦!”他话一讲完,便自发声狂啸起来。
他的啸声才起,卓清玉便震得坐倒在地。而当他狂啸之际,乱发飞舞,更是恐怖。但卓清玉的心中,却并不害怕。因为她清清楚楚,听得那怪人说,他被“一凶”害得好苦。武林之中,一凶二佛,三剑四禽,乃是人人尽知的高手。而一凶乃是三日七煞,修罗神君,这也是尽人皆知之事。
虽然为修罗神君所害的未必一定是正派人,但是自己师父,也可以说间接死在修罗神君之手的,总算是敌仇同忾了。
那人的晡声,越来越是惊人,突然之间,他的身子,竟发起抖来,只见他的身子一面抖,绕在他身上的野藤,便一面“啪啪”连声地崩断,一齐被震开了老远,而他身上的衣服,本已是东挂一片,西挂一片的,这时也一齐飞了起来。
卓清玉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大惊失色,连忙转过身去,她才转过身去,便听得那人不再长啸,却是不断在喘息,又过了半晌,才听得那人道:“将你的衣服,抛了一件给我。”
卓清玉无法,只得向身后抛过了一件衣服去,转眼之间,那人在卓清玉的身旁掠过,到了她的身前。
卓清玉定睛看去,只见那人赤着上身,却将自己的一件红衣服,围在腰际,总算遮住了下体,那模样之滑稽,实是难以形容。而那人的脸上污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去了个干净,虽仍是一头乱发,但已看来像个人了。
只见他的约莫五十上下年纪,若不是眇了一目,可能还十分威严,那人到了卓清玉的面前,便向卓清玉深深一揖,道:“多谢你相救。”
卓清玉不禁给他说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应答方好。
那人道:“你不明白是不是?我练功不小心,在此僵坐,已有多年,适才是听你提到了武林四禽,继而想到了一凶,是以怒气勃发,发声狂晡,却不料一啸之下,气血通顺,竟而好了!”
卓清玉心想,那人原来是走火入魔的人,看他在走火入魔之际,一怒之下,五六尺长的头发,尚且能根根倒竖,其人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能够交上这样一个朋友,也算不错。而且,只不过想“一凶”两字,便令得怒发如狂,更可想而知他对修罗神君的深仇大恨,自己等于是得了个有力的帮手!
她想结识那人,便不自居功,淡然一笑,道:“那你何必谢我,凑巧你真气顺了,自然是会复原的。”
那人听了,心中大喜,心想自己原是客套,想不到你不认,那正合老子之意,他“咕”地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卓清玉道:“我师父已死了,是死在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之下的。”
那人手臂一扬,右手五指伸了开来,盘在他手指上的五根尺许来长的指甲,“刷”地伸得笔直,哈哈一笑,道:“九泉黄土手算得什么,白修竹也未免太不济事些了。”
卓清玉见那人的指甲伸直之后,自指甲尖处,“嗤嗤”有声,有真气冒出,那分明内家气功,已到了极高的境地了。
她又继续道:“可是葛艳却是受了一个人的指使,才来害我师父的。”
那人扬起的手臂,突然垂了下来,独目之中,神光灼灼,望了卓清玉半晌,才道:“是他?”他只说“是他”,并没有做任何手势,但是卓清玉已知他意何所指了,她点了点头,道:“是他!”
那人吸了一口气,半晌不语。
卓清玉又道:“我刚见过葛艳和独足猥,据我所知,还有另外几个高手,都是在他的指使之下,要到小翠湖去的。”
那人奇道:“小翠湖,他怎敢到小翠湖去?”
卓清玉心中大奇,暗忖自己莫非弄错了么?那人口中的“他”并不是指修罗神君而言?否则,修罗神君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她想了一想,道:“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那人“哼”地一声,道:“他未曾找到比小翠湖主人更美丽的女子之前,便不敢到小翠湖,这是他昔年自己所罚的毒誓丨”卓清玉听了,心中不禁陆地一动。
她想起了白若兰,白若兰和修罗神君一齐到小翠湖去的,白若兰的确是十分美丽,美丽得不像是人间的女子,而像是天上的仙女。
卓清玉想了片刻,才又道:“他的确是去了,只怕就要在这里附近经过了一”卓清玉刚讲到这里,忽然听得一阵吹打乐音,悠悠扬扬地传了过来。
卓清玉呆了一呆,忙道:“我不骗你吧,你听,这是雪山老魅来了。”那人的面上,现出了十分好笑的笑容来,道:“哈哈,雪山老魅还是那么喜欢排场,来,你去向他借一件衣服来给我穿穿。”
卓清玉听了,不禁犹豫道:“你……他肯借么?”
那人道:“当然肯的,你向他说,蒙山旧友,向他借一件衣服穿穿,他若是不双手奉上,我算他的胆子是铁铸的。”
卓清玉将“蒙山旧友”四字,在心中暗念了几遍,她对那四个字也没有什么印象,但既然他说得如此自负,自己也不妨去冒一下险。
是以她点头答应,道:“好,你在这里等我……但如果他对我不利……”卓清玉话未讲完,那人已不耐烦道:“去,去!”
卓清玉一横心,心忖:眼前这人,看来大有来历,不要惹恼了他。她便也不说什么,一个转身,便向前急奔了过去,转眼间,便来到了一条小路边上,只见奏乐的童子,已经走了过去。那四个大头人和瘦长女子,则瞪着眼睛瞧着她。
卓清玉已知这些人全是心狠手辣的大魔头,雪山老魅固然满面笑容,但一样凶残无比,心中不禁发毛,几乎想就此开溜。然而,雪山老魅,却已以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
卓清玉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不大愿意地知了一礼,道:“前辈请了。”雪山老魅却是满面堆笑,道:“别客气别客气,小姑娘,你是什么人?”听他的声音,他竟十足是一个忠厚长者一样。
卓清玉硬着头皮,道:“有一个人,差我来向你借一件衣服穿穿。”
雪山老魅笑道:“噢,那是什么人?”
卓清玉知道雪山老魅是笑得欢畅,他心中也越是在转狠辣的念头,因之心中也不免害怕,勉强一笑,道:“是……他说是你的蒙山旧友。”卓清玉这一句话才一出口,只见雪山老魅的面色,已然大变!
以雪山老魅的武功为人而言,他就算心中吃惊的话,也应该是立即恢复原状的,然而,他面色竟久久未曾复原,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舒了一口气,道:“小姑娘,你说什么?”
卓清玉一见这等情形,才知道这四个字,当真有用,胆子大了许多,道:“那人说是蒙山旧友,向你借一套衣服穿穿。”
雪山老魅总算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道:“他向我借一套衣服穿穿?”
卓清玉心知那是因为事情来得太突兀,雪山老魅一时之间弄不明白真正的意思之故,是以才会反问的。她忙道:“是的,他如今赤身露体,十分狼狈,所以才叫我来借衣服的。”
雪山老魅的心中,十分疑惑,口中“噢噢”地应着。
雪山老魅道:“这位朋友,和我的交情,非同小可,他向我借衣服,那是要我身上这袭雪蚕丝织成的长袍了,是不是?”
卓清玉忙道:“那倒也不见得,他真的只在乎一袭衣服,并不在乎什么质地的。,’
雪山老魅似乎还不信,吩咐他一个弟子,取出了套衣服来,卓清玉接了过去,他才道:“这位朋友,如今在什么地方?”
卓清玉道:“就在不远处!”
雪山老魅真气一沉,突然发声道:“蒙山旧友,别来无恙否?”
雪山老魅所学的,当然是邪派的武功,然而武学本无分正邪,只要练到了极高的境界,一样威力惊人,雪山老魅这一发声长啸,其音清越,高亢嘹亮,如鹤鸣九皋,非同凡响。
只听得他的声音,悠悠不绝地传了出去,不知可以传出多远。而就在他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之际,只听得远处,也有一个声音传来,道:“少废话了,我差那小姑娘来借一件衣服穿穿,你可曾借给她了?”
照卓清玉想来,雪山老魅既然向那位自称“蒙山旧友”的人,出声相询,那么人家的回话来了,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却不料雪山老魅一直不信卓清玉的话,这只当卓清玉不知在什么地方,听到了“蒙山旧友”四个字,特地来吓他的。然而,远处却真的传来了回答,而且那口音,他虽然多年来未曾听到,却仍是一听之下就可以认得出来的,刹那之间,他面上变色,失声道:“你……你……果然是你……噢……我已借了!”
他这一句话,比起刚才那一下问话来,当真可以说有天渊之别了!那自然是因为他心中害怕,真气便难以为继的缘故。
卓清玉在一旁见了这种情形,开始时为之愕然,紧接着便大是高兴起来。因为从雪山老魅的神情来看,那自称是“蒙山旧友”的人,似乎极其厉害,要不然雪山老魅何以如此狼狈?
自己在无意之中,竟结识了这样厉害的一名高手,这岂不是天大的幸事?她心中正在高兴,突然之间,眼目人影一晃,忽然又多了一个人。
由于那人来得实在太快,是以卓清玉根本未曾看清他是怎能样来的,等到卓清玉猛地觉出面前有人时,那人骷髅似的脸,焦黄如蜡,已在她的眼前了。那人不是别人,竟正是天山妖尸!
天山妖尸一到,先望了望卓清玉,又向雪山老魅瞧了一眼,“哼”地一声,道:“老魅,你又在弄些什么玄虚了?”
雪山老魅直到此际,方始缓过气来,苦笑道:“适才,蒙山旧友,派这位小姑娘来向我借一套衣服,此事不算出奇?”
天山妖尸“桀”地一笑,道:“吓人么?”
雪山老魅却不再申辩,只是一扬手,道:“再见了,到小翠湖畔相会!”他话一说完,也不等乐童开道,身形一晃,白影一闪,便已疾掠了开去,他几个弟子和乐童,慌忙跟在后面,转眼之间,便走得无影无踪了。
雪山老魅忽然离去,天山妖尸“哼”地一声,转过身来。
天山妖尸道:“他说的是真话么?”
卓清玉乍一见到天山妖尸那种阴森森的样子,心中也不禁害怕。然而她转念一想,那位“蒙山旧友”既然能吓走雪山老魅,自然也可以吓走天山妖尸的,她的胆子大了起来,答道:“是真的。”
天山妖尸侧着头,幽深深的眼睛,注视着卓清玉,忽然一笑,道:“好,你带我去见他。”
卓清玉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她自管自地向前掠去,也未听到身后有什么声息,只当天山妖尸并没有随后跟来。然而,当她掠出了半里许,转过头看时,天山妖尸又高又瘦的身子,却正在她的身后!
卓清玉依然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已看到了那人,正坐在一个树墩之上,像是正在沉思。卓清玉隔老远便叫道:“前辈,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那人缓绫地抬起头来,卓清玉连忙打横掠出了丈许,只见紧跟在她身后的天山妖尸,这时也已站定了身子,望着前面。
天山妖尸和那人,相距约有两丈许,两人都是定定地望着对方,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才听得天山妖尸以一种十分僵硬的声音道:“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啊。”
那人却淡然一笑,道:“真好久不见了,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的僵尸功还未曾练得够火候,多少还有几分人气,如今连这几分人气都没有了!”天山妖尸也不发怒,只是向之拱了拱手,道:“我有要事在身,再见了。”身子一转,竟立即便想离去,看他面上的神情,更大有后悔有此一行之感。那人却沉声道:“且慢,你没有话要说了么?”
天山妖尸勉强一笑,道:“自然有,我却是不明,何以昔日,金椅翠凳,锦袍玉带的施教主,如今竟这样狼狈法。”
那人“哈哈”笑了起来,道:“金交椅翡翠発,锦绣袍,白玉带,高堂大殿,气象万千,全是身外之物,有去有来,何足为奇,唯独我这个人,才是独一不二的,怕什么没有?”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自己胸口之上,拍了两下,所发出的声音,十分怪异,如击败革。
卓清玉在一旁,听到那人自击胸膛的声音只觉得奇怪,但是天山妖尸却是会意,他一听得这种声音,心中便自一惊,连忙向后退出了几步,道:“原来尊驾已将龟蒙峰、雪蒙峰两位异僧‘龟云真气’练成了么?”
那人得意地笑了起来,道:“你当我这些年来,是白活的么?你放心,当曰我们共上蒙山,你和雪山老魅,虽然屡使狡计害我,但是我还真没有将你们放在心上,你何必退避?”
卓清玉听出,在那人和天山妖尸、雪山老魅之间,昔年似乎大有瓜葛。然而更令得卓清玉心中奇怪的是,何以天山妖尸称那人为“施教主”?
卓清玉一想起“施教主”三字,便不禁想起坐在竹轿上的,那个瓜子脸,有着一双灵气十足的眼晴,和一脸傲气的少女来。
她也禁不住又想起曾天强,曾天强正是称那个少女为“施教主”的,如何又冒出一个施教主来。
一想起曾天强来,卓清玉的心情,不禁更是缭乱,她的心情极之复杂,她暗中咬牙,连声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去想他,不要去想他!
只见天山妖尸面上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道:“阁下不念旧恶,难得难得。我要赶到小翠湖去,不能多奉陪了。”
那人沉声道:“有多少人要到小翠湖去?”
天山妖尸早已想走了,但是那人在向他问话,他却又不能不答,匆匆道:“有我,雪山老魅,葛艳和勾漏双妖。”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道:“修罗神君要那么多人为他壮胆么?”
天山妖尸又后退了两步,道:“那么,施教主是一定要去凑热闹的了?”那人摇头道:“我去瞧热闹,却不去凑热闹。”
天山妖尸不等他再讲话,一个转身,老高的身子,晃了一晃,便已在两三丈开外,再一晃,去势更快,连连三四晃,便已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
那人望着天山妖尸的背影,忽然叹了一口气,道:“白焦的武功大进了,他其实不必对我如此忌惮,我只怕也胜不过他多少。”
卓清玉趁机道:“你……他称你为施教主,你原来是什么教的教主?”那人并不回答,转身向前走去,走出了十来步,便到了他本来所坐的枯树之上,在树根盘虬之中找出了一面铁牌来,伸指扣了一扣,发出了“铮”地一声响,道:“这便是我千毒教主的令牌!”
那人被天山妖尸称为“施教主”之际,卓清玉已经奇怪不已,但还不怎么样,此际,她听到了“千毒教教主”五字,再也忍不住,不禁“啊”地一声,道:“你是千毒教教主?”
那人道:“怎样?难道你听说过千毒教么?”
卓清玉想起了施冷月来,试探着问道:“当你不做教主时,你可是将教主之位让了给别人?”
那人抬起头来,缓缓地摇了摇头,卓清玉忽然发现,他的双眼之中,似乎有泪花在闪动,只听得他道:“没有,唉,别提它了。”
卓清玉隐隐感到,眼前那人,和施冷月一定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但是因为她心中恨曾天强之故,莫然其妙地恨起施冷月来,便不想将这件事讲出来,当下只是淡然道:“想来你定有十分伤心的往事了,你难道没有别的亲人了么,嗯?”
那人陡地低下了头来,望了卓清玉半晌,道:“没有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粗鲁,一伸手,抢过了卓清玉手中的衣服来。
卓清玉转过身去,不一会儿,那人已经穿好了衣服,来到了卓清玉的身前,道:“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熬上多久,如今我先收你为记名弟子,看你可够资格正式拜师,再作定论。”
卓清玉乃是一个极其高傲的人,她明知即使做那人的记名弟子,对自己来说,一定也有莫大的好处。然而她在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之后,不加思索,便翻了翻眼睛,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愿拜在你的门下?”
那人一呆,道:“好,你不愿意,那你想要些什么好处么?”
卓清玉冷冷地道:“我也不要什么好处,你当我是乞儿么?我还不要你施舍哩!”
那人望着卓清玉,像是弄不懂何以此纤弱的小姑娘竟会如此高傲一样。卓清玉昂然而立,她明知自己这样做是吃亏的事,但她绝无后悔之意。那人看了她半晌,才笑道:“好,那也由得你,但是我刚见你的时候,你疯了似的在嚷叫要杀一个人,是不是?”
卓清玉一咬牙,道:“是。”
那人又道:“你只是怪叫,而不去杀他,是因为你武功不如他?”
卓清玉闭上了眼睛,在那一瞬间,她只觉得一阵昏眩,她摇了摇头,道:“不,不是,我要杀的人,武功未必在我之上。”
那人又道:“他是远远地避开了你,是以你找不到他,是不是?”
卓清玉道:“也不是。”她突然烦躁起来,又道:“你别多问了,好不好?”
那人笑道:“这倒好,我想多谢你一番,竟无可出力了。也罢,来日方长,我记得你这笔账就是了,咱们再见了,你别再生气生得疯了一样了!”卓清玉心中十分难过,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而立,那人的后几句,她也未曾听进去,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等到她再睁开眼来时,那人早已走得踪影不见了。
卓清玉向前走了两步,望着那人坐过的那里个树桩,树桩上仍绕着不少野藤,她心中暗忖,这人不知中这里坐了多少年?
他如果不遇到自己,可能还不知要过多少日子,方能行动,他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本该要他好好答谢才是,何以竟如此让他走了?
卓清玉想到这里,心中又不禁叹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不肯在人前低头,那样不肯求人。她想到如果自己对曾天强稍为软一些……
她刚想到这一点,便猛地摇了摇头,要将那念头抛开,她一个转身,向前疾奔了出去,她什么都不想,只是发力向前奔着。
她连自己也不知道奔向何处,更不知道眼前有些什么,她之所以发足各前飞奔,只是为了要抛开心中所想的那个念头,她心中千百次地告诉自己:不要再想曾天强,如果万不得已要想他的话就想想如何可以将他杀死,以泄心中之恨!
她一个劲儿向前奔着,也不知奔出了多远,突然之间,只听得身前极近处,传来了一声尖叱,道:“你瞎了眼啊,臭女娃!”紧接着,双眉之上,突然有两只手按了下来,将她的奔势,陡地止住。
卓清玉心中一惊,知道自己一定是没头没脑地飞奔,几乎撞到人家身上去了。对方出言固然难听,但总算是自己的不是。
她心中准备说上几句好话,可是还不知怎样开口间,定睛向按住自己双肩的人看去,不禁一呆。
那人是个又高又瘦的马面女子,不是别人,竟正是雪山老魅门下的女弟子血姑!
又见雪山老魅的四个弟子也在,和几个乐童,坐在道旁,在前面,几株老树之旁,却见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两人,正背负双手,在团团乱转。
卓清玉自然知道,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两人之间,仍有过节,只不过知道彼此武功相若,若是动起手来,那是谁也胜不过谁的,所以才只是口中互相骂着对方,而不会相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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