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倾巢来犯_司马翎《白刃红妆》

　　裴宣之言自然并非全无可能，因为七星教倾巢而出之举，其他门派自无不知之理。既然知道了，就有一观究竟的可能。
　　假使让大伪教或三阴教，甚至断肠府的人，打探出他们的人落在七星教之手，或蒙良被杀之事宣扬出去，七星教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适才裴宣之言，确是充满恐吓的味道。
　　但是高晋却冷哼一声，道：“裴宣，亏你在黑道中混了那么多年，怎会连一点黑道规矩都不懂？”
　　裴宣不料对方有此一说，不由讶然道：“什么规矩？”
　　高晋淡淡的道：“本教倾巢来此，本座早就具名发出告帖，知会了其他门派，目前各大门派怕早已约束住门人，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会有人来此处干扰本教行事？”
　　裴宣恍然道：“这么说，教主早已有安排了？”
　　高晋道：“不错，须知发出告帖，按规矩是知会了各大门派，等于通知天下同道，本教寻仇生事，不关接帖的门派，时间地点均已在帖中指明，凡接到告帖的门派，岂会前来干扰？”
　　裴宣道：“要是晚辈所料不差，其他五大门派，一定都收到了贵教所发的告帖了？”
　　高晋道：“那当然，你想想，贵教会单独干犯黑道矩规，于此时此刻，派人来此吗？”
　　裴宣的一线希望，登时又告破灭，不由哑然不语。
　　只听高晋又道：“所以说，此刻你纵使喊破喉咙，或私下发出求救信号的话，贵教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涂森脸色变得很难看，看了裴宣一眼道：“裴兄，局面已演变到这种地步，七星教要是没有把握的话，怎敢对我们三派的人动了杀机？我劝你还是不要自讨苦吃的好！”
　　涂森此言极是厉害，等于是告诉高晋，他与裴宣虽落在同一境况，但他并没有与裴宣存同一心思。
　　换言之，涂森要高晋分清楚他和裴宣的作风，不能以裴宣之言行，笼括在他们两人身上。
　　他这意念很显然的，是要高晋不可将他和裴宣的为人作风，一概而论。
　　高晋并没有当场表示他对涂森的看法，不过涂森却可以感觉出高晋瞪他的眼光，比瞪裴宣要缓和得多了，当下大为安慰。
　　高晋瞪了涂森一眼后，略略提高了声音道：“本教此次不惜倾巢而出，乃是为了请龙少腾帮忙取得火狐内丹……”
　　裴宣和涂森显然没料到七星教会有这项打算，闻言都变了脸色。
　　龙少腾却皱皱眉，道：“慢着！教主有此计划，必定对晚辈极具信心，对也不对？”
　　高晋道：“那当然，否则本教何须如此劳师动众，全力出来请你？”
　　裴宣和涂森，甚至龙少腾，直至此刻方始想通何以七星教一再对龙少腾容忍之故。
　　龙少腾道：“可是晚辈自己都毫无把握进入幽灵谷，老前辈凭什么会看上晚辈？”
　　高晋淡淡道：“这事本教自有安排，你只须听令行事便行！”
　　龙少腾道：“纵是如此，这交易对晚辈一点也没有好处，晚辈岂会轻易答应？”
　　高晋当着裴、涂两人之前，毫不隐瞒的道：“只要你取得火狐内丹，换得了狄仁杰的天魔令，本座将列你入门墙……”
　　龙少腾淡淡地道：“教主虽有一身武功，但晚辈未必就羡慕，只不知前辈信也不信！”
　　高晋道：“这话出自别人之口，怕没有人会相信，但出自你之口，就有人相信了……”
　　他说话之际，扫了裴宣一眼，裴宣立刻道：“教主之言甚是，龙兄确有资格讲这种话……”
　　龙少腾甚是厌恶裴宣那种虚伪奉承的话，当下没好气的对他道：“裴宣，你这话未必就是真心话吧？”
　　裴宣被他说得一惊，龙少腾又转向高晋道：“教主难得如此抬举晚辈，但晚辈决不会为了想列入七星教的门墙，而有替七星教取回火狐内丹的心意，谅必教主可以体谅吧？”
　　裴宣心下正在高兴龙少腾此言，将要触怒高晋之际，却听高晋道：“本座当然可以体谅，因此本座还有其他条件要你考虑考虑！”
　　龙少腾道：“还有什么条件？”
　　高晋道：“你可知道取得天魔令的好处吗？”
　　龙少腾道：“天魔令刻有六种秘而不传的武功手法，以及六段文字，据说这些文字及手法，全是一谷二府三教武功神髓，对不对？”
　　高晋道：“不错，因此谁得到天魔令，谁就可以统御六大门派，成为天下唯我独尊的人了！”
　　他停歇一会，又道：“假使你能取出火狐内丹，换得狄仁杰的天魔令，本座便将天魔令中的六大不传秘技，倾囊相授，使你跟我一样，也是个可以统御六大门派的人物！”
　　他这话一出口，裴宣第一个不相信，涂森也露出怀疑的眼光，龙少腾却完全没有这种表情。
　　龙少腾生性忠厚，他虽然觉得高晋之言，未必出自至诚，可是他仍然朝好的方面去猜想，不像裴宣和涂森，闻言立刻露出不信的表情。
　　高晋冷眼旁观，心下越发敬重龙少腾。
　　这种微妙的心情，相信连高晋自己也不知道。
　　高晋遂又道：“其实本座有这种打算，仍是为了本教私利之故，龙少腾你且耐心听下去，就会相信！”
　　龙少腾道：“晚辈知道教主还有未尽之言，正在洗耳恭听！”
　　高晋道：“适才本座所说的本教私利，是指本教如果想一统武林，没有像你这种人才，绝无可能！”
　　他略一沉吟，又道：“为了统一武林，本座不仅要传你天魔令武功，而且要将七星教传给你！”
　　裴宣大声叫道：“什么？你们要龙少腾担任七星教教主？”
　　高晋道：“不错！当然龙少腾出任本教教主之时，还得等本座退休之日！”
　　高晋此话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刚才所说的就很合理了。
　　因为要是高晋有意传位给龙少腾的话，岂有不同时传他天魔令之理？
　　裴宣和涂森两人，一齐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龙少腾，但他们却发现龙少腾正皱眉思忖。
　　高晋此刻又道：“龙少腾，你还有什么条件没有？”
　　龙少腾缓缓抬起眼来，道：“如果教主真有意抬举晚辈的话，晚辈确还有一项不情之求。”
　　高晋面露喜色，道：“有条件你尽管提好啦！”
　　龙少腾道：“晚辈还没有提出条件之前，想请问前辈，何以不在贵教中物色继承人物？”
　　高晋道：“本教虽则人才济济，可是不瞒你说，就算本座得到了天魔令中的秘技，要想主宰武林，仍是不可能之事，遑论其他徒众了……”
　　他接着又道：“不要说是本座得到天魔令，其他各门派的人要是得到天魔令，学了其中秘技，也只能称雄一时，却无法永远主宰武林，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龙少腾道：“晚辈实在听不出其中玄机！”
　　高晋道：“这是因为我们都受先天潜力的限制，还有受天份的束缚之故，不像你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份才智……”
　　裴宣闻言登时恍然大悟，禁不住插言道：“原来如此，难怪狄仁杰宁愿取出天魔令，换取他女儿狄可秀的生命。原来他是看准咱们六大邪派中，即使有人学成天魔令中绝技，也不能与他抗衡之故！”
　　高晋道：“确是如此，是以本座考虑之下，既然不能因天魔令而称雄天下，不如双管齐下，一面夺取天魔令，一面培养出一位盖世奇才，好为本教争光才是上策！”
　　他的眼光之远大，确是凌驾其他门派宗师之上，使裴宣及涂森也暗暗佩服他。
　　龙少腾道：“这就是老前辈选上晚辈的原因了？”
　　高晋道：“嗯，本座相信自己的眼光绝不会错！”
　　龙少腾突然问道：“晚辈要是干上七星教教主，又有什么好处？”
　　他此言一出，裴宣和涂森禁不住要骂他一声傻，连身为一大门派宗师的好处都不知道，龙少腾之傻，却也傻得透顶。
　　但高晋却一本正经的答道：“只要你登上本教教主宝座，你便可指挥本教门人，畅所欲为……”
　　龙少腾突然露出兴奋之色，道：“此话当真？”
　　高晋不料他有此一问，不由诧然望着他，龙少腾忙又道：“教主的权威，晚辈当能意会，问题在晚辈志趣与七星教格格不入，纵使当上教主，那为非作歹之事又做不来，这又如何是好？”
　　高晋含笑道：“一旦你当上了本教教主，你不准门人为非作歹，哪一个敢违令抗命？”
　　龙少腾沉吟好一会，才又改了话题道：“燕云大侠狄仁杰既有天魔令在手，虽说他为了他的女儿狄可秀之病，而愿意换取火狐内丹，但他既有击败六大门派之力，怎不用一纸命令，命六大门派设法献出火狐内丹呢？”
　　他接着又道：“难道说狄大侠之令，六大派的人敢不遵守？”
　　高晋道：“问题不在这里，狄仁杰再狠，也狠不过六大门派联手，你信不信？”
　　龙少腾诧异的望着高晋，高晋遂又道：“狄仁杰确是有能力个个击破六大门派，但要是我们联手对付他的话，他须得顾虑到人手的不足，以及与他有密切关系的人之安全。如果真正干上了，狄仁杰也未必有任何好处，此话你懂吧？”
　　龙少腾恍然忖道：这就难怪狄大侠宁愿过他的隐居生活，也难怪他自动要收我为徒了？
　　但他仍然有甚多疑惑之处，当下又问道：“那么六大门派的人，怎不早日联合起来，除掉狄仁杰，解除威胁呢？”
　　高晋笑道：“问题关键就在此处，六大门派平日勾心斗角已惯，要合作真是谈何容易，更何况也没有人敢率先倡议，是以六大门派自始不能联合起来！”
　　裴宣是六大门派的人，此事他当然极想知道，因是问道：“何以没有人敢倡议联手之事？”
　　高晋冷笑道：“假设此刻我倡议六大门派联手诛除狄仁杰，在事情还没有眉目之前，第一个便向狄仁杰打小报告邀功的人，恐怕就是你阁下啊？”
　　裴宣被说得脸上一红，闭口不敢说话。
　　龙少腾道：“我明白啦，六大门派不能推心置腹，各怀鬼胎，所以狄仁杰仍能凌驾各大派之上，对也不对？”
　　高晋颔首道：“是的，但本座相信只要本教有你加入，并得到天魔令，那么，不要说其他五大派的任何人，就是狄仁杰也得对本教退让三分！”
　　龙少腾并没有把高晋的这句话听进多少，他只是在考虑一旦掌握住七星教，成为七星教教主之后的种种利害关系。
　　比如说，七星教邪多于正，以后他能不能凭他教主的身份，将七星教那些凶神恶煞，化邪为正？
　　龙少腾目前虽具有五行派掌门人的身份，但五行派人材寥落，而且被派中几个叛徒所把持着，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一个徒具虚名的掌门人而已。
　　可是师父临终之前所托付他的事，以及这些日子来龙少腾所亲身经历的江湖险诈，使他深深体会，做到他的师父所托付的事，实在极艰且难，凭他一人之力绝对办不到的。
　　第一个问题就是为师门“三狮玉印”而与快剑门所结的梁子，就不是龙少腾所能轻易可以解决的。
　　其次如清理五行派门户，寻找师父唯一女儿徐佳佳，甚至于救出落在三阴教之手的师弟阿平，都是是令人头大的事。
　　因此龙少腾考虑到如果有七星教相助，似乎上述这些问题，都可以逐步解决。
　　他思路一触于此，就不免有些心动……
　　高晋将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道：“龙少腾，你答应为本教效力吗？”
　　龙少腾道：“此事确是值得一试，不过……”
　　高晋忙道：“不过怎样？”
　　龙少腾道：“不过晚辈万一无法取得火狐内丹，换得天魔令，岂不辜负了老前辈的心意了吗？”
　　他不说七星教将来得到火狐内丹，再将他一脚踢开的话，却先顾虑恐负高晋心意的问题，令高晋心下大喜。
　　高晋虽出身邪派，但人心本是纯厚的至多，正如佛家所言，妖魔孽障乃是外道促成，绝非人的本性。
　　因此十恶不赦的人，法虽不容，佛却仍拨爱给他，想尽办法要度他、化他。人性的理论正如佛的主张，不论什么邪恶的人，他仍然最欣赏人间的慈爱与仁厚。
　　这话一点矛盾也没有，人之行是一回事，心是一回事，作恶多端的人，他的心底处未必就没有善良的一面，只不过他的良善，没有环境或机会让他表露出来而已。
　　不能表露内心良善一面的人，就是所谓魔障，而这些魔障，几乎不会拒绝所有加诸给他的外来仁慈。
　　换句话说，邪恶的人只是施予人的爱少，甚至没有，而加予人之害多，甚至是全部，唯这类人，并不就绝对会拒绝他人所加诸的爱，或绝对厌恶他人所表现的仁慈罢了。
　　高晋就是这类人，他虽则两手血腥，但他对龙少腾处处所表现的宅心仁厚，以及坦率真诚的人格，还是相当欣赏的。
　　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做尽坏事丧天害理的人，就是坏人也会厌恶他，好人却连坏人也都敬重的。
　　因此高晋细细留意龙少腾刚刚提出的问题，越发觉得这年轻人是个旷世难求的人材。
　　当下心中更坚定他笼络龙少腾之意，于是道：“如果你不能取得火狐内丹，本座绝不怪你，而且今后仍会视你为徒，你相信吗？”
　　龙少腾迅速答道：“相信，但晚辈已拜过一位师父了，自不能再认前辈为师，希望前辈莫怪！”
　　高晋道：“此事容易之至，你不拜本座为师亦可，只要你答应接掌七星教便行！”
　　龙少腾听对方说得如此干脆，更不好意思推辞，乃毅然道：“既是如此，晚辈答应了……”
　　高晋大喜过望，道：“真的？”
　　龙少腾很严肃的点头，道：“难道说前辈还不相信晚辈？”
　　高晋道：“本座怕的是你不相信我，对你本座是绝对信任你的！”
　　龙少腾徐徐道：“可是晚辈还有一个条件。”
　　高晋道：“好，有什么条件尽管事先说明，免得事后大家不好商量！”
　　他说话的声音兴奋异常，足见他此刻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龙少腾道：“晚辈的条件是，加入贵教之事，须得等晚辈取得了火狐内丹之后，再行仪式，可以不可以？”
　　这话一说出口，事不关己的裴宣不由暗骂他傻瓜。
　　裴宣心想：此时加入七星教，将来不管事成与否，还有一层同门之谊的保障，否则事后七星教若不将他当成同门同派的自己人，岂不更有翻脸反悔的理由。
　　高晋却觉得龙少腾负责尽职，敢做敢当的个性，完全在他上述的那一句话中表现出来，遂加速拉拢龙少腾的决心。
　　他本可以答应龙少腾的这项要求，因为这对他大是有利，可是高晋不愿占龙少腾的便宜。
　　但见他当场取出缀着七颗金星的七星教信物，对龙少腾道：“这是本教信物金七星，从来是本教储君随身携带之物，凡持有这信物的人，就是本教未来的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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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倾巢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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