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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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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危机四伏
作者:
上官鼎(伪)
来源:
上官鼎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8/8
也不知道过了几许时,当钟宗苏醒过来睁眼望时,自己正在一座大山脚下。
当下定了定神,觉得十分奇怪,想道:“不知我是怎生来到这儿的?要说是她放我出来的么?为何要点晕我之后才送来这儿?若说不是么?哪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不管它!前番吴常背着我胡跑一通,也不知哪是什么地方?这儿又是什么地方?不如到前面问一下,免得五月半以前赶不到九连山!”
一望天色,不过未末申初时分,打量了一下方位,站起身子,慢慢向南走去。
岂知走不几步,忽觉头晕目眩,四肢发软,腹中也是阵阵雷鸣,几乎寸步难移!大惊道:“定是哪个二先生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了!”
抬眼见不远处有户人家,没奈何,只好强打精神,慢慢向那户人家走去。
一问之下,顿时使他吃惊不已,寻思道:“这一趟尽遇上些怪事,我明明记得二先生说当天是四月十五,怎会一昏就昏到四月十八了!此人定然不会说谎,大概总是那个二先生讲谎话了!然则她为什么要这般做法呢……不成我当真是被另外的人救出来的!那此人又会是谁呢?”
他越想越觉糊涂,找不出一件合理的答案。
胡乱向那户人家讨了点食物吃了,再又上路向南。
饭后倍加精神,这才感到四肢发软的情形,极可能是因为腹中饥饿而引起的。
他奔行之间,念念不忘那封他娘抛给他的信件,心想:“这封信是干爹敦我给娘的,照理我不应该阅读,可是这却是娘看了之后抛给我的,显然是她有意教我看的了。”
于是取出怀中哪封信来,读道:“蓉卿:余毕生无一无行事:要之,唯愧对爱卿及克扬兄一事耳!
“爱卿因余而寡,克扬兄由余而鳏,余虽万死,犹不足赎取前愆,故两逢而两失目,毫无怨尤而乐于接受者,盖所以求心之稍安也!方期拼此残躯,假卿手代天惩罚,乃天不假年,遽尔物化,殊非始料所及也!
“两年前,偶逢钟儿于红花谷峰,惊悉克扬兄死于红花谷中,是我未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能不悲恸!故一怒而尽诛红花谷中人物百十名以泄悲忿,惟令尊因有翁婿之实,故从宽,非敢邀功,聊以自明耳。
“钟儿天性淳厚,心地善良,体质奇佳,又能持之以恒,洵为上乘可造之材,惟察赋鲁钝,厥为美中不足。但能假以时日,淬砺琢磨,来日必成大器,望善视之。
“钟儿虽为你我骨血,实赖克扬兄抚养成人,且克扬兄无后,拟着钟儿一年姓宗,一年姓钟,庶免九泉之下,无颜以对克扬兄也,卿其裁之!
“呜呼爱卿,从此别矣!人鬼殊途,幽冥异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卿盖其宥我,死且暝目矣!夫如仪默书绝笔。月日。”
钟宗一气看完,不禁百感交集!幽幽叹道:“谁知我的身世这般离奇,亲父变干爹,养父却是陌路人?难怪娘说起这事的时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原来还有这许多秘密!唉!父亲纵有不是,我做儿子的又该如何呢?又能如何呢?”
许多往事,这时尽都涌现出来,把他的脑子搅得昏昏的,一路行来宛如失魂落魄了一般!猛然抬头张望,看前面繁星点点,竟是万家灯火,想来定是接近城镇了。
进城一问,果然是和顺县城,便找了家店房落下。
夜半,钟宗好梦正甜,忽然床下有种轻微的声音把他惊醒,不觉吃了一惊,想道:“这不像是耗子走动的声音嘛,那么是什么呢?是人?唉!我武功已废,早就没有抵抗力量了!若有人想对我不利,尽可明目张胆来对付我,还何必偷偷摸摸?”
索性佯作不知,假寐以待。
片刻之后,床下果然慢慢爬出一个人来。
月光反射之下,只见这人生得身材瘦小,头带文巾,身着儒服,仔细凝注,面庞却是陌生,正想出声问时,这人好快的手法,立即点了他的哑穴!
钟宗有口难开,索性任他摆布,倒要看他如何发落自己!
这人脸色冷峻,微微看了钟宗一眼,随即抓着钟宗的右手,用手指在钟宗掌心上面划来划去,划了一阵。
钟宗猛然省悟,敢情这人是在他掌中写字!便顺着这人手指的起落顺序,暗中揣摩,乃是“……谁”字,前面是写些什么,因开始时没体会到,所以弄不清楚。
他觉得这倒顶有趣味,便也拉过这人的手掌,不料触手处,这人的肌肤竟然柔软滑腻,宛若凝脂,心说这人好细嫩的肉。于是用手指写道:“重写一遍!”
这人不声不响,又在钟宗掌心上写道:“你猜我是谁?” 钟宗惊愕了一阵子,频频摇头。又拉过他的手掌写道:“不知道你来干什么?”
这人又写道:“前途危机四伏,我心余力拙,奉上药水一瓶可速服下!”写完,递了个小瓶给钟宗,并解他的哑穴,做出教他立刻吞服药水的手势。
钟宗不暇细想,立刻揭开瓶盖,正当仰脸要饮时,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疑念:“这药水能随便吃么?此人会是谁呢?”心有疑忌,不觉犹豫起来。
这人似乎隐隐察觉到了,忙抓过钟宗的手掌,写道:“我取你性命易如反掌,有甚可疑?快服下。”
钟宗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一仰脖子,整瓶服下去。拿过这人的手掌,写道:“你是谁?”
这人回写道:“别问我是谁,你马上到外面走一趟,引开暗中监视你的人,我好出去。”
这次他写得很慢,钟宗全领悟了。
想了想,当真穿衣下床,到街上溜了一圈。
一夜思维起伏,辗转不能成眠,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
店伙进房送茶,觑着室外无人行走,很快地递给钟宗一团小纸卷,并且用手指按住嘴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钟宗待店伙退出,关了房门,摊开纸卷仔细看了一两遍,不觉面浮笑容,喃喃低说道:“我只好照办了。”
一晃眼,过了三天。
第四天早上,钟宗结过店帐,怀着无限兴奋的心情,登程上路。
走出县城南行不过二十里,前面果有一座小小山坡,登上坡顶,忽见一个满脸油泥,乞丐模样的肮脏小厮,伸手塞给钟宗一团纸卷之后,马上便翻身跑了。
虽只一瞥之间,钟宗已经看出这脏小子正是前几天晚上,在他掌心上写字的那个陌生少年。不觉暗笑道:“你倒顶会装神扮鬼的!”
瞥眼路上没有行人,很快的看了下纸卷上的内容,心惊道:“他们为什么要一直跟踪我?而且还是两拨人!真的就这么杀掉他们么?”
忙隐人路边一座树林边缘的一株大树背后,静静等着。
顷刻间,只听树上一声轻响,抬头望时,对面树上的那脏小厮正用手势告诉他说,头一拨的两个人已经来到附近了。
钟宗心中惴惴然,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凝神注视。
耳听步履声音越来越近,随即看到一男一女进入视线。
钟宗的两条腿,此刻好比拉满了的弓,只一放手,便即暴射而出!
却不料对面树上这时忽然传来一声不以为然的轻微哼声,钟宗抬眼望时,脏小厮正拿手势示意他,说这两人并不是要杀的对象。
钟宗不觉吁了口长气,刚松驰了一下紧张的心情,脏小厮突然又用咳声暗示,说点子已经到来。
钟宗再次由弛入张,等那两个四旬上下的中年汉子刚刚走到面前,霍地一纵而出,双手同点,那两人连人也未看清,立刻应指倒地身死!
钟宗许是兴奋过度,出手之后,竟然木立当地,怔怔望着那两具尸体,一瞬不瞬!
这时脏小厮已跃下地面,匆忙拖起一具尸体,急急说道:“不要尽发呆了,后面那两人可比这两个脓包高出许多,赶紧把这两只臭皮囊拖到僻处去!”
钟宗如醉如痴,几疑身在梦中,喃喃道:“我武功真的恢复了!”说着,滴下两滴热泪,自然没听见脏小厮的话了。
脏小厮藏过两具尸体,走来拍着钟宗的肩头,微笑道:“后面来的这两人,还得看你的啊!”
两人分别藏在大树背后,少时就见一老一少从北面并肩行来。
钟宗打量两人:老的一个步履沉稳,少的一个轻盈快捷。便决心收拾那个老的,留下少的让脏小子去对付。
顷间,那老少两人已走近钟宗身前一丈远近了。
钟宗一跃而出,迎着两人大声说道:“两位朋友辛苦了!”
两人抬眼见是钟宗,大大吃了一惊!老的一个惊问道:“你……你……”
话未说完,脏小子已现身出来截住喝叱道:“有什么好你你你的!他谢谢你们两人保护了好几天,如今要送你们回老家去了!”转头又道:“钟宗,没什么好客气的,送就快送吧!”
钟宗伸手一指哪老人,道:“我先送你回去!”说完,更不容对方答话,一招车前马后,已向对方胸前击去!
老人心疑钟宗的武功,有心要试探一下,用了六成力道接了一掌!
一触之下,老人站脚不稳,当场蹬蹬蹬一连急退三大步!
钟宗惊愕了一下,只听脏小子在旁急喝道:“用杀手!钟宗!”
钟宗踏前一大步,蓦地食指疾点对方面门!
老者又惊又怒,也明知钟宗的天罡指威力无比,可是他已被激怒了,见指头点到,非但不避不让,反而作势前扑,两臂分左右向钟宗上身打来!
他的本意,是想博个同归于尽!
岂知天罡指指出如风,霸道绝伦!不等他两臂攻到,钟宗的食指,早戳进老人的天庭!
老人顿感神志一昏,惊得那一旁的少年魂飞魄散,扭头便跑!
脏小厮急喝一声“追”,人已当先追去!
钟宗怕脏小厮有失,也忙随后追去。
少年人轻功不弱,脏小子也不马虎,只听脏小厮边追边喝:“兀的哪厮还不站住,真要讨死!”
那人只如未闻,依然拼命飞奔。
钟宗道:“英儿,饶他一命算了!”
脏小厮果然就是陈菡英乔扮的,闻言急道:“除非他肯供出他们的底蕴,我才肯饶他!”
那少年一听,陡地停步回头,大声喝令两人站住。
这时双方不过相距十来丈远近了,钟宗以为他接受陈菡英的条件,顺手拉住陈菡英的手臂站定,朗声道:“只要你肯道出……”
突然他顿口不说,箭一般向少年人身前射去。饶是他身法再快,也已迟了一步。等他赶到看时,那少年两眼兀自翻动,而天灵盖上已经开了一道大裂缝,脑浆四溢!
敢情那少年已自劈天灵而死了!
陈菡英叹道:“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这几人的来历一定有问题,咱们好容易撞上,却没问到一点端倪,岂不可惜!”
钟宗闻言,心中一动,俯身翻过少年的两袖看时,两只袖口里面各自缀着一宽一窄两圈金线,阳光之下,显得金光耀眼。
陈菡英也触动心灵,立即跑到老人那边翻开袖口看时,也是金线缀袖,不同的只是两道宽线而已。
两人不觉对望了一眼。陈菡英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袖口反面有金线的?”
钟宗便把阴魂客吴常去荒庙前面,翻转袖口现出金线的情形说了。
陈菡英沉吟道:“看来近日江湖上闹得满天风雨的,大概就是这些人了。”她陡然触起另一件事,忙问:“你那……”突然又低下头来,截断不问了。
这时钟宗也正好因阴魂客吴常的死,联想到他娘复生的事,并没注意到陈菡英反常的情形,喜孜孜地说道:“英儿,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娘没有死!”
陈菡英听了,只微微抬起头来看钟宗一眼,嘴里淡淡应了一声。
钟宗无限惶惑,低声道:“你身上不舒服,是不是?英儿。”
陈菡英脸上陡然变色,娇喝道:“我岂止身上不舒服,我心里还难过得紧哩!”
钟宗不明就里,陪笑道:“你多往开心的事情上想想,也就不会难过了。”
陈菡英突又连声冷笑道:“我马上便会不难过了的!”说完,霍地从怀中取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来。
钟宗见她神色不对,慌忙去捉她那拿匕首的右腕,不料陈菡英闪射不及,手腕微翻,钟宗不曾提防,左掌掌缘被割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浸湿了大片尘土。
陈菡英一声惊呼,钟宗已擒住她的右腕,夺下匕首,正要出言责备,忽见陈菡英掩面悲啼,极是伤心!
钟宗慌了,低声劝道:“你有什么难过,说出来好大家想办法,何必动刀动枪的,说呀!什么事使你这般伤心?”
陈菡英触动伤怀,索性伏在钟宗肩上痛哭起来。
钟宗让她哭了个够,才柔声劝慰道:“英儿,你平时最肯听我的话了,快把难过的事说出来,免得闷在心里生病。”
陈菡英抬起头来,钟宗见她满面泪痕,心中好生怜爱,轻声道:“咱们走吧!过些时候再说好了。”
“不!”陈菡英推开钟宗坚决地说。才干的眼睛,又涌出满眶泪珠来。
钟宗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连说:“好好好,你说,究竟是什么事情?”
陈菡英猛抬起头,大哭道:“我要杀死你!”
钟宗不觉怔得倒退了一步,恰好这时陈菡英向他身上扑来,一退一进,几乎一跤跌倒。
钟宗忙扶住她的身子,低低道:“你说的当真么?”
陈菡英仰脸看着钟宗连连点头。
“你能告诉我为了什么?”
“我要报杀父之仇。”声音很软弱,像是被人强迫吐出来一般。
“杀父之仇?”钟宗无限惊惶地道:“我没有杀你爹爹啊!”
“是干爹杀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是我不杀你又杀谁呢?”
钟宗猛地想起了干爹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时,就像一头斗败了的公鸡,颓废地轻轻说道:“应该应该。那么请你动手吧!”
陈菡英顿了一下,咬牙说声:“好。”立刻跑过去拾起地上那柄匕首,然后回过身来,目注钟宗,一步一步逼过来。
她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她只觉挪动的双腿有些发抖,心里也有无数种说不出的难过滋味。
她右手暗地用劲捏了捏刀柄,自己为自己壮胆:“你不要把他认着钟宗,只认他是杀父的仇人,给他当胸一刀两个窟窿,然后自己回手一戳,什么都了结了!”
钟宗见她倏忽之间,脸色数变,忽而幽怨,忽而悲切,忽而凄伤……最后变得一脸铁青,两只水汪汪的眼里射出两道无比怨毒的眼神,狠狠瞅住自己!心说:“完了。”不觉幽幽轻叹一声,垂下头来,闭目等死!
陈菡英这时正好走到他面前站定,一见这等情形,意志顿时动摇起来,那刚要抬起的右臂,不觉随之缓了一下!
但她立即暗自谴责道:“这是报仇呀!报仇岂能顾忌许多?”意动臂抬,明晃雪亮的匕首向钟宗心坎上扎去!
这下去势又急又猛,钟宗猛觉一阵劲风撞来,本能地在垂死前张开眼睛,要争取人间最后的一瞥。
陈菡英势已用老,蓦见钟宗睁开眼来,陡吃一惊,手中的匕首,不自觉地顿了一下。眼前只见红光崩现,同时又听钟宗一声闷哼,知道事情已经解决,脑子里登时变得云云雾雾,混浊不清,人也摇摇欲倒!
这只是刹哪间事。
陈菡英眼里忽然出现了钟宗无限痛苦的脸色,使得她犹如大梦初醒一般,定了定神。只见钟宗胸前一大片殷红热血,芳心一阵伤痛,不禁大声哭叫道:“你怎么不躲?你怎么不躲啊?”
叫声刚了,蓦地回手一送,匕首直向自己心窝戳去!
眼前只觉红光一掠,一只手铁箍似地卡住自己的右腕动弹不得!
耳际只听钟宗的声音凄惶地说道:“英儿!你……你这是……”
急抬眼望时,只见钟宗那只先前被自己匕首锋尖划破,兀自鲜血汩汩外溢的手,正扣在自己的右腕间,一时又惊又痛,用劲一甩,要挣脱钟宗的手掌。
这一甩并没用脱,反而触起钟宗的急智,另一只手径来夺那匕首!
陈菡英吃了一惊,忙用左手去接匕首,许是惊慌过度,手一滑,匕首掉在地上了。
钟宗松了扣着陈菡英的手,弯腰去抢地上匕首,陈菡英用脚使劲踏住,恨恨道:“你以为抢了我的刀,我就没办法死了!”说时,泪如雨下,哀怨至极。
钟宗脸色苍白,一面用劲拔哪匕首,一面气冲冲说道:“你怎么死法我都不管,我先死……啊哟!”
原来陈菡英见他不但不劝慰自己,反而要先寻死,另一只脚猛使力向他拾匕首的手背踩了一下。钟宗受了剧痛,叫了一声,打断了没说完的话语,站起身子怒道:“你这什么意思?一刀不杀死我,又不准我自杀,你……你要……”他气得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地道:“要我死……死在你……你后面……让……让人家骂……骂我呀!”说到后来,眼眶里涌满了泪水!
陈菡英大哭道:“我为什么要死……死在你……你后头!”咽咽噎噎,泣不成声!
钟宗掉下几滴英雄热泪,忽然柔声道:“英儿,你不应该死的!”
陈菡英顿足大哭道:“干爹是你一个人的么?”
钟宗目注陈菡英,泪水像断了线的串珠,一颗接一颗地不住下落,终于慢慢把头点几点。
陈菡英一怔之后,立即怒火冲天,“啪”地一声脆响,她忍不住赏了钟宗一记大耳聒子,掩面哭道:“我要临死了你还要欺负我呀!”
钟宗左颊上现出几道红红的指痕,只觉热辣辣地有些疼痛,用手轻轻抚摸着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欺负你。”
陈菡英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索性大哭大叫道:“你还说没欺负我呀!”说时,忽然掩面回头急奔。
钟宗怕她一时想不开而寻死觅活,慌忙奋力追赶,不料一经使力,胸口刀伤进裂,当时只觉气血一翻,眼前便白天旋地转,脚下一软,人已栽倒爬不起来,嘴里却仍在频唤“英儿”,那声音却越来越弱。
大概叫了三五声,便自不声不响了!
陈菡英猛觉情形不对,回头望时,只惊得她花容失色,慌忙赶回来,翻过钟宗的身子,触眼处,钟宗胸前鲜血直涌,衣衫全被染红!
转眸上望,但见他面色苍白,眼球已失光彩,现出一副没奈何出神情,急忙试探鼻息,竟是吸少呼多,显已进入弥留状态!
钟宗饶是被她目为杀父仇人,必欲杀之而后快,这时目击此情,又不禁悲从中来,无限哀恸,如怨如诉地幽幽泣道:“先前我刺你一刀,那时我是要你先死,然后我再自杀。不料只刺伤你,你没有死,后来我变了心意,我要死在你手里,你却抢下了我的刀子,不让我先死。我总以为我可以找到先死的机会,所以当时并不十分坚持,怎料你凡事都欺负我,连让我先死都不肯,你……你好狠的心!……”
她因过度悲恸,竟在说到极处时一口气接不上来,晕厥在钟宗身上了!
这时忽地阴霾四布,天昏地暗,眼看一场倾盆大雨立刻便要来临——
树林里面,突然有个人无限感慨地低声叹道:“世人大多争着求生,不意这两个娃儿却抢着要先死,却是罕见的事!我倒要看看他们是谁?究竟为了什么!”
蓦地雷声过处,大雨倾注而下。
钟宗经过冷雨一淋,觉慢慢苏醒过来,张眼看时,忽见陈菡英的头正埋在他胸前伤口部位,压得他十分疼痛。
他已自知不起,非常珍惜这垂死前的片刻时光,要把他心里的话乘机说明,于是用手连连摇英儿的娇体,一面频频低唤“英儿”不休。
半昏迷中的英儿,仿佛听到是钟宗在唤她,慢慢睁开眼来,钟宗见了,低声道:“英儿,我……我没……没死。”
陈菡英惊喜若狂,仰起粉脸凝注钟宗,面上浮现出一种发自内心欣然笑意,而明澄如水的大眼里,却止不住簌簌滚下几滴清泪来。
钟宗见了,无限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暴雨仍在激射…… 四目相对,久久无言,脸上的水流个不停,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
两人片刻的默默相对,远胜无尽的倾诉。
钟宗只觉伤口越来越痛,呼吸也渐感窒碍,自知命在顷刻,如不赶紧说出,便永远没有机会了!于是忍住眼泪微弱地说道:“英儿,你听我一句话好不好?”
陈菡英并没觉钟宗的伤口已趋严重,闻言欣然道:“我以后都听依你的,你说吧!”
钟宗心说:“以后?这已是最后一次,再也没有以后了!”于是勉力说道:“你不要死了,好不好?”
陈菡英无限快慰,嫣然笑道:“好!咱两人从今后都别说死的事情了!”
钟宗只是摇头,半晌,才吃力地进出一个“不”字来。声音虽极微弱,然而语气之坚决,却如斩钉截铁一般。
陈菡英微有愠意,暗道:“难道咱两人必须死掉一个不成?”正待斥责几句,瞥眼忽见钟宗面色惨白,气若游丝。这才心中发慌,放眼四望时,附近不见一户人家,遂忙抱起钟宗,先奔入林中避雨再说。
钟宗吃力地挣扎说道:“英儿,我原应该死的,你不要死了,好不好?”
陈菡英无限悔痛,勉强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养伤,别讲那些废话了!”
她认为眼下这等惨景,全是她一手造成,她已打好主意,他幸而痊愈,彼此重归于好;否则,她也一死相随。
钟宗此刻伤口如刀割,不愿多言,却又不能不说,所以仍然极力支持着说道:“我姓宗,所以该死,你……你……”
陈菡英接口强笑道:“废话!谁不知道你姓钟?”
“我姓……姓干爹的‘宗’!”
“你能姓干爹的宗,我便不能么?我也跟干爹姓宗好了!”
“哎!”钟宗急得面红耳赤,脱口说道:“我是干爹的亲儿子,他是我的亲爹爹!”
陈菡英吃了一惊,愕然道:“真的?谁告诉你的?”
钟宗探手入怀,意欲拿出宗如仪的那封遗书来,但未及取出,忽然心口一阵剧痛,人便昏迷过去。
陈菡英一见,由不得立即哭道:“钟宗,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该逞一时之气杀死你的!好!我……”忽然她兴起另一个念头,收泪抱起钟宗的尸体,向林外冲去!
这时,骤雨已过,只有浙渐的雨丝在飘洒着。
突然!树林深处传来一个声音道:“四面俱是强敌,你还跑得了么?”
陈菡英原只知道前途有个拦截,却不料如今竟然强敌环伺,闻言不禁大惊,回首急望,林中阒无人影,静得有如一片死水。脑子里电一般地闪动了一下,茫然道:“他们要的是活钟宗,眼下钟宗已死,他们要作何用……”
“哼!你知道他们就是为钟宗身上的东西么?”仍然是那个没有现身的声音。
陈菡英道:“除非他这次又得了干爹遗下的宝物了!”忽然转念道:“不!不要这人是用话来套我的!”因道:“你是谁?他们要钟宗身上的什么东西?”
那人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冷冷道:“别狗咬吕洞宾!婆子只知道他们拦截钟宗已非一日了,谁知道他们要什么?”
陈菡英恍然大悟道:“大概你也是为觊觎他身上的宝物而来,对不对?” “婆子素来不打诳语,也可以那么说!”那人笑道:“不过,婆子并不打算从钟宗身上直接攫取!”
陈菡英一惊,这老婆子倒也直爽,因道:“这般说来,假如他们不发现钟宗,你也会告诉他们,等他们得了手,你再从他们手上夺得过来,对不对?不过据我所知,这干人并非好惹的人物!你是谁?有必胜的把握么?”
“婆子是谁,说出来,你小小年纪未必听人说过,至于婆子告不告诉你们是婆子的事,不用你管,倒是你一路与他随行,宝物十之八九已经落入你手,婆子却放不过你!”随着话声,从树林深处,施施然走出一位鸡皮鹤发,老态龙钟,手拄铁拐的老婆婆来。
她颤巍巍地慢慢踱到陈菡英身前站定,缓缓道:“婆子先要搜察你身上,看你是不是拿走了钟宗的东西?”
陈菡英认为这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勃然怒道:“放屁!我会乘机拿他的东西?你敢再走近一步,我就杀了你!”说着,一面缓缓放下钟宗,一面从腰中撤出那根“龙须鞭”来,很快地横跨几步,信手一抖,“吧哒”一声,鞭身抖得笔直,倏又绕了回来。
她右手执柄,左手捏梢,双目凝注,蓄势待发。
老婆婆一见,颤巍巍地笑道:“原来是‘千毒人魔’的传人,婆子便难顾宗如仪的情份了!”敢情她此刻也知道独眼龙的真实姓名就是宗如仪了。
陈菡英喝道:“别血口喷人,千毒人魔恶贼早死在他自己的‘千毒氤氲’中了!”
老婆婆不觉一愕,刚要踏出的脚,倏又收住不前,想了想,又道:“不是的也就算了,搜,总得要搜的。”说时,脚步已经慢慢移动,看那悠闲已极的动作,仿佛根本没有把陈菡英蓄势发待的情形放在眼里。
陈菡英蓦地急退一大步,手中龙须鞭闪电般地急掠而出!
没等鞭身全部伸直,鞭身突然宛似灵蛇,半途拐了个急弯,拦腰朝老婆婆横扫而去!
这是她鞭法中绝招之一的“龙口反噬”,不但回旋之势极大,速度尤其惊人!
老婆婆那慢腾腾、颤巍巍的身子,不料突在此时快了无数倍,一下竟然欺到陈菡英的身前,龙须鞭枉自在老婆婆身后绕旋了一个半圈!
陈菡英做梦也料想不到对方的身法会这么快捷!两丈来远的距离,对方逃出了自己的鞭力之外不说,反而一下就欺到身前!
眼看对方的左手五指已经抓到,登时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收回鞭子,慌忙往后一让,估计对方抓来之势已无法够到,这才手腕一抖,要将龙须鞭收回。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间,老婆婆的五指已伸到极处,眼看已经够不到陈菡英的身子了,突然她那五指根甲一齐暴长,凭空加长尺许,宛如五道钢钩,改向陈菡英右腕间拿到!
这委实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陈菡英心余力拙,避已无及,当觉右腕间一痛,手里的鞭子自然而然地便抛下了!
老婆婆冷笑道:“婆子只道你口强手底下也一定强,却不料这等脓包!看婆子搜……”
一语未绝,突然一股疾劲无比的力道从后面猛袭而来!
这股劲道来得太猛,老婆婆不遑回头,右手拐杖猛一拄地,左手同时使力,身子猛向前面急跃避开!
“哟!”是陈菡英的痛极的呼叫声。
“你……”是个男人声音。
“咕咚!”仿佛是人体栽倒的声音。
这几种声音,同时在老婆婆脚未落地之时响起!
老婆婆脚刚点地,立即回眸急扫——
陈菡英面现苦痛之色,地上却多了个钟宗!心中极是奇怪:“是谁把钟宗掷到这儿来了?”
方自惊疑,忽见陈菡英满面肃杀,大喝道:“放开我!”声音更是威严慑人!
老婆婆不觉,五指稍微松了一松。
陈菡英何等机智,就乘这能够运力的一瞬间,闲着的左手立刻举掌向老婆婆劈来!
老婆婆猝不及防,不得不急急避让以求自保,于是忙松开扣着陈菡英的五指,眼睁睁望着陈菡英脱手纵开!
陈菡英挣脱老婆婆的五指,一径扑到钟宗身前,翻过钟宗俯卧的身子,跪在地上,东摸摸,西捏捏,一点不避男女之嫌地替钟宗遍体诊视。
老婆婆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刚才莫非是钟宗误会我对她有什么不利,突起袭击……”思忖之间,不觉走去陈菡英身边,留心细察。
但见她诊视的部位,无不中规中矩,私下大奇道:“这丫头看来倒顶在行嘛!她如何会有这手歧黄妙术呢?”
忽见陈菡英回头说道:“劳驾弄点净水来。”敢情她早知道老婆婆站在后面了。
老婆婆开心地道:“这伤口见不得水的啊!”
陈菡英回头白了她一眼,冷冷道:“死方活用。你可看到他刚才‘无根水’(按系指雨水)淋过了!”言下之意,显然指老婆婆的医术还差一筹。
老婆婆心服口不服,斥道:“等会伤势恶化了婆子再和你算帐!”她也不待陈菡英的回话,自顾飞步走了。
陈菡英住手冥思:“这老太婆究竟是啥门道?敌人?还是友人?人心难测,我得多提防一点!”
少时,一阵急骤脚步声传来。
陈菡英循声急望,老婆婆已提起一件湿淋淋的衣衫飞步奔来,口中只叫:“赶快动手替他医冶!”
陈菡英心道:“看你急成那个样子!只消些许净水就够了。”她以为老婆婆是怕净水不够用而着急,她还不知此刻的他们已危机四伏了!
老婆婆急冲冲地交过湿的衣衫,匆匆说道:“敌人久候不到,西面的强敌已经搜过来了!快动手替他伤口缝合,拣株僻静的大树隐藏起来,其余的事,一概不用你管。快!”
形态匆忙,不容陈菡英多作思考,连忙着手替钟宗的伤口缝合。
她虽诸医理,却无治疗经验,耳边西面果然隐隐传来阵阵衣袂逆风之声,芳心更是着忙,好不容易才算把伤口缝合了,自己也累得遍体是汗!
放眼四望,老婆婆已走得无影无踪。
遂抱起钟宗,朝树林深处逸去。
便在这时,猛听西面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号,声音凄厉之极!
陈菡英听出那声音不是老婆婆的,放了一半心,找了一株盘根虬结的大树,托起半昏迷中的钟宗,纵上树身躲藏起来。 金黄色夕阳,渐被西山吞噬,林中的光线逐渐模糊。这时西面的喝叱声,金铁交鸣声,以及掌风撞击,却节节逼来,越逼越近,老婆婆显然独力难支!
陈菡英盘膝坐在树上,一面运气助钟宗行功,一面寻谋对策,忖道:“老婆婆已露败象,万一敌人冲进树林里来,钟宗身有创伤,绝难迎敌,不如趁机带钟宗逃走了事!”
心念已动,正待跃下树来,忽然西面有人大声急叱:“老乞婆,你说是不说?”叱声掠空而来,转眼已达林外。
陈菡英心忌此人的轻功,不敢妄动,只好耐心等候变化。
只听老婆婆恶狠狠地骂道:“你们这干血手帮的猴崽了们真是瞎了眼,慢说婆子不知道钟宗的去处,纵然知道,又岂肯受你们这干猴儿崽子们的胁迫!”
“那你是知道钟宗的去处了?”刚才那急叱的人冷冷问着。
“知道又怎么样?”老婆婆厉声回着。
话声刚歇,突然南面远处,传来一阵冷冷笑声!
笑声不大,却清清晰晰地袭人每个人的耳鼓,显见此人的功力,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血手帮的帮众和老婆婆,似乎全被这笑声震慑住了,顿时静了下来!
此人笑声一落,立即扬声笑道:“筠姑娘和殷兄俱不是外人,霍逢光作个调人,咱们雨露均沾,如何?”随着话声,人已掠到林外。
陈菡英大吃一惊:“敢情血手帮的帮主和青城派的掌门都来了?谅来钟宗身上的宝物,定然是价值连城的了!”于是目注钟宗,意问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宝物。但见他微合双目,一心用功,又不忍干扰他,只好闷在心里。
只听那个被称为“筠姑娘”的老婆婆淡淡说道:“霍掌门肯作调人,婆子岂能不识抬举,但愿霍掌门言而有信,婆子便即说出钟宗藏身所在,不过‘万象宝录’是否在他身上,婆子可不敢断言。”
陈菡英心头大恨道:“见利忘义,老乞婆果然不是善类!”急急推醒行功中的钟宗,准备全力一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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