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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郎踪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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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郎踪何处
作者:
倪匡
来源:
倪匡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9/12
谢千骏想到这里,不由自主,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他的身子抖得如此之剧烈,像是他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开来一样,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来。
萍水对于谢千骏的那种吃惊的样子,并不感到特别的惊诧,因为每一个人在明白了自己竟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获救的之后,都会有同样反应的。
他们两人相互沉默了好久,谢千骏才喘着气,道:“我……是我害了阴前辈丨”萍水轻叹了一声,随着她的叹息声,泪珠已滚滚而下,她越哭越是伤心,不住地抽泣起来。而谢千骏此际心中乱到了极点,也根本不知如何去劝萍水才好!
而且,谢千骏内心中此际也有着一股极其异样而难以形容的感觉,想想看,他曾经吞过人脑!
那种异样的感觉,令得他五脏翻腾,几乎想胸腹间的一切全都吐了出来,但是实际上,他却什么也吐不出,是以更令他感到难过之极!
他手足无措地挥动着手,口中发出一种十分奇异的声音来,既不像在叫,也不像在哭。
萍水本来在伤心母亲的死亡,但是谢千骏此际喉间发出了如此可怕的声响来,却令得她突然一呆,道:“你^别难过,那不关你事,算来是梅姨的不是……但是一切都阴错阳差……”
萍水讲到这里,也觉得难以再向下讲去。
谢千骏苦笑着,他一开口,语音干泾无比,道:“我,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连声那样问着,但是他为什么要那样问,连他自己也是一片茫然。
然而,萍水却是知道他的意思的,萍水道:“你现在何必难过,妈为了你,什么都舍得,你也该明白妈那样做的一番苦心!”
谢千骏在那一刹间,只觉得阴森森对自己确然是恩重如山!
如果不是阴森森,那么自己当然早已毒发身死了!
而也在那一刹间,谢千骏感到因为阴森森巳死,自己虽然无法报答阴森森,但是,自己欠萍水之多,此生此世,却也是难以偿还的了!
他呐呐地道:“萍水,我知道……我一定照着她的遗言去做的。”
萍水幽幽地叹了一声,道:“可是……你却又说……你未曾答应她要你做的事?”
谢千骏心中怦地一动,她知道萍水是指什么而言的,他在明白了自己是如何获救的之后,再听得萍水提起这件事来,心中更是为难之极!
萍水慢慢向前走去,一直来到了他的身前,才道:“你……感到我不如小玉好看?”
谢千骏忙道:“不,不,你比小玉美得多。”
谢千骏这一句,倒也不是违心之言,萍水的美丽确然远在向小玉之上,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美。
萍水凄然一笑,道:“多谢你那么说。那么,是不是我为人远不如小玉呢?”谢千骏又道:“也……不是,小玉人太任性,而且……时时与我争执,和你不一样,我第一次能不失信于人,不苟且偷生,敢到西角大宅去,也全是你鼓励我去的,你和小玉全然不同。”
萍水脸上的笑容,看来更是凄迷了,她慢慢地道:“那么,为什么,你为了小玉,就……拒绝……”
她讲到这里,再也难以讲得下去。一则/自然是因为她的心中,不免十分伤感;二则,她究竟是少女,要她逼问谢千骏为什么不肯娶她,总是说不出口的!
谢千骏其实已不止将自己不能娶她的理由讲过一次了,这时萍水再那样问他,他立时道:“萍水,小玉她 ”
谢千骏本来是想再将理由申述一遍的,他的理由自然是向小玉曾在西角大宅的冰窖之中救过他,是以他便绝不能有负向小玉的。
可是这一次,他却只讲了三个字,便住了口!
因为他觉得,以前,那理由是十分充分的,但是现在如果再以此为理由,却是全然站不住脚的了!
他如果说向小玉曾救了他,是以不敢负向小玉,那么阴森森一样曾救过他,而且也是舍生救他的,他又怎能负阴森森,怎能负萍水?
而且,向小玉现在巳经任性到投到梅花郎的门下,而他却又是非杀梅花郎不可的,他和向小玉之间,实在巳有一道攀不过来的鸿沟的了!
他突然住口之后,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萍水也不催他立时回答,只是在过了好久之后,才道:“为何忽然住口不言了?”
谢千骏据实而答,道:“那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我为什么要……不娶你为妻!”
萍水一听,苍白的脸上,顿时红了起来。
谢千骏觉得自己的话讲得太直,忙又道:“萍水,可是……我……觉得我还想再见小玉一次!”
萍水道:“那你大可放心,你一定见得到她的,不但你见得到她,她而且还要杀你,这便是她为什么拜在梅教主门下的原因。”
谢千骏吓了老大一跳,道:“她……那么恨我?”
萍水道:“是的,你或许还不了解她这个人,当你心中已想不出什么理由要拒绝我之后,她心中自然更加恨你,她一定要千方百计来杀你的,就像那时,千方百计要阻你到西角大宅去一样!”
谢千骏想起向小玉为了要阻止自己到西角大宅去,所用的种种手段,甚至串通了梅姨,令得自己身受如此的痛苦,他不禁身子发起颤来。
萍水叹了一声,道:“你可是在怪我,因为有了我,她才变得那样的么?”谢千骏苦笑着,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萍水,我想现在就再去见她。”萍水吃惊道:“你……才从西角大宅出来,又要回去?她肯见你么?”谢千骏十分沉痛地道:“她就算不肯见我,我也一定要去见她的,她一时任性,拜在梅花郎的门下,我不能眼看她深陷泥足,不能一”谢千骏才讲到这里,突然听得附近的一株树上,发出了一阵异样的怪笑声来!
那阵怪笑声突如其来,谢千骏和萍水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而且,由于那怪笑声实在太尖利、太刺耳了,是以一时之间,他们也分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人所发出来的,他们身子一震,立时循声看去。
而当他们看到一条人影自树上飞掠而下,落在地上之际,他们更是震骇!那发出怪笑声的,竟不是别人,正是向小玉!
谢千骏自从认识向小玉以来,也不知曾见过她发过多少次脾气,可是却从来也未曾看见过她怒到现今这般模样的,难怪她的声音也变了,当她在树上大笑之际,竟会认不出是她的声音来。
谢千骏一见到向小玉,虽然震惊,但是那却也只是为了向小玉的出现,实在太以意外之故,绝不是为了害怕,而且他本就打算再到西角大宅去的,现在就见到了向小玉,自然再好没有。
是以他呆了一呆之后,立时道:“小玉!”
向小玉银牙紧咬,甚至发出“咯咯”的声响来,她双眼之中,充满了怨毒的神色,望定了谢千骏,却是一声不出。
谢千骏叹了一声,道:“小玉!你……变了,你变得很厉害!”
向小玉发出了“嘿”的一声冷笑,道:“我没有变,我本来就是又难看,又任性的人,不劳你来关心我,你也不能关心我,因为你自己也已是泥菩萨过江了!”
向小玉那样说,自然是说明她是早已躲在一旁,谢千骏和萍水两人的话,她是全听到的了!
谢千骏本来倒还不怎样,可是接着,他心中陡地一动,不禁大吃了一惊,心知向小玉突然在此处出现,一定是大有道理的!
向小玉是见过阴森森的,刚才在西角大宅中时,她未及说到阴森森,但自己和萍水一走,她岂有不说及阴森森已然走火入魔之理?
而向小玉知道自己会在这里,一定是梅花郎告诉她,那条河道的出口处是在此处,命她先来这里等候的,自己和萍水说的话,她自然也全听到了。
也就是说,向小玉已知阴森森死了!
这是一件万万不能让梅花郎知道的事,梅花郎若是知道阴森森已死,那么他就知再也没有对手,行事也就毫无顾忌!
但是现在向小玉却已知道了这件事,而且,向小玉是一定会讲给梅花郎听的!
谢千骏一想及此,心中更是骇然之极,忙道:“小玉,刚才……刚才我们所讲的一切,你全听到了?”^
向小玉一声冷笑,道:“自然听到了,她母亲对你有那样的深恩,你还不娶她为妻么?”
谢千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知事情极之严重,而向小玉却又绝不是讲理的人,她心中如此仇恨自己,只怕自己越是焦急,她便越是髙兴,决不会和自己一样想法的。是以一时间,谢千骏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萍水一直未曾说什么,直到这时,才开了口,道:“小玉,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娘对他好,他也未必非因此就对我好不可……”
向小玉发出了一阵冷笑,道:“萍水姐姐,你也别假撇清了,刚才你一再要他明白,还不是要他明白这一点么?好在他也愿,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谢千骏突然一声大喝,道:“小玉!”
向小玉双肩向上一扬,道:“有话就说,那样大呼小叫,却吓不倒我。”谢千骏搓着手,道:“小玉,你怎么变成那样,你可还记得,你要我去找那天下第一高手,流云孤雁齐天鸣来对付梅花郎的事?”
向小玉沉声道:"我自然记得,可是有一个畜牲却转头便忘了,不是去找’丨
齐天鸣,却去找阴森森,找了阴森森,就只记得阴森森的女儿!"
谢千骏的心中,只觉得一阵刺痛,他忙道:“小玉,那是因为粉面骨妖说你已然死了!”
如果是一个心平气和、肯听道理的人,自然会接受谢千骏那样解释的,但是向小玉却从来就是一个极其任性的姑娘,她此际又将谢千骏恨极,如何肯听谢千骏的解释,只是两声冷笑,道:“是啊,我要是死了,真是干净之极了,可惜我还在世,那自然是眼中钉了。”
谢千骏呆了半晌,不禁长叹了一声,道:“小玉你不愿听我讲,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有一件事,不单是你我的事,而是和普天下武林有关,却望你不可一意孤行,要听我一言。”
谢千骏讲得十分诚恳,但是在谢千骏讲话的时候,向小玉却不住冷笑。萍水在一旁,向谢千骏连使眼色,示意谢千骏不必和向小玉多说什么,谢千骏虽然看到萍水的眼色,但是他仍然认为这件事十分重要,非说不可。是以他缓缓地道:“小玉,有关阴前辈的死讯,你千万不可说出来!”
萍水早知谢千骏要对向小玉说的是这件事,她心思比谢千骏乖巧得多,也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不说比说更好!
可是谢千骏却还是说了出来,萍水只好在暗中叹了一口气,心知谢千骏一定会受到极大的难堪!
果然,向小玉一听得谢千骏那样说法,便“哈”的一声,笑了起来,道:“是么?为什么啊,我又不曾吃过阴森森的脑子,干吗要替她遮瞒?”
那段食人脑一事,谢千骏在乍一听到之际,他便险险乎昏了过去,实是再也不愿意人家提起的,更何况向小玉讲得如此不堪!
在当时,谢千骏绝不知道那解药竟是人脑,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么他也决计不肯服食,宁愿毒发身死的。
此时,向小玉那样说法,谢千骏犹如被一柄利剑刺中一样!头上顿时挤出了汗珠来,道:“小玉,你……你竟那样说?”
萍水忙拉了拉谢千骏的衣袖,示意谢千骏不要再说,快快离开,因为再和向小玉说下去,小玉的话,只有越来越是难听!
谢千骏那时只觉得耳际嗡嗡乱音,他根本未曾觉察到萍水在拉自己的衣袖,他不是十分容易发怒的人,但正因为如此,是以一怒之下,也与别人不同。
只见他额上青筋暴绽,汗如雨下,向前踏出一步,厉声道:“你……你在说什么?”
小玉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哼”的一声,道:“咦?你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做什么?奠非是吃人脑吃出味道来了,想连我的脑子也吃掉么?我又没有嫁不出去的女儿要送给人,为什么一一”小玉的话还未曾讲完,不但谢千骏难以忍受,连萍水也是动怒,立时娇叱道:“小玉!”
随着萍水那一声娇叱,谢千骏更是一声暴喝,道:“住口!”
谢千骏此时功力何等深湛,他那一声暴喝,当真如同半空之中,响起了一个暴雷一样,令得向小玉身子"震,突然向后退出了一步。
但是向小玉的口中,也不肯饶人,她又冷笑道:“喝是喝不死我的,有本领就动手啊,你武功那么高,杀了我灭口,又有何难?”
谢千骏气得全身发抖,一个转身,“吧”的一掌,向一株大树之上拍了下去。
此时他心中怒极,但是他再怒,也决计不会对向小玉下手的,因为向小玉曾在西角大宅的冰窖之中,救过他的性命,宁可向小玉对他不仁,他决不会对向小玉不义。
但是,他心中的怒意又实在太甚,难以宣泄,是以才向大树上拍出了一掌。
那一掌用的力道,着实不轻,“吧”的一声之后,木屑四溅,在树身上,出现了极大的一个凹槽,那株树的树干受了创,承不住树身的重量,“咯咯”连声,转眼之间,便倒了下来。
向小玉看到谢千骏的一掌之力,竟如此之强,她也不禁为之咋舌,忙又退出了五六步。
谢千骏面涨得通红,萍水柔声道:“你这是何苦来?娘的死讯,终是瞒不过去的,由得她去说好了。”
谢千骏大口地喘着气,连望也不向向小玉望一眼,只是望着萍水,道:“你说得对,我不必再到西角大宅去,已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们走!”
他一个“走”字才出口,一步跨出,身子陡地拔起,向前疾蹿而出,去势快绝,却不料他身形才一拔起,迎面突然人影一闪,一个人向他疾撞了过来!
那向他迎面撞来的人,是自何而来的,谢千骏也未曾看清,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萍水发出了一声惊呼,镇丨千骏和那人相隔已不过丈许了。
谢千骏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百忙之中,他双掌陡地向前拍出!
他双掌才一向前拍出,巳和那人飞撞过来的劲风相遇,两股劲力一撞,他的身子突然向上升了起来。
谢千骏本来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和那人相撞的了,及至身子向上一升,他连忙一提气,就在这一提气之势,身轻如燕,“呼”的一声,又拔髙了六七尺!
那迎面撞来的人显然也料不到在电光石火之际,会有那样的变化,是以身子仍在迅速向前去,谢千骏起在半空之中,抬头望去,只见那人的身子又逼近了三四尺,突然凌空翻了过来。
在谢千骏身形凌空拔高之际,他仍然未曾看淸那是什么人,他只是看出那人的武功极高,在半空中逼向前去之际,居然可以凌空翻了过来。
及至那人巳翻了过来,谢千骏一看到他身形翻转时,长衣下摆,空空荡荡,竟无一物时,心中已经为之陡地吓了一跳!
那人翻了过来,谢千骏一看到他的脸面时,更是吃惊不小,那不是梅花郎是谁?
谢千骏虽然曾好几次进西角大宅去,要和梅花郎动手,但是不是能胜过梅花郎,他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尤其此际,他正在要求向小玉不要将阴森森已死一事讲给梅花郎听,而梅花郎却已突然出现,那么,这个秘密,是再也保不住的了!
他想到这里,心中更是吃惊,一口气提不住,整个人自半空之中直跌了下来。
幸而他此际武功已然极高,在离地五六尺时,真气再提,身子虽是从半空之中直掉下来的,但是落地之际,却还是稳稳站在地上!
谢千骏才一站定,梅花郎也已翩然飘了下来,他在离地四五尺之际,双袖一展,两根铁拐自他宽大的衣袖之中“铮铮”弹了出来。
拐杖点地,梅花郎也已站定。
他站定了身之后,却不是面对谢千骏,而是对住了萍水的,萍水的脸色,十分苍白,谢千骏双足一点,便向萍水掠起,他是唯恐梅花郎对萍水不利,是以才疾赶了过来的。
谢千骏赶到萍水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这时候,梅花郎还未曾幵口,只听得向小玉也首先发出了两下冷笑声来。
向小玉之所以冷笑,自然是谢千骏紧张地赶到了萍水身边的那个行动,又伤了她的心!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谢千骏自然不再去理会向小玉的冷笑热嘲了,他只是全神贯注,望着梅花郎,唯恐梅花郎突然出手伤人!
可是梅花郎却连望也不向谢千骏望一眼,只是望定了萍水,他的目光如同冷电一样,在萍水脸上扫来扫去,令得萍水的脸色越来越是苍白,过了好半晌,才听得他道:“萍水,原来你娘已死了!”
萍水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回答十分好,道:“我也是刚知道这恶耗的。”
梅花郎“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可是她早已走火入魔了,你为什么不对我说?”
萍水的回答更妙,道:“她早巳走火入魔,小玉更是知道得早,你这话,应该问她,不应问我!”
向小玉立时尖叫了起来,道:“我可不知道那僵尸一样的老妇人是谁,又怎向教主说起?”
梅花郎怔了一怔,道:“小玉,像僵尸一样?”
向小玉心中畲怒未熄,连阴森森也恨在内,“哼”的一声,道:“十足就是僵尸!”
梅花郎仰天长叹了一声,道:“是了,是了,这些年来,我自己也模样大变,她如何不变?萍水,你母亲年轻时,和你一模一样,只怕比你还要美丽几分!”萍水的眼中,泪花乱转,但是她的神色却十分坚定,不但神色坚定,语音也十分平静,她道:“是的,我娘也常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只可惜遇人不淑一”萍水才讲到这里,梅花郎已然怒喝道:“住口!”
萍水紧抿着嘴,一言不发,梅花郎心口起伏,显然他的心中十分激动,过了片刻,才听得他一字一顿,道:“萍水,我是你的父亲!”
萍水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但是有一点,她却知道的,那就是她非现在表示态度不可,她和梅花郎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那是决容不得拖泥带水的了。是以她立时沉声道:“我只知有母,不知有父!”
梅花郎睦地吸了一口气,道:“那么现在我对你说了,你应该知道了!”萍水的回答,倒也来得十分之快,她立时道:“迟了,我娘已经死了,要她亲口对我说,我才相信。”
萍水这话颇有点强词夺理,但是说的却也全是实情,她的父亲是谁,当然应该由阴森森来告诉她,而不应该由别人来说,虽然她明知梅花郎确实是自己的父亲,但只要她不肯承认,梅花郎一样是无可奈何的!
果然,梅花郎陡地一震,道:“你此言何意?”
在一旁的谢千骏,听到了梅花郎和萍水那样的对答,心中不禁髙兴之极,梅花郎那样一问,不等萍水开口,他已然朗声道:“这还不明白么?萍水根本不认为她自己……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千骏这时突然忍不住多了一句口,他那句话讲得虽然痛快,但是却惹出大祸来了。
在西角大宅之中,梅花郎对谢千骏不免有些忌惮,并不是因为看出谢千骏的武功极高之故,梅花郎自负武功天下第一,谁会放在他的眼内?
他在西角大宅中之所以可以容忍谢千骏无礼,是因为阴森森的原故,而此际,他在怒气头上,萍水终究是他自己的女儿,他不会对之下手,但谢千骏恰在此际讲了话,他便将一口怒气全都发作在谢千骏的身上了!
谢千骏话才讲完,梅花郎已发出了一声狂吼,左拐夹着风声,陡地横扫而出!
梅花郎的武功,何等之高,那一拐横扫之势,原是他怒及之际所发出来的,当真可以说得上惊天动地,拐未到,一股极强的劲风,便已压了过来,接着,拐影如山,当头压了下来!
谢千骏也想不到梅花郎讲动手便动手,随着那一声狂吼,拐影已然卷到,谢千骏也不禁为之大惊,梅花郎那一拐是向他疾砸而下的,但是他却还不顾自己,先顾萍水,急叫了一声,道:“萍水小心!”
他叫了一声,拐影巳一起罩到了他的头上,他手中没有兵刃,武功再高,也难以和梅花郎的那一拐相抗,百忙之中,身形陡地一矮,顺手抱起了一块大石,力达双臂,将那块大石疾抛了上去!
在抛出大石的同时,他的身子向后翻了出去,就在他身子向外翻出之际,只听得“吧”的一声巨响,梅花郎的那一拐,巳然击中了他抛来的那块大石!那块大石,足有百来斤重,梅花郎的一拐砸了上去,首先就看到一大蓬火星,迸溅了开来,紧接着,大石便被砸成了千百块!
那千百块石子,各自带起“叱叱”的劲风,向四方迸射了开去!
本来,石块四下迸射了开去,是没有目标的,但是梅花郎的武功之高,当真高得不可思议,就在他一拐砸中石块之际,他巳看到谢千骏正向外翻去。
是以,他衣袖突然一围一拂,一股极大的力道,竟将砸碎了的千百块石块一齐围住,不令飞射开去,那一股大力巳将千百块碎石一齐向前飞出,直袭向谢千骏!
此际,别说其他,那千百块小石子,在那一股劲力之中,互相磨擦挤压发出的声响,已然是惊心动魄!
谢千骏刚一退出,身形还未曾站定,那么多碎石,已一齐向他压到,他处境实是凶险之极。
本来萍水的武功也不弱,大可以助谢千骏一臂之力的,但萍水一直在母亲和梅姨的身边学武,武功造诣虽高,但却并没有和人正式动过手,她做梦也想不到,一跤起手来,会有那样惊心动魄的情形,是以刹那间,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当然,这时她就算是一个十分有经验的人,她也决计没有能力,将那一大蓬碎石挡了回去的,她所能做的,至多只是疾掠而出,将谢千骏拉开了而已。
但是她见到那千百块碎石,去势如此之猛烈,直奔谢千骏压了下去,简直如同一整座山塌下,向谢千骏压了下来一样,她只是在那刹间,发出了一下尖叫声!
然而,她那一下尖叫声,也全然被碎石向前袭出的声响所掩没,谢千骏也根本没有听到,他一见大蓬石块压来,猛然一提气,身子“叱”的一声,又斜斜向上疾拔而起!
谢千骏那一拔起的势子十分之快,本来巳然可以将那一大蓬石块全都逃了过去的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只见梅花郎的身形陡地一闪,左拐一点,“铮”的一声响,身子巳向前疾飘了过来,只见他右手连挥,“啪啪啪”三声响,击中了大蓬石块中,三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此际,大蓬石块的势子,发出如骤雷陡降的声音,一齐跌落在草丛之中。
但是那三块石头,却“叱叱”连声,又向在半空的谢千骏射了出去。
而且,那三块石头去势之威,更是惊人!
谢千骏身在半空,一见三块石头射到,勉力一扭身,双掌齐发,“呼”的一声响,已将其中的两块石头一起撞得向外飞了出去。
那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上,不但护了梅花郎的力道,而且还护了谢千骏向外拂出的掌力,力道之强,实在是难以形容,是以在向外飞出之后,“吧吧”两声响,击中在树身上,深深地嵌入了树干之中!
谢千骏在百忙之中,发出了那两掌,挡开了两块石头,由于他根本身在半空中,发招、逃避,都大是不利,连忙还想再发招时,却巳慢了一步,“啪”的一声响,第三块石头巳然撞中了他的腰际。
谢千骏在疾拔而起之际,体内真气急速运转,内力激发,身子的四周围皆如同有一层无形的力量在保护着一样,寻常人所发的暗器,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子,便会被反震开来的。
然而,梅花郎的功力更是非同小可,所以那一块石头才能击中谢千骏,但击中了谢千骏之前,力道却也被消了一大半。
本来以谢千骏此际的功力而论,那石头上的力道已被他体内的真力,消去了一大半,是可以受上一击,行若无事的。
但是,梅花郎的武功之高,当真高得不可思议,他在身子欺向前来,拍出那三块石头,向谢千骏袭来之际,看来是随意拍出的。但实际上,那三块蒙;
石头,却是认准了谢千骏的三个要穴射出的,两块被谢千骏的掌力撞飞,第三块击中了谢千骏,却正好击在他腰际的“带脉穴”上!
谢千骏的功力,也是非凡,本来被石块击中了“带脉穴”,他的穴道定然要被封住的了,但是他体内的真气,立时反震而出,穴道还未被封住之时,便已将石块向外疾弹了幵来。
然而,当石块在穴道上一撞之际,谢千骏体内的真气运行,自然不免受阻,那一阻,令得他整个人突然从半空之中疾跌了下来。
而也就在那一刹间,梅花郎铁拐一点,又已向前飘来,恰在谢千骏身不由主,向下落来之际,赶到了他的身前,一声怪笑,手伸处,已向他的头顶抓了下来。
谢千骏身子刚落地,身形向上一挺,刚想站稳间,梅花郎已然伸手抓到,在那样的情形下,谢千骏实在绝没有抵抗的余地,他只得突然一侧头,令得梅花郎的那一抓,抓不到他的头顶。
可是梅花郎虽然未曾抓到他的头顶,那一抓还是疾抓了下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肩头!
梅花郎出手快绝,但是他每一出手间,一招之中,总还是藏着妙招,这时他抓住了谢千骏的肩头,五指便分别按住了谢千骏肩头上的五个要穴,令得谢千验半边身子发麻,难以动弹。
但是谢千骏另一只手掌,却还是可以攻击梅花郎的,他也立时扬起了手来。
然而此际的情形,谢千骏总是处在极不利的下风之中,梅花郎的动作比他更快,谢千骏的手才扬起,梅花郎的身子便突然一转,“当”的一声,弃去了一根铁拐,身形也转到了谢千骏的背后。
他一手仍然抓住了谢千骏肩头,一转到了谢千骏的背后,他整个身子便有半是靠抓住了谢千骏的肩头而支持着的。
谢千骏一掌挥出,梅花郎人已不见,他连忙回掌来,待要反手向后拍出。
可是就在此际,听得“当”的一声响,另一支铁拐也已被梅花郎抛开!
而谢千骏的左肩之上又是一紧,被梅花郎紧紧抓住,一样按住了他的要穴,谢千骏的两条手臂都软垂了下来,动弹不得。
而梅花郎的身子,此际变得完全附在谢千骏的背后一样,谢千骏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团团乱转起来。可是梅花郎十指几乎深陷在他的肩头之内,他想将之转脱,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
从梅花郎突然发难,到这时梅花郎在谢千骏的背后,抓住了他的双肩,其间的过程,虽然惊心动魄,但由于他们两人的武功都十分之高,是以动作快绝,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
等到梅花郎已占了绝对的优势之后,萍水才定过神来,一看到谢千骏在团团乱转的情形,不禁大惊失色,一声惊呼,向前掠去。
但也就在此际,梅花郎十指力道,陡地加张,谢千骏只觉得双腿,发软“咕咚”一声,跪了下来,只见他立时身子一挺,又站了起来。
在站起来之后,他不住地喘着气,再也没有转动的力道了。
萍水在谢千骏的身前站定,翻掌便向梅花郎的面门击了出去。
可是梅花郎却一声大喝,道:“住手,退开去!”
梅花郎的那一声大喝,声音惊人之极,萍水虽未曾被他喝退,也呆了―呆。
就在萍水一呆间,梅花郎又厉声道:“你敢对我不利,我先发力将这小子的奇经八脉一齐震断!”
萍水一听得梅花郎那样说法,更是花容失色,忙不迭向后退出了几步。
萍水向后退出了几步,梅花郎便桀桀怪笑了起来,道:“萍水,现在你看到了,你母亲若已不在人世,当世之间,还有谁是我的敌手?”
他想是心中得意之极,晕以话才说完,便发出了“哈哈”、“哈哈”两下大笑声。
萍水的面色苍白,她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道:“你……你放开他。”梅花郎阴恻恻一笑,道:“我放开他?嘿嘿,那太容易了,但是我为什么要放幵他?”
他一面说,一面目光如电,望定了萍水。
萍水乃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梅花郎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她紧紧地咬着唇,然后,才道:“我在……或你,我是你的女儿!”
梅花郎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不错,你是我的女儿,女儿怎样称呼父亲的?”
萍水的嘴唇剧烈地发着抖,两片朱唇变得一点血色也没有,谢千骏自然知道萍水是绝不愿意承认梅花郎是他的父亲的,但是看来,现在萍水为了自己,已逼得不能不承认了,是以他怪叫道:“萍水,别理我,你管你走,去找那一”
他的话还未曾讲完,萍水已然双目含泪,叫了出来,道:“爹,你放了他!”梅花郎一声长笑,双手一松,但是他在双手一松之际,右掌一扬,刹那之间,只见他的掌心,血也似红,而且一蓬极其浓烈的血腥味,也飘散了开来。
那是修罗血掌!
萍水一见他扬起了修罗血掌来,更是险险昏了过去,又急叫道:“爹!”
但随着她一下叫嚷,“吧”的一声,梅花郎的一掌已疾拍了下去,击在谢千骏的背后!
萍水发出了一声惊呼,她的惊呼声才发到一半,一口气缓不过来,她已然昏了过去!
萍水只听得她母亲阴森森提及过“修罗血掌”这门厉害之极的邪派功夫,是以她看到梅花郎一掌向谢千骏的前后拍出,关切之心,陡然而生,心头实是骇然之际,已然昏倒在地。
这时,不但萍水大惊昏倒,连在一旁的向小玉,虽然将谢千骏恨之人骨,但一见梅花郎扬起了血掌,她也不禁陡地吸了一口气!
及至梅花郎一掌击下,她面上神色为之大变,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前俯了一俯,像是想去拦阻梅花郎的那一击一样!
但是不要说她实际上并无此心,就算有的话,以她的功力而论,也是万万做不到这一点的!
及至一掌击中了谢千骏之后,谢千骏在刹那之间,只觉得眼前陡地发黑,全身发热,体内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和着血在翻滚,都要向体外涌了出来。他一张口,“哇”的一声,鲜血便狂喷而出,身子也向前翻倒了下去。寻常人受了伤,鲜血总是喷了一口又一口的,但谢千骏此际张大了口,鲜血都自他的口中,不断地涌了出来,像是河水决了口一样!
而他的脸色,也在刹那之间,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梅花郎一掌将谢千骏击出之后,身子便向下沉来,但是在他伸手可以及地之际,已然握住了一根铁拐,“铮”的一点,身子疾掠了起来,掠到了另一柄铁拐之旁,将那柄铁拐也抄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小玉,你看我血丨掌功夫如何?”
向小玉忙道:“师父,你修罗血掌功夫,已堪称天下无敌!”
梅花郎接着“哈哈”大笑,他的笑声,惊人之极,不知可以传出多远。在他的笑声之中,萍水也悠悠醒了过来。
当萍水刚一有了知觉之际,除了梅花郎的怪笑声之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在那片刻之间,她甚至于连自己是为什么昏过去的,也想不起来。
但是,她睁开眼来之后,第一眼却便已看到了整个头都沉在血泥中的谢千骏。在她乍一看到谢千骏之际,她根本无法判断谢千骏是生是死!
她只觉得胸口又如被什么重物沉重地撞击了一下,险险又昏了过去,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身子仍像是跌在棉絮上一样,身子摇晃不巳。
而梅花郎也在那时,停止了怪笑,转过头来,道:“萍水,你做什么?”
萍水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虚弱无比,声音也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她指着谢千骏道:“他……他怎么样了?”
梅花郎道:“他背后中了我一下修罗血掌,你说,他怎么样了?”
在那一刹间,她面上的神色,变得如此之难看,令得梅花郎也不禁陡地一怔。
但是萍水再一开口,声音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微弱了,只听得她大声道:“你曾答应放开他的。”
梅花郎像是早已料到萍水会有此一问一样,立时狡猾地一笑,道:“我是放开了他啊!”
萍水突然一咬牙,自她的牙中,迸出了一句话来,道:“妈说得不错,你是一只畜牲!”
萍水是十分温柔婉顺的姑娘,如果不是她的心中悲愤到了极点,她是绝不会那样咬牙切齿地骂人的,是以她这句话一出口,梅花郎的神色也不禁为之一变。
只听得他闷哼了一声,一张口,像是要讲些什么,但是他还未曾出声,萍水发出了一声怪叫,一抖手,“铮”的一声响,长剑出鞘,已然向梅花郎眉心刺到!
萍水的功力也自不弱,那一剑的去势更急。但是不论她那一剑的去势如何之急,她想要刺中梅花郎,那都是没有可能之事,因为梅花郎的武功远在她之上!
她那一剑刺出之际,梅花郎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但梅花郎却仍然拄拐而立,一动也不动,直到长剑刺到了离他胸前,只不过五六寸时,他才突然伸手,提住了长剑的剑尖。
看来,梅花郎似乎只是随随便便将剑尖提住,并没有用什么力道,但是萍水却再也难以向前刺出!
萍水连忙一缩手,想将剑撤回来,再发第二招。
可是她手臂一缩间,非但未能撤回剑尖,身子反倒向前冲出了半步,原来那柄长剑被梅花郎提定了,纹风不动,拉不回来。
萍水的心中恨极,运尽平生力道,贯于右臂,用力向前推了出去,她是想不顾一切,只求将剑送向前去,务求刺中梅花郎。
但是,她手中的长剑,既然被梅花郎提住了剑尖,如何还能再刺前分毫?她一用力的结果,只见那柄长剑渐渐地向上弯了起来,成为弓形。而且随着萍水的用力,越弯越是厉害,转眼之间,几乎成了半圆形!
就算萍水的长剑,乃是百炼精钢打成的,也经不起那样的弯折!
就在长剑被弯成半圆形之际,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长剑突然齐中断折!
长剑本来是被弯成了半圆形的,但一齐中折断之后,自然两截断剑尽皆弹直,而萍水向前送出的力道,何等之大,长剑一断,她全身的力道突然在向前狂送而出,一时之间,如何收得住势子,身子向前一冲,向梅花郎手中的断剑疾撞了出去!
她撞向梅花郎断剑的势子,十分之猛,看来,梅花郎手中的断剑,非在她胸口刺进不可,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梅花郎发出了一声大喝,手背向下#
略沉,袖角已然向上疾飞了起来。
随着他袖角的飞起,一股强大之极的力道,将萍水撞得向后退出了两步!梅花郎这才一声冷笑,手指一松,将手中的半截断剑抛在地上。
萍水在退出之后,手中仍然握着断剑,她刚才在收不住势子,向前疾冲而出之际,实是已自分必死的了,此际被梅花郎的袖劲撞出,呆若木鸡!
梅花郎厉声喝道:“萍水,你竟对你生身之父下毒手,你还是人么?”萍水的嘴唇颤动着,她的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看来只是一片死灰色,便是自她口中讲出来的话,却是石破天惊,只听得她道:“你不是我的父亲,我宁愿死了,也不认你是我父亲!”
梅花郎的面色铁青,一声冷笑,道:“萍水,你再说一遍,你敢再说一遍!”别说梅花郎的那两句话说得冷峻无比,就是他那一下冷笑声,也是惊人之极,令人不寒而凛。但是,不论梅花郎的声势如何骇人,对萍水而言,却是不起作用的了,因为萍水已没有什么再可害怕的了!
所以萍水立时又道:“我宁愿死了,也不会认你是铁父亲,你是畜牲!”梅花郎又嘿嘿冷笑了起来,道:“好,你不希罕我,难道我就希罕你么?”他一面说,一面已缓缓扬起右掌来!
他的手掌才一扬起来之际,还只是掌心之中,“劳宫穴”的附近,有鲜红色的一点,但是,转眼之间,那鲜红色的一点,便迅速扩大。而且,自他的掌心之中,也冒出了一股异样的血腥味来!
等到萍水闻到了这一股血腥味,陡地抬起头来,梅花郎的整个手掌,已全是血红了!
血一般红的手掌,看来实是触目惊心的,就像是他的手掌刚才在一桶鲜血中浸过,又提了起来一样,令得人一望之下,心中便不禁发颤!
萍水此际不知谢千骏的死活,心中伤心到了极点,她敢以那样不顾一切地骂梅花郎,自然也料到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是以,她可说是早巳豁出去的了!
但是,当她看到梅花郎血也似红的掌心,和闻到了那一股扑鼻的血腥味之后,她仍然不免感到心惊,刹那间,她苍白的脸色,映着血掌,更是夺目。梅花郎的脸上挂着一个十分难看的冷笑,手掌已慢慢地向下压来。
梅花郎“修罗血掌”的掌力,其实还全然未曾袭到萍水的身上,但是那一股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却已是中人欲呕,得闻到的人五脏六腑在体内翻腾不安!
这一次,和梅花郎刚才掌击谢千骏时,又有不同了。
刚才,梅花郎掌击谢千骏,突然发掌,突然收掌,血腥味陡然大盛,也陡然飘散,是以在一旁的人还可以忍受得住。
但是现在,他的掌力却是慢慢增加,血腥味也是渐渐而浓的,等到梅花郎的掌心红到了像是随时可以有鲜血滴下来一样之际,血腥味之浓,连得站在一旁的向小玉也是禁受不住了!
向小玉连忙身形闪动,向后疾退了开去,她幸而及时后退,不然,她也几乎要呕吐出来了!
血腥味如此之浓,梅花郎自己自然没有闻不到之理,但是他却非但不觉得难闻,而且,脸上还现出极其可怕的神情来,深深地吸着那种血腥味。
他的手掌向下压一分,萍水的脸色便难看一分,萍水在那刹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像是在怒海中翻流一样,她陡地伏向谢千骏身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也就在那时,那股浓重已极的血腥味,她已再也忍受不住了,“哇”的一声,已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随着萍水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梅花郎发出了“哼”的一声,掌力已吐,萍水只觉得一股大力,向她的身子疾罩了下来。
本来,萍水是全然不准备反抗的了,因为她明白以自己的功力而论,反抗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但是当她一伏到谢千骏身上的时候,她却觉出谢千骏的身子还是暧的,而且,谢千骏的气息,虽然微弱之极,但是他还没有死!
谢千骏当背心中了一掌“修罗血掌”,居然能以不死,那却是大大出乎萍水意料之外的事!
而就在她觉出谢千骏未死的那一刹间,梅花郎的掌力巳然疾压了下来。
而在那一刹间,萍水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只想到了谢千骏还没有死,只想到如果梅花郎的掌力再压下来,那么谢千骏必死无疑了。
为了她自己,她可以死在梅花郎的掌力之下,而全然不加反抗,但是为了谢千骏,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肯放过的。
是以她一觉出梅花郎的掌力向下罩来,陡地一个翻身,真气疾转,在电写〉
I
光石火之间,运尽生平之力,咬牙切齿,双掌一齐向上推出!
萍水此际舍命向前推出的两掌之力,也是十分之强,等闲武林高手,还真是难有。但是这两掌之力,便在梅花郎的“修罗血掌”之前,却还是如同蜻艇撼石柱一样,一点也不起作用!
萍水的掌力才一发出,便立时迸散,而且,掌力反而向她自己袭了过来,萍水就已经知道自己那两掌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了。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突然之间,梅花郎的手掌停在半空,不再向下压来了。
不但他的手掌停在半空,不再下压,掌力陡地消失,而且,梅花郎的掌心上那种鲜红欲滴的颜色,也在迅速地消退,转眼之间,便成了一个红色的小圆点,而那种中人欲呕的血腥味也消失了。
萍水不知在那一刹间,在梅花郎的心中,究竟生出了什么变化,她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动地等着。
只见梅花郎的脸上,现在十分诧然的神色来,他停了足有一盏茶时,才长叹一声,转过身,铁拐一点,“铮”的一声响,向外疾飘了开去!
原来,在萍水勉力发出那两掌之际,她的神情模样,可以说和当年的阴森森一模一样!
那自然令得梅花郎想起当年和阴森森在一起的那种恩爱来,那段日子,自然此生此世,再也不会有的了,但是这种甜蜜的日子,却也不是了无痕迹可寻的,萍水就是他们的女儿!
一想到这一点,梅花郎的生性再邪毒,那一掌也只有难以拍得下去的了!是以,他呆了半晌,陡地转身离去,在他向前疾飘而出之际,他的心中,实是茫然之极,是以连得向小玉的连声叫唤都未曾听到!
他向前掠出之势,何等之快,转眼之间,便已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眨眨眼,便看不见了!
梅花郎突然离去,萍水仍然发着呆,她甚至双掌也仍然是向前推出之势,而未及收回来!
梅花郎飘走时,向小玉曾叫了他几声,但是梅花郎恍若未闻,令得向小玉一呆,在梅花郎飘远之后,向小玉转头向萍水和谢千骏望去。
萍水是在扑到了谢千骏的身上之后,再转过身来双掌齐出的,这时,她半个人仍然伏在谢千骏的身上,向小玉看了,心中更是又恨又妒。
向小玉人何等聪明,萍水一时之间,还想不透何以梅花郎会突然离去,但是向小玉的心中,却是再明白也没有了!她明白梅花郎之所以离去,是因为念及父女之情,是以才下不了手的!
而向小玉又立时想到自己现在已是梅花郎的徒弟,若是梅花郎的心中,时时念着萍水这个女儿的话,那却是对自己大大不利之事!
向小玉一想到这里,两道眉便不由自主扬了起来,在她的双眼之中,也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来。如果有一个爱着向小玉的人,这时注视着她,看她的眼中竟然会现出那样可怕的光芒来,一定会大吃一惊,怀疑那是自己看错的!
但如今,事实上在向小玉的双眼之中,却的确射出那种邪毒的光芒而且越来越甚。
人的双眼,是最能反映人的内心活动的,心正则眸子正,心中若有了邪恶的念头,即使竟力抑制,也难免被人觉察,何况向小玉此际根本不必抑制!
向小玉是一个性格十分偏激的人,性格偏激的人,行事便趋于极端,,好起来热到极点,但是坏起来,却也比普通人更可怕!
向小玉这时秀眉高扬,心中已在迅速地转着念,而她想出来的结果是:若不趁此机会,将萍水除去,必然成为自己的后患!
一想到了这一点,向小玉的神情,更是可怕,只见她陡地向着萍水走出了三步。
此际,梅花郎巳离去,萍水宛若是身在梦中一样,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她也根本未曾注意到在一旁的向小玉,已对她不怀好意,是以向小玉向她走来,她竟一无所知!
向小玉一见萍水那等情形,心中更是高兴,本来她还准备和萍水动手,将之打败,然后再下毒手的,可是从如今这等情形看来,她却可以用更省力的偷袭之法!
是以向小玉略停了一停,反倒向外掠去,掠出了两丈许,身形疾转,转到了萍水的背后,这才又一步一步,向前走了过来。
她一直来到了萍水的背后,萍水仍然一无所觉,向小玉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真气运转,将内力全都聚在右掌之上,这才出声叫道:“萍水!”
萍水的身子陡地一震,向小玉这一叫,令得她从迷茫之中清醒了过来,可是她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叫自己,抬起头来,却又看不到人。
向小玉的手掌,已然扬了起来,一面扬掌,一面她又叫道:“我在你身后。”
萍水“哦”的一声,转过身来。她才一转身,向小玉一声大喝,一掌已然压下!
那一掌,在向小玉而言,处心积虑,蓄势已久,但是对萍水而言,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萍水才一转过身来,向小玉的手掌便几乎已压到了她的"面门!
萍水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至,掌影闪动,她在那刹间,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百忙之中,双手一齐向前推出!
幸而萍水的反应十分之快,在百忙之中,推出了双手,要不然,向小玉那一掌,倾全力击下,打的又是她头部的要害之处,一被击中,她定然性命难保了。
但如今的情形,却又不同,萍水双掌疾推而出,向小玉万料不到萍水刚才还呆若木鸡,刹那之间,动作便会变得如此之快!
向小玉也不知道萍水突然动作变得如此之快,乃是一看到掌影压脸之后,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应,就像人有时在睡梦之中,也会突然跳起一样。她一见萍水双掌推来,心中已吃了一惊,掌势也慢了一慢。
但是向小玉却觉出萍水那双掌推出,虽然推向自己的胸腹之间,然而并没有什么力道,是以她也并不躲避,那一掌仍然击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之间,萍水的双掌已然碰到了向小玉的身子!萍水自幼随她母亲阴森森习武,所练的内功,自然也是阴柔之极,她发掌之际,不论用力多大,在别人看来,都是飘飘地,一点力道也没有,一定要等到她击中了之后,内力才迸发出来。
是以她双掌一推到了向小玉的身子,向小玉便立时觉出,看来萍水只是随便一推,但是力道极大,一股大力撞向她的胸腹之间!
向小玉一心暗算人,她的手掌尚未击中对方,对方的内力反而攻到,她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一声怪叫,手掌向下一移,倏地翻出,变招快疾,“吧”的一掌,还是击中了萍水的胸口。
但也就在她一掌击中萍水的胸口之际,萍水的内力更是大震,向小玉身形再也站立不稳,被震得腾腾腾向后退出了三四步去。
直到向小玉被震退后,萍水才完全从迷茫、惊恐中清醒过来,知道向自己下手的,竟是向小玉!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向小玉为什么要害自己,她只是急叫了一声,道:“小玉,你^”
向小玉一掌击中萍水了,萍水反倒站了起来,小玉的心中也不禁大惊,如何还敢上前?一听得萍水叫自己,立时一个转身,向前疾奔而出!
萍水还想再叫她时,但刚才她胸前中了向小玉的一掌,力道也自不轻,第二次张口,非但未曾叫出声,反倒“哇”的一声,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双腿一软,又跌倒在谢千骏的身边,她跌在谢千骏的身前,只见谢千骏的一边脸,贴在地上,他脸上的颜色,和地上的泥土,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萍水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一阵刺痛,她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心中暗道:我不能昏过去,他伤得如此之重,我一定要设法救他!
萍水站直了身子,勉力定了定神,运了一遍真气,好在她内功造诣十分高深,觉得好了许多,她也不及抹去口角的血迹,便连忙俯身,将谢千骏扶了起来。
谢千骏虽然还有一点气息,但是他实在已像一个死人一样,萍水勉力将他扶了起来,他根本无法站直身子,到了这地步,萍水也根本无法避男女之嫌了,将谢千骏负在肩上,向前奔了开去,奔了里许,才来到了一条河边上。
萍水喘着气,转头看去,谢千骏的头软垂着,仍然不知人事,而且他的气息也似乎更微弱了,萍水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孔之前,放了好久,才感到谢千骏还略有呼吸!
萍水心知这样一直负着他,也不是办法,萍水别可求之人,唯一可求的人,便是梅姨,但是梅姨离得十分远,谢千骏是不是能支撑得到,还大有问题。
萍水叹了几声,将谢千骏轻轻放了下来,在自己的怀中,取出一只小玉瓶,倾出几颗丸药来。
那几颗丸药,有的红、有的黄,全是她母亲和梅姨给她的,是拿来治伤的灵药,萍水此际也不管那些药丸的功效是否相同,将五六粒丸药一齐塞进了谢千骏的口中,可是谢千骏此际昏迷得什么也不知道,连吞服丸药的力道也没有。
萍水看看左近无人,含着泪,吸了一口气,檀口凑了上去,对准了谢千骏的口,缓缓吐着气,将那几颗灵药向谢千骏的口中逼去,直到听到了他吞下了灵药之声,才抬起头来。
萍水这时的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刚才,她为了救谢千骏,自也顾不得害羞,可是在这时,虽然她可以肯定,四周绝没有人,连谢千骏也不可能知道有刚才那回事,可是她自己的脸上,却不禁热辣辣地红了起来。她一个女孩儿家,肯如此不顾一切地去救谢千骏,芳心之中,自然是认定了自己此生,非君莫属的了!
可是她却又想起谢千骏好几次表示不愿意娶她,在那样的情形下,突然想起了这些来,更令得她心中感到了一阵委曲,热泪已滚滚而下!
她不流泪还好,一流泪,种种伤心事,一齐涌上了心头,想起自己从懂事以来,就一直在那个阴森恐怖、满是棺木死人的大屋之中度日,母亲是个瘫子,一动也不能动,梅姨的脾气也古怪,自己几乎未曾过过一天快乐的日子,虽然练得了一身武功,可是又有什么用?现在非但不能用来救谢千骏,而且几乎自身难保!
萍水哀哀切切地哭着,连她自己也不知哭了多久,才停了下来,向谢千骏看去,却见他气息已经均匀了些,面色也不像刚才那么难看了,想是服下去的灵药,多少有点用处,萍水想起谢千骏所说,自己母亲如何将内力渡入他体内一事,是以将谢千骏扶得坐了起来,伸出手掌,贴在谢千骏的后心之上。
她自己运转真气,将内力缓缓地渡了过去,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听得谢千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中。
在那一个时辰之中,萍水也是满头大汗,但是她听到了谢千骏的呻吟声,却比什么都高兴,忙问道:“你……醒过来了?”
她一松手,谢千骏却似是连坐直身子的力道也没有,立时又躺了下来。但是他总算已醒了过来,只见他张大了眼,望着萍水。
从他眼中的散乱目光看来,他是不是看得见萍水,实在还大有疑问。过了足有半盏茶时,才见他嘴唇颤动,吐出了几个字来,道:“我……是在梦中么?”
听得谢千骏终于讲出了话来,萍水更是喜不自胜,忙道:“不是,你不是在梦中!”
谢千骏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十分苦涩的苦笑来,道:“那么……我已死了?”
萍水听得他那样问,又伤心了起来,泪水一滴又一滴地落在谢千骏的脸上,道:“你若是死了,又怎还能见到我,和我在一起?”
谢千骏闭上了眼,只见心胸口起伏着,在那刹间,气息又像是十分急促,萍水大吃了一惊,忙道:“你……别难过,你……可能调转气息么?”
谢千骏没有出声,但是萍水却看到他勉力点着头,萍水长叹了一声,仍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绝地向谢千骏的体内渡去。
过了半晌,谢千骏的气息已然渐渐平复了,只听得他又挣扎着道:“萍水……你不必再将内力渡人我体内,我已……好多了!”
萍水听得谢千骏又能开口讲话,心中才放下了一块大石,忙道:“我不要紧的,只要你能快快好起来,那我的心中……就高兴了!”
谢千骏又睁开了眼,望着萍水,道:“看你,口角带血,分明也受了伤,你……还那样顾着我……”
;萍水听得谢千骏那样说法,像是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顾着他一样,心中不禁好一阵难过,泪水下得更急:“你不知道我为了什么?”
谢千骏忙道:“我知道,萍水,我自然知道!”
谢千骏的心中,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他还看出萍水此际已被自己的话惹得伤心,萍水待自己的情义如此之重,自己几次三番惹他伤心,那岂非太说不过去了?他心中一急,气息又已急促了起来。
萍水一看到谢千骏这等情景,芳心大慰,忙道:“你知道……那就好了,你可别着急,刚才,我只怕你醒不转来。现在你既然醒转了,慢慢调养,伤势总会痊愈的,一急反倒坏事了!”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道:“中了修罗血掌,还能不死的人,只怕世上只有我一个了,但是想要复原,只怕……那是奢望了!”
萍水也叹了一声,修罗血掌的威力何等之甚,萍水也知道谢千骏讲的话乃是实情,是以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以什么话来安慰他才好!
两人默默相对,半晌无语,正在此际,忽然听得一阵咿哑的摇橹之声,萍水循声看去,只见一艘小船,缓缓摇了过来。
萍水心忖,谢千骏伤得如此之重,自然不能再由陆路走,由陆路赶程的话,车子奔波,只怕令得他的伤势更甚,自然还是走水路的好!
是以,她一见到小船摇过,来到近处,便叫道:“船家!船家!”
在小船船尾上摇橹的那梢公,抬起头来,只见他年纪已十分大,满面皱纹,饱经风霜,望着萍水,萍水向他招手,道:“你靠过来,我们要到下游去,你载我们去,我有重谢。”
那梢公仍然不说什么,摇着橹,靠了过来,等到船靠了岸,那梢公才道:“姑娘要到何处去?”
萍水苦笑了一下,要到何处去,实是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她现在可以说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而天下之大,也没有一处是她可去的地方,那种滋味,郁结在心头,实在是十分不好受!
是以在那梢公那样问她之后,她呆了半晌,才道:“我们中一人受了伤,伤得还很重,只好沿河而下,看看那里的名医,或是什么人有伤药藏着,好去求求他们医治,也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
那梢公“噢”的一声,道:“要求名医,那得出大河,顺大河而下,大城大镇多,也容易找些,只不过我的船小,到了大河,水宽势急,只怕我的小船吃不住。”
萍水道:“那么,请老丈载我们一程,等出了大河,我们再找别的大路不迟。”
那梢公又向谢千骏望去,谢千骏此时虽然勉力睁大了眼,但是他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I简直就像是一个死人一样,任谁一看,也可以知他是受了重伤的人。
这一点,萍水也不打算瞒人,是以在那梢公一问她之际,她就说了,照说,那梢公看到了谢千骏,便不应该再大惊小怪才是的。
可是,梢公一见谢千骏,却突然一怔,在那一刹间,萍水正注视着他,只见他的双眼之中,突然射出了一个极其精灵的神色来。那种凌锐的目光,和他满是皱纹的脸面,显得极不相称!
而那种眼神却是一闪即逝,接着,他的脸上便现出了极其骇然的神色来!萍水虽然没有什么江湖阅历,可是一看到了那样情形,却也立时可以知道那梢公决计不是普通的船家,而是大有来历之人!
一时之间,萍水的心中,也不禁评评乱跳了起来,因为此际,她和谢千骏两人虽然已离开了西角大宅,但是终究还未曾离得府谷县太远,那梢公极有可能正是梅花郎手下的高手!
萍水也在那刹间,陡地吸了一口气,全神戒备,以应突变。
但是那梢公却并没有什么特别动作,只是用一种听来十分异样的声调道:“姑娘,恕我多问一句,这少年,乃是你的什么人?”
萍水呆了一呆,才道:“他是我最亲的亲人了。”
那梢公叹了一声,道:“他是为什么受伤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萍水听得那梢公如此问,心中好生奇怪,道:“我自然知道,他是中了^”
萍水才讲到这里,那梢公巳然疾声道:“别说,别说,让我来讲,看看我的眼力如何,唉,那实在是绝无可能之事,但是我还是非说不可,他可是中了修罗血掌么?”
那梢公最后的“修罗血掌”四字,乃是一字一顿,讲了出来的,神色也凝重之极!
一听得自那梢公的口中,讲出了“修罗血掌”四个字来,萍水便更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了,那梢公非但不是普通人,。而且一定是武林髙手,因为寻常的武林中人,根本连修罗血掌是什么功夫,也未必知晓!
这时,萍水心中忐忑不安,因为她不知道那梢公究竟是敌是友,她只是点了点头,道:“尊驾说得不错。”
那梢公倒吹了一口凉气,道:“这看来是没有可能之事,这位年纪不大,难道他未受伤之前,功力竟如此之高,经得起修罗血掌的一击么?”
萍水只是点着头,道:“他……功力十分之高,而且还是中了暗算,不然一”^
萍水才讲到这里,突然听得那梢公叫道:“小心!”
在那一刹间,萍水也觉得背后似乎有一股掌力疾卷了过来,她连忙一矮身,“呼”的一声晌,一股大力已当头压了下来。
只见带起那股劲风的,乃是瘦骨嶙峋、鸟爪似的一只手掌,虽然看来瘦得可以,但掌力却是极强!
从那一掌的来势看来,竟是向着萍水的头顶上直拍了下来的,那一掌的来势如此之猛,若不是那梢公突然发出了一下警告,萍水纵使可以不被偷袭者击中头顶,也必然会被击中别的部位,一样不免受伤的。
但现在,萍水先一矮身形,那一掌击了下来,势子恰好被她逃了过去,萍水又惊又怒,反手一拍,便向后直点了出去。
萍水虽然此际心中伤心惶急,但是她那一指,却还是出得十分之快,一指点出,只觉得身后一股劲风向外飘了开去,显然已将偷袭的人逼了开去。
萍水立时转过身来,可是当她转过身来一看时,她却不禁陡地一呆!
在她的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刚才,萍水在身形一矮之际,并未曾看清那个向自己偷袭的人是什么模样的,但是她却看到那人有一只鸟爪似的怪手。
而萍水在还了一指之后,立时转过身来,动作何等之快,可是就在那一刹间,竟不见了对方的人影,萍水自己以轻功见长,但是那人的轻功似乎比萍水更来得好,这实是令得萍水愕然!
萍水不由自主,身形一闪,向前掠出了两丈许,喝道:“什么人?”
在她前面,是一大丛矮树,在矮树丛中,好像有一条曲折的小径,通向前去,看来那偷袭她的人,已在小径上溜走了。
萍水心想,刚才自己的背后有人偷袭,乃是那梢公最先看出,提醒自己的,也亏得他提醒自己,要不然,自己是怕已中了暗算了,那么,那偷袭者是什么样子的,那梢公自然看得十分清楚的了。
萍水一面想,一面又转回身去。
刚才,她转过身来,看到身后并没有人时,她虽然发呆,但还只是愕然而已。
但现在,他再转回身来时,她一看到眼前的情形,整个人都僵住了,刹那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喉头发干,眼前阵阵乌云,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这时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是她万万料想不到的,但是,却又的的确确,在她的眼前!
她看到那小船已经摇了开去,摇橹的却不是那原先的梢公了,而是一个瘦得难以形容,一件长衣被风吹动起来,像是衣衫之内根本没有身子的人。
萍水一眼看到那瘦子,最触目惊心的,便是那瘦子把在橹上的两只手,那两只手瘦得和鸟爪一样,别说就是现在,就算隔上几年,萍水也不会说不出来,那就是刚才向她偷袭的那只手!
刚才那人向她偷袭,船上的梢公出言提醒,而今那人却又在船上,应该是那梢公已遭了不幸了!
可是事情却又不然,那梢公笑嘻嘻地站在那瘦子的旁边,看来他和那痩子分明是一伙!
如果事情是那样,那么萍水也至多不过奇绝而已,绝不会'原骇到那样的。可是,当萍水的目光立时往近处来之际,她却发觉躺在河边上的谢千骏巳经不见了!
在那一刹间,萍水的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
那船正在迅速地向河中心摇去,巳经离岸有将近两丈了,只听得那梢公大声道:“姑娘放心,受伤的人,我们已带走了!”
萍水本来已经想到谢千骏不在河边上,可能是已经被那梢公做了手脚,如今那梢公自己也承认了,那谢千骏自然是在船上的了。
萍水那时也根本不及去想,何以那梢公要将谢千骏劫走,在那电光石火间,她只是想到了一点,那瘦子偷袭,梢公出言警告,那一切,全是为了要引她转过身子,好下手将谢千骏劫走!
而萍水也根本不及再去想别的事,她直冲到了岸边,一声尖叫,身形突然掠了起来,向那艘小船之上,疾跃了过去。
小船离岸,已足有两丈五六左右,但是萍水一跃了起来,衣袂翩翩,刷刷有声,简直是像在天空之中飞行一样,转眼之间,离小船巳不过七八尺了,看来她要掠到小船上,乃是毫无问题的事了!
这一下变化,显然也大出那梢公的意料之外,只听得一声大喝,道:“姑娘,你别上船来!”
随着他那一声大喝,只见他身形一矮,双掌一齐向萍水疾卷了过来。
萍水早已料定了那梢公决计不是普通的梢公,而是武林高手,是以一见那梢公双掌推出,她一提真气,身子竟平空又拔起了三五尺!
她身子凌空拔起,是想避开那梢公的双掌之力,再提到船上去,等到了船上再说的。
可是,那梢公的变招却十分之快,萍水的身形才一拔起,他双掌一翘,巳然向上袭来。
在那样的情形下,萍水再要避开对方的掌力,非要再向上拔起身子不可!然而刚才那一下平空拔起身子,萍水已是极尽所能了。
需知身形到了半空之中,再能平空拔起,那是绝顶轻功“节节升天”功夫,实是非同小可,岂是寻常为武之士所能想象练成的?
萍水能硬提真气,拔起四五尺来,已是极其不易之事,要她再度拔起,她却没有了这个能力,是以那梢公的掌力,汹涌而至,她只得在半空之中,双掌一翻,还了两掌。
双方的掌力在半空之中相触,萍水的功力未曾在那梢公之下,但是,她却吃亏在身在半空之中,根本无处着力!
在无处着力的情形之下,就算功力相衡,她也先吃了大亏。是以两人的掌力一跤,只听得萍水发出了一下凄厉之极的怪叫声来,同时,她的身子也向后陡地跌翻了出去!
萍水之所以发出了那一下怪叫声,是她知道掌力相交,自己的身子必然被对方逼出,再也到不了船上,心中又惊又怒之故。
她身子跌出了足有丈许,才向下落来,“通”的一声,跌进了河水之中。
萍水一落进了河水之中,立时浮上了水面,此际,那船已在三二十丈开外了。
萍水连忙游上了岸,沿岸疾追了过去。
船在水中,顺流而下,去势虽然十分快疾,但是总比不上轻功极高的萍水在岸上奔驰追赶得快。
是以在转眼之间,萍水又已追近,已可以看到仍然是那瘦子在摇着橹,那梢公却已不知去向?多半是进了船舱之中。
小船仍然在河中心,萍水也知道如果自己再纵身向小船跃去的话,那么结果一定和刚才一样,又被逼到了河水之中。
是以她也不再跃向小船,只是在岸上飞掠着,转眼之间,便已掠出了十来里。
那时,萍水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也想不出对付的办法来,等到奔出了十来里之后,她心神已渐渐定了下来,正想高声喝问他们,何以要将谢千骏劫走之际,一抬头间,她不禁呆了!
只见前面河水浩荡,原来小河已到尽头,河水注入了黄河之中,黄河波澜壮阔,在两河相接之处,河水分外湍急,小船飞一样进了黄河,又向下游疾流了下去!
这等情形,真是将萍水看得目瞪口呆,她耳际只听得那梢公的声音又道:“姑娘,我们后会有期了!”
萍水站在岸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张大了口想叫,却又叫不出来,等到她勉力定过神来,又可以看到眼前的景物之际,大河上来往的船只,虽然不少,但是那一艘载了谢千骏的小船,却已不知所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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