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侃断了一臂之后,血流未止,伤势极重。因此在双剑一格之余,便被易玉凤震退了一步。可是他手中的无形之剑,无形无迹,在后退的时候,剑尖向着易玉凤划了一下。 他那一下,绝不是有意向易玉凤划出的,而是在向后退出之际,一个自然而然的动作。 如果陶行侃手中所持,只是一柄普通长剑的话,易玉凤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避了开去。可是那柄无形之剑,连一点痕迹也没有,易玉凤直到觉出一丝寒风,突然袭了过来,大吃一惊,连忙缩手躲避时,小臂之上一凉,一缕血丝,已然渗了出来。 易玉凤又惊又怒,怪笑一声,道:“行侃,刺得好!”陶行侃也未曾料到自己偶然一划之间,竟然会将易玉凤刺伤。他一怔之下,又道:“玉凤,我们走吧!”他在断臂之后,便曾劝易玉凤和自己,一起离开,此际又再讲了^遍。 易玉凤的面色,阴沉到了极点,道:“你要走,你便带了无形之剑离去吧,从此之后,别再让我见到!” 就易玉凤而言,她那两句话,也已然与她的平时为人,大是不类,那自然是因为她对陶行侃,心中仍然不免存有爱意之故。陶行侃叹了一口气道:“玉凤,你得了双剑之后,我便心中日夕不安,你当我是要抢你的剑么?咱们不如将剑弃去,你也不会再有雄霸武林之想了。” 易玉凤虽然对陶行侃仍不免有爱意,可是要听从陶行侃的话,她却是绝对做不到的,当下她冷冷地道:“行侃,你我相识一场,我破天荒对你让步,你若是过分,别看你夺走了无形之剑,只怕你仍然不是我的敌手!” 陶行侃嘴唇翕动,想要讲话时,易玉凤已经陡地提高了声音,喝道:“你别多说,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我自一起数至十,若是你再不让开时,咱们至多,同归于尽!” 当易玉凤得到青、无双剑之际,陶行侃眼看因为这两柄宝剑,死人累累,心中本已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如今,这个预感,竟变成了事实! 他耳际只听得易玉凤冷冷地数着:“二^三^”易玉凤的声音,只是冰也似冷,其实一点也不高,可是听在陶行侃的耳中,每一个字,却全都像是一下闷雷,打在心头一样。 陶行侃心知,以易玉凤的脾气而论,自然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如果在数到“十”以前,自己能够让开,由得她为所欲为,自己和易玉凤之间,便足可以和好如初,可是,自己只要一让开,易玉凤所要做的事,却又是如此骇人听闻,难以想象! 不要说陶琳是他的妹妹,就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他也绝不能眼看易玉凤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去对付她,而在一旁默不出声。 在那片刻之间,陶行侃心中,心神交战,激荡到了极点!而易玉凤的声音,却还是那样地冷静,一直不停地在数着,数到了“九”字的时候,才略为顿了一顿,抬头向陶行侃望来。 陶行侃只见易玉风的面上的神情,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陶行侃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线希望,只当易玉凤在最后关头,已然改变了主意,因此忙道:“玉凤,你可是一”他话尚未讲完,易玉凤银牙一咬,已然从牙缝之中,迸出了一个“十”! 她那个“十”字,才一出口,陶行侃便自猛地一震!直到此际,他才知道,易玉凤的心意,有时虽然可能因为爱情而有所转变,但是在最大的关头,决定今后如何做人之际,她却有自己的想法,绝不听人所劝! 易玉凤一个“十”字出口之后,手中青剑,微微一挺,剑尖向外,冷冷地道:“念在你只有一臂,让你先进招吧!” 陶行侃缓缓地撕下衣衫,将肩头的伤处包住,道:“玉凤我绝不向你动手,若是你一定要逼我动手时,我只好还击。” 易玉凤怪笑数声,道:“那还不是一样么?”倏地踏前了一步,青剑晃处,三朵剑花,飘旋而出,已然袭向陶行侃的面门。 那一招,本来并不是剑法,而是她银鞭招式中的一招“三星伴月”。 本来,长剑和鞭鞭之间,招式毫无共同之处可言。但是那柄青剑,一则轻若无物,二则,内力一透,竟会变得极之柔软,因此剑使鞭招,一招发出,势子也是极为凌厉! 陶行侃在刚才一退后时,身子已然遮在李纯如和陶琳两人的面前,此际易玉凤一招攻到,他已然退无可退,再要后退的话,势必踏在李纯如和陶琳两人的身上! 因此易玉凤一剑攻出之后,他只得痛苦地叫了一声,道:“玉凤!” 同时,手腕一沉,一招“果老骑驴”,身形疾转,已然来到了易玉凤的;I侧,无形之剑,疾扬而起,反刺易玉凤右肩。 易玉凤一剑走空,“哼”的一声,立即反手一剑,迎了上一来,她收剑剑之地,快绝无伦,陶行侃一剑,刚一递到,青虹陡展,易玉凤的长剑,【然迎了上来,“叮”的一声,双剑又自相交! 陶行侃手腕一缩,一缩之后,又立即变招,改为“国舅捧笏”,寒风然,改刺易玉凤的下盘。 易玉凤心知陶行侃虽然失了一臂,但是他手中的无形之剑,了无痕迹〒寻,实是难以防范至极,因此在双剑一交之际,便自足尖一点,向旁掠开二丈许,陶行侃一剑刺空,身形凝滞,道:“玉凤别打了!” 易玉凤冷冷地道:“你不肯让开,硬要和我动手,岂是我要和你打?”陶行侃叫道:“玉凤,你想一想,你所做的,究竟是不是对?” 易玉凤沉声道:“废话做甚?”他们两人相隔,本有两丈来距离,可是玉凤言一甫出口,人已然电也似疾,掠向前来,青剑“刷”地划了一个圈儿一个圈儿才刺出,人便陡地上升两尺。 她那一个圈儿,本来是向陶行侃划出的,她人陡地上升之后,剑气森森竟变得向陶行侃头上,罩了下来! 那一招,势子来得,既怪且凶,狠辣至极。陶行侃在向易玉凤进招之际绝未曾全力以赴,手下留着极大的情,而看易玉凤开始时的那两三招,似也知陶行侃是一样之心意。 可是,两招一过,易玉凤却突然之际,向陶行侃使出了这样厉害的I数来! 刹那之间,陶行侃只觉得眼前青光闪耀,要想避开时,已然不及,百七之中,只得疾撩起无形之剑,一招“湘子弄箫”疾迎了上去! 那一剑,他在不知不觉之中,也已然本能地全力以赴!刹那之间,剑#大作。“叮”的一声响处,双剑相交,易玉凤身形,陡地向下一沉间,一剑已然改刺陶行侃的左臂。 陶行侃在易玉凤身形向下疾沉之际,本来,可以有一个极佳的机会,本易玉凤刺伤的,那是在易玉凤变招之间的一瞬间。 可是,陶行侃却在一闪即逝的机会,犹豫了一下!易玉凤青剑的来势何等之快,陶行侃一犹豫,青剑已然直指他的肋下! 陶行侃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只得身形一扭,想将她这一剑,避了开去。易玉凤那一剑,本是刺向陶行侃的左肋的,陶行侃要拧动身形,避了?去的话,左半边身子,自然不免要多着些力道。 雾,百忙之中,他却忘了自己的左臂已断,伤口处,鲜血迸流,一直未曾亭止! 在一个扭身间,伤口之上,传来一阵剧痛,令得他全身,皆为之一震,那一震之间身形步法,已然大大地失了法度! 易玉凤剑势如虹,“嗤”的一声,便已然由左肋之下,刺入了三寸! 陶行侃闷吼一声,无形之剑,疾扬而起,反向易玉凤削出。可是易玉凤-剑得手之后,早已跃退,陶行侃那一剑,完全削空,反倒身子一个摇晃,它腿一曲,跪到了地上!他喘了一口气,抬头看去时,见易玉凤冷冷地望着陶行侃喘了一口气,道:“玉凤,你……好剑法啊!”易玉凤冷冷地道:‘我早已说过,你不是我的敌手,如果你不想阻我行事时,虽然伤重,但是却不致于死!“陶行侃一听,猛地一提真气,愤然跃起,大声道:”我虽已负丙次伤重,但还未死!" 易玉凤“哈哈”大笑,道:"行侃,我一再给你机会,这可是你自寻死咨了 陶行侃虽然在刹那间,猛地提气,站了起来,但是他肋下那伤口,肺叶且被刺破,实是伤得沉重至极,话一说完,又“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正在此时,一直坐在茅屋前面,一声不出的陶琳,突然出声呻吟起来!呻吟之声,由轻而重,显得痛苦非常,楚楚欲绝,令人闻之,不禁油然而生同情怜惜之感。 同时,伴随着李纯如的叫道:“琳妹,琳妹,你怎么啦?”陶琳以手按着涂起的肚子,面白如纸,道:“痛……痛……”讲了两个“痛”字,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全身颤动不已! 陶琳的叫痛之声,回荡颤动,实是令人觉得惊心动魄,陶行侃和易玉凤丙人,不由自主,停下手来,一齐回头,向她望去。 只见陶琳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李纯如的手臂,手指甲已然深深地陷入了务纯如的肉中,李纯如忍着疼痛,一声不出,陶琳的嘴唇,几乎成了紫青色,余了一个“痛”字之外,她几乎不会再讲第二个字了! 陶行侃一见这等情形,虽然他自己也伤势沉重,几乎支持不住,但是仍钱向前,跑了过去,道:“妹妹,你怎么啦?” 陶琳眼望上翻,冷汗直冒,哪里还能回答,陶行侃又急问李纯如道:“李公子,琳妹妹……她为什么突然之际,呻吟起来?” 李纯如汗如雨下,道:“我也不知道!”两个年轻男子,乱作一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只听得易玉凤冷冷地道:“她要生孩子了!” 李纯如一听,猛地一怔,道:“她怀孕才七月,怎么便要……生了么?”易玉凤一声冷笑,道:“你道世上的人,都是十月怀胎的不成?”李纯如一听得陶琳,竟在这样的紧要关头,突然要腹痛临盆,更是走投无路,呆了一呆,突然翻身,向易玉凤跪了下来,道:“易姑娘,你……发发好心,帮助她一下!” 易玉凤“哈哈”一声尖笑,道:“李公子,你也肯向我求饶了么?” 李纯如和陶琳两人,本来已然存下了决死之心,可是他们却万万不曾料到,陶琳腹中的胎儿,竟然不迟不早,会拣在这个时候出世!眼看着陶琳苦痛无比的情形,李纯如心如刀割,他自己的一切,在那一瞬间,都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哪怕他自己,受尽苦楚,受尽屈辱,只要能够减轻陶琳的一分苦楚,他都愿意去做! 易玉凤话才说完,李纯如便忙道:“是,易姑娘,我向你求饶了,你帮帮她!” 易玉凤冷冷地道:“要我帮她,倒也不难,你可得答应我两件事!”李纯如忙道:“易姑娘,你说吧,只要做得到,我一定答应。” 易玉凤道:“第一,你们两人,一起向我,叩上三个响头。”李纯如道:“这容易。”立时便叩,又将陶琳,拉了起来,也向易玉凤跪下。 此际,陶琳也已然自知将要分娩,李纯如和陶行侃两人,全是男子,怎懂得分娩之事?易玉凤虽然是个未曾出阁的闺女,但是却总是女子,而且,奇痛袭来,实是令人难忍,看来,还是难产,陶琳自己的生死,本来也已然早不放在心中。可是她腹中的胎儿,却是她自己的骨肉,她总希望能够看到他的降世! 因此,陶琳一被李纯如拉了起来,便也向易玉凤跪了下来,她大腹便便,又是阵阵剧痛,才一跪下,便倒在地上,呻吟不已,勉强向易玉凤叩了三个头,已然是全身瘫软在地! 易玉凤笑声不绝,道:“还有第二个条件!”李纯如道:“易姑娘,你说吧。”易玉凤冷冷地道:“孩子生下来,要由得我处置,你们两人,绝不准过问!” 李纯如和陶琳两人,一听得这一个条件,不由得心中猛地一怔,刹时之间,陶琳竟然停止了呻吟之声!连在一旁的陶行侃,也是呆了一呆,道:“玉凤,你……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易玉凤反手一剑,“刷”地向陶行侃刺出,陶行侃慌忙举剑以迎,“铮”的一声,双剑相交,陶行侃向后退出一步,易玉凤才冷冷地叱道:“谁要你多口?”转过头来,又逼问一句,道:“你们答不答应?” V 李纯如望了陶琳一眼,只见陶琳的面色,已然和死人一样,颤声道:“易……姑娘……孩子是你……的至亲……你……难道……就这样地……狠心么?”易玉凤双眉别起,“哼”的一声,道:"你不提这话,我或许还可以饶了他,提起这话,更是难饶! 陶琳话一讲完,已然实在支持不住,呻吟一声,便自昏了过去,易玉凤讲了些什么,她竟然未曾听到,李纯如紧紧搂住了陶琳,抬起头来,道:“易姑娘,令尊在九泉之下,一定自叹不如了。” 易玉凤不知李纯如此言何意,扬起眉来,李纯如紧接着又道:“当年你还未出世之际,令尊倒翻魔教,你母亲也恰好临盆等产,他……他当时也要等你出世之后,再下毒手,所以今日世上,方有你此人!” 易居瑚倒反魔教,弑岳杀妻一事,武林中人,尽皆知道,易玉凤在和父亲闹翻之后,原也曾经听人不止一次地提起过。 可是此际,李纯如突然又提起了这件事来,在易玉凤心中所引起的反应,却是大不相同。 刹时之间,易玉凤像是见到了当年的情形,母亲大腹便便,在地上辗转哀求,父亲则恶狠狠地绝不留情,终于,父亲忽然手软,自己才能出世。 虽然,易玉凤根本不可能知道那时候的情景,但是眼前的情形,和那时的情形,多少有点相同,她根据想象,却也如历历在目,触目惊心,呆了片刻,她才猛地摇了摇头喝道:“废话少说,我提的条件,你们能否答应?” 李纯如又向陶琳望了一眼,只见陶琳虽然已经昏了过去,不禁长叹了一声,道:“易姑娘我答应了,凭……你自己……的良心……吧!” 易玉凤“哼”的一声,喝道:“你还不快去烧一锅热水来?”李纯如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道:“易姑娘,你……你……你……”易玉凤怒道:“臭小子,生孩子要用热水也不知道么?我要杀她,只不过一举手之劳,何必还要你去烧热水将她烫死?” 李纯如这才知道自己误会,连忙答应一声,站了起来。陶行侃忙道:“李兄,你已受伤,我来帮你!”他们两家之间,因为陶行侃曾经误伤李纯如之兄李保,本已然成了世仇,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心中,却也谁也不愿再提起那段仇恨了。李纯如听了,苦笑一下,道:“陶兄,难道你便没有受伤么?”陶行侃怔了怔,道:“我虽已受伤,总比你一个人去做好些!” 陶行侃一面说,一面摇摇摆摆地向着李纯如,走了过去,他才走出了几步,便听得易玉凤叫道:“你将无形之剑,留了下来!” 陶行侃心中一凛,回过头去,却见易玉凤已然将陶琳,从地上抱了起来。 陶行侃犹豫了一下,道:“好!”又向易玉凤走去,欲将无形之剑,插入她腰际的剑鞘之中,易玉凤面色微变,身形一闪,向旁躲了开去了,陶行侃苦笑一下,道:“玉凤,你怕我害你么?” 易玉凤冷冷地道:“不能不防!” 陶行侃一字一顿,道:“玉凤,只要你心中不存害人之念,别人便根本不会害你的,更何况此际,心中已然生了助人之念?” 易玉凤呆了一呆,陶行侃又向前进走去,道:“玉凤,让我替你,将剑归鞘再说!” 易玉凤的面上,现出了极度迟疑之色,望着向她走近来的陶行侃,可是她却终于未曾移动身子,陶行侃来到了她的身旁,提起那柄无形之剑来。 此际,陶行侃实是只要轻轻一挥手,便可以将易玉凤杀死! 而易玉凤心中,也确确卖实,知道这一点。可是她心中却在不断回味着陶行侃刚才所说的那句话,等到她猛地惊觉,自己实在不应该这样轻信他人的时候,“叮”的一声,剑已入鞘! 而陶行侃也已然转身,又向李纯如走了开去,易玉凤呆望着他们两人,转过了茅屋,才移动身形,将陶琳抱进了茅屋之中。 却说李纯如和陶行侃两人,来到了屋后的厨房之中,李纯如盛水生火,陶行侃的伤口,一直在微微渗血,此际又支持着走动了些路,不禁呻吟一声,在干草堆中,坐了下来。 李纯如生着了火,道:“陶兄,你在这里,我去看看她们。”陶行侃一伸手,道:“李兄弟,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李纯如道:“为什么?” 他心中关切着陶琳的安危,实是如同滚油煎熬一样!陶行侃叹了一口气,道:“李兄弟,你去了也帮不了手,还是易玉凤一人去弄吧。” 李纯如一俯身,握住了陶行侃的手,颤声道:“陶大哥,你想她可会害琳妹?”陶行侃想了一想,摇头道:“她既然已经答应帮助琳妹,只怕不会害她的。” 李纯如本来也知道,易玉凤会不会害陶琳一事,陶行侃也难作肯定的答复,但是他听了陶行侃的回答之后,心中总是略放心了些,忙又问道:“陶大哥,你说她会怎样对待那孩子?” 陶行侃叹了一口气,道:“这就难说!善恶在她一念之间!” 两人相对,默然半晌,忽然听得易玉凤尖声道:“快拿热水来!”陶行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又一个不支,仍跌倒在草堆上,李纯如早已将热水装入桶中,提了出去,来到茅屋门口,只听得易玉凤喝道:“将水放下,你快滚开!” 李纯如向门内张了一张,只见陶琳在床上,不住打滚,呻吟之声,也已然是微弱到了极点,李纯如只有暗求上苍保佑! 李纯如一个人,在茅屋之外,徘徊了几步,只听得陶琳呻吟之声,不断池从屋中传了出来。每一下呻吟之声,就像是一枝锐利至极的羽箭一样,直战入李纯如的心中,没有多久,他已然手心出汗,面如土色,几次想冲了进去,却怕惊扰了陶琳。 他简直没有勇气再一个人在茅屋附近徘徊,他要找一个人,却倾诉他心中的焦急。而此际,除了陶行侃一人之外,实是别无他人! 李纯如转过身来,又回到了厨房之中,陶行侃抬起头,道:“生下了么?”李纯如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陶大哥,我……怕得很!” 陶行侃叹了一口气。这种话,本来就绝不应该是学武之士所说的,但李纯如此际的心情,陶行侃却完全可以了解,他叹了一声道:“李兄弟,生死自有天命,你怕有什么用?” 李纯如额上汗珠,滚滚而下,握住了陶行侃的手,道:“陶大哥,琳妹的该子,虽然是易居瑚的,但是我知道,琳妹实是一点也不怨恨孩子,如果易五凤在孩子安然出世之后,竟对孩子下毒手,那么琳妹她……她一定受不起这样的打击的!” 陶行侃听了,呆了半晌,道:“李兄弟,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李纯如默然不语,他最心爱的人,正在生死的边缘,而他却一点无能为力,还有什么事情,会比得这样的事,更令人心中焦烦的? 他紧紧地握着双手,在厨房之中,一刻不停地来回走动着,时间对他来说,过得如此之慢,像是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阵“哌哌”的婴儿啼哭之声! 李纯如一听得婴儿啼哭之声,呆了一呆,紧接着,便直跳了起来!他那一跳,用的力道太大了些,“砰”的一声,头顶竟撞在厨房的木梁之上,将那条木梁,“啪”地撞折!厨房的屋顶,也坍下了一半来! 李纯如连忙反手一掌,索性在屋顶之上,击出了一个破洞,穿身而出,乘到了屋外,叫道:“琳妹!琳妹,你怎么啦?” 一面叫,一面飞也似疾,向茅屋掠了出去,在门口停了一停,正在闯了进去时,只见易玉凤已然闪身从屋中走了出来。 李纯如一停,只见易玉凤手中,抱着一个以上衣包裹着的婴孩。 那婴孩面上通红,正在使劲啼哭,李纯如忙问道:“陶姑娘怎么了?”易玉凤冷冷地向李纯如望了一眼,双低头看了一下婴儿,道:“是个女孩子,很可爱是不是?”李纯如最关怀的,当然是陶琳,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又待向屋内闯去,可是易玉凤却将他的去路拦住,道:“别进去!” 一面说,一面又望了那婴儿一下,道:“可惜,她一出世,便没有父母。”李纯如一听这话,身子不禁凉了半截! 易居糊早已死了,婴孩无父,并不出奇,但是易玉凤却说一'出世就没羊了父母! 李纯如双腿发颤,几乎站立不稳好一会儿,才迸出两个字来,道:“什…”么?“易玉凤向着婴儿,头也不抬起来,道:”我说她生来就没有父母,很是瓦惜。“李纯如脑中”嗡“的一声响,伸手抓住了门槛。喘了几口气,道:”她匆了么?" 易玉凤道:“如今还没有死。”李纯如只当陶琳因为身子太弱,因而对去,如今听得易玉凤如此说法,才又略为将心放下,道:“那你又说……如没有了父母?”易玉凤缓缓地抬起头来,望了李纯如一眼,又转身向茅屋之内走去。 她一面走,一面只是低着头看那婴儿,十分爱惜,李纯如心中,惊疑定,随着易玉凤走了进去。 才一进屋,便见到陶琳睡在床上,面色樵悴至极,但是眼珠转动,看萍反比未分娩之前,精神好些,一见易玉凤,要伸出双臂来,道:“易……姑如让我……抱抱自己的孩子!” 易玉凤却恍若未闻,抱着婴孩,在一旁坐了下来。李纯如连忙来到床边:紧紧地握住了陶琳的手道:“琳妹,你怎么样?” 陶琳挣扎着道:“我……很好,让我看看自己的孩子!” 李纯如将心放下了些,但是他想起刚才易玉凤两番所说的话,心中却仅不免感到凄凉,随转过头去,道:“易姑娘,你将孩子抱过来,给她看看吧!”易玉凤抬起头来,一笑道:“这孩子倒像我,你们看是不是?” 两人听了她的语气极是和蔼,心中不禁又是一宽。此际,陶行侃也已舒支撑着来到了门口,应声道:“果然很像你。” 易玉凤侧头想了一想,突然冷冷地道:“你们两人可还记得,曾经答应孩子出世之后,由得我处置一事么?”李纯如见她提起这件事来,心头重又料抨乱跳,陶琳也自面色灰败。 两人俱都一声不出,陶行侃怔了一怔,道:“玉凤,孩子那么可爱,难你竟……” 陶行侃话未讲完,易玉凤已然冷冷地截住了他的话头,道:“关你什事,我问他们两人!” 李纯如握住了陶琳的手,只觉得陶琳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他手心月! 了几分力,示意陶琳不必害怕,道:“易姑娘,不错,我们是这样说过的。”易玉凤一笑,道:“好,那我如今,就要对这个孩子,作处理了,你们可不能不服,真要不服,其实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李纯如和陶琳两人,心中到了紧张极点,一齐望着易玉凤,易玉凤“哈哈”一阵笑,突然听得“锵”的一声响,一缕青光,她青剑已然出鞘! 陶琳本来,软瘫在床上,一点力道也没有,可是一见易玉凤青剑出鞘,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道,突然一跃而起,在向易玉凤扑去! 可是她所失去的武功仍未能恢复,而且又在重伤初愈不久,体力自未能复原,再加上刚刚产后,虚弱到了极步,身子尚未离床,便已然倒在李纯如的怀中! 陶琳倒在李纯如的怀中之后,尚自不断挣扎,道:“不准下手!” 她这四个字,声音虽然极之虚弱,可是听来却是庄严无匹,连易玉凤也不禁为之一呆,道:“为什么不准下手?”陶琳喘了几口气,道:“孩子是我生出来的,连我也不能弄死她,你有什么权利?” 易玉凤哈哈一笑,道:“谁说要弄死孩子来着?”陶琳一听得易玉凤这一句话,心中一松,刚才的一股劲,不知泄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向在李纯如的怀,道:“那……你掣剑在手做甚?” 易玉凤道:“我自然有用,这孩子生得很讨人欢喜,我要将她养大,你们喜欢么?” 李纯如和陶琳两人,互望一眼,他们在事先,绝未料到易玉凤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陶琳想了一想,道:“易姑娘,我知道你不会疼孩子的,与其将来你打她,骂她,让她受苦,何不如不去养她?” 易玉凤冷笑一声,道:“你怎知我不疼她,她是我的小妹妹!” 两人一听此言,心中更是大奇,暗忖何以片刻之间易玉凤转变得如此之快? 两人正在心中又忧又喜间,只听得易玉凤又发出了冰也似冷的一阵冷笑,道:“但是,我却又不要她知道,她是我的妹妹!”李纯如叹了一口气,他心想,将孩子交给易玉凤抚养,陶琳心中自然是不舍得的,但是眼前却是毫无他法可想,只得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永不提起,也就是了。” 易玉凤却一声长笑,道:“你当我会相信你们么?” 李纯如、陶琳两人愕然,易玉凤续道:“若是我辛辛苦苦将她养大,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我曾这样对付她的母亲,她能不恨我么?” 李纯如向陶琳使了一个眼色,道:“易姑娘,那我们至多,永世不与她见面便了!”陶琳则呻吟道:“让我看一看,让我看上一眼!” 易玉凤摇摇头道:“不行。”青剑一伸,道:“除非你们两人死了,我才能放心!” 李纯如和陶琳两人,呆了一呆,陶行侃叫道;“玉凤,你……怎么又要害人?” 易玉凤并不理会陶行侃,只是道:“你们可想清楚了,如果你们不舍得死,我就索性,一剑将这女孩,刺上一个透明窟窿!” 她话才一说完,陶琳已然叫道:“不……我……我愿意死!”李纯如向之一笑,道:“易姑娘,那么,你就请下手吧!” 一旁陶行侃苦笑一声,道:“玉凤,你能信得过我么?难道我也要死?”易玉凤呆了呆一道:“我谅你绝不敢说!”陶行侃还想再讲话时,易玉凤已然叱道:“我也不下手杀你们,你们去自寻死路吧。” 易玉凤此言一出,恍如睛天,当场使陶行侃惊得目定口呆,站在那里说不出话。 李纯如抱起了陶琳,站了起来,笑声不绝,向外走了出去,陶琳将孩子向陶行侃手中一送,道:“你在这里不要走,他们乃是自尽,不关我事!” 陶行侃呆了一呆,道:“玉凤,你讲这样的话,难道不违心么?” 易玉凤“咦”地一声,道:“这是什么话,他们可以不死的,喂,你们两人回来吧!” 李纯如抱着陶琳,却像是未曾听到易玉凤的叫唤一样,仍然向前走出。当然,他们是知道,他们一回来,孩子便非遭殃不可的缘故。,陶行侃抱着孩子,不由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易玉凤一阵娇笑,便跟了出去。李纯如到了岸边,划动小船,出了山洞,易玉凤另外划了一艘小船,跟在后面,来到了山洞口上,道:“你们两人,再划出十来丈,到了江心之中,便跳下去吧!” 李纯如一手划桨,一手仍然紧紧地抱住陶琳,对于易玉凤的话,仍然是恍若未闻,但是他所坐的那艘小船,却还直向江心而去。 没有多久,小船已经来到了江心之中,一个浪头打了过来,将这艘小船,尽皆淹没。 片刻之间,浪头退了下去,小船重又现出来了,但是船上,已然一个人也没有了。 易玉凤“哈哈”一笑,驾着小舟,又回到了山洞之中,上了岸后,便叫道:“行侃,行侃!” 可是她一连叫了几声,却并没有人回答她。易玉凤心中不禁大奇,身形一晃,冲进了茅屋一看,只见方桌之上,放着一只竹篓。 竹篓之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寥寥的几十个字,道:“红蛛在此,婴儿在你之手,难保不为你所害,我已然带之远去,世上只你孤独一人,荣耀珍品,要之何用?” 字条下面,并没有署名,但是一看便可以知道,那正是陶行侃所留! 易玉凤这怒,实是非同小可。她本来只当陶行侃深爱自己,不论如何,他总是不舍得离开自己,可是,他却也离开自己去了。 易玉凤心中盛怒至极,“锵”地抽出剑来,将纸条挑了起来,剑锋过处,那张纸条,已然变成了片片,四下飘了开去。 而易玉凤气犹未出,状如疯狂,又将无形之剑,抽了出来,将茅屋中所有的事物,全都削成了片片,长驴一声,从窗中穿了出去。 她才一穿出,便陡地一呆,刚才,她一看那字纸,便急怒攻心,挥剑乱削,竟未去顾及那个竹篓中的红蛛!而她面上的红纹,依然还在,那红蛛如此难得,再上哪里去找去? 她一想及此,心中更是急怒,连忙又回到了屋中,可是在她刚才怒发如狂之际,早已将那竹篓,削成了三四段,竹篓中的红蛛,也已经不知去向了。 易玉凤连忙一连七八掌,将所有的木片碎屑,全都扫了出去,仔细地寻找起来。可是足足找了半个时辰,却是一无所获。 易玉凤又绕着屋角,找了半晌,靠墙有一个石桩埋着,旁边有些缝隙,易玉凤心想红蛛莫非已然钻了进去?心念一转,当下再不怠慢,弯腰躬身,双手用力,一拔石桩才一拔起,便觉得脚下突然一软! 易玉凤心中猛地一惊,连忙一提真气,向上跃了起来,却听得“轰”的一声,那石粧向下一沉,地上已然出现了一个大洞。易玉凤若不是觉出脚下一软,便立即提气上跃时,差点没有一齐跌进洞去。 易玉凤在半空之中,一个转折,落在丈余开外,只见那洞口的泥土,兀自在纷纷向下崩陷,好一会儿,洞口才停止了扩大,只听得洞底下“砰”然之声,不绝于耳,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静了下来。 易玉凤见半晌没有动静,小心翼翼,横剑当胸,来到洞边看时,只见那洞,黑黝黝的,不知有多么深,可是在洞底下,却有着拳大小,烁然的一团金光。 易玉凤看了,不由得枰然心动,暗忖自己在那么多的高手争夺之下,竟然会得了青、无双剑,际遇之佳,可以说是天下无双。 而如今洞下,那一团星光,看来如此夺目,难道竟又是什么奇珍异宝,注定为自己所得么? 易玉凤一想及此,心中不由得大是兴奋,也不再去寻找红蛛,顺手挑起一块石头,向洞下抛去,不一会儿,便听得“啪”的一声,石头落地之声。 易玉凤从那声音来估计,那洞约莫有两丈来深浅,凭自己的武功,足可以上落。 可是说是如此,她还是在洞边上,考虑很久,她考虑的是,自己已然得了青、无双剑,是不是再应该去冒这个险。 因为此处,地方隐蔽,当然不是李纯如和陶琳两人居住之所,而是什么前辈异人的隐居之地。那团金光,固然诱人至极,但是不知洞内,是不是另外设有什么厉害的埋伏? 易玉凤一面心中犹豫,一面仔细留意洞中可有什么动静。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洞中什么动静也没有,而太阳渐斜,阳光从洞口中照射进去,可以看清,那洞口的壁上,全是石头砌成的。 易玉凤见那么久未有动静,便决定大着胆子,人洞去看个究竟。 她真气进转,足尖一点,身子斜斜,拔高半尺,绝不透气,身子已然缓缓地向下,沉了下去,没有多久,便已脚踏实地。 易玉凤行事,何等仔细,虽然她已然留意了许久,但是在她跃入洞中之际,仍是青、无双剑,一齐出鞘,以防发生叵测。 她双足一踏实地之后,青剑上的光芒,远及丈许开外,只见满洞之下,全是坍下来的泥沙,将洞中心的一张石案,埋住了一小半。 那石案之上,一只极为精致的青玉架,上面放着一块三角形的金牌,从洞上面望下来,那烁然放出一团金光的,也就是这块金牌。 易玉凤连忙走了过去,她还不敢直接用手去拿,青剑剑尖向前一挑,“叮”的一声,将那块金牌,挑了起来,落在面前三四尺处。 那块金牌落在地上之后,还轻轻地滚了一会儿,才静止不动地停在那里。 看着没有其他的变化,才又踏前一步,将那块金牌,拾了起来,才一拿在手中,便觉出沉重无比,比普通的黄金,不知要重多少。 易玉凤心知不是常物,定睛看时,只见金牌上,刻着一个披着散发的魔鬼,栩栩如生,极是骇人,翻过来一看,上面乃是一行字:“魔教掌教之金令”。 易玉凤一看到那一行字,心头不禁“枰评”乱跳!自从她得了青、无双剑之后,她便有雄心,再建魔教,成为魔教的掌教。 当然,她会有这样的愿望,一大半是修罗尊者郭独所挑引而起的。 此际,她握住了魔教掌教祖师的金令,心中更是髙兴至极,恍惚之间像是有无数邪派的高手,全都俯伏在她的面前,三呼掌教,唯命是听,而她的号令到处,武林中人,莫不慑服。 她呆了半晌,小心翼翼,将那金牌,揣入怀中,再举目四望时,只见另有两口老大的瓦缸,只见一块上面写着:“三十九代魔主郭爽之灵”。 另一块前只是写着:“郭娜之灵”四个字。 易玉凤见了,心中又是一呆,将“郭娜”两字,念了几遍,突然一阵心酸,低声道:“娘!娘!……我一定重创魔教,将你追认为第四十代魔主!” 原来易玉凤一看到“郭娜”两字,便已然知道,那是死在自己父亲手下的母亲。 易玉凤天性,虽然狠毒至极,但是,她从来未曾见过面的母亲,却和她毫无利害冲突可言,她不禁一阵心酸滴下泪来。 然而,轻轻地将灵牌移去,她知道那瓦缸之中,放的一定是母亲的骸骨。此际,她已然有些料到,这里原是修罗尊者郭独的隐居之所。 她俯下身去,双剑归鞘,轻轻地揭开了缸盖,准备一看母亲的遗骸。 盖揭开之后,只见缸中,一个奇丑无比,马面掀鼻,厚唇凸睛的妇人,正盘腿而坐!那妇人肤如黄蜡,眼泛死光,可是全身却没有丝毫腐烂之状,看来似是一个活人一样! 易玉凤做梦也未想到,自己的母亲,竟会是如此丑陋的一个妇人。 而且,那妇人此际的形象,更是谲异诡怪,恐怖到了极点! 易玉凤心中吃了一惊,连忙想将缸盖再盖时,突然听得缸中,“波波波”地三下轻轻地爆炸之声过处,三股紫烟,电也似疾,向上射了起来! 易玉凤本来是俯身去看视缸中的妇人的,一看到那妇人的形容,如此恐怖之后,猛地怔了一怔,身子并未曾挪动,因此那三股紫烟一起,刚好向她,劈面射来!易玉凤一见缸中,三股美丽至极的紫烟,陡地激射而出,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不由得亡魂皆冒,连忙足尖一点,疾尽全力,向上飞跃而起! 她这一跃,足有两丈来高,身子立时,拔出了洞外,可是她身形拔起虽然快绝无伦,但就是在那电光石火之际,右足略慢提起,已然觉出小腿之上,如被针刺了一下,随即别无异状。易玉凤一出洞,身子身旁一侧,想要站稳时,右腿一麻,已然跌倒! 易玉凤才一跌倒,那三股紫烟,也已从洞口,射了出来,被微风一吹,化为一片浅紫色的薄雾,迅速向四下展布幵来。 那股紫烟展布开来的势子,快疾无伦,易玉凤连忙向外打了七八个滚,她一条腿,此际已然麻木不仁,易玉凤知道那是因为左足之上,挨到了一点那种紫烟之故,只沾到一点,便已然如此厉害,若是被紫烟全部覆了上来,还当了得。 而且,当那三股紫烟,才一冒起之际,易玉凤便已然看出了它的来历,心知此际,乃是自己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一滚出了七八丈之后,单足猛地一挺,又向前面,疾跃了出去,一路连跌带爬,狼狈至极,来到了水边,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刚一没入水中,那紫烟也已然逼到水边,向水面之上,覆盖了过去,那一片平静的水面,笼罩着一片紫烟,好看至极。 没有多久,透过薄薄的紫烟,只见水下面,冒起了一股鲜血来。 那股鲜血,将碧绿的水,染得通红。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水面上的紫烟,才渐渐随风,飘了开去,终于一丝不剩。 而在水中的那一摊鲜血,也渐渐化为血丝,随着水流,向外流去,又过了有半个时辰光景,才又见水面上,冒起了一阵水花,易玉凤露出了头来。 只见她面容惨白,全身发颤,才一露出头来时,向外看了一看,面上仍是充满了惊怖之容,直到看清了紫烟已然尽皆散去,才略略地松了一口气,双手划了几划,来到岸边。 随着她身子冒出水面,水中又出现了鲜红的血色,等到她以肘支地,爬上岸时,只见她下半截衣服,已然全被鲜血染红,而她的一条玉腿,竟也已然齐股断去!只见她咬牙切齿,点了伤口的几个要穴,将血流之势,略为止住,还想挣扎着站了起来时,却呻吟一声,跌倒在地,昏了过去! 这时候,她手中还握着青剑,那柄无形之剑,也在她腰际之中,但是她却伤重不支,昏倒在地! 那从瓦缸之中,所冒起的三股紫烟,本来乃是魔教之中,秘传的三大毒药之一,唤着“千里追魂烟”,本是苗疆深山大潭之中,一种极毒极毒的毒瘴,那种毒瘴,有形有质,看来一大片,收起来却能够成为拳头大小的~'团。 魔教声势煊赫,垂数百年,总共也只不过收到了三团,一直由修罗尊者郭独保管,郭独也一直将之小心翼翼地保存在身边。 当易居瑚倒反魔教之际,当时在场的魔教人物,全都被他杀死,但只有一个人,却伤重未死,那就是后来易居瑚终于在他手下,受了重伤因而死法的那个哑巴。 那哑巴将魔主、魔女两人的尸体,小心以药物炮制,不令它腐烂,带耄到处寻找修罗尊者郭独,终于被他将郭独找到。 郭独对易居瑚,本来就没有好感,而且心知他心狠手辣,做事绝对不留余地。 因此,修罗尊者郭独也防到,自己的隐居之所,虽然是秘密至极,但只怕也会被易居瑚找到。是以他才将魔主、魔女两人的尸体,装在缸中,放在那地窖之中,又将魔主金令,放在外面。 如果易居瑚找到地窖,见了金令,当然不免心中怦然而动,而取了金令之后,又会再想发现别的宝物。郭独料到易居瑚一看到瓦缸上的灵位,一定会要碎尸泄恨的,因此又将三团“千里追魂散”,放在缸中,而在缸盖之上,装了机括,盖一被揭开,触动了机关,三团“千里追魂散”便会弹破。 那“千里追魂散”一散了开来,展布极是迅速,易居瑚就算精灵,也难免丧生! 修罗尊者郭独的这一切布置,要来都是为了对付易居瑚的。 当初,他做梦也未曾想到,易居瑚不曾中了埋伏,而中埋伏的竟是易玉凤。 若不是易玉凤一照面间,便认出那三股紫烟的来历,立即逃命时,她也是性命难保! 但在易居瑚倒反了魔教之后,因为修罗尊者郭独,始终没有下落,他心中也一直在惴惴不安,是以早便对易玉凤再三告诫过,告诉她在江湖上行走,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强敌,都不必害怕。唯独见到有紫烟冒起,则非逃不可,慢走一步,便性命难保。 若然慢走一步,已然被紫烟沾上,则只要不被沾中要害之处,立即将之切断,尚可保命,否则也是一样,奇毒攻心而亡,遇到紫烟追踪时,只有匿在水中,等紫烟散去,方可逃过。 当易居瑚向女儿说及这番话的时候,他们父女两人,尚隐居在银花谷中,还未曾反目,易玉凤也一直将之牢牢地记在心中。 所以,她一见瓦缸之中,突然冒起了三股紫烟,便立即亡命奔逃,而在她一没人水中之后,觉出左腿的麻木之感,已然越来越甚,便咬紧牙关,就在水中,将一条左腿齐股断去! 当下易玉凤在水边,足足昏迷了六七个时辰,才悠悠地醒了过来。 一醒过来之后,她以剑鞘支地,勉力以一脚站了起来,低头一望,发出三下狞厉至极的笑声,支着剑鞘,向茅屋之中踱了过去。 每踱出一步,伤口之处,便传来一阵剧痛,她面容虽然惨白,但是双眼之中,却露出极之怨毒的怒火,像是将世上所有人都粉身碎骨,尚不足以补偿她所失去的那条左腿一样! 易玉凤在昆仑之西,得了青无双剑一事,武林中知道的人并不甚多。但是,易居瑚、郭独、郑心孤的尸体,却相继被武林中人发现。 一时之间,整个武林之间,大起轰动,人人议论纷纭,不知道这几个高手,是如何会死的,又是死在何人之手的?可是,谈论了大半年,也就渐嫌地冷了下去,直到那一年的深秋,才又出了奇事。 这个奇怪至极的消息,就像一股轻风一般,很迅速地就传遍了整个江湖,使得人人都为之侧目。这消息就是,一个在黑道上纵横多年,但早已金盆钱手,退出武林的高手,突然死了。 那黑道上的高手,本来也和魔教,有极大的渊源,但是在易居瑚倒反麂教之后,他反而杀了不少魔教中的小卒,以讨易居瑚的欢心。 那人本身武功,也已极高,但是他却是被人齐腰斩断而死的。 在他的额角之上,留着一个深深的印子,像是被什么刻板印出来的一样。在那人死的这一天,恰巧有几个老友正在探望他,一眼便看出,他额上的印子,乃是魔教祖师的金令所印出来的! 这件事,不到一个月,便已然传遍了整个武林。 本来,自从易居瑚反出魔教之后,人人忌惮易居瑚的武功,“魔教”两字,在武林之中,已然再也没有人提起的了。 可是武林中人的心中,却也知道,魔主之弟修罗尊者郭独,并未曾命伤易居瑚之手,一定还有一场极大的热闹可看。 却未料到,期待中的热闹,未曾等到,易居瑚郭独,双双伏尸西域,人人都当从此以后,“魔教”两字,已然要在武林中消失了。 但如今,事隔大半年,魔主金令,竟然重又在武林之中出现,而且一出现,便丧生了一个于魔教大是忘恩负义的高手! 在那大半个月中,有不少销声匿迹多年,再也不敢露面,原来属于魔教中的人物,全都接到几个妙龄少女所派来的请柬,这是金令复出,魔教当兴,就在巫山玉女峰,魔宫废址之中,重创魔教。 魔教人物,本来极多,全部隐居多年不出,此际,当江湖上盛传那黑道高手离奇丧命之际,他们突然接到了那样的柬帖,而且,柬帖之上,又确实印有魔教掌教的金令,一时之间,这时蛰伏多年的人物,全都喜出望外,线纷依址赴会约莫在那件事过了三个月后,正是严冬时分,巫山玉女峰上,大雪纷扬,在峰顶的一块,平地上,一大堆废墟瓦砾上,也盖满了积雪。 那一大堆废墟,本来是一座巍峨至极的魔宫,被易居瑚一把火烧得干〒净净的。那一次大火,足烧了两个月有余,此际,虽然已只剩下了一堆废墟,但是也可以想见,当年魔宫的气概。 这几日来,在废墟之旁所聚集的人,已然越来越多。到了柬帖之上指定的那一日,尽管雪大得出奇,但是聚集在废墟之旁的那一群人,却仍然是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没有一个人出声,各人的面色,都极是兴奋,但是却也极县隹会 看那些人的情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间,只听得“当当当”的三下钟声,响了起来,每一个人的面上,都露出极其高兴的神色,一齐跪了下来,向前看去,只见从废墟后面,四个少女,拾着一口金光锃亮的长钟,缓缓走了过来。 那四个少女,来到了废墟的一个最高的瓦砾堆上,停了下来,将那口长钟,放了下来,又是响彻云霄地敲了三下。只见人群之中,走出两个白发飘飘的老者来,那两个老者仪容端肃,目射精光,环扫了诸人一眼,便朗声道:“请掌教祖师现身,容属下参拜!” 那两个老者,本来在魔教中的地位,不是十分高,但如今尚剩的魔教人物之中,却是以他们两人资格最老,年事最长。因此,这次魔教中人,接到了掌教祖师的金令传柬之后,便推出了这两个人来,作为领头。 当然,在那么多人中,武功高过那两个老者的,不是没有人,但那些人因为当年,身受惨痛,实在太甚,心中对于魔教复兴这一点,实是不敢相信,因此才不想出头,准备一看情形不妙时,便可溜之大吉。 那两个老者朗声一说,只听得那金钟旁边的四个少女,齐声道:“掌教祖师将要现身,魔教教众流离多年,难道连礼教也忘了么?” 众人各自互望了一眼,他们当然记得魔教教众参见教宗的礼教,那是五体投地,仿道家的最高敬礼。不过,如今聚在魔宫废墟上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魔教中原来的重要角色,他们以前,根本也未曾有过参见教宗的荣耀。 此际,他们心中,全都在半信半疑间,要他们行五体投地最高敬礼,他们的心中,未免有点不甚甘心。因此一时之间,只听得窃窃私语之声,却并无一人行这种最高的礼节。 那四个少女各自冷笑一声,向领头的两个老者一指,道:“你们两人,年事如此之高难道也不懂得么?”两个老者互望一眼,转过身去,大声道:“魔教当兴,各位何吝礼?” 那两个老者如此一说,众人都静了下来,不多久,已然有大多数人一齐俯伏了下来,接着有几个人,犹豫了一会儿,也伏了下来。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中,人人都伏在地上,只有两个人却仍然兀然而立。 那两个人,俱都一身玄衣,面上,也覆着一层黑布,只有两只眼睛在外,只看得出他们是一男一女,却不知他们是何等样人。 此际,人人均已然伏在地上,他们两人站着,更是显得异常刺眼,那两个老者,向这两人一指,道:“这两位朋友,如何还不行礼?” 只听得那男的道:“等教宗现身,我们再行礼,也不为迟。” 听他的声音,像是甚为年轻,那两个老者也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去,自己也俯伏下去。 过了没有多久,只听金钟又自“当”、“当”、“当”地响了三下,众人一齐微微抬得起头来看时,只见从废墟中,刚才那四个少女抬出金钟来的地方,又走出四个少女来。 那四个少女,抬着一只软兜,在软兜上,坐着一个女子。此际那三下金钟响声,便应该是教宗的前奏,可是众人一见抬出来的,乃是一个女子,心中不禁尽皆一怔!而当看清那女子的样子时,有几个人,更是忍不住气,立即站了起来! 原来那女子年轻甚轻,本来,她的容颜,也颇是美丽,只见她生得五官端正,目秀眉清,身材也颇婀娜,是个美人胚子,可是不知怎地,脸上却布满了极是可怕的红丝,显得甚是丑怪,腰悬双剑,长发披肩,但是却只有一条腿,竟是个残废! 此际,来到巫山玉女峰的魔教中人物,年纪差不多都已在四十以上。因为自从易居瑚独力推倒魔教之后,魔教便等于散去一样,此事至今,已近二十年,当年二十岁的小伙子,此际也有四十岁了。 本来,他们只当教宗现身,一定是一个武林髙手,如今一看,竟是一个独腿年轻女子,心中俱都感到,受了戏弄,因此有几个武功较髙的,便都站了起来,不再行跪拜之礼。 只见那女子来到了金钟旁边,涌身一跃,便从软兜之上,跳了下来,她虽然只有一条腿,但是站在瓦砾堆上,身形却极是凝稳,白沙之中,双目隐射异光,四面一扫,冷冷地道:“众人皆对我行无上敬礼,你们数人,为何傲然而立?” 此际,站了起来的,共有四个人,连那本来不曾下跪的一男一女在内,共是六人。当独腿女子才一现身之际,那一男一女两人,像是曾微微震动了一下,两人靠得更是紧些。 看官,此际现身,自称为教宗的,不消说,便是易玉凤了。易玉凤在断腿之后,身负重伤,昏迷了过去。但因为那地方本就极是隐秘,难得有人找到,易玉凤昏迷了半日,又醒了过来,支撑到了茅屋之中,将伤弄好,才又重出江湖,传下了金令柬帖,一心要复兴魔教。此际,她见到竟然有六个人,石肯向自己下跪,心中已然劫然大怒。 只见六人之中,一个中年虬髯汉子,大踏步走了出来,问道:“姑娘你便传下金令柬帖的人么?”易玉凤道:“不错。” 那虬髯汉子道:“本教金令,遗失已久,姑娘纵然得到了,但可知要身为髮教掌教,应该有绝高的武功么?”易玉凤冷冷地道:“阁下谅必是不信我够资格,何妨上前来一试?” 那虬髯汉子足尖一点,便自人丛之中,掠了出来,一个起伏,便来到了易玉凤的面前,易玉凤左手拍着那枚金令,那虬髯汉子向金令行了一礼,道:‘姑娘请恕在下无礼!" 虬髯汉心中,虽然看不起易玉凤,但因为易玉凤金令在手,他倒也不敢辱罪。易玉凤冷然道:“你亮兵刃进招吧!” 虫[髯汉子双掌一击,道:“姑娘先接我两掌!”左右双腕,一齐翻出,“呼乎”两掌,向易玉凤当头压下,易玉凤早已将手按在无形之剑的柄上,一见眼虬髯汉子双掌击到,手一提,无形之剑,已然出手,那虬髯汉子只听得‘铮"地一响,只见对方握了一个剑柄在手,不禁愣了一愣,就在他一怔之示,易玉凤手臂挥处,无形之剑剑锋过处,已然在那虬髯汉子的腰际,疾挥而过,那虬髯汉子连声都未出,腰际鲜血狂喷,几乎被齐腰断成两截,早已死于非命! 这一下变化,当真大大地出于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易玉凤跃退两尺,令冷地说:“谁还不肯向我行教宗之礼的?” 易玉凤这一个下马威,使得确是厉害,因此在场之人,莫不看到尽皆一禀。一时之间,玉女峰上,静到了极点,有两个人,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因为刚才,易玉凤伤那虬髯汉子的经过,实在太快,太是诡异了,众人只觉得那虬髯汉子的双掌才发,便已然死去,而易玉凤始于站在那里,简直连身子也未曾挪动过一下! 这样的本领,实在连听也未曾听说过,眼望着虬髯汉子倒在血泊之中的身子,谁能不触目惊心?那两人立刻跪了下去,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 那两人一跪下,除了那一男一女之外,便只余一个矮小老者,仍然兀立,只听得他朗声问道:“不知姑娘刚才伤我兄弟性命的,乃是什么功夫?” 易玉凤道:“我只是一剑挥出,他无法预防,自然死于非命!” 那矮小老者身形向前,倏地掠出,站在易玉凤身前两三丈远近处,双目停在易玉凤的手腕上,可是他却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在易玉凤一剑削死了虬髯汉子之后,早已抹去了剑上的血迹,无形之剑有质无形,他怎能看得出来?双方对峙了一会儿,那矮小老者双手一震“叮”的一声,已然扯了一X才判官笔在手,左右一分,左笔“凤凰点头”,本笔“樵子指路”,一连两招,笔夹风声,便已然向易玉凤攻了过来。 易玉凤“嘿”的一声冷笑,手腕轻轻一颤,已然扬起了无形之剑来,多听得“叮叮”两声过处,老者手中的判官笔,已然只剩下了半截,而易玉贝下手,绝不留情,无形之剑,向前一送,那矮小老者功力甚高,一觉出凉识袭来,已然知道不妙,立即叫道:“教一”可是他听讲出一个字,无形;^剑,早已透心而过,尸横就地! 听他死前,叫出了一个“教”字,分明是已然愿意承认易玉凤是魔教序教宗,但是易玉凤却当真是心狠手辣,仍然不顾一切,将他刺死。 那两人相继死在无形之剑下,众人更是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易玉凤向仍然站着的一男一女两人,望了一眼,道:“两位仍然不服么?”只见那两人,互望了一眼,缓缓地越过众人,向前走了过来,在易玉贝身前丈许上站定,忽然听得那女的道:“易姑娘,我那孩子呢?” 易玉凤一听得那女子的声音,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面色一变,但立恢复了镇定,“格”地一笑,道:“原来是陶姑娘,当真久违了!” 易玉凤一听,便听出了那女子是陶琳的声音,她心中不禁奇怪到了极点因为当时她亲眼看到陶琳和李纯如两人,从小船之中,被浪头卷进了江涛乏中,实是万无生理。 但是此际,她却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站在她旁边的,当然是李纯如了只听得陶琳又问道:“易姑娘,我那孩子呢?” 此际,跪在废墟附近的众人,一听得那一男一女上去之后,竟讲出这稍的话来,不由得大是出奇!易玉凤本来想将孩子给陶行侃带走一事,据实访出,但一转念间,她却冷笑一声,道:“你的孩子么?”陶琳踏前一步,神爸十分紧张地,紧追着问道:“是,我的孩子,她在哪里?” 易玉凤冷笑一声,仍然道:“你的孩子么?”只不过她在讲这一句话的庄候,语调已然轻蔑了许多,像是这个孩子,根本不值得提起一样。 陶琳的面色如何,因为有面纱蒙着,是以看不清楚。但是她的身子,未猛地震了一下,连声音也已然发颤,问的也仍是这一句话,道:“孩子……穿竟在哪里?”李纯如也向也靠近了一步,道:“易姑娘,无论什么事,我们者不再理你,唯独这个孩子,你还是将她还给了我们的好。” 易玉凤“嘿嘿”一笑,道:“你们怎么,还想与我为难么?” 陶琳踏前一步,道:"我们本来已然根本不想再在武林中行走了,但是矣个孩子,是我的骨肉,我对她时刻不能相忘,你重创魔教,前途宏大,何八:。:& 纤 因此小事,而累了自己?" 易玉凤又是“哈哈”一声大笑,单腿向后,退出了丈许,朗声道:“今日魔教久疲之后,方自复兴,便有人前来生事,各位弟兄,可有主意么?”易玉凤的话,刚一讲完,便有一人大叫道:“就将他们杀了祭令!” 易玉凤道:“好主意,哪位兄弟,前来下手?”这杀人祭令一事,本来不是魔教的传统,但古时多有以此为吉利之兆的,此际有人提了出来,自然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人丛之中,立时有好几个人,站了起来,一个瘦削的汉子首先道:“我来!”向前掠出几步,躬身道:“江南道上黄灵官参见教宗!” 易玉凤见那人逸出之际,身形颇是灵巧,看来武功也自不弱。 当然,“黄灵官”三字,她从来也未曾听过。但见黄灵官却是第一个称她为“教宗”之人,她心中不禁一阵欢喜,道:“黄兄弟,本教十二掌坛,便以你为首!”那黄灵官本来只是魔教之中的一个小角色,如今竟然成了魔教十二坛之首,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言喻,欢呼一声,身形晃动,已然来到陶琳和李纯如的身侧,一抖手,“铮”的一声,已然在腰际拿出一柄锯齿折铁刀来,向两人晃了一晃。 陶琳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你姓黄么,我们和你,可不认识啊!”黄灵官笑道:“魔教十二坛之首,你认识么?”话未说完,斜斜一刀,已然向陶琳的颈际,一刀疾砍了下来。 他那柄锯齿刀,刀刃之上,全是锐利至极的许多尖齿,一被砍中的话,伤口之大,实在比普通的单刀,不知厉害多少倍。 陶琳一见刀到,身子向侧微微一闪,只见她手向上一扬,同时一抬腿。动作显得极是从容优闲,但是,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黄灵官手中的一柄锯齿刀,已然到了陶琳的手中。 而黄灵官的身子,也向后倒了下去,怪叫一声,在废墟之上,滚了几滚,才勉强站了起来!这一切,委实变化得太快,太出人意料之外了,任谁也料不到这十二坛主之首,竟会败得如此之惨,易玉凤一见这等情形,不由得勃然大怒! 那黄灵官爬了起来之后,满面通红,立即又向着易玉凤,俯伏在地。他一招之间,便已然失了兵刃,受了内伤,在他来说,心中仍然是莫名其妙,不知自己是怎样落败了的! 易玉凤“哼”的一声,道:“黄兄弟,本教重兴,怎可失面于人,你这十二坛主之首的位置……”那黄灵官只求易玉凤不降罪,已然是求之不得,哪里还敢觊觎什么坛主之位? 当下只见他伏在地上,连连叩头,道:“小的自然不敢再居高位。” 易玉凤斜斜地向陶琳望了一眼,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心忖当日,她跌入江中之际,已然是一个死了九成的人,为何相隔未久,身手便自如此之高她心想自己出手,自然可以手到除敌。但是却又想在教众之中,立些威信,摆些架子。 因此,她又冷冷地问道:“哪一位兄弟,再出来杀他们祭令?” 此际,魔教中众人,倶已然听出,只要杀了这两人的话,便可以为十二坛主之首。魔教之中,十二个坛主,本来就地位极高,而十二坛主之首,更是仅次于教宗的尊位,谁不心动? 一时之间,只听得两人大声道:“我来!”两条人影,恍然飞掠而起。可是,就在两人,飞掠而起之际,又听得一个沉实无比,宛若闷雷也似的声音道:“我来!”紧接着,又掠起了一条人影,那人后发先至,越过了那两人,电也似疾,来到了易玉凤的面前。 众人定睛看时,只见那身法快得出奇的人,乃是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其貌不扬,来到了易玉凤面前,一躬身,道:“冀北刘金铃,参见教宗。” 众人一听他报出了姓名,心中便是一怔。那刘金铃,外号人称“追云摄魂”,乃是河南河北两地,有名的独脚强盗。 易玉凤也曾经听到过其人的名字,道:“刘兄弟,多劳你了!” 她刚才许了一愿,一照面,便被陶琳败了下来,此际便不再多说,只见刘金铃一声长啸,身子一转,一抖手,全听得“锵锒”的一声,手中已然多了一柄梭子枪。那梭子枪,乃是一条长约四尺的铁链,头上连着长约尺许,锋锐无比的一个枪尖。乃是十八般兵刃以外的外门兵刃,兼有软硬两种兵刃之妙。 才一出手,便见他手腕翻处,身形拔起,捷逾旋风,一刹那间,梭子枪的枪尖,已然对准了陶琳的胸际,疾刺而至。 但陶琳却在此际,叹了一口气,道:“何必多令人受伤,快将孩子交出来,不就没事了么?” 刘金铃的梭子枪来势,何等之快,她话还未曾讲完,枪尖已到。 但是陶琳的话头,却并未因之打断,只是身子一侧,枪尖在她肋下,“刷”地掠过,只差一丝一毫,便会被刘金铃的枪尖,刺个正着,说险确是险到了极点,但这更是说明了陶琳身手的敏捷,应变的从容,都到了第一流的程度。刘金铃一招走空,手腕一抖,梭子枪竟然由后向前,向陶琳后心刺到,而此际,陶琳的话,也恰好讲完。 此际,易玉凤也已然看出,陶琳在应敌之际,神定气闲,俨然是一流高! 手风范,只怕若以武功,自己还真不是她的敌手。 而就在陶琳话一讲完,刘金铃招数已变之际,只听陶琳又是一声长叹,左手翻处,径向刘金铃梭子枪的铁链抓去。 刘金铃一见对方,向自己梭子枪的铁链抓去,心中不由得大喜。 原来,他此际所使出的那一招,唤着“孤舟横江”,枪尖从对方的肋下穿过,直取对方后心,但是铁链,却也在对方的胸前横过。 任何人,受到了这样的一招攻击,一定会去以手抓那铁链的。 而刘金铃的那一招,还有一个极厉害的变化,便是在当对方,抓到了铁链之后,他手腕一沉之际,枪尖向下一沉,便能在对方的腰眼之中,直刺而入!败在他这一招之下的已有不少高手。 此际,刘金铃一见陶琳伸手来抓铁链,早已蓄紧了势子,正当他准备手腕向下一沉之际,陶琳的手指,也已然抓到了铁链! 而就在那片刻之间,不等刘金铃将那个变化施展出来,一股力道,已然当胸撞了过来,刘金铃只觉得耳际,“嗡”的一声响,五指一松,身不由主,向后“腾”地踏出了一步,身子一个摇晃,终于站不稳,“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陶琳一松手,“叮”的一声,那柄梭子枪跌在锯齿折铁刀上,望了刘金铃一眼,道:“朋友这是何苦来!”刚才,黄灵官之败,只是一招,而此际,刘金铃之败,也只是一招。 齐金铃勉力爬了起来,满面羞惭,向易玉凤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易玉凤心中怒极,冷笑一声,道:“难怪魔教当败,原来真个无人!”她话才讲完,便有人怪叫道:“教宗莫灭自己威风,我来了!”随着人声,一个高大的汉子,大踏步向前走了出来。 那大汉黑凛凛的,赤着上身,全身肌肉盘虬,像是有无数小鼠,在他身上乱窜一样,一望而知,是一个外门功夫有极高火候的高手。 那大汉来到了易玉凤的面前,行了一礼,大声道:“范家庄铁罗汉范杰,参见教宗,若是我胜了,是否为十二坛主之首?” 易玉凤一听,便知道是一个浑人,心想刚才两人,武功比你高,也不易取胜,何况是你?当时只是一笑,道:“你胜了再说。” 范杰大声道:“在下足可胜此两人,但要向教宗借一点东西,”易玉凤双眉微蹙,道:“借什么?”范杰道:“教宗你那柄剑很利,我要借来一用!”大概是这个名叫范杰的浑汉,刚才看到易玉凤连杀两人,都是兵不血刃,委实轻易到了极点,足证她那宝剑锋利无匹,如能借来一用,当能一举奏功,稳稳当上了十二坛之首的高位,真是浑人自有浑打算。 易玉凤一听,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叱道:“胡说!”范杰大摇其头道:“这样,我只怕做不成十二坛主之首了!”一个转身,双掌向陶琳拍出掌风也有之雄浑可观。 陶琳只是站着,向他望了一眼,并不设法去抵敌。眼看那莽汉两掌,搞要拍到了陶琳的身上,而他的手掌,离陶琳的肩头,也只不过尺许之际,突然,在他的面上,现出了一种极是奇怪的神色来。片刻之间,面上已然涨猜通红,大叫一声,向外倒跌了出于以,口中大叫道:“不是人!不是人!是奴怪!是妖怪!” 一面叫,一面大踏步向外,逃了开去!这一下变化,在场的所有人,萄看得莫名其妙!只有易玉凤一人,究竟见多识广,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她认出,那一种极其厉害的内家罡气功夫。 这种功夫,武林中虽有传说,但是真正见过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 而且,这种功夫,只有在内力深湛至极的基础之上,再进一步,才能够练成,而陶琳就算原来不曾武功全失,也绝无可能在短时期间,练成这样的功夫,事情当真是怪异至极! 陶琳的武功,既然已经如此惊人,那么李纯如当然更是非同凡响!易凤的心中,更是暗自吃惊,但是她想起自己手中,有着青、无双剑,即使两人武功绝顶,也难以敌得过自己。 当下易玉凤一声长笑,“锵”、“锵”两声,两柄稀世宝剑,已然出鞘。 此际,又有人蹿了出来,但易玉凤一摆长剑,道:“不必来人了!”那乂立时停步。陶琳也在此际,转过身来。道:“易姑娘,我实是不想和你动手,孩子在哪里,你快交出来吧!” 易玉凤一声长笑,道:“你当然不想和我动手,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的敌手!” 李纯如应声道:“易姑娘,我们早知你有青、无双剑在手,我们早已努道,既然再敢来找你,当然是善者不来,你不要太托大了!” 易玉凤对于他们两人未死一事,本来心中已然是十分奇怪,而他们两人,又能在这样的短时期中,练成这样高的武功,更是莫名其妙!她心中也知赶这两人一定是善者不来,但此际要她甘心服输,那却是绝不可能的事,因之便冷冷一笑,道:“少废话,你们上吧!” 她自从失了一腿之后,行动本已十分不便,但经过苦练之后,倒也可纵跃自如,话一讲完,立即向前,跳出了两尺,双剑一分,又接着一合,茨形之剑剑尖向外,青剑横胸,道:“你们两人一起上,还是一对一地见|请’藤陶琳”哼“的一声,并不言语,李纯如则道:”你多了两柄削金断玉的宝剑,我们自然是两个人一起上。“易玉凤一声清晡,道:”好"身子又向前,叹臂一张,两柄利剑,已然分向陶琳和李纯如两人,疾刺了出去! 此际,围在废墟附近的所有人,尽皆屏气静息,紧张到了极点,山顶之上,除了松涛声外,一点声音也没有!陶琳和李纯如两人,一见剑到,身子一齐向后跃了开来,只见李纯如手扬处,手中已然多了一只黄铜打成的唧筒,那唧筒才一出手,便听得“嗤”的一声,一道血光,向易玉凤当士罩了下来。 易玉凤才一见李纯如取了这样的一只唧筒在手,心中便已然吃了一惊!如今武林之中,深知青无双剑来历的,已然没有几个人,而李纯如与陶琳两人,却正是硕果仅存的几人之一。 易玉凤的生性,何等聪颖,她早已料到,李纯如唧筒之中所盛的,一定是可以令无形之剑现形的热血,因此身子早已向旁一闪。 可是,就在她身子向旁一闪之际,只觉得身旁,掠起了一阵轻风,一个人影,疾闪而过!易玉凤连忙反手一剑,撩了出去时,那人身法,实是快到了极点,一剑竟未曾撩中! 而那人在她身边掠过,立即发出了一掌,掌风劲疾无比,易玉凤身形一昆,几乎跌倒! 就在她向外闪避之势被阻住之际,只闻得一股血腥味,全身已然洒满了热血,那柄本来是了无形迹可寻的无形之剑,也已然变得血也似红! 同时听得李纯如叫道:“琳妹,快夺剑!”刚才从她身边掠过的那条人影,又以快得几乎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她扑了过来。 李纯如和陶琳两人,一动上手,动作之快,几乎连他们的身形何在,都分辨不清,易玉凤更是应付的机会也没有。 易玉凤自然知道,他们想要胜过自己,唯一的步骤,就是先夺了自己手中的两柄利剑,因此,她此际心中,虽然怒极,但是也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喝力稳定了身形,将两柄宝剑,舞了个风雨不透! 从严密无比的剑影之中望出去,只见两条人影,旋风也似,团着她滴溜溜乱转。那当然是李纯如和陶琳两人,他们两人的身法,固然快到了从所未见,但易玉凤只守不攻,却也不至于落败。 就这样,足支持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突然听得李纯如一声长晡,他们两人,竟然一齐向外,激射了开去,转瞬之间,便已不见。 易玉凤不由得呆了一呆。她绝未想到,两人就会这样,便离了开去!她倏地收住了剑势,向两人逸出之处,望了一眼,只见两人已然绕过了废墟,不知到何处去了。易玉凤“嘿嘿”冷笑几声,刚想讲几句得意的话可是继而一想,又觉得事情大是出奇。 第一,两人此来,自然是不达目的,不肯甘休,而且,刚才动手之际他们还是占了上风,陡然离去,定然卷土重来。 易玉凤一想到此处,不待她抹去无形之剑上的血迹,已然听得“轰”“轰”两声巨响,从废墟边上,冒起两股烟灰来,紧接着,两条人影,也已表随之掠起,每人的手中,倶都抱着一条极粗的屋柱。 那屋柱本是废墟之中,未曾烧完的大柱,足有一人合抱粗细,三四丈短,可是李纯如和陶琳两人,虽然一人抱着一条这样的大柱,身法却是丝未见缓慢,转瞬之间,已然到了眼前。 两根大柱,各自带起轰然之声,向易玉凤撞了过来!易玉凤心中一惊双剑挥舞,便向那两条大柱,疾削而出! 青、双无剑何等锋锐,那两条大柱虽粗,但是剑锋过处,大柱却也应而断! 只不过事情就在此际,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只听得易玉凤一声I呼,一道青虹,一道朱虹,已然冲天而上,正是易玉凤双剑脱手飞出! 原来,李纯如和陶琳两人,当时被浪头卷入了江水之中,本来是万无兰理的,而且他们本来也已然打定了死的主意。可是到了临死的关头,求生多竟是人的本能,李纯如在跌下船去之际,本能地一伸手,五指插人船底,州着小船,一起疾流而下。在易玉凤看来,小船上人已不见,也以为他们死了。 当小船湍出了激流,李纯如连忙又翻身上船,将陶琳救活,两人一直州江而下,来到了一个人迹不到的江洲之上,李纯如和陶琳两人,本来只求名得残生,便自心满意足了。 可是,他们在那江洲之上,住了几天,却竟然被他们发现了那部久已传的“灵藏宝篆”下半部!那“灵藏宝篆”本是武学上的奇着,李纯如只专了上半部,功力已然非凡。而下半部中所载,更是各种上乘之极的内功修炎之法,两人一则以喜,一则以惊,用心潜练起来。只不过一个月的工夫,货人的武功,已然完全恢复。 本来,他们两人,虽然已有了全部“灵藏宝篆”,武功进境,也不会如之快,在一个月后,陶琳在一个山缝之中,发现了一株奇草,当时还只觉冬形态可爱,便时时以江水淋它,怎知过了半个月,那株异草,结出了两枚子,异香扑鼻,两人福至心灵,服食了下去。那两枚果子,乃是道家三十,种仙果之首,七百年方自结实一次,恰给两人遇上。 因此之后,两人武功,突飞猛进,竟将《灵藏宝篆》中所载内家罡气,已练成,这才离了那江洲,又闻得有人复兴魔教之事,他们料定,主其事?,一定是易玉凤,是以才寻上巫山来的。 当下,他们各以一根大柱,向易玉凤撞去,在大柱上所蕴的力道之大,I以形容,易玉凤虽然将大柱削断,但就在电光石火之际,剑身挨着大柱,〔力传过,易玉凤把握不住,两柄宝剑,一齐脱手飞起! 两柄宝剑,才一出手,李纯如和陶琳两人,各自一声大晡,弃了大柱,身而起,已然各自凌空,握住了剑柄,又落下地来。 易玉凤眼见他们得了青无双剑,不由得面如死灰,坐倒在地! 只见陶琳身形一晃,来到了她的面前,口气并不太恶,道:“易姑娘,你-腿断去,已得了应有之报,我们也不会难为你,孩子呢?”到了此际,易玉又只得据实道:“你们坠江之后,我回到茅舍,孩子已给你哥哥带走了!”陶琳呆了一呆,心知到了这等地步,易玉凤一定不会再说谎,道:“他到丨里去了?”易玉凤道:“谁知道。”陶琳长叹一声,再不言语,便和李纯如离"开去。彼此以后,武林中都知道有这么两个人,在寻找他们的孩子,可是矣也没有听得他们已然找到了孩子! 正是:江水悠悠,了无尽头;情遗恨,如水长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