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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死生两难          双击滚屏阅读

第四十六章 死生两难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8/8
  他没有回答,毒叟朱向冷哼一声,道:“可惜你棋差一着,枉死城中你应该立即出手,那时也许还有希望;但现在就算你逃得出恒春谷,也不中用!”
  石轩中心头一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枉死城中二百可怜人都尽皆被你害死?”
  毒叟朱向冷笑道:“当真是聪明得很,老夫举手之间,那座冰峰已经完全崩毁,目下你连瞧一瞧那些尸体都办不到!”
  石轩中心中怒不可遏,真想掣出青冥剑,扑过去杀死他。但一来想到对方武功可能比自己还高,二来纵然自己想错,这一下扑过去可以把他一剑杀死,但杀死他之后那雪莲岂不是更加无法找到?三来那宗小苹挽住自己手臂,要甩开她才掣剑,动作之间就不能一气呵成。有这三个原故,他才暂时容忍不发。
  毒叟朱向冷眼见他面色变来变去,心中甚感得意,冷笑数声,戟指指着宗小苹道:“还有一个你要救的人,那就是她。若然你逃得出此谷,老夫略施手段,此女就变成枉死城中那些丑女一样,那时不知你会不会救她?”
  石轩中怒声道:“你用什么手段把那些女子们都变成那等样子?”
  毒叟朱向冷道:“目下告诉你也无妨,老夫已研究成功一种变形液,能够使所有的女孩子都长得一模一样。”
  石轩中更加愤怒,凛然道:“个个都长得那么丑和暗哑,这种药有什么用处?”
  毒叟朱向冷淡淡一笑,道:“你想错了,那又是另一种变形液,而我刚才说的一种,却能够使任何女孩子都长得和她一样!”
  他指一指宗小苹,又接着道:“想不到我一生制炼各种毒药,却能制成这种药物,能够把平凡的花卉变成异种仙品!”
  石轩中肃然道:“你这种成就固然足以震惊天下,但那些供作试验的数百女孩却未免太惨,你这人当真是死有余辜!”
  毒叟朱向冷仰头冷笑道:“老夫暂时尚不能死,等我把这种变形液最后一个难题也解决之后,才能甘心。”他似是说得兴起,因此不等石轩中询问,便又接着道:“你看,像小苹那等好看的女孩子,但只要不继续按时服用某种药物,她便立刻变成又老又丑的女人,就像那金、银、铜、铁四女一样。”
  石轩中直到这时才感到宗小苹身体一震,但这刻已无时间安慰她,迅即追问道:“就是刚才那两个老妪么?”
  “不错,本谷主以她们做试验品,逾期不让她们服用药品,哼,转眼之间,就变成那等老丑的样子,她们其实才二十岁不到!”
  石轩中接口道:“只不知你这种变形液可有什么解法没有?”
  朱向冷道:“当然有啦,可惜目前只有这个解法!”
  石轩中接口道:“我虽然对医药之道十分外行,但曾经听人说过这大雪山特产‘雪莲’可解千毒,是不是就用雪莲解救?”
  毒叟朱向冷面色微一沉凝,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不错,雪莲诚然能解千毒,但经我多年精研,这种变形液却非雪莲所能解救,除非是雪莲中的‘千年莲实’,目下世上尚未有药物可以解救?”
  石轩中道:“千年莲实是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过有过解法的?”
  朱向冷淡淡扫瞥白衣少女宗小苹一眼,道:“千年莲实乃是天材地宝之一,平常之人若然服下千年莲实,不但可解体中任何病毒,而且明目轻身,延年益寿,最少也可以活上两个甲子,到老死之日,颜色仍如少年,端的是天地造物中一桩极为稀罕宝贵之物。不过老夫在大雪山住了数十年,还未曾找到这种千年莲实!”
  石轩中暗想,假使自己无意中弄到这么一粒,带回去给朱玲服食,那时传诵人口的“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两句,可就不适用于朱玲啦!
  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个飘渺不着边际的幻想,但当他想到朱玲可以从此之后,永不忧虑她的容颜会随时光凋萎,她该何等兴奋快乐?这一丝幻想,使得石轩中眼中射出深情的神采。
  毒叟朱向冷又道:“如果你想碰一碰这等旷世奇缘,我可以把数十年的大秘密告诉你,那就是在此谷左侧断魂峡谷之内,数百年来曾有一个传说,说是此峡谷之内终有一天会出现千年莲实,不过那千年莲实出现之际,当真不大好受,据说那时候四周百里之内,处处冰雪崩裂,任何人在此大雪山山区之内,都可能丧失性命,更别说要去找那千年莲实了!”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传闻之言,究竟不能尽信,假使那千年莲实出现之时,当真有这等冰雪崩裂的现象,那时人人自顾不暇,谁还能细心搜索那千年莲实?”
  朱向冷道:“那也不然,譬如我住在这恒春谷中,没有冰雪崩塌之虞,只等有那么一天,老夫登高遥望,若然发现有五彩光辉笼罩某处,便可知道千年莲实出现的位置了!”
  石轩中真想问一问他,若果得到千年莲实之后如何安排?自己服下?还是送给别人?但转念想到这些都是题外的话,便不再说。
  毒叟朱向冷歇了一下,接着道:“关于变形液唯一的解法,迄至目前为止,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当她们死了之后,半个时辰之内,就恢复她们原来的身材容貌!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那铜铁两女及小莲!”
  宗小苹打个寒颤,跟着似是想到什么可怕之事,娇躯轻颤不已。
  石轩中突然对她泛生出怜悯之情,轻声道:“为了你的缘故,我尽量不取他性命,只要他能活着,你就可以设法要他多制药物,以便你长期服用。现在不必怕,我得设法和他交手才行!”
  宗小苹的手松了一下,但立刻又把他的臂膀抱得紧紧,似是惊惧太甚,不敢离开石轩中。
  石轩中为人聪明机警,而且胆大心细。这时蓦地想起一事,迅速寻思道:“那毒叟朱向冷如果武功高于我,为何和我说了一大堆话,还不动手?若然他武功不比我强,则何以他能潜踪匿声直至现身之际,我才发现?关于这两点,如果他武功真的比我强,则一切都不用多想,想也无用。如果他武功弱于我,那就太值得寻味了!”
  这时毒叟朱向冷那对冷酷无情的眼光,一直在石轩中和宗小苹面上扫来扫去。
  石轩中迅速地接着想道:“他如是自知武功比不上我,那么为何要现身拦住去路?这刻又在等待什么?难道是等我自己倒毙么?”
  念头转到这里,登时运起玄功,检查全身。真气运到腰间“期门”和“日月”两大穴道之时,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好像已被一种极为阴寒之气所侵,竟把这两大穴封闭住大半。
  这“期门”“日月”两穴俱属少阳阴经,若然完全封闭,重则立刻毙命,轻则双足瘫痪,寸步难移。
  最使石轩中动火的是这两穴俱是在宗小苹倚住的这一边,因此显而易见侵入穴道的阴寒之气,乃是宗小苹暗中施为。
  他心中虽是勃然大怒,但面上神色丝毫不变。一面作种种应变的准备,一面故意开口说话。他故意说话之故,便是明知对方既是等待自己不知不觉中失去抵抗力,这一段时间之内,定然是有问必答,以期吸引住他全部注意力,好让宗小苹得手!
  他道:“朱谷主的一身功夫,实在令人佩服。”
  毒叟朱向冷想不到他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微微一愣,道:“老夫听不懂你的意思!”
  石轩中道:“石某并非向谷主开玩笑,确实觉得谷主武功高明,石某自愧弗如!”
  朱向冷又愣了一下,突然大笑道:“是不是老夫在你面前突然出现,而你事前毫无所觉!”
  石轩中道:“正是这样!”
  宗小苹轻轻道:“他有阵法掩蔽啊!”
  石轩中这才恍然大悟,耳中又听到宗小苹低低道:“你赶紧向他挑战,一面移上前去,我故意不肯离开你,他就不会逃入阵中啦!”
  石轩中心中冷笑一声,忖道:“我如果不是查出‘期门’、‘日月’两穴的异状,这刻非上个大当不可,哼,哼,你们以为石轩中就不会弄点狡猾么?”这念头如电光一闪,掠过心头,口中大声道:“朱谷主可敢和石某交手?”说时人向前走,跟着又道:“姑娘暂时松开手,我得拔剑啦!”
  宗小苹用恐惧的声音道:“啊,不,若果我松开手,很快就被阵法隔开,连声音都听不见啦!”
  石轩中一边向前走,一边道:“虽然如此,但你如不松手,教我如何应敌?”
  说时,已走到毒叟朱向冷身前一丈之处。毒叟朱向冷似是因宗小苹尚自缠住石轩中,料他一时腾不出手,故此毫不戒备。
  石轩中斗然大喝道:“宗小苹,你以为石轩中容易欺骗的么?”
  喝声中健臂一甩,宗小苹哎了一声,娇躯直飞开去,跌在七八尺外的树丛中。
  石轩中手臂一甩之际,已迅快无伦地掣出背上青冥剑。
  但见青光有如电掣般打个闪,已攻到毒叟朱向冷前胸。
  毒叟朱向冷眼看剑势凌厉,无法向两旁花树内窜入,只好用尽一身功夫,一面出掌横击敌剑,一面纵身倒退。
  石轩中手上青冥剑的森森青光,如影随形般罩住毒叟朱向冷的身形。口中朗声喝道:“朱向冷你目下不须闪避,我石轩中决不暗算于你,但也不甘被人暗算。你拔出兵刃,我们公公平平地较量,总要教你死而无怨——”
  毒叟朱向冷久闻石轩中为一代大侠,平生光明磊落,一诺千金。闻言连忙收摄住慌乱的心神,站定身形。果然石轩中的青冥剑掣了回去。
  他从衫底下取出一个长约两尺的玉匣,顺便向宗小苹那边偷觑一眼,只见她身躯压躺在一丛矮矮的花树上,双目紧闭,分明已经毙命或昏绝!心想,不知石轩中使的什么手法,这等厉害。
  他迅即把全部精神集中在面前这个强仇大敌身上,暗念,这石轩中听说轻功之佳,天下无双。只看他刚才追踪迫敌的身法,便可知传言不虚。因此目前自己虽有阵法掩蔽之利,却也难以利用。
  石轩中朗朗道:“我给你的时间已不算少,今日就算取你性命,也极为公平,接招!”
  他面色一整,变得万分严肃,手中青冥剑不徐不疾地当胸刺去。
  毒叟朱向冷已把玉匣揭开,取出一支长度不及两尺的白色细杆。
  此时随手把玉匣丢开,“啪”的一声落在石轩中左方后面数尺之处。
  要知这毒叟朱向冷乃是武林奇人九华逸叟的师弟,一身武功不同凡俗,加上数十年苦修之功,已可列入当今武林一等高手之内。
  只见他白色细杆起处,突然幻出数十点白光,从剑光四周反击石轩中腕臂。
  石轩中剑势微微一滞,尚未变化。那毒叟朱向冷业已施展九华派秘传心法,展开快攻,转瞬之间已攻了六七招之多。
  石轩中暗暗佩服九华派武功心法,果然别具威力。当下也一招一式地使出师门称雄天下的“伏魔剑法”,由小九式开始。
  他的剑法比起毒叟朱向冷的白色细杆,显然缓慢得多。
  但奇就奇在这里,石轩中虽是一剑一剑发出剑光也不甚强。
  然而对方却似乎无隙可乘,空自杆发如风,进退急疾,却无法使石轩中后退半步。
  石轩中将伏魔剑法中的小九式依序施展,使人感到这一路剑法高秀超逸,绵密精严。要说他失之于方正,却又步步为营,无懈可击;要说他失之宽厚,却又每有独到之着,使对方攻势全部瓦解。
  他跟着便施展大九式,这一路剑法气势磅礴。使得那毒叟朱向冷生出一身武功无法施的窘感。
  转眼间石轩中已规规矩矩把伏魔十八剑依次使完,气势雄深雅健,兼而有之,果然不愧是武林景仰的“剑神”风度。
  这时,毒叟朱向冷心中已经认输,明知再战下去,绝无反败为胜之望。但此人心地毒辣偏激,越是这样,越发不肯罢手。
  石轩中剑势陡收,朗朗道:“你接得住石某师门十八剑,足见武功之高,非时下练武之人可比。石某念你修为不易,因此在施展杀手之前,给你一个最后机会。”
  毒叟朱向冷大大喘几口气,极力乘机调运真气。片刻后才答道:“你在老夫奇阵禁地之内,早晚要落在老夫手中,居然还敢口出大言,实在可笑得很。”
  石轩中剑眉轻皱,忖道:“他明明在武功上非我敌手,难道真不相信我能取他性命?抑是此阵厉害万分,他坚信足以困住我?”
  毒叟朱向冷接着道:“老实告诉你,老夫决不甘心死在你剑下,虽然老夫死后,你无法生出此谷,但那毕竟是下策。现在你有话快说,不然就来不及啦!”
  石轩中朗笑一声,道:“谷主斗志之强,信心之坚,令人佩服。石某再出手,就不存分毫容让之心,请谷主千万注意。除此之外,石某尚有一条路让朱谷主选择,那就是痛悟前非,束手让石某废去一身武功,然后依石某的计划,多积善功。如能接受石某忠言,朱谷主如今放下屠刀,犹为未晚!”
  毒叟朱向冷仰天冷笑道:“这就奇了,老夫平生不知何谓善恶,所作所为,或许你以为万万不可赦免。但目下居然留我生路,大概老夫对别人尚有某种价值,是也不是?”
  石轩中凛然道:“石某不与谷主嬉谈,确实想仗谷主之力,挽回武林一场浩劫!”
  毒叟朱向冷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当下道:“假如我不肯呢?”
  石轩中道:“那么今日断不容你逃生!”他说得那等斩钉截铁,一来是表示他已下决心;二来他刚才向毒叟试了一十八招,已有自信可以杀死对方。
  朱向冷缓缓道:“话说回来,假如老夫首肯的话,又如何挽救那场浩劫?”
  石轩中道:“只要你肯,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毒叟朱向冷道:“要老夫答应也不太难,只要答允老夫的条件,那就是:一,不许废去老夫武功;二,不许干涉我私人之事;三,不许泄漏我恒春谷秘密。最后一点是你发誓不得再到此地来!这四个条件其实算不了对你有所要求,只不过不要你再来侵扰老夫而已!”
  石轩中寻思道:“我若答应了他,则这朱向冷日后所做恶孽,等如我亲手做下一般。再说那枉死城中两百可怜女子的性命,难道就白白断送?我今日如果不能替她们报仇,只怕她们的冤恨永远无法清雪!”
  可是他又想到武林无数高手的生命,此刻业已掌握在他手中,假如他不答允的话,目前已知道的起码就有少林白云大师、峨嵋太清真人、武当金府真人、碧螺岛主于叔初、鬼母冷婀等人,身败名裂!
  这件事关系重大,因此他被这两个矛盾的念头弄得十分彷惶和痛苦。
  那毒叟朱向冷耐心地等候,毫无半点催促他快点决定之意。
  他的目光有时迅速地扫向地上,那都是趁石轩中不看着他之时才闪目去看,是以石轩中一直没有发觉。
  过了一阵,石轩中道:“你既然提出四个条件,足见你也有知人之明,深信石某的青冥剑能够把你解决,是不是?”
  朱向冷耸肩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根本毋需侮辱我,因此……是不是故意说出来,以作你讲价的筹码?”
  石轩中心中暗骂一声“好狡猾的老狐狸”,面上却浮起同意的笑容。
  朱向冷道:“好吧,就算你此言乃是事实,又怎么样?”
  “我觉得你应把性命价值提高一些,那就是说:你答应助我挽回武林浩劫之后,我就不取你性命,并且答允你四点条件的后两点。”
  毒叟朱向冷道:“你的意思说,要废去我的武功。只替我保守恒春谷的秘密及永远不再到此地。哼,那不如全部不答应的好。
  我如失去一身武功,恒春谷的秘密要之何用?”
  两人僵持一阵,石轩中肃然道:“你宁死也不肯改变心意么?”
  说时,迫近两步。
  毒叟朱向冷决然道:“不行,老夫如若失去一身武功,倒不如立刻死在你剑下!”
  石轩中为难万分地反复寻思,尤其到了这等最后决定的关头,更使他浮起窘迫之感。
  过了半晌,石轩中毅然道:“好吧,我答应你四个条件就是,假如你……信得过我,那就……立刻把雪莲给我。”
  他说话忽然变成有点断断续续,好像是跑得气喘之时,无法一口气把话说完似的。
  毒叟朱向冷定睛望着他,眼中射出兴奋残忍的光芒。
  石轩中忽然感到不妙,头脑间似乎有点昏迷,这一惊非同小可。
  要知他自从修习玄门正宗上乘内功,就已百病不侵。及至他服过千年参王,又得到达摩祖师的一式坐功为辅,目下几乎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躯,连毒药他都敢喝下去。
  这刻忽然感到昏眩,此一现象当真非同小可。他也不管大敌当前,连忙闭上眼睛。
  毒叟朱向冷大声道:“这些雪莲你拿去吧,喂,你睡着了么?”
  但见石轩中眼皮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得开,身躯随之摇摇摆摆。
  毒叟朱向冷仰天大笑道:“老夫费了二十年苦功,把凤尾香炼到无色无臭。石轩中你能够忍受了这么久,已经算得是天下无双啦!哈,哈,目下倒是老夫要不要取你性命的问题啦!”
  他笑声一歇,目光向地上望去,只见刚才丢在地上的玉盒,此刻仍然打开,但本来青色的内层,此刻已变成白色。
  石轩中身躯摇摇欲倒之际,陡然大喝一声,虎目猛睁,底下一掌隔空劈去。
  朱向冷懔骇交集中疾然跃避,身形甫动,已吃石轩中掌力击中,震开七八尺之远,压坏了无数花树。
  石轩中一掌劈出之后,突然脑际“轰”的一声,便人事不知,摔倒地上。
  要知他发觉不妥之际,事实上中毒已深,全仗一生修炼的是玄门正宗内家功夫,摄心之力特强,所以还能勉强支持。
  当时他也曾运用仅有的神智测度一下形势,情知就算自己功力精深,可以复原。但敌人虎视身前,假如潜心运功,非遭暗算不可。是以与其吃他暗算,倒不如冒个大险,希望出手把他击毙。
  他把全身功力运聚掌上发出之后,登时支持不住,晕倒地上。
  这恒春谷中一片寂静,在这条小径上先是一个白衣少女躺在树丛上,跟着就是石轩中仰卧在小径上,再远处就是那毒叟朱向冷,仆俯在树丛枝叶中。过了半晌,毒叟朱向冷突抬起上半身,嘴巴一张,连吐数口鲜血。
  这毒叟朱向冷的嘴脸被鲜血弄污,显得难看和可怖。
  他的双眼神光涣散,显然因内脏已受到极严重的伤势,是以别说一身武功,连性命也危在呼吸间。
  小径上的石轩中和再过去的白衣少女小苹此时仍然动也不动。
  毒叟朱向冷缓缓站起身,但见他摇晃了一下,几乎仆倒。
  他狞笑一声,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石轩中身边。
  那支长约两尺的白色细杆还在朱向冷手中,他挥杵击在石轩中面上,发出“拍”的一声,但声音空洞无力,显然手劲已失。
  朱向冷眼见这个强仇大敌如今已失去知觉,躺在自己脚边。
  这个人目下已是天下第一高手,自己居然能够杀他,虽说是同归于尽,但自己的名声已足流传百世。
  想到这里,他不觉又狞笑一声,然后运聚全身残余力量,贯注在白色细杵之上。他手中这支白色细杵乃是大雪山中被玄冰封埋了不知多少千年的一种玉石所制。别看身短头钝,但如若击在石头之上,也能够把石头划开一道口子。
  因此,如是血肉之躯,吃他一杵点中,非登时穿透不可,当真比之刀剑还要锋利。
  这时他用那支白玉杵,辨穴认位,照准石轩中胸前“璇玑穴”
  上,直戮下去。他唯恐自己伤重手软,因此把身体压了上去。
  谁知石轩中身躯似是坚韧无比,他虽是以白玉杵力压下去,却毫无损伤。
  毒叟朱向冷气力用竭,突然一交跌在石轩中身上,张开口又喷了几口鲜血,把石轩中身上喷溅得桃花点点。
  所有的人似乎都已死去,过了一阵,那毒叟朱向冷又开始动弹。
  这一回他没有抬起身躯,却缓缓伸出一手,探到石轩中握剑的手腕间。
  原来这毒叟朱向冷因为多年修为,仗着内功精纯,虽是昏过去一阵,却仍未死去,居然还苏醒过来。
  这一回他不再徒费气力使用自己的白玉杵了,他记得石轩中手中青冥剑,乃是神兵仙物,锋利盖世。此刻如要取石轩中性命,看来除了此剑可以奏效之外,大概已无别法。
  是以毒叟朱向冷舍弃手中的白玉杵,伸手去取石轩中握住的青冥剑。
  石轩中已失去知觉,因此自是无法把青冥剑握紧。
  朱向冷迟缓地把青冥剑弄到手中,然后阴森森地哼一声。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个习惯,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原来他这么一哼,触动内伤,但觉头脑昏涨,手足俱软,几乎就倒地毙命。
  他伏在石轩中身上,喘息了好一会,才又缓缓支起上身,把青冥剑举高,剑尖向下指着石轩中的胸膛,心想这一剑下去,可就和仇人同归于尽!
  青冥剑虽是仙兵神物,却认不得旧主人,因此剑身上那一泓青蒙蒙的光华,毫不因将要刺穿故主心脏而稍见减色。
  朱向冷看准之后,倏然刺下去。
  突然间手中一震,那柄青冥剑已失去踪迹。
  毒叟朱向冷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面前赫然站着那白衣少女宗小苹。
  朱向冷换一口气,迟缓地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宗小苹道:“当然知道,我在帮助石轩中,不让你伤他性命!”
  毒叟朱向冷目光一凝,注定在宗小苹美丽的面庞上。
  宗小苹立刻叱道:“移开你的鬼眼睛,哼,你已是垂毙之人,难道还想对我使用心灵驾驭之术么?早先我差点就被你用此法把石轩中暗暗害死!”
  朱向冷缓缓道:“你多年来得我教养之恩,怎的忽然帮助起外敌?”
  宗小苹道:“哼,直到石轩中猛然把我甩开之时,我才想到原来你竟是用的‘双管齐下’之法,一方面暗使我向他施暗算,一方面设法拖延时间,使得你玉盒之内暗藏的特制凤脑香可以把他迷倒,所以连一眼也不来看看!哼,我为的是你,以致被他误会而把我震开!但石轩中这人到底是一代大侠,明知我乃是遵命从事暗算,却仍然没有把我一剑分为两截——”
  毒叟朱向冷冷冷道:“你说了一大堆话,究竟是帮我抑是帮他?若然仍然站在我一道,你即速动手把他杀死。把我们都埋起来!”
  宗小苹忽然怔道:“谷主你也活不成么?你不是一身都带着各种灵药的么?为何不服下去?”
  毒叟朱向冷道:“他的玄门罡气已练到上乘境界,可以伤人于无形。可是目下却非用那青冥剑杀死这人不可!”
  宗小苹着急起来,道:“杀不杀死他都无关重要,目下却须先救你,谷主的药呢?”
  朱向冷道:“我一生炼药,均是各式各样致人死命之药,现在我身上的伤势,已无药可治!”
  宗小苹道:“你可有法子留住一息呼吸,等我去找药回来?如果那千载莲实可以救活你的话,我一定在限期之内尽力为你找寻。”
  毒叟朱向冷呼吸沉重,显然伤势渐渐转剧,难以支持。
  他吃力地道:“那千年莲实可遇而不可求,我如何能够等待!”
  宗小苹面色大变,但这时毒叟朱向冷已没有瞧她,所以没有发觉。
  她道:“你的伤势总得有个法子可想的啊,难道要我束手坐视?”
  毒叟朱向冷听了她的话,似是深受感动,缓缓道:“总算你对我还存有一点忠心,唉,我初时还以为你真的叛逆我!”
  宗小苹把青冥剑摔在一边,弯腰伸手插在毒叟朱向冷双胁之下,把他扶了起来,走开数步,在一块小小的平坦的草地让他盘膝坐下。
  她自己半蹲半跪地在他面前瞧看着他,但见这位谷主满面死气,眼神已散。这些征象都显示出他已不能救活。
  毒叟朱向冷调息了一阵,缓缓道:“我目下已是油尽灯枯,大概只有片刻活命了。”
  宗小苹发起急来,道:“谷主啊,难道当真没有别的办法?”
  朱向冷道:“你这等关心我,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这一生,为了不要和任何人接近而保持这份孤独,但又不能没有人在身边,所以我单单选择女人,同时在你们之间散布仇恨冷酷的种子。这一来不单是我真真正正地孤独了,连这谷中之人,没有一个人不感到十分孤独?我说得可对?你觉得怎样?”
  宗小苹这时也真的触动情怀,轻叹一声,道:“是的,我时时感到在这恒春谷中,样样都好,就是太孤独了,有时简直忍受不住;不过谷主一向对我特别爱护,不比其他的人,每有犯规,就毫不留情处罚,所以我在难忍的寂寞中,又觉得有点安慰!”
  毒叟朱向冷陡然精神一振,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缘故?”
  宗小苹摇摇头,朱向冷接着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是唯有我才知道的秘密。那是因为我一见到你,就想起数十年以前的日子,那时我还是个少年,生活在九华山,那时有欢笑,有忧愁,但没有仇恨。”
  宗小苹轻轻道:“后来仇恨来了,所以谷主你离开九华山,是不?”
  毒叟朱向冷道:“不错,后来一个女孩子使得我心中起了一场大风暴——”
  宗小苹道:“谷主现在还恨她么?”
  朱向冷道:“我一直都又恨又爱,但现在,我快要死啦!自然不再恨她!而你长得和她十分相似,因此直到你十四岁时,我才把你的容颜改变成现在的样子,你不觉得奇怪么?”
  宗小苹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以她所知,谷中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在十岁之时,就用变形液改变了容颜。可是独独自己直到前年才服变形液,敢情是因为自己长得很像谷主他以前相识的一个女孩子,谷主为了想回忆过去的日子,所以迟迟不让自己变易容貌。
  毒叟朱向冷声音逐渐清朗,精神也振作了起来,原来已是回光反照。
  他道:“你可知道为何到了你十四岁之时,我才让你服下变形液?”
  宗小苹想不到这里面还有文章,忙道:“谷主的秘密,我哪里猜得出来?”
  朱向冷道:“当然你猜不出,那是因为我已研究出解药,并且已配制成功,所以我才让你服变形液,只要我想看你的原来相貌,立刻就可以变回!若然解药未曾研究成功,我断不肯改变你的相貌!”
  宗小苹但觉心中掠过一丝希望,但她又深知不能露出丝毫形迹,当下道:“谷主一向算无遗策,只不知我们为何都变成这相貌,起初谷主怎生选出我们这副样子的呢?”
  朱向冷道:“这也是个秘密,但目下说说无妨,那就是你们都和冰宫琼瑶公主的相貌一样。当初因为她的母亲害怕强仇斩草除根,所以要我想个万全之法。我说若果她有了替身,那就最安全不过了!于是我竭尽心智,制炼成这种变形液及种种限制身体高度及形状的方法,使得许多女孩子都长得和琼瑶一模一样。”
  宗小苹道:“但若然那个强敌把所有像她的女孩子都杀死,岂不白费心血?”
  朱向冷道:“这也难怪你有此想法,你不知道在开始的十年,真正的琼瑶公主反而变了样子,并且当作女奴般看待,除了她母亲,她本人和我之外,没有第四个人晓得。那强仇如在当时寻上门来,决想不到真的琼瑶公主竟是个丑陋的女奴。直到十年以前,那时形势已变,就算强敌寻上门来也不怕他,所以才恢复了琼瑶公主的真正面目!”
  他歇了一下,又道:“我真想把你恢复原貌,再看上一眼。”
  宗小苹道:“为什么不呢?我愿意忍受任何痛苦,决无怨言!”
  朱向冷缓缓道:“不行,我快要支持不住,而你恢复原貌之举,最快也得半个时辰才行!”
  宗小苹一听希望落空,芳心大急。但她为人聪明绝顶,城府深沉,是以面上毫不泄漏一点心事。她淡淡一笑,道:“既是来不及,只好算了。不知谷主可有别的吩咐没有?”
  毒叟朱向冷找不出一点可疑的线索,突然道:“那也不一定完全来不及;但假如你是为了怕我死后,没法按时服药,维持此刻的容貌,以致改变成金、银、铜、铁四女那等丑陋才不希望我死的话,那样我决不教你恢复原来的相貌!但我细加观察之后,你似乎没有此心!”
  宗小苹一听事情有了转机,登时暗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要知她适才夺下朱向冷之剑,确实是想救石轩中性命。因为一来石轩中这个人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使她芳心发软,无法向他下得毒手;二来她也感于石轩中刚才一甩手摔开她的时候,不但没有取她性命,甚至没有一点伤害。
  关于这后面一点,确实令她十分感激。只因石轩中既然发现她对他有所不利,这等情形之下,能够不杀死她已是难得,何况没有丝毫损伤?
  这宗小苹为人绝顶聪明,摔开之后,就躺着装死,动也不动。
  由于毒叟朱向冷竟不过来看她一眼,这一下使她万分心灰意冷,决定背叛这个绝无情义的谷主。
  目下她要抢救毒叟朱向冷之故,纯粹是为了自己。因为她明知如果不按时服药的话,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六七十岁的老妪。
  毒叟朱向冷既然认为她没有此心,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当下她感到无法说话,只好淡淡一笑。
  朱向冷又想了一下,才从囊中取出两个小瓶。他苦笑一下,突然道:“其实我真不大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世上之事有时拆穿了之后,不过是自讨没趣而已,你说对不对?”
  宗小苹吃一惊,道:“谷主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真听不懂!”
  朱向冷道:“算了,不懂就不懂!现在我得服药延续生命,以便可以亲见你恢复原来容颜!”
  宗小苹接口道:“谷主可要净水送服么?我马上去取来!”
  毒叟朱向冷摇头道:“不用了,在我服药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宗小苹道:“如果我力之所及,当然答应谷主!”口中虽是这么说,其实心中暗暗嘀咕,不知他会不会要自己答应杀死石轩中?
  毒叟朱向冷道:“当然是你力量所办得到的,那就是要你杀死两个人!”
  宗小苹心中暗道:“我可猜对了,果然要取石轩中的性命,我答不答应他呢?如果不答应的话,他决不肯使我恢复原来容貌。
  如果答应的话,这次大剑客当真要死在我手中,我下得落手么?奇怪的是他口中说是杀死两个人,另一个是谁?难道要我自杀?”
  这些念头说来啰唣,但在她心中闪过之时,也不过是转瞬工夫。
  她迅即又想到另一件事,那就是毒叟朱向冷手中有两个瓶子,不用说这两瓶子其中之一乃是恢复自己容貌的药物,要是普通人处身这等境地,势必想到若是朱向冷好后拒绝恢复自己容貌的话,大可以把他击毙,从这两个瓶子中,设法找出自己所须的药物。
  反正一共只有两个小瓶,同时其中之一又是延续性命的灵药,纵然误服下去,也不要紧。
  可是她灵慧过人,早就考虑到毒叟朱向冷为人一向诡诈多智,这两个瓶子恐怕暗藏毒计,如果她这样对付他,则必定吃尽苦头才能死掉。此所以宗小苹根本就把此法抛弃。
  她深深一笑,道:“杀死一两个人自然不是难事,我当然谨遵谷主之令!”
  毒叟朱向冷道:“第一个要杀死的人就是老夫!”
  宗小苹大讶道:“谷主可知道自己说什么话?”
  朱向冷道:“这也难怪你迷惑,但老夫并未神智不清,正是要你把老夫杀死!”
  宗小苹摇头道:“谷主此令太过违背道理,令人无法相信!”
  朱向冷道:“说穿了很简单,这件事跟我刚才不肯服药延命之事有关!”
  他停一下,又道:“要知这种延续性命的灵药,其实却是一种极毒之物,服下之后,能够把一个人所有的精力完全提聚应用,但不久就把全身精力用完,跟着而来的不是死亡,却是永无止境的痛苦。就算我目下已濒危境之人,却也得熬受三五个时辰才能死掉,如是好好的人,恐怕得忍受上多少年才少活活磨折死!”
  宗小苹心中暗暗一笑道:“我早就猜到不大妥当,假如他手中两瓶药物其中之一乃是此药,则我尚有一半的机会。但如果两瓶均是这种药物,那时我当真要后悔莫及啦!听他的口气,好像服下这等毒药之人,因精力完全用完,后来虽然不堪痛苦,却连自杀之力也没有。否则他不会要我答应杀死他!”
  她正在思忖之余,朱向冷突然又道:“你既知道我必须被杀死之故。想来已无问题。现在你得牢牢记住,等到我嘴唇发黑之时,就赶紧把我击毙,那时我已不能说话,无法催促你动手,更无力自杀,你懂得我的意思么?”
  宗小苹道:“我听明白啦!”
  朱向冷道:“现在说到第二个人,那就是目下尚在昏迷状态中的石轩中!”
  他突然住口,细看宗小苹的反应。
  宗小苹因早已猜到,所以毫不惊奇,只在眼中露出迷惘的神色。
  朱向冷道:“此人号称剑神,武功之强,真是天下无敌。我要你杀死他,倒不是为我个人恩仇,却是为你着想!”
  宗小苹转眼向石轩中望去,只见他仰卧地下,双目紧闭。虽是这等样子,但不减分毫俊美英挺之态,当真是人间罕见的美男子。
  她情窦未开,倒不是对他有什么爱恋之念,只是感到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而且为人光明磊落,正直可靠。自己离开这恒春谷之后,只要得到他答允帮助,一定可以一生信赖。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在观感上或实际利益上,都没有杀他的道理,是以觉得朱向冷的话十分奇怪!
  毒叟朱向冷不等她询问,便又道:“试想你以后踏入江湖,如果曾经杀死过天下无敌的剑神石轩中,你的声名不出十日,就可以传遍寰宇,震惊武林!”
  宗小苹缓缓道:“我就算杀死他,日后也不敢告诉别人。”
  “为什么呢?”这一回轮到毒叟朱向冷大惑不解。
  “因为我本身武功有限,别的人听说我杀死了剑神石轩中,一定都找我较量一番,那时我永无宁日,动辄更有丧生之虞,谷主你说,是也不是?”
  朱向冷面色一沉,道:“那么你是说不肯杀他了!”
  宗小苹愣了一阵,道:“我答应杀他就是!”
  朱向冷想了一会,叹口气道:“我虽想不相信你也办不到啦,我们就此一言为定!”
  宗小苹应道:“我遵命届时杀死你们两人!”
  朱向冷道:“若果违信背诺呢?”
  “那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朱向冷苦涩地笑一下,把其中一个瓶子收回囊中,另外摸出一个红色小匣递给宗小苹,自己却拔开瓶塞,把瓶子倾向口中,但见一线银泉,射入口内。
  转瞬之间,他已变得精神奕奕,红光满面。宏声道:“你快把匣中两粒药丸吞下,然后到我面前盘膝坐好,我授你减轻痛苦之法!”
  宗小苹打开那个小小红匣,只见匣中果真只有两颗红色的药丸。取将出来,托在掌心,如言走到毒叟朱向冷身前盘膝而坐,问道:“服药之后,还有痛苦?”
  朱向冷道:“这些药物有夺天地造化之功,能够变化一个人的外貌,可见得药力之厉害。当那药力发作之时,自然会有痛苦!”
  宗小苹迟疑一下,突然道:“我想我本来的容貌不至于很丑,与其和许多别的人长得一样,虽是美丽,也不希罕。因此我宁愿回复原来的相貌!”
  她一抬手,把两颗药丸抛入口中,随即咽下腹中。但觉一道热流,一直滚到腹下丹田之处。
  毒叟朱向冷道:“可惜我因内脏伤重过甚,此刻虽是延续住生命,但四肢无力,不能助你拍松穴道,现在我授你九华正宗内家运气贯穴之法,可以减轻一半以上的痛苦。”
  他接着把口诀说出来,并且详细解释。那宗小苹虽然练的是玄门功夫,入手法门不同,但到底已有根基,加以她聪明颖悟,一听就懂,是以按照九华派秘传心法运功行气,很快就入了无我之境。
  不久,她突然全身颤抖,骨节连珠轻响。跟着露风之处的皮肤都变成血红色。转眼间头上汗水直流下来,满面皆是痛苦之色。
  朱向冷突然大喝道:“紧守玄关——”
  过了一会又大喝道:“用力打通三元大穴——”
  宗小苹满面痛苦之色,从她的神色中,也不知她是否依言办到!
  隔了一会,宗小苹神色渐渐松弛。朱向冷两眼发光,紧紧注视着她。
  但见她面上五官不住轻颤,似乎略有移动,不过变化极微,除非这等有心人,只怕瞧不出来。
  突然间她面上红潮尽退,回复白玉也似的颜色,同时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庞呈现眼前。
  毒叟朱向冷仰天透一口气,眼中露出惆怅迷惘之色,轻轻自语道:“天哪,你们多么相像啊!”
  宗小苹缓缓睁开眼,道:“我觉得累极了,刚才我好像跌在火窟中,差一点就烧死,痛苦得跳起来数丈高,奇怪的是仍然坐回原来的地方!”
  朱向冷微微一笑道:“你把话声放得温柔些。那就和她们完全不同啦!”
  他本来想说:“那就和她一样。”。但话到口边,突然觉得这等说法,也许反而使她不肯照办,倒不如反过来说。
  宗小苹果然十分听从,柔声道:“我真想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朱向冷诚恳地道:“美极了,我活了这几十年,从未见过这美丽的女孩子,你不用着急,反正你一辈子都是这副模样!”
  她微笑道:“我从谷主你的话声中,就可以相信我一定变得不难看。我当真要谢谢谷主你,唉,等一会要我下手,真不是容易的事!”
  毒叟朱向冷道:“等一会我嘴唇发黑之后,你就用我那根白玉杵点在我璇玑穴上,一切都可解决,我那根白玉杵乃是一件异宝,放在身边,不但可当做兵器,还可镇火避水,妙用之处甚多。此杵就赠给你带着,可把玄冰尺丢掉,那不是好东西!”
  宗小苹道谢之后,讶然问道:“那玄冰尺不是凡物,为何谷主这等说法?”
  朱向冷道:“你如果带着此尺在身,日后碰见琼瑶公主,她就能向你施展制驭心灵之术!”她哦了一声,连忙把身上的玄冰尺取出丢得老远。跟着去把白玉杵捡回来,仍然坐在朱向冷前面。
  她的动作尽量改得十分温柔,毒叟朱向冷看得呆了,斗然间热泪盈眶,前尘往事都兜上心头。
  宗小苹虽不完全了解他的心情,但也恻然动心。暗念眼前这位老人,也曾威风一时,恒春谷中所有的人,见到他无不心生畏惧。可是目下他却流出眼泪,比之平凡的老人还要显得可怜。想起他以前的日子,仿佛像一场春梦!
  她从衷心里发出一声叹息,柔声道:“你别净往悲感的地方去想,但愿我能说些你喜欢听的话,好教你能欢愉地度过这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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