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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黎明,杨小璇正睡得甜酣,忽地一种声音把她惊醒。杨小璇睁开眼睛,便听到窗外传来弹甲之声。 她讶然地侧耳而听,那窗门低响一声,打将开来,一条人影宛如轻絮般飘飞小房,落地无声,身法之轻灵美妙,武林罕见。 杨小璇在帐里坐起来,一手拔出龙魂剑,一手捏住那枚虎魄古钱,凝目看著入房的人。 却见那人好生大胆,转身把窗门关上,这才转身走到床前。杨小璇咬牙想道:“本堡守卫严密,只要我一做声,你这厮绝逃不了。但只要这厮敢揭开帐子,我非亲手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这刻她已看出来人不是她父亲,身材却和飞蛇倪盾有点相似。她本在心中有点疑念,是以便认定必是倪盾。 桌上银灯已灭,外间的丫鬟睡得正熟。窗上曙色渐明,而那人却毫不慌忙,生似虽然天色大亮,他还能从容出堡似的。 杨小璇的目光跟随著那人。在床前移动了片刻之后,却听到那人又弹甲作声,那意思竟是要惊醒她似的。 她立刻微嗽一声,那人倏然止步,但从开始到现在,双目都没有向床上瞧看。 “璇姑娘醒了么?”那人悄声道:“我由江北兼程赶来,幸而知姑娘无恙,实感快慰!” 杨小璇测不透那人来历,一时没有出声回答。那人又道:“在下应先青,因受王坤之托,特地兼程赶到这白水堡来。” 杨小璇这才啊了一声,跃出帐外,低声但急切地问道:“王坤呢?他为什么不回来?” 天府神偷应先青微微一怔,忖道:“不好,璇姑娘不知是否已深悉王坤底蕴,若然不知,则王坤老弟最近才进步的一身武功,自然不泄漏为宜,也就是说他为了长蛟汉龙两帮数十生灵而与红船主人作对之事,不宜说出。那么我怎么说呢?” 这位老江湖眉头轻皱,计上心来,轻轻道:“隔墙可有耳么?” 杨小璇道:“有两个侍婢,你别大声就行了。” 应先青跃到房门边,揭帘一看,只见一大一小两名侍婢,睡得正香。他跃将出去,在她们睡穴上轻点一下,这才慢吞吞地走回房中。 这一段缓冲时间,应先青已想出了七八个理由。他微微一笑,走回杨小璇闺房内。 杨小璇急得要命地问他道:“王坤没有出事吧?他为什么不赶回来?” “噢,他当然出了事,不过并不要紧!你大概不知道,在那长江汉水汇合处,出现了一位红船主人。这人武功如何,我不知道。但他的手下四名大将,却厉害异常。啊,我还是快点说,天都亮了。” 杨小璇看看窗门,果然一片蒙蒙曙色,不由得急上加急,心想这位应先青等会儿不知如何出堡法? 应先青虽然这样说,却不显出慌急,继续道:“王坤渡江时,恰值红船主人要夺取那长江汉水两条水道上的势力,是以王坤被阻,无法渡江。其时我也被红船主人所窘迫,幸而王坤帮忙,才解决了问题。经过详情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简单地说,便是其时王坤带了一张价值连城的古琴,要送给你。但又被红船主人为难,要夺此琴。我们会合之后,王坤便托我把宝琴带来给你,并且阻止你晚上赴令师之约。他本人则诱开敌人,以免中途又把我拦住,这就是大略的经过情形。” 杨小璇急得几乎叫出声来,道:“他……他怎生诱敌法?你不是说那红船主人十分厉害么?” “不错,但王坤是白水堡的人,大概那红船主人虽然厉害,但对白水堡也得卖一点帐。” 杨小璇觉得大有道理,这才松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啊,你如何进堡来的?本堡守卫得很严密呢!现在天色已亮,你怎生出去?” 天府神偷应先青微微一笑,心想敢情她不知江湖上有这么一位偷儿的祖师爷,故此才觉得惊讶! 杨小璇不等他回答,又问道:“哎,我还未请教你贵姓名呢!” 应先青含笑又说了一遍,杨小璇轻轻啊一声,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天府神偷,我刚才的话可真是失敬了!这一来我也不用担心你出不去啦!应老师,请问那张宝琴在什么地方?” 应先青道:“我没有带入堡来,因为此刻给了你,反添麻烦,还是等王坤回来,由他送给你,这样我的踪迹便可不致泄露。” 杨小璇道:“应老师你帮了王坤的忙,此刻让我去禀告家父。他一定会以上宾之礼热诚招待。当然单以应老师的威名,家父也会敬如上宾。” 天府神偷应先青笑一下,道:“璇姑娘如不介意的话,我的确不想露出行藏呢!” 杨小璇道:“那么王坤回来后,到什么地方找你?” 应先青道:“你不须担忧,只要他回来,我便能及时出现在你们眼前!” 杨小璇听了,心中大有不信之意,但却不便说出来。 应先青也不管她信不信,一径掀帘出去,口中道:“我走了,你不要出来。” 杨小璇呆了一下,心想这位老神偷不知用什么法子,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走出本堡。想了一想,便也掀帘出去,经过外间,推开外面房门,便到了走廊。 却见廊上静悄悄,因是三楼之高,故此凭栏下望,视野极宽,但见堡中转弯抹角处特地建造了暗卡,这些暗卡之内,不分昼夜,都有人轮值监视著全堡。此刻却一片静悄悄,毫无动静。那应先青竟不知如何能够走出本堡。 一直到傍晚时分,杨迅突然匆匆上楼,在二楼的暖厅中,把杨小璇和邵风叫了来,严肃地道:“你们必须多加小心,本堡目下面临强敌,我虽已有布置,但对方深浅仍未尽悉,是以特地告诫你们,不可轻离本堡!” 杨小璇惊道:“爹,是什么强敌,连你也这么谨慎小心起来?来人总不会比威镇河朔吕雄飞他们厉害吧?” 天罡手杨迅面上露出前所未有过的凝重神色,缓缓道:“我们白水堡布置在百里周围的眼线,已用飞鸽传出,说这一路人马来势前头直指白水堡,从他们极小心的言谈中,查出果然要来本堡夺取什么东西!你们也知道最近已有数拨武林好手来到我们白水堡附近,但他们均是想查出雪人的真相,并不是与本堡为难。但这一路人马,却是针对本堡,此所以你们不可大意,以免我被对方要挟,只好俯首听命。” 邵风徐徐道:“师父,我们虽然武功有限,但武林中能够把我们生擒的人,恐怕不多吧?” 杨迅见他说得冷静,一言一字都经过考虑,不觉期许地点点头,道:“邵风你虽说得不错,但这一路奇怪的敌人,却不比等闲。我刚刚接到鸽书,才知道他们竟是近两旬在长江汉水出现的‘红船主人’,主脑是个三旬上下的年青公子,他们称为端木公子。据说此人一身本领,无人知道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只因这端木公子,为人之沉潜,天下罕见。所有曾经见过他们的江湖人物,竟无一人曾见过他说话或露出悲喜之情。当然更不曾显露过武功。你们想想这人够多么深沉?” 杨小璇道:“爹,既然如此,人家又何以知他一定本领很大?” 杨迅道:“你且听听他手下四人的本领,便可知道这位主子,应该何等厉害。这端木公子手下的四人是圣手老农邵康、针雨钗风薛三娘,潜龙秦水心,火山豹子姜阳。四人的顺序是火山豹子姜阳最后,但前晚在汉口江面上,火山豹子姜阳在长蛟汉龙两帮如云高手之前,露了一手,登时镇住所有的水道好汉。据说那姜阳轻轻一掌,便把一个人都抱不过来的船桅震断,然后抱住船桅,向江水抛去,竟然抛出三丈以外。” 杨小璇和邵风听得一阵骇然,杨小璇道:“世上真有这么巨大神力的人么?这样说来,就凭他一个人我们白水堡已无人可以抵挡。” 杨迅笑一下,道:“起初我也吓一跳,以他这等神力,我数十年修为,又以天罡掌力称雄,却也禁不住人家一掌。但后来一想,长江汉水我都熟悉,记得那儿的船舶,绝没有一个人还抱不过来的船桅,是以知道这等消息以讹传讹,已被夸大了许多。不过无论如何,那火山豹子姜阳既然能够镇住长蛟汉龙两帮的人,所露的武功必非等闲。当然是极为棘手的强敌。这样再推论下去,火山豹子姜阳尚且居于末位,则其余的人,更加不易对付。据报此次来犯本堡,却是端木公子亲率圣手老农邵康和针雨钗风薛三娘,是以我们必须多方布置,及早为计!可惜不能深悉那端木公子的武功深浅,甚至连他们手下这两个最厉害的人,也不甚清楚,对付起来,未免困难。” 杨小璇面上现出愁色,道:“这怎么办呢?” 杨迅笑道:“但这样却足见本堡在江湖上的威望!” 邵风谨慎地问道:“他们既已踏入百里以内,相信马上便会到达本堡了,对么?师父,您老可曾想到早些日子抵达本堡附近的武林好手,或会和那端木公子早有预谋,乘隙捣乱这一点么?是不是可以先派人迎上那端木公子,见机行事,试探一下他们的功夫和来意?” 天罡手杨迅双目射出寒光,凛然道:“邵风你想得真周到,为师居然大意,放过了先来的人。不过以我想来,君山二友年逾六旬,平生以高洁自许,极少朋友。这次二友中的玉杆挑魂冷恒孤身到此,相信一定真个为了雪人。只有武当派高手子母金环陆玑和江南丐帮的长老邓云松,尚有可能和那端木公子联手,打击本堡威名!” 邵风慨然道:“师父,徒儿迎上那端木公子,智诱力取,见机行事,总要设法弄点眉目出来,此计如何?” 杨迅道:“很好,你立刻和倪盾一同出发,但无论如何,须在对头到达本堡之前,回到堡中。” 邵风精神百倍,跳起来回到房中,取了惯用兵器三环刀,便匆匆去找倪盾,同乘快马急驰离堡。 这里只剩下杨小璇和杨迅,小璇秀眉轻蹙,道:“爹,那雪人已经令人心悸,又强敌来犯,其实爹你已经相当富有,何不从江湖隐退,安安乐乐过一辈子?” 杨迅微叹一声,道:“孩子,你总要嫁人的,剩下父亲一个人,在家中怎生过?倒不如这样干下去,大约不久南方黑道,要以白水堡为盟主。那时纵然你不在我身边,便不致觉得孤零零的。” 杨小璇道:“女儿一生都不嫁,永远陪侍你老,这样你便可以退隐了,是么?” “真的?你肯不嫁?”杨迅认真地追问道:“纵然有一天,你碰上了非常心爱的男人,你也忍得住不嫁么?” 杨小璇迟疑了一下,才道:“女儿一定不嫁!” 杨迅见她迟疑了一下,登时泄了气,长叹一声,道:“为父虽然爱你,但终究不能娶你为妻,算了,这件事日后再谈。噢,如今你可有合意的人么?”他轻描淡写地问,但双目却禁不住露出紧张的光芒,凝注在女儿面上。 杨小璇极快地回答道:“没有,假如有的话,女儿一定先告诉你老。”楼下传来云板响声,杨迅匆匆起立,道:“又有消息来了,我去看……” 杨小璇也起身跟著父亲下楼,走进议事大厅中,一个壮汉双手递上一枚小纸卷,杨迅拆开看时,杨小璇挨在他身边,也注目纸上,只见纸卷上写著“王坤已兼程返”,下面署著“西六”两字。 杨小璇芳心大喜,但面上丝毫不露出来。她知道下面西六二字,乃是表示这个消息由西面第六个站呈报。每一站相距三十里,即是说王坤离白水堡只有一百八十里。不过她随即便担心起来,暗忖王坤和那红船主人端木公子曾结下过节,这次急急返堡,假如追上端木公子,反而遭了毒手,岂不无辜?蓦然又想到那端木公子等人此来,很可能便是为了王坤。假如届时父亲无法退敌,迫于无奈,牺牲王坤以保全白水堡的地位和声望,那就更糟! 她一时间想得呆了,一直靠著父亲。天罡手杨迅却也呆立不动,假如他们是对恋人,尚可解释杨迅沉醉在这种依偎的温馨中。可是杨小璇是他的女儿,他当然不可能如是想! 不过天罡手杨迅却流露出异于常态的表情,他那张阴森严峻的脸上,隐隐闪动著温柔的光辉。那对比鹰隼还要锐利的目光,变得十分朦胧迷惘,一似是沉浸在爱恋的温柔中,又似是思忆起遥远古旧的梦境…… 杨小璇蓦然醒来,暗惊老父或许会从她的失态发现她和王坤之间的秘密。连忙掩饰道:“爹,我在想,倪叔叔和邵风能不能及时退回来?若果被对方警觉,先下毒手,岂不糟透了?” 天罡手杨迅微微一笑,道:“你大概不知道倪盾的本事么?他袖中那条飞蛇链固然极为厉害,但武林中还不知道他另有一桩绝技,那便是近十年才认真练到家的‘驯蛇绝技’。在他的囊中,有两条奇毒的小蛇,他称为飞蛇,但其实可不会飞,不过行动迅速,体积又小,袭敌时无声无息,任何武林高手,如真对他不利,哼!我看纵然当场能把倪盾杀死,但不出五步,那对头自家也得被那飞蛇咬死!这件事你决不能泄露,今日午间我才得到一张经过精心加工的鼬鼠皮,这张皮不但其薄如纸,同时又轻又软,用来贴在鞋的内层,便可不怕飞蛇。” 杨小璇啊了一声,道:“爹你弄的这张鼠皮,竟是用来防备倪叔叔的?” 天罡手杨迅道:“此所以我要你极端保持秘密,甚至连邵风也不可告知,以免他因年青之故,无意泄漏。等会儿我自会著人把鞋送到你房中!” 杨小璇自不能批评老父太过多疑,连邵风也不放心。又问道:“倪叔叔的飞蛇在动手时能够放出伤敌么?” “当然可以!他的蛇囊就在右腿侧,几乎到膝头那么低,一边动手,一边仍可放出。你只要看见他忽然把飞蛇链挂在腰间,单以双掌应敌时,便是放出飞蛇之时。他那条飞蛇链因有倒勾须,他乘著挂腰带上时,便已用独门手法,勾开蛇囊出口。他这对飞蛇不但奇毒,同时还有一宗特性,便是只要一放它们出囊,见了天光,非喂以人血,不能收回。倪盾为了此故,自家吃了不少苦头。因为有时他找不到可杀之人,便只好取自身上之血,喂饲那对飞蛇。” 杨小璇听得芳心一阵寒冷,道:“这种毒物,送给我也不要,难为他如何养的!” 杨迅冷笑一声,道:“倪盾连我也瞒起来,谁知我早就晓得,一直看著他训练成功,哼,他还以为我不晓得呢!嘿,嘿!” 这时大厅中已燃亮灯烛,一片光明。杨迅瞧瞧门外天空,见天色已暗,便沉声道:“他们该回来了!对头们也该到了,璇儿你也准备一下,把兵器带在身上。” 杨小璇连忙回身,一面收拾,一面暗暗祷告神明保祐王坤不要赶在对头之前回堡。 侍婢春雪在外面低叫道:“姑娘,对头们已经来啦!” 杨小璇嗯一声,忙忙出房。只见贴身侍婢春雪穿著一身最爱的红衣,站在走廊上,不时回首向下张望。 她也跟著向楼下宽大广阔的天井望去,只见倪盾和邵风匆匆走过天井。他们手中拿著竹笠,一身农夫装束,下面赤著双足,因皮肤较下田的农人白得多,是以涂满了泥浆。这副样子,委实连老江湖也瞧不出破绽来。 倪盾急匆匆和天罡手杨迅说了几句话,便和邵风去更衣。杨迅带著恶屠夫郝衡,铁算盘尹尉,步回大厅中落座,好整以暇地围坐闲谈。 一阵吵嚷声从外面传来,只见堡中七八个壮汉,拥著三人进来。其实那三人乃是冲入堡来,堡丁们拦之不住,边噪边退。 天罡手杨迅冷冷道:“你们都退回去!”一语刚出,那七八名喧嚷中的壮汉,立刻静静散掉。 转眼间那占地极广的天井中,十分光亮。敢情突然有六个堡丁,手中均持著火炬,分从四面门口进来,站在墙边,高举著火炬。 天罡手杨迅冷笑一声,心中极感不悦,虽然来人有意到白水堡寻事,但他杨迅可不是好惹的人物,无论怎样说法,都该先礼后兵。像这样毫不按照江湖过节,笔直冲入堡来,简直表示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他也不起座相迎,阴沉地注视著来人,但见当中的一个乃是年约三旬上下的华服公子,左边是圣手老农邵康,右边是针雨钗风薛三娘。 哪知端木公子比他架子还大,傲然走入大厅,用手向杨迅一比。圣手老农邵康道:“座上可是白水堡杨堡主?老夫邵康,今奉端木公子之命,想问堡主一事!” 天罡手杨迅举手作个手势,右边的恶屠夫郝衡暴声应道:“不错,你们想知道什么事?” 双方表现得都是傲慢之极,以端木公子等来势这么汹汹,此刻还不动手,真是奇事。 恶屠夫郝衡和铁算盘尹尉两人,固然已运功戒备,便天罡手杨迅,此刻全神严密监视著对方三人的动静。 哪知端木公子宛如不闻,那对炯炯有神的俊眼,四下扫瞥。圣手老农邵康面色丝毫不变,道:“贵堡可有一个姓王名坤的人?现在何处?” 天罡手杨迅闻言微怔,轻嗽一声,恶屠夫郝衡会意,态度便转为和缓,起身问道:“本堡倒是有这么一个人,邵老师何以动问及他?” 圣手老农邵康道:“他可曾返堡了?” 郝衡丝毫不肯吃亏,道:“邵老师如不明言何事,郝某不能奉告。” 圣手老农邵康见他态度坚决,冷冷一笑,道:“尊驾敢是看不起我们这三个不速之客?” 郝衡傲然道:“岂敢,岂敢,邵老师有何指教,不妨明白见示。白水堡从来未曾教客人失望过!” 薛三娘挺身走前七八步,尖声喝道:“姓郝的你过来,老娘要教你明白以后说话客气一点!” 恶屠夫郝衡一身武功,在黑道中也属出类拔萃的人物,闻言冷笑一声,向杨迅道:“请示堡主,在下可否出战?” 天罡手杨迅阴沉地道:“你暂时忍一忍,先问明白他们来意才动手不迟。” 这时一个其貌不扬,身材矮瘦的人走入大厅中,先停步打量端木公子等人,然后问道:“堡主,这是怎么一回事?红船主人果真冲著咱们白水堡来的?” 薛三娘怒目而视,这位副堡主倪盾迫将上前,冷笑道:“薛三娘你可唬不了白水堡的人!” 薛三娘跃过来,倏然一掌当胸击到,出手快逾闪电,掌风甚阴柔。飞蛇倪盾双足钉立在原地,举掌拍出。“蓬”地一响,两人都一齐退开三步。 天罡手杨迅阴森森地长笑一声,道:“这等功夫,便要纵横天下,未免太不自量力。” 圣手老农邵康微感不安,记得适才来时,在堡外曾经见到两个农人,其中一个矮矮瘦瘦的骑著一头青牛,横拦去路,及至他们到达青牛旁边,那农夫大声喝叱那牛走开,又用手中系牛绳尾鞭打那牛,但那绳一翻,竟然拂向薛三娘面门,绳尖又快又准地直取鼻梁。这时因猝出不意,薛三娘方自向后一仰身,腾出寻丈地方,但那一点绳尖,仍然跟踪打到。幸而圣手老农邵康一生锻炼双手,此时左手一拍,把那条系牛绳拍开,绳尖便擦著薛三娘的鬓边划过。那绳上的力道奇劲,当时把他弄得微怔,旁边的一个青年农夫抱住青牛后股,一下掀起来,便从前走。青牛只用前面双蹄,踏著田塍,一下子转到不远的一座小丘之后。等到圣手老农邵康想起有异,赶过去一瞧,只见那青牛好好地在丘后嗑草,那儿另有两名农夫,但他一眼便认出不是早先的两人。再一观察地势,已知那两人藉著起伏连绵小丘和丛树,早走远了。如今想起此事,不由得暗自嘀咕,假如那两个农夫不过是白水堡中得力手下,则从那等身手功力上推论起来,天罡手杨迅刚才的话,决不是虚声恫吓。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就像电光石火般一闪即逝,冷冷瞅著飞蛇倪盾,暗中把自己多年精心研究出来的“诛心环”由食指近掌心处旋到指尖,并将环套收紧。那诛心环颜色黝黑,毫不起眼,环身不粗,就像普通戒指。环外附著一块黑石,大如拇指甲,内藏极精巧的机件,只要食指点到敌人身体五寸以内,环上黑石内能随心所欲地射出一支黑色钢针,其幼如线,针尖附有倒勾须,俱极尖利,此针不但可以刺入敌体,仗著针尖上剧毒取敌性命。最重要的是这圣手老农邵康得传神偷心法,双手的功夫高人一等,通常武林中各家派的功夫,俱须讲究一点,便是自己的招数够上敌人之后,还要发得出力量,否则这一招等如白废。如果不必考虑能不能发力伤人,则要摸到敌人,自不是难事。圣手老农邵康因深谙神偷心法,专门研究如何从敌人想不到的形势之下出手,探囊取物。但他却知道虽然可以取物,却无法发力伤人。针对著这一点,他们创研出这一件武器。 那“诛心环”既能弹射出五寸之长,针尖附有奇毒,那就是说他的手可以用出不能发力的招数,只要摸近敌人,便可毙敌。这一著乃是他平生智慧之所聚,是以等闲不肯应用。至于那支毒针针尖的倒勾须,在他却另有大用。因他手法精妙,故此可以利用这针尖的倒勾须,将敌人身上任何东西勾取到手! 他把“诛心环”旋到食指尖之后,这才冷笑一声,道:“老夫要取你等性命,易如反掌,但目下尚不须下此毒手。老夫如今只问杨堡主你一句,便是那王坤可在堡中?他携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天罡手杨迅心中极怒,但却命倪盾退回来。倪盾暗感奇怪,测不透堡主今日何以这么忍气,露出不敢和对方动手的怯意,但他还是听命退下。 “王坤尚未返堡。”杨迅阴森森地道:“这一点信不信由你!你们今宵的行为,本堡主决不忘记,等王坤返堡之后,本堡主查明内中因果之后,定会和各位再见!” 圣手老农邵康仰天笑道:“杨堡主不愧是一时俊杰,老夫当然相信堡主之言。但老夫还要交待一句话,便是贵手下归来所带的东西,如肯送与家主人,则老夫等决不忘记堡主好意,日后有事,誓为后盾。” 他说完之后,向那始终一言不发的端木公子微笑点头,端木公子默然扫瞥杨迅众人一眼,便转身出去。 恶屠夫郝衡性情最暴,忍不住在喉咙中低吼一声,但杨迅却低声道:“火速传令开放门户,让他们出堡!”副总管尹尉忙忙起身传令,云板两响升起来,全堡均已接到放人出堡之令。 端木公子出了大厅之外,回头再看这座高楼,忽见二楼一位姑娘凭栏俯视,在她旁边还有一个英俊少年。 那位姑娘长得玉面朱唇,柳眉凤目,顾盼之间,虽是极为艳丽,但冷若冰霜,一股拒人于千里以外的神气。端木公子竟看得呆了,停步不走。 圣手老农邵康和针雨钗风薛三娘都看见端木公子何故发怔,邵康口中竟低叫一声“糟了”,肩头微微一碰端木公子。 楼上和杨小璇并肩凭栏的英俊少年,乃是杨迅的徒弟邵风,一见那端木公子如此无礼地直直注视著师姐,不由得勃然大怒,骂道:“混蛋,你看什么?” 端木公子充耳不闻,犹自凝视著杨小璇。杨小璇这一生从未有过一个异性竟敢向她作无礼平视,是以对端木公子这种行为,不免觉得十分奇怪,忍不住也向对方的目光迎上去。一触之下,杨小璇心灵大震,她发现从未曾见过这么锐利的眼光,最特别的是对方的目光,竟然感情洋溢,似乎能够把他心中的一切,俱从眸子中表露出来,而不须用言语来表达。 “一个人怎能在眼光中说出这么多的事情?”杨小璇惊讶地想,这时她如受催眠地移不开自己的目光,一径凝瞧著对方锐利而又充满感情的眼睛。她竟然能够读出对方的心意,而且是非常自然地能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