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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英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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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英雄重逢
作者:
上官鼎(伪)
来源:
上官鼎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8/8
红云帮中因为帮主“笑面财神”贾不为之死,闹得一片鼎沸,变成群龙无首的局面。
怀着沉重的心情,拖着沉重的步伐,罗成走出了鼎沸的红云帮总坛。后面跟着天星宫主乘坐的黄金小轿,与养老堂堂主首座元老商妲与三姥商妫。加上二名抬轿青衣弟子,又变化成五个人了短短的里许路,此刻在罗成的感觉中,犹如万里那么长!
是云大娘生命重要呢,还是母亲的生命重要?
道义与亲情一直在他心灵中交织着,他分辨不出这二者之间,何者重要,故良知受尽了矛盾的煎熬。
再长的道路也有尽头,一行人穿过树林,茅屋已经在望。只见万小宝倏自茅屋中出来,叫道:“大哥回来了,拿到药了吗?”不能让天星宫主见到母亲,这念头倏在脑中一闪而过,他霍地转身,道:“二位老太与宫主请暂止步!”抬轿的青衣少女立刻停住脚步,妲姥姥一怔道:“你有什么事?”罗成心一横,正要说话,万小宝已叫道:“大哥,这些人是谁?”妲姥姥见万小宝机灵活泼,逗人喜爱,童心大起笑道:“小把戏,咱们是天星宫为病人送药来的,重伤的大娘就住在茅屋里吗?”
“哦!原来是为生病的大娘送药来的!”万小宝一拉罗成衣袖笑嘻嘻地道:“大哥怎不快请他们进屋坐下!”说完还做了一个鬼脸。
罗成一怔,见万小宝那种天真坦然而无忧的神色,心头一块石头倏然落地!刚才所受道义与亲情的煎熬,随也烟消云散。
这小家伙是鬼灵精,若非娘已避开,他神色不会这样安稳无惧,罗成趁机侧身道:“各位请进去看看吧!”
天星宫主欠身下轿,万小宝睁大了眼睛,道:“这位姐姐好美!”妲姥姥笑斥责道:“不要胡说,这是宫主。”天星宫主却微微笑道:“姥姥,童言无忌,随他去喊吧。罗公子,你也请!”于是万小宝在前,天星宫主居中,罗成殿后,一行人进了茅屋。
云大娘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只是她的脸色已没有四天前那么铁青可怕。胸头也已有了起伏,骆秋枫正静静在坐在床边守护。
天星宫主问道:“这个小姑娘是谁?”罗成道:“是在下一位表妹!”天星宫主对骆秋枫颔首招呼道:“多蒙你看护云大娘,本宫要好好谢你了!”骆秋枫道:“宫主还是先看看这位大娘的伤吧。她二个时辰前服下八宝续命散才转过这么口气来,总算复活了,只是仍是晕迷不醒,一动不动!”天星宫主走近床边,俯首看了一看,对妲姥道:“云娘的伤势的确沉重,不过还无大碍!”万小宝插口道:“若非大哥与骆大姐拼了命连夜往返二百里盗来一瓶八宝续命散,大娘的命,早就完了。”
天星宫主回首瞟了罗成一眼,然后掏出一只翠玉小瓶,道:“姥姥,你喂云大娘服下去吧!”天星宫主这时对骆秋枫道:“小姑娘,你脸色萎黄,莫非也有病吗?”
万小宝接口道:“骆大姐为了盗八宝续命散,被‘鬼医’抓住,受了两天一夜心灯练魂苦刑,元气大伤,若不是我大哥,一条命早已完了!”
“哦!”天星宫主道:“原来你们为了救我天星宫中人,竟冒了不少危险!小姑娘,你过来!”骆秋枫走上二步,道:“宫主有什么吩咐?”天星宫主亲切地道:“你练过武吗?”骆秋风摇摇头。“你愿意练武吗?”骆秋枫神色一振,点点头。
“本宫收你为徒,你愿意吗?”“我不愿离开大哥!”
天星宫主一怔,又瞟罗成一眼,道:“也罢。本宫无以为报,就赐你三滴沉香龙涎膏,使你恢复健康。”又从腰囊中掏出一只翠玉瓶。骆秋枫望着罗成,似乎征求意见。罗成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叹息忖道:“看来这天星宫主确是恩怨分明,本质并不坏,若能慢慢感化,导之以理,未始不能改变专横性情……”他倏然不敢再想下去。骆秋枫服下三滴沉香龙涎膏,对天星宫主福了一福退回床边依旧坐下。
绝世灵药,果然不同凡响,只见床上的云大娘悠然吐出一大口淤血,竟自睁目醒转。天星宫主柔声道:“云大娘,你感觉如何?”云娘死而复生,睁目见站在床边的竟是天星宫主与妲、妫二姥,慌忙挣扎欲起。妲姥忙伸手按住,道:“云娘,伤势刚愈,切勿轻动,不必再拘宫礼,就躺着回宫主话吧!”云娘这才平静地躺着不动,语声低弱地道:“仅感虚弱而矣,多谢宫主救护!”
天星宫主笑道:“大娘能挽回性命,倒应该谢那位罗公子才对。”云娘又道:“谢谢罗公子救命之德。”罗成暗暗一叹,忙道:“大娘晕迷方醒,勿烦神多言,先静静养伤才是。宫主与二位老太还是退出吧,让大娘能静心休息。”天星宫主这次倒没有反对,含笑道:“我也正要与你谈谈,我们就一起出去吧!”罗成巴不得天星宫主早走,转首叮咛骆秋枫与万小宝道:“你二个好好照顾云大娘!”转身走出了茅屋。
天星宫主飘然离开茅屋十丈左右,才停步对罗成道:“今日之事使本宫感触良多,最使本宫感触的是你这份奇突行径,居然弃仇救助本宫中人……”罗成接口道:“率性而为,宫主大可不必惊奇,莫贼阴沉狡猾,与我有仇,家母昔日在宫中与云大娘又有私谊,二者之间,若是宫主你,想必也会如此做。”天星宫主微笑道:“不错,天星宫行事一向恩怨分明,你救了云大娘,本宫也撤销追缉令堂与你,作为投桃报李,你满意吗!”罗成拱手道:“多谢宫主。”天星宫主摇手道:“不必称谢,除此之外,本宫与你已无仇恨可言,希望你也能阻止天下第一帮,传檄声讨本宫之举!”罗成冷冷道:“私恨虽了,公仇未结,宫主最好不要混为一谈!”天星宫主道:“你还记住商家祠前掌伤之恨吗!”罗成道:“我说过,私恨已了,那掌伤之恨,我可以不记!但文殊大师命亡天星宫,百余南海僧伏尸商家祠,血仇如海,我不能不报!”天星宫主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哼了一声道:“不关你的事,你为何一定要插手?”罗成沉声道:“宫主可知道,文殊大师为了救我才命亡天星宫,南海僧因替掌门方丈报仇才伏尸商家祠,怎说与我无关。”
天星宫主道:“文殊僧之死,本宫虽有责任,但人是死在刑堂堂主之手,而且刑堂堂主已死在你手上,仇恨已报,足慰文殊大师在天之灵,如今你再翻旧账,也未免太过份了。”罗成道:“若仅以文殊大师而论,你我未始不可言和,但商家祠前百余南海少林僧未留一个活口,宫主行事未免太狠了一些!”“我不杀人,人要杀我,你难道要本宫束手等死?”“以宫主一身修为,足可以避免这场浩劫,纵是逼不得已而伤人,也不必斩尽杀绝,不体上天好生之德!”天星宫主怒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籍口跟我作对!”罗成沉声道:“宫主言重了,但罗氏一门,若对宫主挟武逞威之举置之不理,何以为武林第一家!”天星宫主脸色如霜,气得仰天长笑,道:“那你要怎么办?”罗成一字一句道:“百余南海僧,加上嵩山少材血劫,我唯取你项上人头,不足以平天下武林之怨怒。”天星宫主脸色一变,叱喝道:“罗成,你……你对我太过份了,莫非你认为得传冷家万象心法,就能杀得了我?”
罗成道:“我并没有把握,但为了武林公义,我只有全力以赴!”天星宫主厉叱道:“罗成,你太不知好歹!”“势逼如此,好歹自有公论。”“好啊!罗成,你既要取本宫首级,何不此刻动手?”罗成退后一步道:“有何不可!”敛气静心,目光顿时清澈如水,明亮起来。
蓦地,响起一声怒叱,一条人影,电闪而至,只见妲姥手握长剑,厉声道:“你敢冒犯宫主,先吃老身一剑!”剑势挥出一片乌光,抖出层层波浪,挟着风雷之声,向罗成劈面攻至。若论威势,这一剑称得上旷古绝今,无与伦比。
然而罗成脚下斜跨一步,手腕自侧面疾向那层乌光中探去,那绵绵密密的剑光分明毫无破绽,奇怪的是罗成这只手像逆水之鱼,硬往里钻。
妲姥如道蛇噬,身形飞动,剑势立变。但连变五式,始终摆不脱罗成那只如附骨之蛆的掌影。
这位天星宫首座元老,对武学造诣是何等深厚,她知道罗成要抓她的剑叶,若被他抓住,手中剑就不用想要了,若败得如此轻易,一张老脸往哪里放?本是剑袭人,现在反变成了人追剑,妲姥既不甘心弃剑而退,又无法避开罗成那只出神入化的右手,不过瞬眼之间,已急得她白发飞舞,汗落如雨。
除非停手弃剑,眼见已经步步受制,无法支持,旁边倏响起一声叱喝:“罗成,你瞧瞧我这里,住不住手!”说话的正是妫姥。
罗成目光一瞬,心头一震,缩手飘身而过,妲姥趁机也收招退身松过一口气,只见妫姥抓着万小宝,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冷笑道:“罗成!你如不向宫主俯首请罪,我老婆子就先毙了这小兄弟!”
罗成仰天狂笑道:“你姥遐迩高技,怎会效宵小卑劣手段,自弃身份?传出去,天星宫岂不变成下三流帮会?”
“住口!妫姥怒喝道:“若是论武,我老婆子的确不该这么做,若是论仇,这么做算不了什么。反正你要宫主的命,我老婆子也就不择手段,先要你的命!”
罗成冷笑道:“武人若无德,岂非变成贼。我罗成虽与宫主论仇,却也怀着尊敬之心,胸襟坦荡,但凭功力,不动机心……”
“不必再说下去了。”天星宫主冷冷喝道:“妫姥,你放下那位小兄弟!”
妫姥姥脸色一窘,放了万小宝,万小宝对妫姥嘻嘻一笑,道:“老太婆,你既不敢杀我,何必又要欺侮我,既抓了我,又何必又放我?真是个老不修!”
妫姥姥几乎气晕过去,眼珠一弹,万小宝却做了个鬼脸,逃进茅屋里去。
天星宫主挥挥手道:“妲姥姥,你也退过一旁!”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大把金光闪闪的指套,一一套上春葱般的十指上。
这金指套前端尖锐,长约三寸有零,套在十指上,无异是十柄利剑,看得罗成心中暗暗一凛!
只见天星宫主冷冷道:“听你自命不凡的口气,若我不与你拼上一场,似乎像怕了你!”
罗成道:“在下不敢如此托大!”
天星宫主道:“今天我本不愿与你动手,但你刚才那一招万象心法中的‘飘渺手法’的确不同凡响,本宫曾说过非斗斗万象心法不可,冷家老鬼不出面,我只能找你,二桩事并一桩事,现在你我不妨总结一下!”罗成道:“正愿如此。”
天星宫主道:“今日一搏,本宫若死,天星宫从此除名武林,宫人立刻返回南荒,永不出世,但若你死了,也不要怨我!”
罗成道:“宫主不愧女中豪杰,若我罗成侥幸而胜,自会焚香三天,一祭宫主英魂!若是身亡,只怪自己功力未逮,死由自取。”
他们二人,一个是历经苦难磨练出来的少年英侠,一个是先天禀赋超人的绝世天人,由娓娓细谈而至唇枪舌剑,由唇枪舌剑终至反目动武,此刻口气倒像英雄相惜起来。其实二人此刻的心情,何尝不是如此,只可惜形势已成,欲罢不能!其中爱与恨的微妙变化,旁人根本难以猜测。
天星宫主听完他的话,铁青的脸色倏地化作一抹幽怨的凄笑道:“话都交代清楚,我们也该动手了!”罗成垂手肃立道:“正是。”天星宫主又道:“我不愿轻视你,所以套上指剑,使我以指剑待敌,当今天下,你还是第一人!罗成道:“是我的荣幸!”“但是你若空手,必非我敌,昔日你是用剑,现在何不用剑!”
罗成垂目道:“与宫主相搏,有剑无剑,并无差别,万象心法以‘虚’为主,不为物累,人役剑,若一失利,反役于剑,弃心而用物,岂不先露败北。”
天星宫主微微一笑道:“听姥姥说,你昨夜曾纵论剑道,敢情你现在仍以为有剑不如无剑?但我觉得有剑却胜如无剑!”
罗成也微笑道:“十指连心,宫主手上虽套十柄‘指剑’,又何尝有剑!何况武功一道,每人所修,境界各异,‘有’‘无’之间,难辨得失,宫主天人,谅不必我多说,说多了,倒像和尚在打禅机了!”天星宫主道:“你既如此固执,我也不想相强,你准备好就先出招吧!”罗成点点头不再说话,二人静静对峙,目光不瞬,身躯不动,天地之间倏变得沉寂起来。但是四周的气氛却似乎渐渐凝结起来,尤其妲、妫二姥与抬轿的二名青衣少女,神色紧张地静静望着二人,呼吸之声,隐隐可闻。她们知道,此刻二人不动手则已,一击必是石破天惊,立刻强弱生死!天星宫主如芙蓉般的面颊上,笑靥已逝,神色愈来沉重。罗成的目光也益发清澄,恍如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
肃杀秋意,此刻更令人感到苍凉了!一阵风吹过,飘落了几张黄叶。一张黄叶恰好落在罗成额前,停了一停,复自罗成眼前冉冉而落。
尖顶高手,争的就是一线之机。枯叶刚飘至罗成眼部,天星宫主已一声清叱,身形电射而出,十指幻出十道金光,向罗成周身罩去。罗成视线受阻,先机尽失,唯有退之一途。就在这时,蓦地响起二声惊叱:“请住手!”“快住手!”这二声叱喝同时响起,口气只差一字。
一声叱喝起自茅屋门口,声起人到,身形快若飘风,插入二位之间。另一声叱喝却起自林中,亦声起人到,光影一闪,也插入天星宫主与罗成二人之间。身停人现,并肩而立,竞是云大娘与罗夫人。
天星宫主早已看清,眼见云大娘挡在中间,十指竟沾之云娘衣衫,慌忙撤招而退。
她进得快,退得更快,瞬眼之间,已站在原来的位置上,道:“大娘,你好了么?”
云大娘云发纷乱,分明是刚自床上起来。恭敬一礼道:“多谢宫主关注,我伤已愈!”
天星宫主倏目光移注罗夫人脸上,打断云娘语声,冷冷道:“琼娘,莫非你要帮忙儿子跟我动手?”
罗夫人也恭敬一礼,道:“商琼天胆也不敢有此想法,只是不愿见宫主与犬子以命相搏……”
云大娘接口道:“商云冒死清宫主接纳一言,罗公子今日有恩于商云也等于有恩于天里宫,宫主现在与罗公子动手,岂不是被人鄙视天星宫无情负义。”
罗夫人接着道:“刚才耳闻宫主赦我离宫之罪,衷心感德,犬子绝对不能与宫主动手,以免罗氏又被门人讥视为无情负义之徒。”
天星宫主道:“听大娘与你的口气,例如出一辙,可惜你们都劝错人了,要动手的并不是本宫!”
云大娘转身对罗成一礼道:“公子着一定要动手,商云现在就自刎在公子面前,以还今日之恩。”
罗成惶然道:“大娘……”
罗夫人已转身接口道:“成儿,娘刚才说的话,谅已听到,还不过来向宫主赔罪!”
罗成一怔,但见到母亲脸上坚定的神色后,不由默然了,心中千万不愿,却不敢违背母亲的吩咐,只得缓缓上前二步,拱手一揖,道:“遵母亲之命,罗成向宫主请罪!”天星宫主道:“赔罪不必,但问以后是友是敌?”罗成道:“今日不能一搏,来日总不免一战!”天星宫主冷冷目注罗夫人道:“琼娘,你如何说?”罗夫人道:“儿大自立,女大出嫁,身为父母,自不能永远左右其意志,然今天却万万不能动手,云姐重伤初愈,再受刺激,对病体大是不利,还望宫主宽容。”天星宫主默默片刻道:“也罢,看来今天的确不宜动手,罗成,你不妨再定个日子。”
罗成道:“重阳之日,子夜之时,西子湖畔,岳王坟前,罗成恭候你大驾!”天星宫主点点头,转身招手,二名青衣少女立刻抬着黄金小轿急奔而至。“大娘,你上轿吧!”云大娘惶然道:“宫主千万不要折死属下,伤体已好,些许路还能走得!”
罗成急急道:“云大娘,你刚刚好,怎么能走!”云大娘凄然一笑,道:“多谢公子关怀,三日生死挣扎,寸心成灰,梦幻已醒,尘世之间既无可依之人,不如早日归去免得触景伤情!”罗成鼻中一酸,几乎泪落,罗夫人却道:“云姐既要走,前途珍重,恕我不远送了。”云大娘凄凉地道:“琼妹,你也珍重……”二人默默对视,有许多话,俱在不言中。天星宫主见云娘不肯坐轿,也不再坚持,乘上黄金小轿,一行人缓行离去。
罗成呆呆目送,望着夕阳余晖,映着云大娘的背影,渐渐被枝叶阴影吞没,想起她此刻伤感情怀,想起自己几天来的奔波,善意铸错,心头成空,心情也不由愤张落寞,不是滋味。
人早已走得没有影子,罗成才吐出一声长叹道:“娘,我们也该走了。”罗夫人问道:“你要去何处?”“自然同娘去九溪十八涧。”“那你就走吧,我还有事要办!”罗成惊奇地道:“娘还有什么事?”“我要先去一趟少林,为天星宫主解开这个死结!”罗成一怔道:“娘怎地倏起此念?”“唉!天下无不解之仇,天星宫已有向善之心,何必再起杀劫!”“这么说,娘不赞成孩儿与天星宫主敌对了?”
“我不赞成,武人习武,只在去恶,只在行善,不在与杀,不在逞威,这点谅你也知道。再说,你有必胜之把握吗?”罗成道:“孩儿只有一半把握。”“娘却在为你担心,刚才不是云娘与我冒死挺身阻拦,你不死也必重伤!”罗成仰天一叹,道:“若我今天败落,也败于一片枯叶,这是天意,非功力不逮。”“天意虽不可测,因果却在人为,不论谁胜谁强,你岂能再伤云姐之心!你难道看不出云姐与天星宫主之间的感情?”罗成默然片刻道:“只怕少林方丈不会轻易罢休!”罗夫人道:“我倒不如此想,佛是渡人,不是杀人,能渡一劫,造福苍生,少林和尚纵然死光了,身为佛门子弟也不该有怨嗔仇恨之心,盖世上恶人并非光靠说说佛法,念念佛法就能超渡的。”
罗成又默然了。
罗夫人接着道:“重九之约,我并不赞成,我所以不阻止你,只是因为未去少林,时机还未成熟,言之在先,若少林之行失败,反而落人口舌,但不论重九之日战或不战,有件事,你必须先办!”
“什么事?”
“莫贼阴谋未成,云娘又不敢再带香芸回天星宫,这位姑娘处境极为可虑,你必须早早去接她,妥为安置,这也是云娘唯一骨肉,如今只有靠你,不能再生丝毫差错。”
“孩儿知道,回到杭州,孩儿一定派人赶往峨嵋接芸姑娘回来。”
“骆姑娘与小宝你也要好好照顾,不能为善不终,待事平静后,我倒愿意收这二个孩子传以武功。”
“这点不劳母亲吩咐!”
罗夫人这时才对旁边呆呆站立,一言不发的骆秋枫与万小宝慈祥地笑道:“相处一日,我确实喜欢你们……
骆秋枫与万小宝忙齐齐鞠躬道:“多谢伯母!”
罗夫人道:“你们比旁的孩子懂事得多,故而我虽要成儿照顾你们,但你俩也要好好照顾你罗大哥。”
骆秋枫道:“晚辈理会得,罗大哥有差错的地方,我一定会提醒他!”
罗夫人颔首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路上多多小心注意。我先走一步。”
说完,身形飞掠,离开了茅屋。
一辆马车离开了襄阳城,向江南疾驰。
骆秋枫与万小宝已换了一身新衣,精神百倍,怀中满是蜜饯糖果,自上车以来,嘴巴没有停过。
罗成却呆呆望着车外景色,一言不发。
骆秋枫塞过一包蜜栈,叫道:“大哥,你也吃一点解解闷!”
罗成摇摇头。
“大哥,你有什么心事?”
万小宝停止了嚼食糖果,笑嘻嘻地道:“这还用问,距离重九不过月余,大哥在思索对付那俏婆娘的办法,怎么才能够胜这一仗!”
骆秋枫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实在不懂,像天星宫主这么美艳的少女,为什么偏喜欢打架!”
万小宝噗嗤一笑,一粒糖正巧吐在骆秋枫新衣上。
“脏死了!”骆秋枫忙抖动衣服,抖落那颗粘兮兮的糖果,瞪眼道:“死小宝,你笑什么?”
“我笑你只知道说别人,不知道想自己。”
“哼!我怎么样?”骆秋枫有点气恼。
“你在彭城还不是一天到晚要我们打架……”
“啐!你敢数说我,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帮主。”
万小宝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笑道:“是,是,大帮主。”万小宝收敛嘻笑道:“罗伯母把大哥交给我们,要我们好好照顾他,帮主就想个办法,帮帮大哥的忙,替大哥分忧吧!”
听到二小你一言我一言,煞有其事,罗成也不禁笑起来,道:“你们不必伤这无用脑筋,我与天星宫主重九一战,谁也插不上手,帮不上忙!”
骆秋枫道:“大哥到时一战难道没有一点信心把握?”
罗成沉沉吐出一口气道:“以往我的确满怀信心,可是依昨天动手的光景看来,我太高估了自己,也太轻视了对方,重九一战,我只有五成信心,生死之机,各占一半!”
万小宝吐了吐舌头道:“以前我还以为大哥是天下第一,想不到那婆娘也有这么高的武功。”
骆秋枫道:“胜败各占五成,这场架实在使人提心吊胆,小宝,以前你心里鬼花样多得很,现在你不妨想想用什么办法帮大哥击败那天星宫主,而且要不落痕迹!”
万小宝拚命搔头,傻笑道:“我……我不会武功,顶不了人家一根手指,能有什么办法?”
“哼!你在彭城不是一天到晚吹牛拍胸,自称小孔明吗?碰上正经大事,怎么又不吹了!”
罗成失笑道:“枫小妹,你何必窘他,就是孔明重生,对重九之战,也无法插得进手。”
“不!”万小宝被骆秋枫一激,似乎激出了灵感,跳起来道:“我有办法。”
骆秋枫道:“有办法就说出来!”
万小宝道:“昨天听到大哥对伯母说什么败在一片枯叶……”
罗成领首道:“不错。”
万小宝道:“大哥是否能对我们解释一番!”
罗成道:“练武到了我与天星宫主这般境界,相搏时争的就是一丝光机,谁争得先机,就等于争到八成致胜契机。昨天若非云大娘与我娘出面阻止,我必万无幸理,因为双方精神功力正运转到巅峰状态,都在找彼此弱点,以便一击成功,那时任何一方略有疏忽或分心,等于已露败迹,偏偏一张落叶自我头顶上飘落,遮住了我的视线,天星宫主才趁我失明刹那,出手一击!我这番解释你们或许不会全部领悟,但将来有一天你们武功达到我此刻境地,碰到这种情形时,你们才能悟到这一霎那是何等重要,那一瞬间就是生与死的分别。”
万小宝聚精会神地听完,神秘地笑道:“以后我若打架,决不会找有树林的地方!但重九之日,大哥不妨仍找有树的地方,我的办法也在一张树叶上。”
骆秋枫嗤笑道:“莫非你也想到时会有几片落叶,落在天星宫主头上?你简直在异想天开,树叶什么时候落,落在什么方向,难道会听你指挥!”
万小宝笑嘻嘻道:“我又不是土地公公,山神树精当然不会听我指挥,不过机会可以自己来制造啊!咱们先选好打架的地方,让那婆娘站在树下,我先躲在树上,预先采好一大把树叶,慢慢一张张向下飘,总有一张会飘到她头顶上,大哥岂不可以静待先机,然后出手。”小孩子话就是小孩子话,罗成听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万小宝得意地道:“骆大姐,你看大哥多高兴,我这办法神不知鬼不知,那婆娘死了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呢?”罗成道:“小宝,你的设计虽然好,但是行不通。”
万小宝一怔道:“为什么行不通?”“天星宫主岂会失聪,你躲在树上,焉能躲过她的听觉,就是她不知道你在树上,但落叶一多,她自然会移地换位,哪有死站在一个位置的道理。”万小宝闻言不禁颓然地落坐。
骆秋枫嘻嘻笑道:“小孔明,莫非你脑袋瓜子不灵了?”
万小宝嘟嘴道:“算我脑袋瓜子不灵,但你呢?为什么不拿出一点办法,让我洗耳高听!”
“嘻,不是高听,是恭听。”
“恭听就恭听!你有办法吗?”
骆秋枫微微一笑,道:“身为帮主,岂能让你看扁!”
万小宝嘻嘻笑道:“我怎敢看扁帮主!”
骆秋枫道:“天星宫主若是男人,我是丝毫没有办法,但天星宫主是个女人,而且是与大哥年龄差不多的大姑娘,这就好办得多了!”
罗成不禁一怔,万小宝已开口道:“骆大姐,为什么女人就有办法?”
骆秋枫道:“大哥说了半天,只在武功上打转,其实一个男人要征服女人,并非一定要武功……
万小宝怔怔道:“不以武功,那以什么?”
“爱情。”
罗成笑斥道:“你说到哪里去了?”
骆秋枫正色道:“我这个以爱情代替武功的办法,也是要有条件配合的,若仅是大哥单方面用感情进攻,自然沾不上边,巧在天星宫主对大哥并非无情,故而大哥若能施舍一点爱情,用不着再以武功硬拚,天星宫主必然甘心臣服,这叫做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比打架好得多。”
罗成道:“你愈说愈扯远了,你怎知道天星宫主有情无情?
骆秋枫道:“对这方面,女孩子就比你们男人敏感。像天星宫主这种大姑娘,生出娘胎就食丰履厚,享尽富贵,及长练具高深武功,又具沉鱼落雁之姿,在受尽尊奉的环境,必然养成骄如女皇,睨睥四海的个性。”
罗成叹道:“你这番观察倒是一点不差,她个性确实骄纵任性,睥视天下,否则也不会杀尽百余南海少林僧连眉头都不皱一皱。”
骆秋枫道:“像这样的女人,也必定鄙视男人,尤其她自幼生长在没有男人的环境里,必定视男人若粪土,通常对男人不会稍假词色。”
罗成不禁领首同意。他开始觉得女孩子观察女孩子,的确比男人观察女子要深刻得多。
骆秋枫含笑接下去道:“但是天星宫主对大哥你却是温柔有礼,再三容忍,错非她已对大哥有情,怎肯稍假词色。其实伯母也早已看出来,才有少林之行,否则她老人家也不会自任艰难,往返奔波了!”
罗成心头怦然一震,道:“我娘若有所觉,怎会不提起?”
骆秋枫道:“她老人家是不敢提。重九瞬眼既至,她恐怕影响你的情绪,届时若因此使你心神犹疑不定,后果不堪设想!”
罗成不由默然了。其实他何尝感觉不出天星宫主昨日言词,已迥异商家祠初次见面之时。只是他不敢接受这份爱情而矣。
万小宝笑道:“骆大姐,依你这么说,天星宫主是在暗恋我们大哥了!”“当然。”“妙极了,有这么一位美貌功高的大嫂子,我们的靠山岂不是硬朗了,当今天下,再也不会有人敢欺侮我们了。”“住口!”罗成倏然沉脸轻喝。
万小宝一怔,讷讷道:“大哥!你怎么好好地生气了,莫非我什么地方说错了话?”罗成悠悠叹道:“三月苦囚剑痛未忘,文殊大师音容犹在,你们怎能体会出我心中感觉。从此不许再提此事!”万小宝缩了一下颈子,做了个鬼脸,道:“骆大姐,看来你的办法也无法行得通,咱们彼此彼此,还是吃糖吧!”
罗成偕两小回到了九溪十八涧。半年睽违,这座天下第一帮总坛已完全改头换面,使罗成几乎认不出来,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那粗陋的木栅变成了青石砌成的五丈堡墙。高低不平的山势整个削平了,建起整排高屋,一改以往散乱景象,层层屋脊,深不见底,怕不有十余进深。
当他到达圆形堡门口时,里面已轰然响起阵阵欢呼:“罗公子回来了,罗公子回来了……”
一大群人立刻自里面涌出大门,为首几人正是“铁面飞卫”钟灵山、“托塔天王”牛钊、“瘟地太岁,后面却是当今长白、终南、华山、武当等掌门人,其中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剽悍大汉,个个目间精光,显然都是江湖高手。还有彭城收容的十几个小破烂也挤在旁边招呼。
“公子,咱们天天在盼望你回来,等你主持大计!”牛钊首先鼓起雷声般的嗓子。
罗成含笑抱拳还礼,首先对四大掌门道:“想不到各位掌门人也在这里,恕晚辈迟到之罪。”
华山掌门尉迟文接口道:“咱们都是见到青城道长信鸽传讯,得知公子受‘三环先生’诬害,身蒙冤曲,同时风闻天下第一帮号召武林共同声讨天星宫,故而约同前来,一致慰问之意,二则共襄盛举,为公子助威!”
罗成拱手道:“多谢尉迟前辈。”
终南掌门虞飘萍道:“法元子经过敝派时,曾要我告诉公子,他自己得到线索,昔日飞雁庄主自杀,公子予以埋葬,后来尸体被人挖出,遗于道中,皆是一神秘门派所为。”
罗成精神一振道:“法无子前辈有说出什么门派吗?”
终南掌门人道:“老朽曾问过法无子,他说该门派组织严密,极少在江湖上公开走动,他本想探人查探,可惜线索中断,未悉名称及首脑人物。只知彼辈行动俱穿黑衣、黑巾蒙面,令主以上高手,胸前皆有金色圆圈记。”罗成失声道:“金环门!”武当掌门道:“武林中从未听说此一门派,公子怎么一闻既知。”罗成道:“晚辈也是发现不久,最近在彭城有过接触。闻名武林的‘鬼医’,就是金环门中人,至于其首脑,我还未查悉。”“铁面飞卫”插口道:“公子远来劳累,大家还是进去再谈吧!”于是一干人拥着罗成进了堡门。一墙之隔,里面朱红大厅,石阶高耸,另是一番宏伟气象,帮中兄弟,穿梭来往,见罗成俱皆肃立行礼,人数何止多过一倍,一切与往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罗成不禁讶道:“看来一切都改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牛钊笑答道:“这些都是古福生的功绩。”
跟在旁边的“瘟地太岁”古福生道:“在下感到今非昔比,几座破烂房子,实在配不上称天下第一帮总坛,故趁着公子、帮主及总瓢把子离开时间,手下兄弟反正闲着无事,就把房屋地势重新翻造扩大,想不到刚建好就派上用处!”罗成嘉许道:“古坛主的确辛苦了。”“瘟地太岁”高兴地道:“份内之事,公子何必夸赞!”
罗成又问道:“但这许多人哪里来的?”牛利道:“我回来时顺便跑了一趟鄱阳湖与洞庭湖,把江南十八寨绿林道都降服拉过来,此刻咱们已有五百之众,稍待我找个地方让他们谒见公子。”罗成颔首轻声问道:“四派掌门人带来了多少门人?”
牛钊道:“武当八人,长白十二人,华山六位,终南仅四位。”罗成叮咛道:“好好招待,不得怠慢!”说话间,已进入大厅,宾主纷纷落座,接着是各派门人一一上来见礼。寒喧客套完毕,容貌奇古,长髯飘然的长白掌门屈仲信首先开口道:“罗公子,老朽昨日才到,方到江南,既听到传言,天星宫主已与公子相约重九,在西子湖畔作生死之搏,不知有否其事?”
华山掌门接口道:“屈兄告诉我们后,大家都不肯相信,觉得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会突如其来,今天公子回来,正好一解群疑!”罗成心头震动,皱眉道:“屈掌门人能否告知这消息从何处听来?”长白掌门笑道:“老朽也说不上来,反正此刻江南道已是人云亦云,传遍了谣言!”罗成叹道:“消息传得真快,这并不是谣言。”厅中群雄个个神色震动,“铁面飞卫”急急道:“这么说,确有其事?”
罗成道:“不错。”牛钊插口道:“离重九仅只一月,公子应该早点筹划,趁各位掌门人在此,大家商量一番,同时赶快调派人手。”
罗成摇摇头道:“不必,重九之约并非打群仗,仅是我与天星宫主各凭功力相搏,所以暂且不惊动各位,届时各位也不必参与,在此静候消息就是了!”此言一出,惊异之声,此起彼落,有的惊奇,有的失望。武当掌门人道:“公子对此一战有把握吗?”罗成想了一想道:“晚辈还有这份自信。”华山掌门道:“届时公子赴约,天星宫主会不会另施鬼计?”“不会。”华山掌门道:“公子如此相信天星宫?”罗成沉重地道:“天星宫主并非官小之辈,晚辈确信她不会玩弄诡谋。”于是大家话头都集中在天星宫主及重九之约上,你一言,我一语,谈论不休。罗成却闭口不言,默坐片刻,才藉口休息,离座告退,带了二小离开大厅。由“铁面飞卫”
代主陪客。牛钊把罗成带到第七进院落,引入一间静室,罗成落坐立刻问道:“展大哥还没有回来?”牛钊摇摇头道:“这老小子不知逛到那里去了,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人影,我已利用绿林箭传讯南七北六十三省,正在找他人,谅不久必可知道他的消息。”罗成道:“那些先到的小家伙安顿在何处?”牛钊笑道:“这些小鬼调皮得很,我把他们都安置在八进院。公子,我已召集江南十八寨绿林同道进来谒见!
公子是不是要见他们!”“也好。”牛钊打开门,只见院中“瘟地太岁”吉福生领头,早已站着二十余名大汉,正是出堡门迎接的那些人。于是牛钊一一唱名,罗成一一致意慰问,足足一个时辰才算结束。牛钊等谒见的人退出,又问道:“这二位小兄妹怎么安置?”罗成道:“反正这里有五间房,就住在这里吧!”牛钊点点头道:“公子若没有事,就休息一下,我先告退。”
他人一走,骆秋枫立刻开口道:“大哥,我不懂你在弄什么玄虚,重九之战,你明明说过没把握,但在大厅却说得这么自信,岂不前后矛盾?”
罗成沉重地叹道:“重九之约,战与不战,尚在二可之间,我娘少林之行未回,我衡量得失利害,才当众表示信心。一来避免各派插入,万一情势有变,也有转寰余地;二来也避免使重九之约变得复杂,万一恼了天星宫,局面岂不益发不可收拾!”
话声方落,只见牛钊去而复回。
“公子,你这看谁来了。”
牛钊后面跟着一位灰发瘦长老者。罗成目光一瞥,顿时大喜,迎上去道:“邱老丈,你也来了!”
那老者赫然竟是“摩云神鞭”邱振飞。他也激动地拥抱罗成,颤声道:“年余不见,老朽无日不再想念公子,听说公子在天下第一帮号召武林声讨天星宫,老朽才急不可待,匆匆赶来。”
说着,眼眶中已涌出二行激动的泪水。
牛钊笑道:“邱老儿,今后咱们都在一块儿,别像婆娘一样,哭个什么劲!”
“摩云神鞭”道:“托公子福庇,功力总算恢复十成,才来投效麾下,报答昔日之恩。”
说着倏然望着骆秋枫与万小宝道:“这二位……”
万小宝眼珠乱转,古怪地问道:“老伯伯,你不认识我了吗?”
“摩云神鞭”怔了一怔,失声道:“你莫非就是彭城见过的小兄弟?老朽简直认不出来了。”
罗成道:“听说你在彭城受到金环门阻击……”
“摩云神鞭”道:“那些贼子不知如何知道三皇藏宝日落在我手中,仗着人多,层层截拦,意图抢劫——”
话声一转,问道:“那只荷包,公子收到了吗?”
罗成一叹道:“只可惜为了救人,得而复失!”
“摩云神鞭”惊道:“怎会得而复失?”
罗成说出简略经过,“摩云神鞭”跌足道:“三皇宝藏武林人谁不希冀染指,金环门此刻必定已经前往掘宝,公子要赶快行动才赶得上。”
罗成道:“我分身乏术,只有等重九之后再说了。”
天下第一帮风云际会。
黑白二道武林高手半数皆聚于此,盛况近百年难见。一日三餐,席开流水,场面之热闹,喧声几达里外。夜夜灯火辉煌,不至三更,不会熄灭。
自罗成回来,已经过去了四天,为了避免重九之约变得复杂,借口必须勤修武功,整天关在七进院静室中,摒弃一切应酬,只与二小盘桓,趁机也传了二小武功人门心诀。
不过每日深夜,也与“铁面飞卫”、牛钊、“摩云神鞭”等人见面,以便了解寨中一切活动情形。
从“地瘟大岁”口中,他知道这三天中又来了不少武林同道,寨中人愈来愈多,情形也变得有些混乱,帮徒虽增加了不少,可是人手反而感到渐渐不够。
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罗成只有叮咛小心在意,以免得罪了各路同道,被人议论。
可是第五天早晨,罗成刚刚做完早课,却见“瘟地太岁”气急败坏地冲进院落,见面劈口道:“公子,三进偏院出事了?”
罗成一怔,问道:“什么事?”
“瘟地太岁”喘着气道:“刚来一天的齐鲁绿林道瓢把子‘一声雷’卓大海昨夜被一柄匕首刺杀于床上。”
罗成大惊失色,道:“走,带我去看看!”
“一声雷”卓大海就住在西边三进偏院中间的三间,与二名手下住在一起。
罗成赶到时,屋里屋外已挤满人,都在纷纷议论。
二名剽悍大汉首先迎出来,齐齐向罗成单膝打千,悲切道:“咱们总瓢把子被人刺杀,公子一定要为咱们作主!”
赶紧伸手扶起二名大汉,罗成道:“二位何必如此重礼,贵当家死在天下第一帮总坛,牛兄弟与我自然得负这责任,但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在下‘流星锤’呼延豹,那是我盟弟冉庆,人称‘雪里风’”。罗成颔首道:“呼延豹当家与冉兄请节哀顺变,让在下进去看看再说。”呼延豹侧身道:“公子请。”
屋里的立刻让开路,罗成自人缝中进入左边屋中,只见牛钊已是满头大汗,向着挤在房中的宾客在大吼大叫道:“一声雷是我牛钊下帖子请来的,这狗娘养的凶手,要是让老子抓到,非剥他一层皮不可……。
一眼见罗成进来,接下去大声嚷嚷道:“今天竟发生了这种事,公子,你看怎么办?”
罗成沉声道:“牛兄弟,你穷吼穷叫,人能复活吗?现在紧要的是观察线索,看看凶手是外来的,还是潜伏在里面的。”
牛钊道:“这还用说,一定是天星宫那些骚蹄子干的好事,先期来捣乱军心,想向咱们示威!”
此言一出,挤在屋中的高手都变了脸色。罗成喝道:“事未明朗,岂可武断,休再借口开河!”
“托塔天王”牛钊这才闭口不言。但是他的神色却表示出犹自不服。
床上躺着“一声雷”魁梧的尸首,一双铜铃眼张大着像二粒鸟卵,空洞得使人毛骨悚然。但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平静,并无露出半丝恐惧之色。
一双薄底靴仍好好穿在脚上,胸前却插了一柄短匕首,直没刀柄,鲜血已在伤口四周及衣衫上凝结起来。
罗成走近仔细地观察一遍,伸手拔起了尸首上的匕首,一股紫红的鲜血立刻自伤口里涌出来。
他仔细端详着尚在滴血的匕首,这柄匕首与普通武人用的匕首并无二样,只是柄上却有螺旋花纹,显系特别刻制的。
倏有人开口道:“公子有没有看出什么线索吗?”
罗成抬首一看,说话的正是“摩云神鞭”邱振飞,不由问道:“邱老丈,以你判断,该如何着手?”
“摩云神鞭”凝重地道:“以老朽看,这柄匕首不失为一条线索!”
罗成叹道:“话虽不错,但匕首为武林人物常用之物,凶手既敢留下凶器,只怕难以查索。”
牛钊插口道:“难道不是天星宫下的手?”
‘摩云神鞭’摇首道:“牛老弟,这厚刃薄锋匕首女子极少用,再说,尸体靴履未脱,神色未起变化,分明与凶手颇为熟识。只因此完全无备的情形,才遭暗算,让凶手悄然离去,怎么会是天星宫的人!”
话声方落,只见一位少年英侠,急匆匆地奔入,道:“牛当家,家师要我来奉告一件事……”
牛钊接口问道:“方少侠,什么事?”
这少年正是终南掌门的爱徒“玉面小霸王”陆文龙,他张口方欲说话,目光一瞬,却看见罗成手中的匕首,神色愕然道:“我……我的飞刀,怎么会在公子手中!”
罗成一呆,道:“这柄匕首是你的?”
这意外的变化也大大出于他料想之外。
“玉面小霸王”陆文龙道:“不错。”
话声方落,后面的呼延豹一声悲吼道:“原来凶手是你小子,我早应该想到是你们终南派……”
冉庆接着厉吼一声像疯了一般,双掌向“玉面小霸王”当胸击去。
砰地一声,“玉面小霸王”被三掌劈得蹬蹬连退三步,只因冉庆狂怒之下失去理智,未用内功,所以并未受伤。
猝然不防受了一掌,“玉面小霸王”脸色一变,怒叱道:“你们怎么打人?”
呼延豹厉喝道:“老子要你的命!”
又要冲上前去,罗成慌忙架住,蓦地房外冲进一人,大喝道:“住手,这是怎么回事?”
来的正是终南派掌门人虞飘萍。
“玉面小霸王”气得俊脸发青,垂手一礼道:“师父,弟子失去随身匕首,正来找牛当家知会一声,想不到这二位朋友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弟子一掌,还要我性命,请师父作主!”
虞飘萍双目精光骤盛,目光来回扫视呼延豹及冉庆二人一哼道:“原来是齐鲁十八寨的二当家与三当家,难怪这么张狂,以为终南门下是好欺的吗?”
眼见事端已起,罗成慌忙播手道:“掌门人暂请息怒,事起有因,且听在下一言!”
“摩云神鞭”接口道:“虞兄,令徒所失匕首已插在‘一声雷’胸上,难免不使人怀疑……”
终南掌门虞飘萍顿时一呆,望了望床上尸体,急急道:“咱们怎会在此闹事杀人……小徒今天发觉七柄匕首少了一柄,向我提起,所以我才命他知会贵帮执事一声,想不到竟变成了凶器。”罗成叹道:“在下明白,凶手不但杀人而且嫁祸,用心险恶至极。”话未说完,呼延豹己叫起来道:“公子体得听他狡辩,事证俱在,辩又何用!”罗成劝道:“呼延当家,凶器虽是陆少侠之物,但这并不能表示陆少侠即是凶嫌,试想想,哪有杀了人还会挺身承认凶器是自己的。”冉庆道:“公子有所不知,终南一派与咱们早有过节,他们也早已想对瓢把子下手,今天是适逢其会,见了咱们起意报仇……”
罗成一怔,问道:“卓当家与终南一派有什么过节?”
呼延豹惨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咱们在年前劫了长安七星镖局一批镖,总镖头‘流云剑’费汉阳也受重伤废去一腿,终南派早想与咱们一拼!”
虞飘萍冷冷道:“不错,卓大海纵然不死,本掌门也早晚要取其性命……”
呼延豹接口道:“公子听到了么?”
罗成皱眉道:“费镖头是终南门下?”
虞飘萍道:“正是老夫首徒。”
罗成一呆道:“这么说……”
“但老夫人格保证,就是要报仇,也不会在别人地方动手,何况此刻时值非常。”
罗成颔首道:“在下信得过掌门人。”
转首对呼延豹与冉庆道:“各位同道俱是为支持在下声讨天星宫而来,值此期间,只宜同心协力,切勿先找私仇,这点呼延当家与冉当家必能谅解。再说真象未明,二位意气用事,徒令真凶逍遥,故千万听在下苦心忠言,暂且节哀顺变,在下誓必找出真凶,当着各方同道明白交代。”
接着又劝慰几句,吩咐牛钊厚殓卓大海,这才回到自己静室。
这一阵纷乱,直到过午才算安排妥善。
晚餐后,罗成忧心忡忡地召集了“铁面飞卫”、牛钊、“摩云神鞭”及“瘟地太岁”等人,首先道:“依迹象判断,凶手绝非自外潜入。此人杀人嫁祸,用心难测,但有一点是可以臆测的,他想在此制造混乱,引起彼此之间的顾忌。自今夜起,我们要加倍小心防范,不能再生出其他事端!”
“摩云神鞭”叹息道:“俗语说,外贼易捉,家贼难防。凶手若自外潜入,谅他也不敢再来,若仍潜伏在这里,以后就难说了。”
罗成道:“凡事不怕有心人,他若从此不动也就罢了,若再想下手,我总要把他找出来。”
顿了一顿道:“古坛主,来宾百余人是如何分排宿处的?”
“瘟地太岁”以手沾茶在桌上划成简图,解释道:“现在咱们屋子成月字形,正面共十一进,每进九屋,东西二边共三进,每进一排三列,也是九屋,当初为了避免各门各派与绿林道已有旧隙或格格不合,所以都采取隔开方式,分别招待。”
罗成点点头道:“这样颇为合理。”
“瘟地太岁”道:“所有来宾也以身份分配住宿,正面六进以后,皆是本帮内眷及公子住处,钟护法及牛老大与我以及邱大侠住在前面六进院,三四五进招待各大门派,东西边第一层是本帮弟兄的通铺,后面二进分别招待绿林同道与无门无派的各路英雄。”
罗成道:“分配大致适当,但为了加强以后防范,各位住处,还是调整一下!”
“铁面飞卫”道:“以公子之见,该如何调整?”
罗成道:“愚见认为各位分区负责夜间安全,比较妥善。邱老丈负责正面三进各大门派卧宿之处,牛兄弟去住西边客房,就负责西边二进院的安全,钟大哥搬去东边二院,在下负责后面及全面巡查,古坛主负责外面防范,同时夜间多派弟兄每院插椿,暗哨监视,只是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一些。”
一旁呆呆听着的万小宝笑嘻嘻插口道:“咱们来了没事做,那些小兄弟今天见到我还在埋怨说,一天到晚,吃饭睡觉,骨头都懒散了,要我请大哥派他们做点事,我想夜间放暗哨的活儿还是由我带着他们来干。”
“摩云神鞭”道:“小孩子懂什么,而且这夜间放哨,看似轻松,却冒生命危险,你们都无武功,若见有可疑,如何应付?”
万小宝眼珠一瞪,道:“咱们虽不会武功,但放哨摸桩,盯梢监视却是拿手好戏,老丈别忘了在彭城还拜托过我做事哩。”
罗成笑道:“也好,反正发现情况,你们只需传讯,不必出面。”
于是一切戒备计划就如此决定下来。
当夜,天下第一帮中戒备得严密无缝,罗成每隔一更就前后巡查一次,至天色微明,却毫无所见,回转静室,做完早课,正欲略为休息,倏见“摩云神鞭”气急败坏地奔入道:“公子,又出事了!”
如此严密防范,竟然又出了事,使罗成心神大震,急急问道:“什么地方出了事?”
“摩云神鞭”道:“终南虞掌门人昨天死在房中,身上共有十八处刀伤!而且放哨的一名小兄弟也死了,人竟死在虞掌门人窗边。”
罗成不禁大惊失色。
终南掌门之死使得情势更加严重。武当、华山、长白三派挺身而出,矛头都指向呼延豹与冉庆。这是完全合乎逻辑的反应,谁都会有这种想法,认为呼延豹与冉庆是为已死的卓大海报仇。可是呼延豹与冉庆却一再声辩自己夜里根本没离开自己房间。由于三派口气咄咄逼人,激起了住在西院的绿林公愤,双方几乎欲动手混战。
罗成说得焦唇烂舌,才平息下纷争,可是他也感到心疲神乏,心头之沉重,无法以言语形容。
奇怪的是万小宝,对已死的小兄弟却似无动于衷,反而跑回房中睡大觉。骆秋枫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掀开万小宝的被子,摔在地上,喝道:“小宝,你给我滚起来!”万小宝含含糊糊地道:“干什么?辛苦了一夜,我要休息。”骆秋枫恨声道:“小癞子死了,难道你一点也不伤心?”万小宝翻了一个身,背朝外,道:“人已死了,伤心有什么用?”骆秋枫叱道:“好啊!别以为你飞上了凤凰枝,忘掉了共患难的小兄弟,你是人吗!”她愈说愈恨,上前一把揪住万小宝的耳朵,往上一提道:“别忘了我还是帮主,你再不起来,我非揍你不可。”耳朵被揪,痛得万小宝呲牙咧嘴,不起来也得起来,苦笑道:“好好,大帮主,你高抬贵手,我这不起来了!”骆秋枫这才一摔松手,道:“起来就说话呀!咱们怎么为小癞子报仇,露露咱们破衣帮的威名!”万小宝露齿一笑道:“大姐,我正在想,被你这一扰,把我灵感都赶跑了。”“少油嘴,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听听。”万小宝先离床望了望室外问道:“罗大哥回来了没有?”“还没有。”万小宝放低语声道:“小癞子不愧是咱们破衣帮八小将之一,的确能干,他守一夜就查出了凶手,可惜被凶手发觉,送了性命!”骆秋枫一怔道:“小癞子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他已查出了线索?”万小宝神秘地道:“小癞子虽死了,但是他却留下了线索。”“什么线索?”“说出来你也不懂。”
骆秋枫眼珠一瞪,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好好,我说。刚才我去现场看小癞子尸体,倏发觉他食指上有泥巴,而且指甲缝中也有脏脏的泥巴,心中就有了数,等他们把尸体移人房中,我仔细一看窗边泥地上,果然发现小癞子留下痕迹,大概他自忖必死,先躺下去画的。”“是什么记号?”“记号很简单,他勾了二勾,下面加上一条线。”骆秋枫一怔,好奇之心大起,道:“这算什么名堂?”“勾二勾连起来岂不是一只简单飞鸟,一条线就是一条线!”
“用不到你解释,我难道不知道是只鸟加上一条线!”骆秋枫一叹道:“小癫也真糊涂,干脆写出来不就得了,还打什么哑谜,画什么画?”万小宝噗嗤一笑道:“大姐别忘记,小癞子不识字,他当然只能乱画几笔。”“但是这哑谜叫人怎么猜?”
“当然只有我来猜。”
“你猜得出?”“嘻嘻,小癞子画的玩意儿,除了我小宝能懂外,当今天下任谁也休想猜得出。”骆秋枫目光一亮,道:“这么说,你已知道谁是凶手了?”万小宝微笑道:“我已知道了八成,剩下二成就待证实了。”骆秋枫紧张地道:“快说,是谁?”万小宝收敛笑容,正色道:“大姐,你千万别逼我,逼我我也不会说,若我先露了口风,抓凶手就不灵了。”这次骆秋枫倒不再坚持,她想了一想问道:“这画有别人见到吗?”“我想不会有人去注意地下这不像画的痕迹!”“你有告诉大哥吗?”万小宝急急道:“千万不要告诉大哥,更不能告诉任何人,大姐,你若不能保守秘密,以后休想套我一个字。”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步履声,万小宝嘘了一声,轻声道:“大哥回来了,他们大概又要开会了,咱们谈到这里为止。”
中堂的门户一启,进来的果是罗成,后面跟着“铁面飞卫”、牛钊、“摩云神鞭”与“瘟地太岁”四人。每个人的神色都沉重如铁。
四人进入中堂围桌坐落,罗成开口宣布道:“从今夜起,暗桩由帮中兄弟接替担任。”
万小宝倏自厢房中跳出来,凛然道:“大哥,我不同意。”
牛钊道:“小把戏,公子是为你们生命着想。”
万小宝道:“把我这些小弟兄们换掉,你们永远抓不住凶手。”
罗成一怔道:“小宝,你难道已有把握?”
万小宝道:“我没说有把握,但我有决心非把凶手找出来不可,小癞子既死了,我就不能光等着让别人报仇,骆大姐说过,咱们小弟兄可以死,却不能被人笑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损了破衣帮的威名。”
“铁面飞卫”很少笑,此刻却失笑道:“小把戏,没有人会说你们……”
万小宝正色道:“别的事能让步,这件事却不能让步,大哥若不答应,我与那些小弟兄立刻就拍拍屁股走路。”
罗成与“铁面飞卫”等人不由面面相观,作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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