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大堂,金昂霄才又睁开眼来,只见眼前一条长廊上,全都铺着红毡,异香扑鼻,林残带着两人,来到了长廊尽头的一扇月洞门前,停了下来,高声道:“帮主,金公子到了!” 林残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崔玉环的声音自月洞门之内传了过来,道:“快请他来。” 崔玉环只讲了四个字,金昂霄的心中,不自由主,又浮起了一阵茫然之惑。他连忙镇定心神,冷笑道:“何必言请?” 崔玉环的声音,仍是那样娇慵无力,连笑声也是一样,道:“生那么大的气作甚,还不快进来吗?我等了你们很久了,你肯来见我,我已经什么都不怪你了。” 金昂霄冷笑道:“我上半身不能动,你要见我这怪人作甚?” 崔玉环叹了一门气,道:“那是你自己不肯向我服一个软,我知道你已经在我父亲处解了穴道,快进来吧,我有要紧的话和你说!” 金昂霄和崔玉玲两人互望了一眼,金昂霄首先向前跨出,崔玉玲紧跟着也走了进去,她才走了一步,便觉出有人在牵自己的衣角。 崔玉玲不必回过头去,也可以知道除了林残以外,不会有别人,她连身也不转,反手一掌,疾拍而出。 她那一掌的掌风,并没有扫中任何人,只听得林残发出了一声长叹。 而那一下长叹声,也迅速地远去! 林残在最后关头,仍然想劝玉玲不要去和她的姊姊相见。但崔玉玲连身都不转,便向他攻出了一掌,那自然是表示她主意已决,非去不可!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林残自然别无他法可想,只有长叹一声离去了。 金昂霄和崔玉玲两人跨过了那月洞门,走不几步,便来到了一幅珠帘面前,停了下来。 金昂霄全身真气运转,将全身功力蓄于右臂。然后,他才沉声道:“你在里面吗?” 崔玉环的声音,从珠帘之中,传了出来,道:“是啊,你还不掀帘进来吗?” 金昂霄右臂一撩,已将珠帘撩了开来。只见里面是一间布置得精雅之极的闺房,罗帐低垂,在金昂霄撩开珠帘之际,罗帐也已掀了开来,只见崔玉环眉目含春,正躺在床上。 崔玉环见了金昂霄,像是十分含羞似的一笑,道:“你还在生气!” 她一句话未曾讲完,金昂霄已经跨了进来。而金昂霄一跨进来,崔玉玲也跟着现身。 崔玉环一见到崔玉玲,面上的笑容,立时敛去,道:“玉玲,你来做什么?” 崔玉玲冷冷地道:“我来看看你,难道不应该来吗?” 崔玉环厉声道:“快走!” 金昂霄趁崔玉环和崔玉玲在讲话之际,又接连向前跨出了两步。正当他准备尽全力一掌向前击出,希望趁崔玉环不备,能以一掌奏功之际,只见崔玉环突然转过头,向他望来。 金昂霄心中一凛,立时住手。因为他知道即使是偷袭的话,自己成功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如果给崔玉环发觉,而有了预防的话,那是连拼一拼的可能都没有了! 是以他立即定手不发,崔玉环转过头,面色铁青,向他望来。 崔玉环的面色,本来像是心中盛怒,有什么话要向金昂霄责问的。可是,当她和金昂霄打了一个照面之后,她乃是何等冰雪聪明之人,一眼之间,已看出了金昂霄的神态有异! 她连忙一跃而起,厉声道:“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想来暗算我吗?” 金昂霄一听得崔玉环讲出了这样的话来,情知自己的计谋,已经被她识穿了。他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早已蓄定'力道的那一掌,猛地向前推了出去! 金昂霄此际功力之高,也已是罕有敌手的了。 他这一掌,更是倾全力而发。 如果崔玉环全无所觉的话,那么,他这一掌,或许可以得手,也说不定的。但这时候,崔玉环却已经知道了。 当金昂霄那一掌带着排山倒海之力,向前疾涌而出之际,只听得崔玉环尖叫一声,身子陡地一闪,已经闪开了五六尺,疾驰向玉玲去。 崔玉玲一声怒叱,“呼呼”拍出两掌。可是,她那两掌之力,尽管使得崔玉环身上的衣服,如为狂风所拂一样,刷刷飘动不已,然时却丝毫不能阻住崔玉环向前闪来之势! 电光石火之间,崔玉环身形闪动,已经来到了崔玉玲的面前。 她一到了玉玲的面前,五指如钩,便向崔玉玲肩头抓到。 也就在此际,金昂霄的那一掌之力,扫到了墙壁之上!只听得惊天动地,“轰”的一声巨响,那堵墙立时塌了下来,刹时之间,砖石乱飞,而且,不但墙塌,连屋顶之上,也是簌簌有声,砖石纷落。 金昂霄一掌击不中崔玉环,又不见崔玉环向自己冋袭,已知道崔玉环一定是去对付崔玉玲了,他连忙转过身来。可是,当他转过身来时,却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那一堵墙被他的一掌之力击塌之后,整间屋子都在开始倾坍。 自上面落下来的砖石,将金昂饵的视线完全遮住,什么都看不见! 金昂霄一声怪叫,反手一掌,向上拍出。 在他的掌风将自上而下压来的砖石一齐击得向上飞出的同时,他足尖点处,一提真气,身子已如箭离弦,笔也似的直向上拔起! 那一拔,足足拔起了两丈来高下,身子已从那间屋子的屋顶之中窜了出来。他真气再提,身子略略一斜,已落在另一幢屋子的屋顶之上。 他才一站定,“飕”的一声,便有一人掠了上来。 金昂霄也不管那人是谁,身形一滑,掠向前去,手伸处,已将那人的肩头紧紧抓住,喝道:“她们人呢?”他问完了一句,才定睛去看。只见那掠上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残。 林沉声道:“金公子请放手。” 金昂霄猛地想起此人最善使毒,自己接近他,乃是十分危险之事。 他连忙向后一退,道:“她们人呢?” 林残一笑,却并不回答金昂霄的话,只是道:“金公子,夫妻之间,意见相左,乃是等闲之事,何必动那么大的气?” 金昂霄一听,心中更是勃然大怒,厉声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林残笑道:“金公子,此事天下皆知,你!” 他话才讲到一半,金昂霄又是一声怒吼,一招“百子千孙”,已疾拍而出。 林残面上仍带着笑容,却并没有恐惧之色。 金昂霄心中正自奇怪之际,已猛地觉得一阵自眩,天旋地转,一个站不稳,竟从屋顶之上直跌了下去,金昂霄的心中,仍十分清醒。 他知道那一定是自己刚才出手抓住林残之际,已经被林残做了手脚! 金昂霄大叫一声,道:“你好大胆!”只听得林残道:“帮主之命,金公子见谅!” 他身形直坠而下,但是尚未落地,林残却已比他先一步落地,一伸手,将他接住。 金昂霄在向下跌来之际,还有知觉,但一到被林残接住之后,眼前一阵发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金昂霄才醒了过来。 他一有了知觉,并不立即睁开眼来,而只是竭力定了定神,想弄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以及周围有一些什么人,可是他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金昂霄这才慢慢地睁开眼来。 他睁开了眼睛,但仍然什么都看不到。 眼前一片漆黑,一点光线也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 金昂霄的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他只能够觉出自己是躺着,躺的地方十分坚硬,像是一块岩石,除此而外,他对于自己身在何处,一无所知。 金昂霄又呆了片刻,才撑着手,慢慢地坐了起来。等到他坐起之后,四周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一挺身,便站了起来。他觉出自己的身子一点损伤也没有,完全和常人一样。 他摸了摸身上,原来是有火折子的,但这时已经没有了。他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摸索着,但是却摸不到什么,直到走出了十几步,才摸到了坚硬的石壁。 他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弄清了自己是在一间纵横至少有三四丈的大石室中。而那么大的一间石室中,却是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黑暗和他一个人! 金昂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崔玉环要对他怎样。他在暗中来回踱步,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开始摸索着,寻找出路。然而,他触手处,却全是一块一块的大石,根本没有一扇门,或是一个可供出人的地方。金昂宵在一个时辰之后,便放弃了寻找。 他知道崔玉环绝不会将自己囚禁在这里就算的。 看情形,崔玉环仍不准备伤害自己,还在痴心妄想,要自己回心意转。 但是崔玉玲呢?崔玉环对她怎样呢? 金昂霄心中一阵绞痛,他知道崔玉玲一定是闪多吉少了。 他颓然地坐了下来。 多少口子来,崔玉玲给了他多少帮助,救了他多少次,但是结果,崔玉玲却为他被牵累! 金昂霄在黑暗中,紧紧地握着拳头,直到指骨“格格”做声。 也就在此际,他听得另一阵并不是发自他指骨的格格声传了过来! 金昂霄猛地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极强的光芒。 其实,那道光芒也不是怎样强烈,只是因为金昂霄在黑暗中久了,所以乍一见到光亮,便觉得十分刺自,金昂霄连忙身子向旁一闪。 在他身子向旁一闪之间,那道光亮已经射进了石室来。 金昂霄所在的地方,虽然强光射不到,但是石室之中,这时却也隐约可见事物了。 金昂霄向强光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块大石还在缓缓地向旁移动,现出了一扇暗门来。 那扇暗门之外,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看那两个人的情形,像是在暗门之外踌躇,不敢进来一样。 金昂霄本来已蓄劲于掌,准备一掌拍出。但是转念之间,他想及自己多伤崔玉环的手下,对于事情可以说绝无帮助,不如等这两人进来,他进一步将自己的处境弄清楚了再说。 他一想及此,立时一声冷笑,道:“你们进来好了,我不对你们下手就是了。”他话一出口,十分明显地听到门口那两人一起松了一口气,只听得其中一人道:“金公子见谅,我们冒昧了。” 金昂霄一听,便听出那发话的不是别人,竞是天妙真人。 金昂霄冷冷地道:“我已经说过我不出手,你还怕些什么?” 天妙真人慢慢地向前走了过来,跟在他后面的那人,亦步亦趋,也向前走来。 金昂霄定睛看去,已看清在天妙真人后面的那人,又是蛊魔林残! 金昂霄想起自己就是着了林残的道儿,才胡里胡涂来到这间石室之中的,心中不禁大有怒意,一声冷笑道:“林朋友原来也来了,莫非林朋友也怕在下发难吗?” 林残干笑了两声,道:“在下斗胆,也不敢与金公子为难,全是帮主的吩咐。”金昂霄早已料到林残必然会抬出崔玉环来压自己,他冷笑一声,道:“如今,你们两人之来,自然也是奉了她的命令了。” 林残干笑着,不敢搭口。 金昂霄陡地大怒,厉声道:“林残,你使蛊功夫天下无敌,我武功虽在你之上,但是你使起毒来,我却也防不胜防,你何必怕我?你何必见到我便这样害怕?你说,是为了什么?” 林残一连后退两步,道:“金公子何必动气?” 金昂霄的声音,越来越高,道:“我和勾魂帮主之仇,不共戴天,绝无妥协之可能,你们也根本不必因为她而来怕我的!” 林残一直向后退去,直退到了门口,方始站定,道:“天妙真人,还是你将我们此来之意,向金公子说明内了吧!” 金昂霄虽然叫林残不要怕他,不妨和他动手,但林残却是绝对不敢! 金昂霄见了这样的情形,实是啼笑皆非! 只见天妙真人向前跨出了一步,也是面上带着十分勉强的笑容,道:“金公子,帮主命我们来此,请金公子前去相会。” 金昂霄一声冷笑,道:“她有本领,就将我永远囚禁在此,要不然便将我杀厂,这一辈子,她还想再叫我和她有什么回心转意之事,别做梦了。” 天妙真人的面色,十分尴尬。但是他究竟也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不卑不亢地道:“金公子,这一番话,在下以为你对着帮主来讲,更有用些。” 金昂霄听了,不禁一怔,暗忖天妙真人的话却大是有理。 他对着他们两人,就算大发雷霆,又有什么用处?他一挺胸,道:“她在哪里?” 天妙真人忙道:“请金公子跟我们来。” 天妙真人这一句话一出口,蛊魔林残早已转身,向外走去,金昂霄嘿嘿冷笑着,跟在他们两人的后面,走出那间石室,又走了向上而去的百十级石级,才从一个地洞中走了出来。 出了那个地洞,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林残和天妙真人两人在金昂霄不断的催促之下,加快了脚步,转眼之间,便已在一幅珠帘之前站住。 林残和天妙真人两人尚未出声,便听得崔玉环十分恼怒的声音传了出来,道:“他来了吗?” 林残忙道:“来了。” 金昂霄四面一看,虽然眼前一样是一幅珠帘,但显然已不是第一次见崔玉环的地方了。第一次那地方,已被他双掌之力扫坍,哪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他一听得林残和崔玉环的一问一答,身形一晃,衣袖打横拂出。 在他衣袖打横扫出之际,一股劲风,将天妙真人和林残两人各自打横撞出了两步。 最近几天来,金昂霄觉得出自己的武功一天比一天高,进步之快,难以想像。然而金昂霄却一点也不去注意它,因为他武功不论如何高,总难遂报仇之愿。 他一袖扫开林残和天妙真人两人之后,向前跨出了两步,一掀珠帘,甸内走去,只见得帘内是一间十分精致的卧室,和金昂霄掌力所毁的那一间,差不了许多。 崔玉环也仍是娇慵无力地躺在床上。只不过在第一次,崔玉环见到金昂霄时,面带笑容,如今,却是面色青白,十分恼怒而已。 金昂霄一步跨了进去,四面一看,只见除了崔玉环之外,别无他人。 他立即沉声问道:“玉玲呢?” 崔玉环沉声道:“你到这里来,是来见我,还是来见她的?” 金昂霄一声冷笑,道:“自然是为了见她,与你有什么相干?” 崔玉环柳眉倏地竖起,面上浮上了一重煞气,眼中也现出了杀机。 金昂霄只是面带冷笑,并不为她所慑。 好一会儿,崔玉环面上的煞气,才渐渐地褪了下来,但是,却仍是满面怒容。 金昂霄冷笑道:“我已来了,有什么?若没有事,不妨仍命林残下毒,将我囚禁于石牢之中。” 崔玉环沉声道:“昂霄,你不能静静地听我讲一句话吗?” 金昂霄冷冷地道:“我们之间,绝无什么话可说的。玉玲呢?你将她怎么样了?” 崔玉环重又躺了下去,发出了几下惊心动魄的冷笑声,道:“她自然是在我的掌心中了,天下还有什么人能逃得脱我的掌心?” 金昂霄怒道:“你若是伤害她!” 金昂霄话才讲到一半,崔玉环已阴恻恻笑道:“我若是伤害她,你又怎样?” 金昂霄踏前一步,手掌倏地翻起,怛是躺在床上的崔玉环,手掌也立即一翻。 两人翻掌的手法一模一样,若是那一掌发了出来,招式也自然是一样的,都是巨灵神掌中的招式。 金昂霄一看到这种情形,只觉得心头一阵刺痛,已翻出的手掌不由自主垂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掌若是发了出去,崔玉环只要以同样的招式来对付自己,自己便一定不是敌手,又何苦多此一举呢? 金昂霄收回掌来,呆了一呆,一个转身,便待向外走去。伹是他才走了--步,便听得崔玉环道:“玉玲的性命,在你手上。” 金昂霄一听得崔玉环这样说法,便知道她心中又有什么极其毒辣的计谋了。他站定了身子,道:“你有什么话,何必转弯抹角,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不是好得多吗?” 崔玉环道:“玉玲和你,密谋对付我,我和她姊妹之情已绝,你该知道我随时可以下手杀她,除非!” 金昂霄倏地转过身来,道:“除非什么?” 崔玉环突然一笑,道:“如今,天英雄,几乎齐集南昌,我要趁此机会,与你成婚!” 金昂霄一听,不由得气往上冲,大声道:“放屁!” 崔玉环并不生气,像是早已料到金昂霄会这样说法一般。 她只是冷冷地道:“如果你答应了,那么,我便可以让玉玲离开中原,远循海外。若是你不答应,那么,玉玲她便……嘿嘿……” 她并没有讲明若是金昂霄不答应,她便要将崔玉玲如何,而只是发出了两下冷笑。然而,那两下冷笑之声,却是令得金昂霄也遍体生凉! 金昂霄知道这时候崔玉环既然以崔玉玲的安危来威胁自己,那么,她自然是不达自的誓不休的了。如果她目的达不到的话,以她的性格而论,实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绝不是虚言恫吓的! 这时候,金昂霄的心中,实是为难之极! 他和崔玉环在山腹迷宫之中,已有了夫妇之实,但这件事,还可以说是当时的环境使然,是不由自主的。但如果当着那么多武林高手,公开和勾魂帮主成婚的话,他便再也难以洗脱“勾魂帮主的丈夫”这个名头了。 金昂霄呆如木鸡地站着。 他自然不想邡答应崔玉环的要挟。然而,在那片刻间,崔玉玲几次舍己为他、救他脱难的事情,却又一起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又绝不能眼看崔玉玲受尽崔玉环的折磨而死去! 崔玉环目射精光,望着金昂霄,道:“刚才我所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么?”金昂霄仍是呆呆地站着,一声不出。 崔玉环道:“可要我再说一遍吗?” 金昂霄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你好毒的心肠啊!” 崔玉环立即道:“一点也不,我嫁给你,是早已成为事实之事,只不过你不肯,所以我才不得不另外设法而已,怎称得上心狠?” 金昂霄这时心中乱成一片,实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怒视着崔玉环。只听得崔玉环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和你说,我!” 崔玉环只讲到这里,金昂霄已是忍无可忍,厉声大喝道:“住口!” 崔玉环面色一变,道:“你不要听吗?” 金昂霄道:“玉玲在哪里?让我去见她。” 崔玉环喘了几口气,道:“你只是关心玉玲,我的事,你连听都不要听么?”金昂霄一声长笑,道:“你身为勾魂帮主,天下武林高手,全在你裙下称臣,你要讲话,还怕没有人听吗?何必来找我?” 崔玉环道:“可是这件事,我只要你一个人听。” 金昂霄一声冷笑,道:“我没有这么好的耳福,你住口别说好得多,玉玲究在何处?” 崔玉环呆了半晌,才道:“好,原来你这样想念玉玲,我不妨成全你。”金昂霄听得崔玉环这样说法,不禁一呆,道:“你这是何意?” 崔玉环突然怪笑起来,道:“你屡次问及玉玲的所在,我自然要带你去看上她一看,这便是成全你了,难道你以为我是许你和她双宿双飞吗?” 金昂霄心中怒极,但是他暗忖总算有了一见崔玉玲的机会,此际实是不宜再发怒,否则,崔玉环若是忽然又不准自己去见崔玉玲,那岂不是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他忍住了气,道:“既然如此,你还不带我去?” 崔玉环连声冷笑,手一按,便站了起来,一站起来之后,伸了一个懒腰。 金昂霄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不免十分奇怪,因为伸懒腰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平常到极点的动作。然而崔玉环却是武功深湛之极的人,怎会躺得久了,站了起来之后,还要伸懒腰? 金昂霄这时急于一见崔玉玲,却是想过就算。 崔玉环身子才一站直,便已向门外掠去。 在她经过金昂霄的身边之际,又发出了一声冷笑。 金昂霄实是难以猜测崔玉环的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因为崔玉环是那样难以捉摸。 他只盼在见到崔玉玲之后,能够和崔玉玲讲几句话,他并不想崔玉环放幵他,而宁愿和崔玉玲囚禁在一起,甚至宁愿和崔玉玲一起遇害! 他跟在崔玉环的后面,向前飞掠出,不一会儿,便出了屋子,来到了一个院子中。 向前望去,只见院子的对面,有一堵极高的高墙,金昂霄不知道那是什么么所在,以怀疑的眼光,看了崔玉环一眼。 崔玉环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阴恻恻的微笑,一声不出。 来到了高墙之前,崔玉环向上一指,道:“你可跃得上去么?” 金昂霄昂首一看,只见那堵围墙足有一丈五六高下,直上直下,若不是一口气直跃而上,中间绝无可供歇足之处,寻常人确是难以跃得上去。 金昂霄估量自己这时的武功足可跃得上去,便一声冷笑,道:“玉玲在墙内么?” 崔玉环道:“你跃上墙来,自然可以看得到了!” 她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子便已向上疾拔而起。 金昂霄本来一听得崔玉环说,只要跃上墙头,便可以见到崔玉玲,已结准备向上拔去,然而,他一见崔玉环向上拔起,心中便暗忖自己只知她的武功在自己之上,却不知高出多少! 这直上直下的凌空拔起,完全要靠真功夫,毫无可供取巧之处,何不看上一看,她功力之高,究竟已到了什么程度。 金昂霄一想及此,身子便暂不拔起,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崔玉环的身子,其疾如矢,直拔起了上去,当真是世无其匹。 金昂霄心中,正在暗叹她的武功实是高出自己许多之际,忽然看到崔环的身子摇了一摇。 金昂霄一呆,暗忖她难道还要出什么新花样吗?可是,就在崔玉环身守一晃的那一刹间,金昂霄只觉得她的身形一滞,看情形竟像是要跌下来一样,紧接着,才见她的身子又向上升了起来。 但是第二次升起之势,却已缓慢了许多! 在那一瞬间,金昂霄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刚才的情形,分明是她在拔起了七八尺之后,便自真气不继,而不能不滞阻了一下,直到真气再次运转,然后,身子才能继续向上拔起!然而,这样的事,发生在崔玉环的身上,却又实在不能想像! 因为金昂霄自度向上拔去的话,也定是一次可达,不必在中途阻上一阻,然而,刚才崔玉环却在中途阻了一阻,那么,难道她的武功竟不如自己? 金昂霄的心中,奇怪到了极点,一时之间,竟忘了向上拔去。 崔玉环转眼之间,便到了墙头之上,俏生生地站定。只见她先向墙内望了一眼,现出了阴恻恻的一下奸笑,然后,才回过头来,道:“你怎么不上来了?不想看她了吗?” 金昂霄这才猛地醒起自己此来的自的,一提真气,身子疾拔而起。 他刚才看到崔玉环跃到一半,便自真气不继,于是以他这一跃全力以赴,足足拔起了一丈七八尺高下,越过了墙头两三尺,才落了下来,站在墙头之上。 这一来,金昂霄更证明了至少在这拔身而起的动作上,自己的功力竟在崔玉环之上! 当然,金昂霄仍不敢相信那是事实。 他心念电转,正想旁敲侧击,问崔玉环几句,只听得崔玉环已经冷冷地道:“玉玲就在墙下,你可以看到了。” 金昂霄将话收了回来,向下看去。 他只看了一眼,全身便猛地一震! 刹时之间,他呆在墙头,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只见墙内乃是一片老大的空地,在空地之上,竖着不少石柱,每一条石柱,都有碗口粗细,在空地正中的一条石柱上,反手绑着崔玉玲。 崔玉玲低垂着头,秀发披了下来,将她的头脸完全遮住,看不清她的面色怎样,绑住她双手的牛筋,黄澄澄地,映日生光,而更令得金昂霄又怒又急的,是在玉玲的前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形十分高大,手中持着一件十分奇特的兵刃,那兵刃乃是一柄拐杖,但是杖尖锋锐无比,铮亮闪光,望而生寒,对准了崔玉玲的胸口。 在那柄杖上,还盘着一条五花斑斓的毒蛇。 那条毒蛇的身子虽然盘在杖上,但是蛇首昂起老高,蛇舌乱吐,不时绕在崔玉玲垂下的秀发上,随时可向崔玉玲的身上窜去! 金昂霄心中,既急且怒,厉声道:“你……你将玉玲怎么样了?” 崔玉环冷笑道:“没有怎样啊。” 金昂霄身形一闪,便待向下跳去。但是崔玉环却一伸手,将他拦住,道:“且慢。” 金昂霄眼见崔玉玲受这样的苦难,如何还能不向下跃去?一翻手,一掌便待拍出。但也就在此际,崔玉环已道:“那持杖之人,已奉我之令,除我之夕卜,不论是谁,只要一跃下墙,他便将杖向前剌去,那时可不美了。” 金昂霄听了,不禁一呆,再也不跃下去了。 这时候,玉玲也听到了讲话之声,抬头向上望来。只见她面庞半为秀发所遮,看来她的面色更是苍白已极,她眼中的神色,也十分沮丧,等到看到了金昂霄,眼中像是射出了一线希望的眼光,但是却又立即长叹一声,道:“金公子,你……还来看我……我心中便已经十分高兴了。” 金昂霄听得这一句凄哀的话,心如刀割,冋头大声喝道:“放幵她……放开她。” 崔玉环冷冷地道:“可以的,但是我的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金昂霄倏地转过身来,直视着崔玉环。 他的心中,怒到了极点,问中似要射出火来。 他呆呆地望了崔玉环半晌,却仍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崔玉环仍是那样阴沉沉地望着他,道:“其实,我要你答应的事,是你应该做的事,是你不能推辞的,你可知道,我!” 看她的情形,像是有一件可以决定他们之间关系的事,要讲给金昂霄听一样。 而这件事,崔玉环碰然已不是笫一次要讲给金昂霄听了,只不过前两次,都为金昂霄所阻,没有让她说出口来。 这一次,她只讲到了一个“我”字,金昂霄又已一声怒喝,道:“放屁!”他一面怒喝,一面双臂一张,双掌一齐向下扫出,身如怪鸟,已不顾一切,直跃了下去,声势之猛,实是无以复加! 崔玉环一见金昂霄疾跃而下,也是一声怪叫,掠了下去。 那手持蛇杖的大汉见金昂霄和崔玉环一齐向下跃来,决不定是不是应该将崔玉玲刺死,抬头向上看来。 就在他这一犹豫之间,金昂霄的身子疾如流星,向下沉来,已经在一-根石柱上站定,右手一翻,一掌已向那人疾挥了出去。 这时,他虽然已到了广场之下,但是和那人相隔,仍有一丈五六尺距离。那大汉一见金昂霄隔得那么远向他击出了一掌,面上还现出了嘲弄之色!那大汉怎知道金昂霄这一掌不但全力以赴,而且使的还正是巨灵神掌勗后一组中的最后一招,也就是巨灵神掌九九八十一招中最厉害的一招,“横扫千军”。及至金昂霄的掌力风驰电掣,向前疾涌而出之际,那人想避,如何还来得及?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那大汉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向上腾空而起,连人带杖,一齐向上飞了起来。 金昂霄根本不及理会那大汉跌向何方,是死是生,他一掌拍出之后,立即身形一晃,向崔玉玲掠去,他这一掌一掠之势,当真可以算是快到了极点。然而,他尚未来到崔玉玲的面前,眼前人影一闪,崔玉环也已赶到,拦在金昂霄和崔玉玲之间。 崔玉环身形一凝,喝道:“站住!” 金昂霄一见崔玉环站的地方,离崔玉玲极近,而且,她左手后摆,随时可以击向崔玉玲,逼得身形一凝,道:“你想逞凶吗?” 崔玉环面色铁青,尖声道:“我要你答应的事,你究竞答应不答应?” 金昂霄也厉声道:“不答应,不答应,一千一万个不答应!” 崔玉环一听,身子猛地一震,道:“我最后要向你讲一句话,你也!”她下面“不愿听么”四个字尚未出口,金昂霄已厉声道:“根本不必说了!”崔玉环发出了一下尖锐已极的怪啸声。其时,已是黄昏时分。 在淡淡的暮色之中,崔玉环的那一下啸声,听来更是令人遍体生凉!但是,金昂霄听了崔玉环的那一下厉啸之声之后,心中不禁又是一呆。 这样的怪哺之声,当然应该一气呵成,绝无阻滞才是的。然而,金昂霄听得十分清楚,崔玉环的那一下怪啸,其中有两处,啸声转向高吭之处,竞有略微阻滞的现象。当然,若不是本身功力也是极高的人物,是根本觉察不到这一点的。但是,金昂霄却可以听出这一点来了。 这时,金昂霄心中的奇怪,也到了极点! 他心中奇怪不已不止第一次了,几次,当他看到崔玉环的情形有异之际,他都奇怪了一下,但是却没有机会去仔细想深一层。 到了这时候,金昂霄虽然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他却可以肯定崔玉环一定有着什么不妥,致使她真气运转,受了一定的阻碍。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崔玉环的武功可能还不如自己! 金昂霄一想到了这个念头,心头不禁狂跳,刹时之间,他一连想了三四遍。直到他可以肯定自己所料绝不会差之际,崔玉环的那怪啸声才停了下来,道:“你不答应,那我唯有使你死在我的手下了。” 金昂霄知道这时候,自己的回答如何,便是决定生死之事了。 他吸厂一口气,又将崔玉环各种真气不继的情形想了一遍,道:“要我与你成婚,那实是死了的好!” 崔玉环的面色越来越青,手扬处,轻飘飘的一掌,已然向金昂霄拍出! 她那一掌,看来轻柔无比,似乎一点力道也没有。然而,金昂霄却知道这一掌乃是巨灵神掌末一组九招中的第一招“轻若鸿毛”。 这一掌,所用的力道,正要极其阴柔,然后,才在极阴柔之际,陡地分阴为阳,使出第二招“重若泰山”。 在那第二招中,阴阳之力交生,威力之猛,实是无可比拟。 金昂霄一见崔玉环发出了这掌“轻若鸿毛”,力道如此之阴柔,功力分砂在自己之上! 金昂霄的心中,不禁大吃了一惊。但是,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他想后退,却也来不及了。 金昂霄身形一沉,翻手一掌,迎了上去,使的也是那一招“轻若鸿毛”。 而在他使出这一掌之际,还略有几丝掌风之声,显。然功力之深,不如召玉环! 两股阴柔之极的力道,迅即相交,金昂霄身子一震,向后退出了一步。 由于这时他们两人所使的都是同一个招式,所以,谁能立即将第一扣“轻若鸿毛”转变为“重若泰山”,便可以借强大之极的阳刚之力,占极大斤便宜。 金昂霄一上来,一和崔玉环交手,便觉出崔玉环的功力在自己之上。 他对于抢先改招一事,本来绝无信心,但是在这样的情形,若不改招对方的掌力一发,实是有死无生,只得勉为其难。他真气疾转,手掌向言―推。 他的掌力还未曾发出,便已经听得崔玉环的掌心之中发出了轰轰发发声,显然,她强大已极的阳刚之力,已经发了出来。 金昂霄心中一声长叹,手掌一凝,已不准备再将掌力发出来了,因为玉环既已先发出了掌力,他如何还能够来得及?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金昂霄猛地听出崔玉环刚猛之极的掌风声陡地转弱,那虽是极短的时间,心金昂霄却已知道自己所料未错,崔玉环又出现了真气不继的现象! 金昂霄如何肯于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陡的一声大喝,手掌向前疾推而出。强大无比的掌力,带着呼啸排之声,向前疾涌而出! 金昂霄在发出那一掌“重若泰山”之际,抬头向前看去,只见崔玉环突力也抬起掌,向前迎来,然而,却已慢了一步。 在那一瞬间,她面上现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神情,紧接着,便是轰的-声响,两人的掌力相交,金昂霄的掌力竟强过崔玉环的掌力许多,将崔玉环震得向外直跌了出去,撞在一条石柱之上,又向前扑了下来,倒地不起。 金昂霄喜出望外,向前疾掠而出。 他一到了崔玉环面前,一掌又待压了下去,然而崔玉环已经扬起头来,门角带血,道:“你……赢了,我……有一句话……仍要向你说,你……听不听?” 金昂霄并不出声,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崔玉环的头已慢慢向下垂去,眼光也渐渐散乱,声音更是渐趋微弱,道:“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所以……真气在任督两脉……受阻……才打不过……” 她讲到后来,声音弱到听不见,头也“砰”地碰到了地上。而这时候,就算她大声讲话,金昂霄也一定听不到了,因为她的话,给金昂霄的震动,实在太大了! 金昂霄呆呆地站着,望着崔玉环。 崔玉环已经死了,死在他的掌下,他报了大仇,了却了夙愿。但同时,他也杀死了他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金昂霄想哭,但是他却大声笑了起来。 他一面笑,一面流泪,一面向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崔玉玲在后面叫他,他也听不到。 到了墙前,他连发两掌,将墙震了一个大洞,身子向前疾冲而出! 暮色苍苍,金昂霄一直向前冲去,没人在黑暗之中。 崔玉玲大声叫着,猛地挣脱束缚。 她立即向外追去,但已经失却了金昂霄的所在。 从那天开始,她天南地北地找寻着金昂霄,但是金昂霄却再未出现。 巨灵神掌又湮没,又不知何年何月再度出世,又不知出世之后,会在武林中引起什么风波了。 正是:碧水长流无尽期,翻滚波涛如世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