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状元牌上力道奇紧,他再蹦了数尺,已拉不动,看来纵然将这面蛛网拉掉,也弄不断这根蛛丝。
这本来不要紧,云纪程如有时间,还有办法可想,但可怕的是那根蛛丝分明有毒,以致象牙所制的状元牌,末端已变成黑色,还有那只硕大无朋的蛛母,好像快要动身追赶。
他暗惜自己没带锋利的刀剑之类,否则贴在地上一砍,还愁不断?正转念时,那只巨蛛母已抬起头来,云纪程犹疑难决,不舍得弃牌逃走,又不敢放过时机。
只见那巨蛛母利爪一勾,勾住被他拉出老远的那根蛛丝,往内一收。
“蹦”的一声,云纪程吃不住劲,状元牌脱手飞出,事情既已至此,不逃何待。
他刚刚走出四五丈,耳听后面风声呼呼直响,回头一望,不由得亡魂皆冒,敢情那头巨蛛母其快如风,已堪堪追上来。
云纪程凭着受过严格高度的训练,仅须一眼,便判断出直走速度远不及巨蛛母,赶紧横掠开去。
眼光扫处,只见附近有四五个山洞,他咬咬牙,逃入最近的一个洞中。这个山洞霉湿之气直攻入鼻。他也顾不了这些,直退入去。不过他已有了经验,这回极是小心,一面注意洞口,一面注意洞内。
洞外绿影一掠即逝,他等了片刻,悄悄出去一瞧,敢情那只巨蛛母已经走回洞中,刚刚隐没身影。
云纪程忖道:“那面状元牌乃是传家之宝,历代相传,我如丢失了,回寨便得在灵堂自尽,与其那样可耻地死掉,倒不如拚一拚。”
他脑筋转了又转,目光却一径凝视住兀自在洞口蛛网上摇晃的状元牌。幸好那巨蛛母进出洞中,都能由网中滑过而没有收起那面蛛网,否则他根本就连脑筋也动不了。
又歇了一会,他疾奔出去,掩到蛛网封住的洞口侧面,倾耳细听一会,没有什么动静,便探头窥看。只见那只奇大的蛛母,正伏在洞中深处。
他奇快绝伦地跃出来,左手一晃,一团火光亮起来,原来是千里火。只见他用火烤烧黏在状元牌上的蛛丝。“滋”地微响,那根蛛丝变了颜色,迥非早先那么油黏黏的。
云纪程右手运劲一抖,状元牌应手而起。他狂喜回身疾走,脑后已听到呼呼风响。
他见机得快,躲入另一个山洞中,但见那只巨型蛛母居然在山洞外伏下来,动也不动。
这样云纪程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离开此洞,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个山洞内,有没有更可怖的毒物呢?夜色已深,内外都暗黑了,但他还可以瞧见那只巨蛛母身上发出微弱的绿光。
× × ×
回头再说岳冲,他被毒蝗虫困在一个洞中,身后石壁上一条奇大的蜥蜴沿壁游过来,又快又毫无声息。只见这条五彩蜥蜴舌头不住吞吐,看来一舌头便可将岳冲卷入口中。
那条浑身五彩斑烂的巨蜥蜴游到岳冲身后时,岳冲突然大惊,只因他发觉麋集洞口的蝗虫群,本来已有不少挤了进来,但这刻全都拚命向外飞扑。
要知这些毒蝗虫本是有去无回的性子,只要带头的飞去,纵然扑向火海中,后面的仍然跟着照扑不误。目下居然向外飞涌,大有逃走之意,其中必有玄妙。
他本是个极为阴沉机智的人,脑筋一动,倏然快如电掣,纵向对面墙壁。身边飒然风响声过处,一道红影擦身飞过。他闪眸一觑,已瞥见那条蜥蜴以及它吐出来长达丈许的红舌头,不由得大吃一惊,忖道:“这只大毒物要是舌上有毒,我既不能招架,又无路可逃,岂非死定?”
正想之时,只见那条奇长的红舌因卷他落空,却卷着不少毒蝗虫,便掣回口中,咀嚼起来。
它咀嚼得十分有滋味,“嚓嚓”连声,但岳冲见它口边流出毒蝗虫的黑水,不由得恶心之极,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捧起一片石头,准备那条大蜥蜴过来时,好歹用力砸它一下。
“嚓嚓”的咀嚼声一停,只见红影一闪,又卷了百数十只毒蝗虫,继续大嚼起来。
岳冲心道:“只要你继续饱餐,我便可暂时无虞……”
那些毒蝗虫虽因物性相克,拚命往外飞走,但因数量过多,后面的又不知道前面有险,是以堵得死死的。
那条大蜥蜴吃了数十次之后,那怕没有吃进数千只拳头般大的蝗虫。这时大概又饱又倦,便闭目打盹起来。岳冲也不惹它,捧石伫立。
× × ×
时光永不停顿,悄悄飞逝,天边露出曙色时,死亡岭上三个被困的年轻人,都认为自己已经输了。
因为这场比赛规定在寅时要赶回成家堡,如今既已天亮,返回成家堡则已过了寅时,纵然取得“火玉”回去,也当是输了。
曙色一露,龚树德发现上面密布四下的火红巨蚁完全归洞。岳冲也松了口大气,走出洞外,原来堵住洞口的毒蝗已经完全飞走。那云纪程犹有余悸地走出山洞,眼光灼烁地四面搜索,提防那只其巨如屋的蛛母去而复返。
他们总算知道了死亡岭百虫洞的一点厉害,错非他们全是第一流的身手,以及极为机敏的头脑,昨夜早就丧身在毒虫之下。
岭上一片静寂,山风清新异常,吹拂过他们的头面,使他们都更加清醒。
他们都立时向流沙谷奔去,打算回到成家堡去。
× × ×
在岭巅的天孤叟瞿寒面上现出极为阴冷的笑容,他完全看见那三个胆大的人,正走入流沙谷地带。
他沉声自语道:“若让你们这些小辈逃出我流沙谷,便称不上天下至险之地了。”
他站在一个窗洞张望,只见岳冲捷如飞鸟,一掠数丈地飞奔。
天孤叟瞿寒倏然一拉墙边的钢制把手,“隆隆”连响数声,只见岳冲蓦地大叫一声,身形直陷入沙中。
天孤叟瞿寒畅意地狞笑一声,踱过另一边,扳动钢把手,云纪程也掉在浮沙内。
剩下的峨嵋派阳剑龚树德,这时已堪堪越过流沙谷,忽觉脚下一软,大吃一惊,忙提气再飘前数尺。但落脚时仍觉软软的。这刻已无法再换气轻身,只好掉下去。但觉一片漆黑,细砂已塞入鼻耳中,奇痒无比。他已闭住呼吸,无奈那些细砂流入耳鼻中,奇痒异常,忍不住打个喷嚏。嘴巴一张开,细砂冲人,气管马上被塞,难过无比,眨眼间便昏迷过去。
天孤叟瞿寒离开这个石室,降落在下面那个美轮美奂、富丽无匹的石室中,在橱中取出五条小如细绳,长达两丈的链索,便走出岭上。
他一直走下山麓,先到一个山洞中,只见洞中赫然有两个人,仰卧地上,双目紧闭,兀自昏迷未醒。
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左家堡两位少堡主中的老大左良。女的乃是艳丽无双的金凤儿姑娘,不过目下她全身俱是细砂,掩住了天香国色。
天孤叟瞿寒用一根小链索,缚在金凤儿玉腕上,另一头穿过石壁间一个小洞,绕将出来,复又扣住,然后将左良抓起来,走到一座石坡后的洞中,亦是先扣住手腕,然后拴在石壁间。
石壁那个小洞乃是天孤叟特别开凿的,链索从小洞通进去,打另外一头出来,又去掉两尺余长,那等于缚在直径两尺粗的石柱上,功夫再好,力气再大,也无法将这等石柱弄断。
那些链索,乃是金精钢母所制,虽然幼细,但无人能够弄断,宝刀也不成。两头俱有精细无比的锁钮,要用细如头发的钢丝才能弄开。
天孤叟瞿寒将这两个半夜擒住的男女分别锁好之后,又走到流沙谷中,一一把另外的三人提回死亡岭,按照刚才的办法,都分别锁在洞中。
金凤儿醒得最快,原因是她最先被天孤叟瞿寒从流沙谷中抓回来。
这时眼耳口鼻全是细沙,呛咳了大半天,总算好了一点,然后拂拍头发和身上的细沙,一面抬目打量处身的地方。
这个洞十分阴暗霉湿,她十分讨厌再呆在这儿,当下便起身奔出洞外。手中捆着的细链,她毫不在意,哪知到了洞口,已经不能再走,便用力抖扯那条细链。
以金凤儿的功力,运足劲力一抖的话,铁索也得抖断,但这条细如小绳的链子却纹风不动。她不服地再抖了一下,立刻就明白自己已经绝望。那天孤叟瞿寒并非无名之辈,既然放心地用一根幼细的链子缚住她的手腕,那还能够挣得断的么?
这死亡岭上,一共这样地锁禁住五个人,其中岳冲性情较暴,只因其时已是下午未时,过了所限已久,他不断地用力挣扎。以致手腕勒破了皮肉,鲜血涔涔,染得一手都是斑斑血迹。
在成家堡内,外表仍然没有什么异状,但暗中却紧张异常。第一桩金凤儿和左良一去不归,使得几个老人家都十分担忧。另外岳冲、云纪程及阳剑龚树德一去不回之事,已传布出去,大家都知道他们去探那号称天下绝险之地的流沙谷死亡岭百虫洞,是以对他们的命运,都纷作猜测。至于这三人的同道及长辈们,自然更加焦虑。
第二件事便是何仲容的尸身忽然不见了,将水牢的水放掉之后,地上遗留有一支三角钢剉,看来倒像是他自己将铁索剉断后逃走的。可是他分明已中了千草仙姑的毒金钱而死,焉能复活而逃?
这一点不但使得成永等大伤脑筋,还令他十分不安,因为假如是有人潜入来将何仲容救走,则此人定必谙晓本堡各处秘道,包括连他也不知道的秘道,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何仲容尸身带走。
在水牢隔壁的老人周工才,这时面上不住地露出兴奋的笑容,悬想着数十年未曾见过的世界,如今已变成什么样子。他在等候着奇迹的发生,这一项奇迹也全凭他本人谙晓各种建筑上的秘学,才能产生。
外面成家堡的人如何放干水牢搜索等等,他都瞧见。只因他被囚时间已久,成家堡之人除了管饭那个下人之外,几乎都不知道在水牢隔壁,还有这么一个老人。连成永也给忘了有这一回事。
× × ×
下午的一场比武如常地举行,广场上依旧挤满了武林群雄。
在人丛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化子,两只眼睛骨碌碌地东张西望。
这个化子容貌丑陋,眉际和脸颜都十分污垢,嘴唇噘得高高的,当中门牙掉了三枚,露出一个大洞。他并不与任何人搭讪,却也没有人理会他。
这时台上没有人比武,因此大家的注意力并非集中在一起,年轻化子大概就是因为此故,因而没有什么行动。
西看棚上人群甚是稀疏,原因是其中多半都跑到翡翠山去,眺望流沙谷中的动静。成玉真却仍然在座,那年轻化子到后来便一个劲儿地瞧着她。
成玉真有点心不在焉,美丽脸上流露出落寞的神色。
无意中眼光扫过人群,忽然和两道明亮的眼光相遇,她怔了一下,想道:“这对目光和何仲容的多么相像啊,嗅,这化子好丑!”
那年轻化子这时也将眼光移开,歇了片刻,又射向看棚上,恰好又和成姑娘目光相触,他的嘴唇噘得更高,露出门牙掉落了的窟窿,忽地钻入人丛之中。
成姑娘秀眉一皱,回头吩咐一个家人道:“成亮你仔细盯着那个化子。一有什么动静,即速告我。”
成亮诺诺应了,故意离开成姑娘远些,便瞬也不瞬地望着那个年轻化子的背影。
适可听到一阵掌声,一个人跃上了台,向两边看出以及台下施过礼,便报出姓名是吴士超,特地上台领教台主绝艺。
这人貌不惊人,却有一种沉凝气度,显然是位内家好手,年纪在四旬之间。场中群雄多半都知道此人乃是当今太极名家俞玉山的首位传人,初出道时,曾在镖行混过,功夫极是出色,是以数年后声誉鹊起。但这吴士超在镖行中仅仅是玩票性质,声名挣到,便自辞退江湖生涯。经过十来年的隐居练武。想来一定大有进步。大家都认定这一场必甚可观,便都齐齐注目。
西看棚上的家人成亮急急跃到成姑娘身后,悄声道:“禀告姑娘,那化子已乘人不觉,窜入咱们宅院中,身法极快。”
成玉真冷笑一声,立刻起座,趁着无人注意之际,从人群后面绕回宅门。
她入了大门,立刻施展出身法,直闯入后宅。这时她乃有心人,故此脚下丝毫不带一点声息,同时耳目并用。
一直搜寻到内宅,忽听一个房间中,传出轻微的声音,她一晃身,已到了窗下,芳心赫然震怒。只因这个房间,正是她三间闺房之一。
房中传出掀起箱盖之声,她凑到窗边,向内窥看,果然瞧见那个化子正在开箱翻看,却是以背向外。她存心想看看这个化子要偷多少东西,是以暂不惊动。
只见那化子开箱之后,草草一看,便又关上,游目四顾房中,微微叹一口气,便疾然跃出闺房。
成玉真甚是惊讶,躲将起来,只见他又闯入自己另一个闺房中。过去一看,那化子又在翻箱倒箧。
她一转身直奔入另一个院中,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正在绣花。她低声道:“小杏,你等会儿不必惊慌,我把你放在那个门外,你不管一切便闯入去!”
小杏愕然不解,还要询问,成玉真已一手把她挟起来,纵出院外。
她的行动又快又没声息,眨眼间又到了第二间房的房门。
成玉真便悄无声息地把小杏放下,向房内指了一下。
小杏这时才会过意来,猛可掀帘进去,这时成玉真已凑在窗缝上窥看。
那年轻化子刚好关住一口箱子,蓦觉有人进来,吃了一惊,回头一瞥,小杏失声欲叫,但她嘴巴张开了一半,年轻化子已欻然移到她身边,一下点住穴道。
成玉真大怒,却仍不作声,只见那年轻化子将小杏扶起,放在旁边的醉仙椅上,令她仰天而卧。
直到这时,成玉真再也忍耐不住,这年轻化子分明有非礼之图,最令人发指的是那小杏才不过十七八岁,因身躯瘦弱之故,看来生像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这年轻化子居然对她生此歹心,可以想见平日恶迹。
房中的年轻化子站在醉仙椅前,凝目看着小杏,尚未曾有所动作。房帘突然无风自动,直飘起来,跟着满室香风扑鼻。
年轻化子为之一惊,嘴唇噘起老高,回头一瞥。目光到处,只见一位容光照人的妙龄女郎,凤目含威,怒视着他。他为之一怔,呆如木鸡。
成玉真因是女儿家,不好直斥,心却怒骂道:“好大胆的淫贼,定是想不到姑娘会现身房中,故此骇愕得不会动弹。”当下玉掌抬处,虚空击到。
一股无形潜力,随着她玉掌,直迫到远在七尺以外的年轻化子。
这股潜力非同小可,乃是成玉真全身功力所聚,刚柔兼备,对方如若功力不及,随手封架,则必死无疑。
年轻化子在喉头低哼一声,带着痛苦的味道,猛可也一掌推出。
两股掌力相交,“蓬”地一响,宛如实物相撞。只见那年轻化子仅仅摇晃一下,没有后退,成玉真却摇晃得厉害一点。
单论这一掌,成玉真已稍落下风,最糟的是那年轻化子似乎尚未尽出全力,是以可能功力比刚才露的一下还要高些。
成玉真内心大为紧张,她可是万万料不到居然会有这么厉害的年轻对手,于是形势一变而为不仅是她师门及本堡声誉,抑或小杏会否被辱的问题,却变成假如她败在对方掌下,很可能便要遭受到对方凌辱。
年轻化子倏然连环劈出两掌,刚猛无俦,一时房中风翻飊转。成玉真不敢轻敌,突然移宫换位,斜斜闪开半丈,估料对方必定从侧面迫到,左手一式“凤凰来仪”,横砍出去。
哪知招数发出后,方始发觉对方刚猛无俦地迫开自己,敢情用意是夺路而逃。门帘晃摇间,那个年轻化子已闪出房外。
成玉真大惑不解,正在犹疑要不要追赶,忽听那年轻化子在房外道:“成姑娘切勿误会,在下并无恶意……”他说到第二句时,声音已越屋而去。
成玉真虽然不忿地跺跺脚,却决定不再追赶,一面回身来看视小杏,一面忖道:“这厮不但行踪古怪,嗓音也特别,只须听过一回,此生都不会忘记。”
小杏仅仅是被点住晕穴,成玉真伸手轻拍一掌,小杏便自回醒。她哎了一声,道:“吓煞我了。”
成玉真道:“不妨事,那厮已经跑了,你回去吧。”小杏不敢多言,出房去了。
成玉真在房中痴想了好一会,这才满腹疑团地离开后宅,直奔外面广场。
就在她离开之后,那个年轻化子居然又出现在后宅,他东张西望,闯入成玉真的第三个闺房。
这个房间乃是她的卧室,陈设得十分讲究,房中浮动着一股暗香。
年轻化子的嘴唇不再噘起来,有如常人般闭拢,掩住门牙的缺洞。说也奇怪,光是改变了这么一点,登时便由极丑变得甚是俊美,面上的污垢仍然掩不住那股英气。
他在外间扫瞥一匝,便走入内间,香味更浓,绣床上罗帐高悬,锦衾摆得十分整齐。地上全是软绵绵的地毯,在上面走动觉得十分舒服。
他在床前伫立片刻,微微叹口气,猛一抬头,只见床边的墙上,挂着一口宝刀。
这年轻化子登时面上露出光辉,疾然过去摘下那口宝刀,抽出来看时,一道蓝光随手而起,森森寒气泛肤刺骨。他迅速地插在背上,然后退出这间闺房。在走廊间左转右转,忽然折人一条暗巷,走到尽头处,却是一座后花园。分花拂柳地穿过后花园,从院墙跳出去,外面是一片空地,再过去便是田野。
他沿着院墙往左边走了十余丈,忽然蹲下,再一直起腰时,已掀起一块方形的石板。
这个四方洞中有道小铁梯,他沿梯下去,小心地盖回那方石板,然后才跳下去。
下面深约两丈,甚是宽大,原来是条暗渠。因是圆形,故此当中虽有半尺来深的水,但两侧却甚是干燥,都是石头铺筑。
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口中念念有词,走了一程,他便停下来,呆呆地仰头望着渠顶。
过了片刻,他又走回去,再从入口处走过来,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口中在计算着数目。
这一次又来到原先所站之处,他仰头认得不错,便回手掣下宝刀,倏然往上一纵,一道蓝光笔直飞起,疾射渠顶。
“锵”的一声,石屑四溅,那口宝刀已嵌入一条石缝中,深达尺半。
他身躯悬挂在刀上,仔细地视察一下,估计出石缝中的三合土虽然坚固,但比起石头,总要软得多。当下运内力一抽,宝刀抽将出来,身形便开始下坠。
就在他欲坠未坠之际,蓝光连闪,原来他已刺了好几刀,每一刀都衔接着刺入石缝中,这样便变成一道较长的切口。
他落在地上之后,复又飞纵上来,一连刺了五六刀,这才坠地换气。
不久之后,这方石头显见松动,吃他纵身一掌,便震跌下来。
× × ×
恰在这时,成永已到了书房中,查阅本堡的建筑蓝图。
成永身为一堡之主,自然知道水牢防守虽然严密,但排水道口仍可逃走。目下他来书房查阅本堡建筑蓝图,便是要查究这条排水道由什么地方出堡。
他的书房纤尘不染,窗明几净,靠右边的墙壁,乃是一列高及天花板的巨大红木书橱,中间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条轴,满纸烟云,一望而知乃是名家手笔。
长窗前摆着一张大红木书桌,窗外是个花卉杂生的小院落,布置得十分雅致。
成永先站在窗前,闭目凝神地倾听了好一会,四下并无异响,他这才转身走到书橱前。
橱门紧紧锁着,但他并不取钥匙开门,伸手在最边的一个书橱侧面,弄了一会,只听到金属的滴答声连响,跟着他双掌按着橱身,向墙内一推。
这座书橱少说也有数百斤之重,虽然已扭开机括,但本身重量仍在,因此若不是像成永这等内家好手,纵使知道了机关所在,也将徒呼负负。这也正是设计者的用心慎密之处。
整座书橱向墙内凹陷进去,地面露出一处方形硬铁板,其上有环。
成永俯身捏住那环,左拧三下,右拧四下,“滴答”一声响处,暗锁已开。他轻轻一拉,铁板翻起来。
这个四方地洞内堆了不少文件以及一些包裹着的东西,成永将一捆卷轴取出来,细看上面的签纸,找到一轴标明是水道的,抽将出来。
这个老奸巨滑的成永做事细密异常,先将铁板盖好,书橱拉回原位,单单拿了那一轴水道蓝图,到书桌处摊开查看。
水牢的排水道,只有一条,但却有两个出口。一个是由枢纽机关操纵的真正排水口,另一个便是自动调节水量的出口。只要水势一淹上台阶,这处出口的铁板,因受不住压力,便自动启开,直到水量恢复在台阶水平的时候,压力低于那块铁板的弹力时,又自动关闭得紧紧的。
成永循着这条排水道,一直寻到流出堡外的出口,正是在后宅花园偏右一点处。当下暗叹一声,断定将何仲容尸体弄走的人,定是由此逃走。
于是他又走到书橱门前,开了暗纽,运力将书橱推入墙内,拉起铁板。
这时四面一片静寂,他俯身将那轴水道图放回穴内,忽然听到一种细微而奇怪的声响,似乎从地底传出来。
这种细微的声音更是一下一下地响,但连续得十分迅疾,宛如金属撞击在石头上那种刺耳声,但低微得难以辨认出来。
成永沉住气,侧耳细听。声浪一会便停止,但不过是呼吸之间,又传入耳中,成永这个黑道中的大行家,这刻也为之疑惑之极,想不出究是什么声音。不但声音分辨不出是因何发生,连来路也摸不清楚,有时好像在身后,有时像在前面,一会儿又跑到左边或右面,甚且四方八面一齐传出来。
成永心中直叫怪事,却不肯轻易放弃这种奇异的声浪。他暗自警惕自己绝不能大意,万一这是仇敌对头的什么阴谋,他这个人可丢不起。
细听了好一会,在这阵低微奇异的声浪中,曾有两次夹有“砰彭”之声,生像有什么对象,掉在睿冥的深洞中那种空洞的回声。
他越发惕然,开始移动寻觅声浪的来路,但他发觉只要一离开这个地穴,便再也听不见这阵低微的声浪。
任他阅历如何丰富,至此他不得不自认失败,将地穴封好,拉出书橱,然后沉思地走向后宅。
这件怪事他不能与别人商量,诸如金龙堡堡主金大立,左家堡堡主左同功他们,因为事涉他堡中机密,他不能提出来研究,故此这件事他只能独自负责。
在沉思中,他很快地走到后面花园,正如早先那个年轻化子般,笔直穿过,到了院墙,然后纵身一跃,飞越过那道围墙。
沿着围墙,每隔三丈便有一块三合土所铺的四方坪,面积不大。这些方坪都是堡中各处暗渠的出口。
他在一块方坪站定,用锐利异常的眼光细细搜索,只见这处方坪在当中有一方石板,可以掀起来。至于渠道中的水,却是从方坪下面流过,直通最外面的一条堡河。
他这个老江湖只须看一眼,便明白果然有人从这出入过。这可以从石板缝边也没有泥土而推断出来,若不是刚刚有人掀起过这方石板,板缝必有泥土塞满,因为堡中水渠已有二十多年没有清除过,即是说二十多年来没有人移动过这方石板。
他愠怒地四看,但田野中并没有逃人踪影,夕阳将要西下,只有鸟群掠过林峦山岗。
现在既然肯定了来人乃是由此逃走,成永便可以循此线索,发动手下搜寻附近数十里地面。
一丝残酷的冷笑挂在他唇角,在他心中这刻转着如何处死那个大胆犯他成家堡的人。
他沿着围墙慢慢走,锐利的眼光,毫不遗漏任何一处方坪。
突然间他停住步,双目射出震慑人的寒光,凝定在前面方坪当中那块石板上。
这块石板分明显示出已曾掀动过的痕迹,他又惊又怒地思索其中缘故。
蓦地一个思想掠过他心头,有如冥冥黑夜中,忽然掠过一道闪电,在这一瞬间,大地通明,一切俱无所遁形。
他咬牙切齿地喃喃道:“这就是了,刚才那阵奇怪声浪,原来是从地下传出来的。!”
成永在方坪上停下步,凝目俯视着方坪上可以掀起的石板,他的眼光尽是阴森残酷的味道,一望而知他心中正打着些什么主意。他像一只耐心的悍猫,静悄悄地在穴外等候鼠子出来,过了片刻,他忽地矍然顾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只见他双足顿处,宛如一缕轻烟,飞入墙内。身形一掠数丈,如蜻蜒点水,几个起落,便越过了后花园,进入宅院之内。
他毫不停顿,放尽脚程地飕飕直奔,宅内如有丫环等看见,也不过看见一缕灰影,一晃即没,决不可能看出这道影子乃是本堡的主人。
且说成永眨眼间已穿越了大半座宅院,到了一处地方停下身形,原来此地已是他的书房。
他动作神速无比地开了书橱侧面的暗锁,运内力将书橱拉出来,然后掀起地穴石门。
那阵低微古怪的声浪似乎已不再传来,他在静寂如死中,伸手取出那轴“水道蓝图”,匆匆打开来看。
图上划着许多纵横交织的蓝线,他一直找到刚才发现那处出口,循着红线一看,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阴黯,原来这条水道,正是本堡一条最大主渠,渠内的分支渠道甚多,故此他推想不出潜伏在渠道内的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要知这位机智过人的成堡主,在看到另一个出口遗留下被人掀动过的痕迹,其时他便醒悟到那阵奇异低微的声音,正是有人用利器凿掘石头之声,而这个胆大逾常的人,正是在这条渠道之内,当时他本待在外面等候,不论那人偷取了什么东西,最后多半仍从原路逃走,他守在此处,正好堵住逃路。
但后来一想,自己这样盲目地守候,总是不明敌人虚实,何不立即到书房取出建筑蓝图看看?只要明白这条水渠通过什么地方,也就不难推想出此人目的何在。
哪知取出其中那轴“水道蓝图‘一看,敢情那条水渠乃是本堡最大的一条主干水渠。登时发现形势不妙,此人既能寻到这条水渠,则其用心可能十分可怕,也许是在各处支渠弄好手脚,日后在本堡中如中伏被围,则随时可以逃得无影无踪。
这一点还不是成永最担心的原因,他之不能忍受的,便是本堡当年请高人设计好图样之后(昔年四堡五寨的第一代,乃是异姓兄弟,甚是相亲,故此这位高人一下子便设计了九种不同的堡寨图样),便将这位名师毒死,以免泄露秘密,或为他人再建造堡寨。他们四堡五寨之间,约定互不公开自己的秘密,不得因此而减了情分。岁月迁移至今,各堡寨的秘密,更加不肯泄露。
但这人居然能够干手净脚地找到那条主渠,其它的渠道他连看也不看,足以证明此人深谙本堡结构,这才是心腹大患,成永他为了安全及声威,非将这人活活劈死不可。
当下匆匆收起蓝图,返身直扑出书房,准备到那主渠入口处,进去追查那人踪迹。
成永这次对付这个不知来历的大敌,不敢大意,顺手携带了多年未用过的家传兵器“指日鞭”。此鞭其细如小指,却有一丈之长,通体俱软,发出闪闪红光,鞭末手持之处,有个钢环,可以套在中指上。环上垂着一串红色圆珠,约有三寸之长,共有一百零二粒。此珠因是海外一种异木所制,份量特重,坚逾钢铁,专能破各种护身气功。用时只须用中指套住钢环,那条指日鞭仍然如意施展,却暗以食拇两指摘下指日珠,随同招式,暗暗弹出,敌人如非深悉底细,非死不可。
× × ×
这时在水渠中的年轻化子,已用那柄宝刀弄了一个尺许方圆的洞,直通上面一个房间。
他纵身从洞中飞上去,只见灰黯粗陋的石室中,靠墙边一张木板床上,坐着一个老人。那个老人呆呆瞪视着他,手足簌簌发抖,显然内心的惊惧,无法掩饰得住。
“周老丈,咱们快走!”年轻化子低低说,眼光却锐利无比地扫射四周。
老人颤巍巍站起来,道:“这……这个愿望居然能够……实现,反而使我觉得好像是在梦中……”
对方微笑一下,露出缺了门牙的破洞。他大概了解这位老人这种难以置信的惊喜心情,故此同情地瞅着他,勉力忍住心中的焦急。只因此地终是龙潭虎穴,绝对不可多事逗留。
老人虽能站起来,却无法移动,身躯仍在哆嗦不住。
年轻化子说道:“周老丈你不必太激动,咱们还须离开本堡之后,方始说得上安全哩!过来吧,我先坠你下去。”他扬一下手中的绳索。
老人周工才突然受惊似地坐回床上,慌忙地道:“啊,不成,我纵然逃出此堡,但那些人肯放过我么?他们会追我到天涯地角……啊,我年纪太老了,不能忍受那种逃亡的生活……”
对方显然大为吃惊,睁大眼睛瞅住老人。现在那老人虽然临阵退缩,但他岂甘就此放弃?他道:“也许咱们逃出好久,成家堡才能发觉,那时候咱们早就走远了,老丈你可还记得扬州的那座石山么?你不趁这个机会,偿还这桩心愿的话,只怕再也没法看见那座石山了!”
后面的几句话正好触到老人心中痒处,他那对老眼中,登时露出光辉来,于是又颤巍巍地站起来,但仍不移动。
“过来呀,老丈,不要害怕。”
“我这双腿已不管用了。”老人道:“二十年来,我除了心脏仍然跳动得一如昔年之外,这双腿和双手,都和以往差得太远,尤其是双腿已不能走动。”
年轻化子感到为难地皱起眉头,他可不是为了目前,因为他可以把老人抱起来,弄下水渠之后,背负了他逃走。但逃出成家堡之后,他却不能再陪着这个老人,是以心中甚是为难。不过他并不表示出来,毅然跃过来,将老人抱起。
这年轻化子取出一条长索,先缚住老人周工才的胸背,然后将他从洞口吊下去。
成堡主这刻已到了水渠人口处,弯腰掀起石板,手脚利落奇快,但半点声息也没有。
老人周工才被吊到下面,双足站立不稳,坐倒地上,突觉冷风一拂,那年轻化子已飘落在他身侧。
老人正想说话,但那年轻化子忽地将他抱起来,疾若飘风似地沿渠而退,亦即是向成家堡中心退去。
这条主渠又宽又大,又笔直,转眼已退了十余丈。但假如他是逃避什么,再退远些还是无用。
老人周工才在他耳中问道:“孩子你干什么?”一言未毕,嘴巴已被那年轻化子掩得紧紧。
刚才他们下来的洞口,因上面石室比水渠光亮得多,故而透射一根光柱。这时倏见人影一闪,从洞中飞上石室。
年轻化子在老人耳边道:“老人家别做声,咱们行踪已教本堡之人窥破,刚才那人影好像是成堡主呢!”
老人周工才心中暗骇,半晌做声不得。这年轻化子一味后退,回头一望,只见再过十余丈,便是尽头,似乎没有别的通路。水渠内一片黑暗,因此那根光柱显得特别惹眼。
此时人影倏闪,从石室上飘落一人。年轻化子大惊,后无退路,前有追兵,这番非被成永追上不可。
他虽然十分机警,但这时也无法可施。当他从石室对下来时,一眼瞥见入口处隐隐有光线一闪,心中一动,料定必是有人进来,故此及时退开。
成永在黑暗中逗留一下,便向堡心方向搜索过来。他在黑暗中虽比常人的眼力要高明许多,但终究不是夜眼,故此搜索时必需耳目并用。一尺以内,他可以看得见,但超过一丈,则无法瞧见什么,只好凭借听觉。他这种一流高手,听觉已受过极严格的训练,因此再微细的呼吸声息,也不会错过。
年轻化子却是一双夜眼,在一片漆黑中,依然如在白天,因此他看到成永沉寒着面孔地搜索过来。从他的表情上,年轻化子已判断出成永的视线。
当下迫不得已地向壁间贴住,希望成永经过时,发觉他不着。
这时老人周工才突然挣扎一下,年轻化子矍然而惊,脑筋一转,蓦然醒悟这位老人乃是被他抱得十分不舒服。心想自己以双手抱住老人,万一被迫要动手的话,岂不吃亏?于是忙忙把老人放下,先将背上的宝刀移到胸前斜斜挂住,然后快捷地把老人负在背上,用绳索缚紧。
成永已经过他们藏身之处,只因渠道甚宽,他们贴在壁间,离中心远达丈二三之远,故此成永沿渠道中心涉水而走,目光看不到这么远。这时那年轻化子已闭住呼吸,不但自家闭住,还反手掩住老人口鼻。
眼看成永走了过去,年轻化子暗中松口气,同时把手掌移开老人口鼻。
老人憋不住气,沉重地喘息起来。年轻化子大吃一惊,疾忙向水渠出口奔去。
成永也自发觉,大喝一声,返身追来。
成永施展开身法,有如惊雷奔霆,迅速无伦。两下相距本来不远,转眼便自追及。
年轻化子背上有人,怕他从后面击到,立刻转身止步。
“嘿嘿。尊驾入我成家堡,易如反掌,老夫倒要请教一下贵姓大名!”
周工才唯恐成永看见他,骇得缩藏在年轻化子背后。这时年轻化子并不回答,右手起处,闪出一道蓝森森的光华。
成永登时认出这柄宝刀本是自己的宝物,怒哼一下,连声“好好”,也不再打话,擞出指日鞭,运足真力一抖,那条软软的长鞭突然伸得笔直。
他口中喝道:“老夫总能知道尊驾出身的家派,不须愁抛骨本堡!”成永之言并非夸大,以他的眼力身手,三招之内,确可揭破对方来历渊源。
蓝光一闪,疾劈而至。敢情对方竟是先下手为强,争取主动。
这一刀出手时乃是华山派的“剑破三清”之式,但到了敌人身前,忽然刀锋略偏,力量化阴柔为刚猛,竟变成少林的十八路无敌神刀中“夜渡关山”之式。
成永眉头一皱,故意让他一下,脚下巧踩连环步,疾如飘风般让开半丈之远。身形虽然是闪避敌刀,但手中指日鞭决不闲着,倏然一颤一跳,卷取敌人右腿“环跳穴”。此穴不易取准,为点穴手法中十二处难穴之一,非武功已臻上佳之士,绝大多数不愿认取此穴。
对方身法奇快,身形滚滚沿鞭迫近,刀尖一挑,将指日鞭挑开,左手半出,却大有名堂,乃是武当绝招“急流鼓棹”,只须方位一对上,此招便生妙效。右手之刀真力甚强,震得指日鞭弹飞数尺之高。
成永大吃一惊,不敢怠慢,身形一旋,斜掠开去。两下重新站好,准备再斗。
成永已不敢小觑来人,知是罕逢的强敌,一味心口相商,要不要立刻下毒手,以歹毒难防的指日珠暗算敌人。
但见对方眼珠连闪,似乎有逃走之意,心中一动,认为这个敌人反而不足十分挂虑,因为此人既然来救周工才,定然对于堡中道路尚有不懂之处,当务之急,反而是先除掉这老人为要。主意一决,扬手一鞭扫去。这一鞭扫出时速度不快,位置似乎也有点不准。
年轻化子宝刀起处,护住侧面。成永的指日鞭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红光,蓦然半途停住,凝稳如山岳。对方大叱一声,蓝光暴涨,踏步欺身,抢将入来。
成永几乎也在同时发动,身形一起,纵起丈许,那道红光电射般卷扫到敌人身上。
年轻化子一看上了大当,最为难的是敌人红光闪耀的长鞭鞭尖取的竟是背上之人,因此令他招架困难。
危急中不由得长啸一声,身形滴溜溜一转,刀化“春蚕自缚”之式,环身涌起一圈蓝森森的刀虹。这一招乃是峨嵋派护身绝招,奥妙无方,“啪”地一响,敌鞭已抽扫在刀虹之上。
成永恨得牙痒痒地运足真力一黏一抽,但见敌人果然立足不稳,踉跄而退,一直撞到石壁上。
成永趁这空隙,暗中摘下一粒指日珠,蓦然一鞭扫过去,顺势发出指日珠,“啪”一声击在对方胸前。
那年轻化子闷哼一声,却没有倒下,反而疾向外面奔去。
成永为之一楞,竟忘了立刻跟踪追赶。要知他的指日珠不发则已,一发必取人性命。这年轻化子武功之高之杂,已足以使成永倒抽冷气。盖环顾当今武林,能够和他交手,实在没有多少人,而且都是些老家伙方能有此火候。
刚才那化子连递两招,拼得热辣辣的,这是第一点可怪之事。第二点便是他分明已被指日珠打中胸口,纵有横练功夫或气功护体,也得倒下。而他不但不倒,还疾奔而去,宁不大奇?
成永楞了一下,立刻追赶。这时那化子已远在三丈以外,他的目力已看不到,只能凭着衣襟拂风之声追赶。追了十丈左右,忽地声息全无。
成永惊疑交集,但他这个老谋深算的黑道枭雄,却不停步,脚下加劲,转眼已奔到出口处,然后回身等候。
蓦地记起一事,不由得在心中叫声糟了,再不迟疑,返身出了水渠。
只见他施展开脚程,宛如奔虹流星,其快如风,一直冲到书房,那卷“水道图”兀自在桌上,地穴机关也没有关好。
成永匆匆关好地穴,取了水道蓝图,赶紧出书房,立刻召集党羽。
大厅中一会儿便挤满了人,计有秃鹰于戎、黑煞手桑无忌、尉迟兄弟。另外他的女儿成玉真,左家堡少堡主左昆,老一辈的人有百补禅师、万象真人、金龙堡堡主金大立、左堡主左同功。唯有这些人才可以派上用场,武功次一点的手下,根本挡不住那年轻化子宝刀一击。
成永并不宣布事实内情,仅仅请四位老一辈的高手分守四处重要的地方,有人出来,立刻拦击。另外的人全都各有守地,只不过较为不重要。
那金大立和左同功心中惕然,看这形势,分明成家堡中已有能人潜入,而且是熟悉本堡暗道之人,此所以成永会这么大兴干戈守截来人。假如这人乃是别一派的能人,则同样也可能侵袭自己的堡宅。同仇敌忾之心,油然而生。
成永分派好之后,立刻命成玉真和秃鹰于戎分头将众人带往守地。自家也匆匆领了百补禅师和万象真人到他们的守地。然后抽身回到水渠入口处,等了片刻,成玉真如飞驰到。
成永脸色沉寒,道:“咱们如不能截住那厮,成家堡就算是毁啦!那被我幽囚了二十年的周工才,居然被一个年轻化子救了,背负在身上。他乃从水渠攻穿地层,将周工才救出。这一着实非始料所及。”
“爹,那年轻化子是什么人?”她记起早先在内宅换了一掌的人,但不知他姓名身份,此刻暗悔早先没有尽力收拾下那化子,以致留下祸患。
“那厮武功甚是出众,为父也不知他姓名,奇怪的是他中了我指日珠。”
他把经过始末告诉成玉真,然后重申决心道:“咱们非擒获那厮不可!”
成玉真“啊”了一声,现在她明白那年轻化子究竟要什么了,敢情他在内宅左翻右搜,目的却在那柄宝刀。
“现在咱们罗网已布好。”成永一面揭起石板,一面说道:“除非那厮在我布置之前逃出,否则,哼……”下面的话,他不再说下去。
父女两人走入水渠,成玉真右手宝剑,左手却是千里火筒,乃是准备给父亲照亮查图之用。
走了两丈,左上方便有一个洞口,只有四尺宽广。成永一纵身已蹿入洞中,侧身而进,良久方始出来,身上倒有大半湿了。
这条主要水渠两边上方有不少支渠洞口,成永已决定逐个细查,成玉真则把守住出口。这等布置,果真有如天罗地网般严密。
那年轻化子背着老人,已尝到苦头。原来他突然隐去身形,便是得到老人周工才的提示,蹿入一个支渠洞内。
他唯恐成永循声追来,是以一入了支渠洞内,便趴在渠底不动,渠水濡湿了他双膝的裤子和双肘间的袖管。歇了一会,他听到石板掀动的轻微声息。但他怕是成永使诈,引他出去,故此仍然不动。
他伸手摸摸胸前,那把刀鞘中间凹了一个洞。这是被成永指日珠打中的地方,幸好有这柄刀鞘,否则不透心而死才怪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默默自忖。
老人周工才用手示意,要他沿着支渠前进。他照办移动,但因渠道狭小,背上负着老人,又不能弄出声响,故此移动得甚慢。
好不容易到了尽头,他用蓝森森的宝刀支起石板,然后钻出去。
刚刚升出半身,忽听右边墙头上一阵劲急风声,闪目一瞥,只见一位肥胖的红面老人,目射寒光,直扑下来。这个老人面熟之极,但来意非善,一望而知。
年轻化子吃一惊,右臂平伸,宝刀直指着扑来的红面老人。这一招乃是华山派绝招“钻榆取火”之式,神奇无比,变化之多,防不胜防。
红面老人乃是当今四堡五寨中的第一位金龙堡主金大立,当然识货。见他腕劲十足,眼力奇锐,就知这一招纵然换了华山派的高手施展,最多也不过如是。赶紧一提气,飘高数尺,疾然从他头上飞过。
年轻化子慌不迭缩回渠内,耳中似乎听到红面老人跌足之声,知他不会追入渠内,暗觉放心,便循原路退回一大段,悄悄问背上老人道:“咱们怎么办呢?那儿有个本领极高强的人把守着!”
老人周工才低声道:“还有许多渠道可以出去。”
那化子暗中苦笑一下,然后道:“只好再试一试了。”说罢一直退出这条支渠。
纵落主渠之后,运足夜眼一瞧,出口处有个人背面站着,看不见面目。他大吃一惊,连忙依着老人早先指点方向疾跃过去,钻入另一条支渠内。
这次爬行甚快,片刻间已到了出口。刀尖一顶,掀开石板,露出半个脑袋看了一遍,外面毫无人影。他想一下,伸出半截身躯,移动甚慢。
一道人影打后面房顶处电射而下,带起一团烈火,快如奔雷掣电,刹时堪堪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