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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金明池追出三里左右,赶上那股白烟,拦住去路。他提聚起全身功力,准备劈击过去,但那股白烟霎时停住。隔了老大一会工夫,烟气渐淡,但见一个美貌少年露出身形,初时是面目,继而全身皆现。 金明池仰天大笑道:“除了你以外,天下间再找不到第二个如此诡怪多端的人,这两年来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是跟齐南山在一起么?” 纪香琼暗暗心惊,想道:“这人当真智力绝世,是我唯一很难取胜的强劲对手。” 金明池察貌鉴色,想看透她对自己此言的反应。须知那齐南山本身固是无足轻重,可是为了齐茵之故,以及为了金浮图之钥之故,他的下落变得甚关紧要。 然而纪香琼面上却毫无表情变化的痕迹,使他一时之间不能遽下判断。当即在表面上装出淡淡的神情,又道:“是与不是你都不敢回答么?” 纪香琼微笑道:“我凭什么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不过你这一猜也不是全无道理就是了。” 金明池沉吟道:“莫非你虽是不曾与他在一起,但却晓得他的下落么?” 纪香琼摇摇头,说道:“我一点也不晓得齐南山的下落,但我此次踏入江湖,听闻他两年来全无踪影,许多武林人物到处找他,包括你在内,也都找不到。便发觉那人极是老谋深算,一切都预先做过严密的安排,才能够这样的突然消失无踪。因此我也很想找到他,跟他斗一斗心机计谋,至于你误认我跟他在一起之事,倒很合理,因为你曾于当时见过我,其后我和他一同失去踪影,自然会往这上面猜测。” 她分析得合情合理,金明池找不到破绽,心想:“她以心机智谋自负,想找齐南山斗上一斗之言料必不假。”当下道:“我若然探出齐南山的下落,定必让你跟他斗一斗,但现在……” 纪香琼插口道:“我若当真有心查访齐南山的下落,倒也不难。只怕你尚无丝毫眉目之时,我已跟他会面也未可知。” 金明池顿时暂且抑忍住责问她何故帮助薛陵之事,道:“你不是胡乱吹牛的人,敢是已查出了什么线索?”他直到这刻仍然不肯完全相信纪香琼当真不曾跟齐南山在一起,不过表面上却装出完全相信,所以赶紧追询。 纪香琼道:“不错,而且无妨向你透露一点线索,那就是我晓得他有个女儿嫁到什么地方去了,只要找到齐茵,何愁查不出她父亲的下落?” 金明池淡淡笑道:“没有用,我已见过她了。” 纪香琼惊讶的睁大双眼,道:“这话可是当真?她在那儿?你们以前相识么?” 金明池道:“以前当然相识,说也奇怪,天下间英雄无数,但却没有一个是我的敌手,只有她还可以跟我一拚。” 纪香琼又问道:“你最近在何处见到她?” 金明池踏前数步,迫到她身前数尺之内,说道:“就在前两三天,我在路上碰到她,你猜她跟谁在一起?” 纪香琼顿时有所触悟,道:“哦!原来那人是她的夫婿,这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的事,可见得世事茫茫,变幻多方,一个人的智慧显然甚是渺小。” 金明池不由半信半疑的望着她,心想她如此出力帮助薛陵逃走,难道与她毫不相识?那么她凭什么要出力帮助他呢? 当下摇头道:“那厮是金刀朱公明的叛徒薛陵,不是她的夫婿。” 纪香琼装出惊讶之色,道:“什么?这真是越变越稀奇了,齐茵怎会跟他在一起?你若是把事情始末详细告我,我就帮你去把他抓回来。” 金明池听了这话,疑心全消,便把路上如何遇见齐茵的详情道出,但自然隐去自己被击败一节,只诿说是因师门交情的关系,不便向她怎样,最后说道:“我听闻朱公明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有意替他诛杀薛陵,以我的身份,自是不便把薛陵抓起来送给朱公明,以致有市恩结纳之嫌。” 这两人各逞心机,说的话全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在金明池而言,虽则已不大疑心纪、薛二人乃是旧相识,但对于齐南山一节却依然不肯全信。纪香琼则须得用心机言语,使他不再从自己身上根究齐南山的下落,进一步她还要查明白金明池对齐茵是不是已有野心。 要知这纪香琼乃是千伶百俐之人,不管那金明池如何掩饰作伪,但仍然晓得金明池要杀薛陵之故,大半是为了一个“妒”字。可见得他对齐茵已有了野心,她本要找寻齐茵,目下既是得知她已离开杭州,便须从他口中多查问一点她的行踪,然后与薛陵之言对证,如此定然稳能找到她。 只听金明池又道:“据齐茵说她也不知道她父亲的去向,我想来想去,深信只要设法找到你,就可以弄出齐南山的踪迹,那知你居然不晓得,还放走了薛陵。” 纪香琼道:“我细细推究过齐南山当日所作所为,但觉他极是老谋深算,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计划进行,因此他的失踪自是极难找得到他,只有一点使人大惑不解,那就是他何故要用金浮图之钥为饵,制造一场高手之争,然后又突然失踪,这样做法对他有何好处?” 金明池道:“这一点我也甚觉不解,不过闲话休提,你先带领我去抓薛陵。” 纪香琼心想难关已到,须得打起精神应付了,当下道:“好的。”转身奔去,她施展出独门至精至妙的轻功,一连几个起落,快逾闪电,随即停步回头瞧看,但见金明池落后了两丈左右,霎时赶了上来。 金明池笑道:“你的轻功真好,我万万追赶不上。” 纪香琼道:“由此可知你的武功也有弱点,不能在每种功夫上都压倒别的人。”心中却想道:“我才不上你这个当呢!虽是我在短程纵跃上面或能胜得过你,可是若是起意逃走,便须较量长途脚程,其时全视内力强弱以分高下,总而言之,你想故意示我以可乘之机,看我逃跑与否便知我的真假,我却偏偏使你猜测不透。” 他们一道走去,不久,就回到那燕子楼的遗址。纪香琼指住那棵大树,道:“他就藏在树后数丈处的一堆野草之中。” 金明池道:“你的本事我很佩服,几时要向你请教这等奥妙无穷的阵法之学,目下他若是深藏不露,又有阵法掩护,我怎生抓得到他?” 纪香琼正要开口,突然臂上一紧,原来已被金明池五指抓住,接着感到一股力道从他五指指端攻入自己体内,顿时血气翻腾,全身乏力。 金明池冷冷的道:“我平生不信别人之言,对你也难例外,你帮我往前走,如若想借阵法弄什么古怪,别怨我心狠手毒,走!” 他拉着她穿过大树,依照她所指点的方向走到一片茂密野草之处。 这刻正是图穷匕现,纪香琼全无法子可施,当下道:“不要找啦!他已经逃离此处了。” 金明池道:“何以见得?”说时,暗暗提聚功力,只等她一旦说出她乃是瞧见这儿的阵法布置已乱而知的话,就立下毒手,因为她分明是使的诱虎离山之计,特意引开自己以便他乘机逃走。 纪香琼一点也不晓得此人心中有此歹毒打算,心中想道:“我若是说出实情,他一怒之下,定必取我性命,如若推诿说得见阵法已乱便知,这话三岁孩童也不能置信,说也无益。”正自沉吟,金明池又催道:“你怎生知道他已逃走?” 纪香琼迟疑一下,道:“我不想骗你,所以拒绝答复。”金明池不禁一愣,定睛望着她,纪香琼真不敢跟他寒冷的目光相触,微微侧开脸庞相避。 金明池见她如此可怜服输,不觉泛起微笑,心想这位姑娘长得挺美丽而动人,可惜我现下一心一意要把齐茵弄上手娶为妻子,如若不是心中有了齐茵,她便是最理想的人选了。他触动了柔情,指力渐轻,最后放开手,说道:“好吧!那么你告诉我如何才能追上薛陵?” 至此,纪香琼已感到智竭计穷,因为金明池武功奇高不说,人又机智绝伦,纵是上当受骗,也不过是一两次而已,以后很难再骗得着他,加以他心黑手辣,一旦发觉不对,能得立时翻脸下手,连分辩的机会也不会给她,这种人真是最难应付的了。她不敢多想,说道:“可要我带你追他么?” 金明池道:“你自然要跟我走,除非是你愿意死在此地。”言下之意,便是告诉她若然不乖乖的跟着,那就唯有埋骨此处了。 她起身当先奔去,金明池已解开穴道禁制,却以金笛指住她腰眼部位,相距只有一尺左右,以他的功力造诣,随便纪香琼使什么身法,也难摆脱金笛威力。 两人迅快奔去,却是向东南而行,走了六七里路,纪香琼完全服贴了他的武功,因为她在这数里之中曾经使过许多身法,却都无法把金明池抛下,一直感到一股劲道压住腰间大穴,至少有几次两人距离拉开了五六尺之远,可是他金笛上发出的内力依然能遥制着她,是以不敢使坏逃走。 她在一座树林之前停住脚步,金明池的金笛照旧笼罩住她的要穴,也不开口,瞧她干什么。 纪香琼瞥视树林一眼,说道:“他就躲在这座树林之内,你信不信?” 金明池道:“我信不信都不要紧,你带我找到他便是了。” 纪香琼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那么把你的金笛借我一用。” 金明池迟疑一下,改用折扇威胁着她要穴,把金笛交给她,瞧她取去作什么。 纪香琼道:“此笛不是凡品,若不是内力很强的人,休想吹得出声音来。” 金明池皱眉道:“你是要用笛声把薛陵引出来?” 纪香琼道:“不错,他不拘听到什么乐器声音,都会出林会面,你等着瞧好了。”当下把金笛横搁在香唇上,开始吹奏起来,才吹了数声,金明池便大感诧异,忖道:“我枉自下了多少年工夫在此笛之上,竟还比不上她。” 又听了数声,但觉此曲音节缠绵凄恻,如怨如诉,节奏却甚是分明,极为动人。金明池乃是行家,听出此曲饶有古意,非是今世新声,不觉甚是惊奇,凝神细听此谱。 他这种大行家一听之下,就大概可以记得谱调,是以越听越入神,一味追记这一阕曲谱,纪香琼向左移开两步,他也全然不觉,转眼间她已转到他背后,轻飘飘跃起,落下之时,脚尖踢出,鞋头已伸出一节钢制尖锥,宛如点穴镢,正好踢中他腰间“京门穴”。 金明池身子一震,顿时呆如木鸡,直到此时纪香琼才敢停口不吹,她所以不用手而用鞋上特制的暗器点他穴道,便是生怕笛声一歇,他便恢复神智,便说不定会出岔错。 她转到他正面,袖中弹射出一支幼细钢丝,长达尺许,向他胸口要穴扎去。这根钢丝乃是她防身之宝“柔金锋”,淬得有毒,专门在出其不意之时刺扎敌人,不须刺中穴道,锋上之毒也可以使敌人消失战力,从容处置,前此金明池便挨过两记,但金明池功力深厚无比,居然能熬受得住。 她这一次乃是向他胸口死穴上刺去,不须毒力也可以制金明池的死命。金明池瞧得清清楚楚,无奈身遭暗算,虽是功力绝强,可是想强运内力冲开穴道的话,然须费去一盏热茶之久,这已是最快的速度了。 纪香琼的柔金锋刺来之时,他只有等死的份儿,全无抗拒之力,心中不禁长叹一声,忖道:“罢了,罢了,想我金明池英雄一世,却丧生在一个女子之手。”念头掠过脑际之时,柔金锋已堪堪沾到他胸口,却突然停止不动。 金明池若不是口不能言,定必怒声呵斥,催她速速动手,他乃是极为自大自傲之人,宁可身死,也不愿被一个女子侮辱嘲笑。 纪香琼眼中忽然露出温柔之色,说道:“我不想取你性命,但我又很怕你日后向我报复。” 金明池心中想道:“废话,我若是能够活着,日后自然要加以报复,说不定把你隐湖秘屋一派完全摧毁。” 纪香琼又道:“我听见你心中的话了,唉!我若是从来不曾遇见过你,日子过得多么平稳安全?你何以要如此心狠手辣,半点也不饶人呢?” 金明池心道:“这就是我的脾气性格了,谁也休想使我改变,这叫做至死不悔,乃是大丈夫的行径。” 纪香琼沉吟片刻,取出一条黑巾,把他眼睛蒙住,把他抱起走入树林之内,拣定一处地方,从百宝囊中取出一条绳索,一头捆缚住他双足,然后把他倒吊离地,另一头缚在几根幼弱树枝之上。 金明池但觉身子不断的上下跳弹,便知绳子另一端乃是缚在幼细的树枝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跌落地,若是常人如此的头下脚上倒吊着,血液集中在头部,自然十分难受,但金明池身怀上乘武功,一时还不觉得怎样。 他只是感到十分大惑不解,不晓得她何故这样对待自己,由于双目被掩,也瞧不到离地多高,地上是何情状?他暗暗忖道:“假使地上有石,又离地甚高的话,这一跤跌下去,纵然武功尚在,脑袋碰上石块也得迸裂,这丫头可恶得紧,如此侮辱于我,只要我能得不死,将来总有得她瞧的。” 只听纪香琼在耳边说道:“金兄千万不要胡乱挣扎,地下是个大窟窿,内有积水污泥,不知有多深,万一掉了下去,说不定爬不上来呢!我是迫不得已才用这个法子暂时困住你。”说时,又用绳子绑住他双手,只听她又说道:“我晓得你很快就能恢复武功,除非是这样倒吊着你,才能阻止你攻开穴道禁制,有此一段时间,我便可以逃得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