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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云台九剑           ★★★ 双击滚屏阅读

第六章 云台九剑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9/17
  回到岔路口,她才发现地上的确有一块直立的石碣,一面指向隐贤私,一面指向铜陵县,那才是正路,她没想到天南三煞就隐居在这个地方,这里就在铜官山附近,难怪镖队会在锔官山失事了,否则以她哥哥路金标的江湖经验,对路前路后的警戒一定不会放松的,如果不是刚好闯到对方的家里,说什么也会在事前有点警觉而不至全军覆没了,听方衣的说法,天南三煞都被欧阳乐贞引去了,许天威与欧阳乐群也追上去了,而且连柳林四圣也追上去了。她赶快要追上去,报告自己发现的事,藏珍图有了问题,或许是假的,真的还在天南三煞手里。
  她策马急行时,忽然又勒住了马,因为有人将一棵大树砍倒了,横在路上,她下马搬开大树时,看见树枝上挂着一根布条,解下布条,才发现上面有字!那是用烧枯的炭条写的:“藏珍图无伪,可依约交往鄠境,莫提遇王之事,暂且放过天南三煞,欲保藏珍无恙,此为唯一途径,且幸璧壁无瑕,为我珍重此身。”没有落款,只有她知道这是谁的笔迹,心头一阵温暖,连脸上都发烫了,为我珍重此身,虽然只有短短的六个字,却抵得上千言万语,虽然还有藏珍图上一些恍恍惚惚,为什么又要钉紧天南三煞不放?为什么要说欲保藏珍无恙,必须暂时放过天南三煞呢?但这些问题她都不愿去考虑了,她相信方衣,相信他一定有妥善的安排。“为我珍重此身”,是这六个字给了她信心。
  紧紧地催马,跑出约摸近十里时,在一片空地上有幢幢的人影在打斗,她赶紧过去,发现许天威与陆中扬在舍死忘生地狠斗,欧阳两小则分别跟王伯虎与史仲威战成一团,欧阳乐平则一个人单斗陆大鹏与季红薇,柳林四圣中只有一个柳依娘现了身,却在旁观战。路金花一照面,欧阳乐贞首先发现了叫道:“路姑姑来了,姑姑!你没有被他们杀掉……”陆中扬奋力一剑架开许天威的长槊道:“姓许的!我告诉你没看见你的女徒弟,你偏不信,现在她不是来了?”许天威住了手,其他人也停止了战斗,欧阳乐平过来道:“路姑姑,你跑到那儿去了?我们追不到你,却与天南三煞照面,许爷爷判断你一定遭了毒手,我急得把柳姑婆也找了来,你没怎么样吧?”路金花摇摇头道:“我跑错了路。”
  陆大鹏一怔道:“跑错了路,那一定是转到隐贤村去了,你有没有碰到谁?”路金花本来想说没碰到人的,但继而一想,这也不妥,因为王子渊在那条路上巡守是事实,绝不会错过,详细考虑一下道:“碰到了,碰到了那个混帐的王子渊。”陆中扬脸色一宽道:“你碰到王贤侄,那还没有到隐贤村,他是在半途守卫的。”路金花冷冷地道:“你们隐贤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么怕人知道。”陆中扬笑笑道:“隐贤村是我们落脚的地方,虽然没什么秘密,但警戒很严,你若是去了,很可能会受到误伤,那就不太好了,我们卖了柳林四圣的面子,已经将藏珍图交还,退出这件事,可是许天威不相信,硬说我们杀害了你,要找我们拚命。”史仲威道:“我们并不怕你们,只是看在四圣的份上,如果不是柳女侠在场,我们早就不客气施展暗器了。”
  路金花冷笑道:“你们的暗器有什么了不起,王子渊打了我一钱镖,我照样割下了他的脑袋。”王伯虎一听叫道:“什么?你杀了我的儿子!”陆中扬忙道:“王兄!你别急,如果渊侄打了她一钱镖,怎么会反而死在她手里的呢?这根本不可能。”王伯虎这才点点头道:“不错!我家的钱镖追魂夺命,见血封喉,你如果真中了镖,那里还会有命在。”路金花早已将故事编好了道:“我确实中了他的暗器,伤痕还在,不信你们可以检验一下。”季红薇走过来看了一下道:“不错!这的确是王大哥钱镖的伤口,你怎么能保全性命的?”路金花冷笑道:“那是因为他找死,他用钱镖击伤我之后,不安好心,一面给我服了解药,一面对我轻薄。”
  陆中扬笑道:“王贤侄生性风流,你长得这么漂亮,倒是怪不得他,后来怎么样呢?”“后来该他倒霉,他以为制住了我,却没有想到我的马是一头灵驹,他想欺负我的时候,我的马在后面给了他一脚,把他踢昏了过去,我挣扎起来……”王伯虎叫道:“你胡说,如果你中了钱镖,那里还能起得来,你定是用什么卑鄙的手法害死了他。”路金花冷笑道:“我虽然动不了,举举手的力气还有的,何况他的解药瓶子就在手边,我拚命把肩头的钱镖起了出来,又服了两颗解药,总算恢复了行动,然后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陆中扬点点头道:“这倒是可能的。”柳依娘在旁道:“王伯虎,假如你的儿子真是这么卑鄙,路姑娘杀了他也不过分。”王伯虎叫道:“胡说,我不相信。”路金花沉声道:“王子渊的尸体还埋在路旁边,你回去可以看看他的丑相。”许天威问道:“什么丑相?”路金花咬咬牙道:“我埋了他已经够客气了,实在没兴趣再替他把衣服穿好。”
  听了这番话,大家都不作声了,虽然没有人看见,但王子渊的衣服如果不在身上,则路金花一定受了相当委屈,即使杀了他,也算不得过分。王伯虎还想辩道:“安知不是你事后安排的。”柳依娘脸色一沉道:“混蛋,路姑娘并不怕你们,为什么要来上这一手,何况你们杀了她的哥哥,她为兄报仇也是应该的……”王伯虎急道:“我们可没杀死路金标……”许天威怕说下去会牵涉到路金标的死亡真相,目前他不愿意路金花知道她哥哥是死在方衣手中,连忙道:“你是不是认为我的徒弟怕你们天南三煞寻仇,在杀死王子渊后,还脱掉他的衣服,硬栽他一赃。”陆中扬显然不愿把事态扩大,连忙道:“那当然不是的,王兄因丧子之痛,说话自然不能详细考虑,王贤侄对不起路姑娘,可是他已死在路姑娘手下,恨也可以消了。”
  柳依娘抚着路金花的肩头问道:“孩子,你还好吧。”路金花心中一酸,想起适才的情形,忍不住哭了起来,柳依娘愤然道:“如果你受了那贼子的侮辱,我一定替你出气,连他混帐老子也宰了。”路金花想起方衣的嘱咐,连忙道:“姑姑!我还好,杀了他也算雪恨了,幸亏在紧要关头,我的马救了我,否则我也不会有脸活着见人了。”柳依娘这才点点头,沉声朝天南三煞道:“路姑娘是个女孩子,有许多事不便明说,但你们也可以想得到,王子渊自有取死之道,了他绝不为过,我不管你们以前的过节,就事论事,我作个公道,你们怎么说?”陆中扬用手止住王伯虎的开口,乾笑一声道:“柳林四圣出头讲了话,我们还敢说什么呢?”柳依娘双眉一挑道:“你可是不服?”陆中扬忙笑笑道:“服!王子渊该死!柳女侠满意了吧?”柳依娘哼了一声道:“那你们就滚吧。”陆中扬硬拖着王伯虎,带着大家走了。
  等他们去远了,柳依娘才斥责欧阳乐贞道:“都是你这小鬼淘气,惹出这么多的事来,幸亏路姑姑机警,在受了伤之后,还能杀敌自保,否则看你怎么对得起路姑姑。”欧阳乐平也跟着埋怨道:“叫你们跟着许爷爷是为了帮忙的,结果忙没帮上,反倒惹出麻烦来……”欧阳乐贞噘着嘴道:“我怎么知道路姑姑会追岔了路呢!其实不追我也没关系,我这么大了,绝对丢不了。”柳依娘道:“你还要强嘴,你爷爷把你们交给许爷爷的,你跑落了单,他们自然要着急,如果你这样淘气顽皮,还是回去的好,这一趟不是出来玩……”欧阳乐贞最怕的是这一着,闻言不敢再响了,许天威道:“这倒不能怪她,天南三煞丢了藏珍图,不肯死心的,所以一直钉着我们,多亏他们小兄妹俩挡了一阵,否则靠我一个人,藏珍图恐怕又要得而复失了。”
  路金花嘴快道:“不是的,天南三煞就是隐居在这里,我们是刚巧碰上了,他们对藏珍图已经放手了。”许天威哦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的?”路金花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虽然方衣借王子渊的口,约略说出一天南三煞在藏珍图上动了手脚,但方衣又保证藏珍图的原件仍是在许天威手中,以她的猜测一定是天南三煞描下了副本,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去挖取藏珍。但这件事被方衣知道了,暗中在钉着他们,藏珍一定不会落入他们手中,所以才要她保密,而她也认为这是个好办法,因为想得到藏珍的人太多了,如果宣扬出一去,天南三煞固然不会安稳,他们也不会太平,因为他们也拥有一份藏珍图,天南三煞的用意是想利用自己等人将藏珍图交到襄阳,吸引大家的注意而拖延时曰,他们好争先挖取藏珍,方衣洞悉其奸,黄雀在后,等三煞得手后再加以截取,这个计划虽近于冒险,但她确信方衣有此能力,自然不想说破,因此忙道:“我是听王子渊说的,他们知道柳林四圣出头撑腰,自知力量不足与抗,已经放弃这个企图了。”
  许天威道:“王子渊的话怎么能相信呢?”柳依娘也道:“天南三煞不是轻易肯罢手的人,刚才陆中扬忍气吞声硬拉着王伯虎离去,确是令人费解。”欧阳乐群道:“也许他们是真怕了,凭他们那点武功,实在也不行,我跟妹妹双战王伯虎与史仲威就没让他们占到一点便宜,他们凭什么来夺取藏珍图呢?”柳依娘冷笑道:“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欧阳乐群道:“孙儿并不认为自己的武功很高,可是刚才姑婆看得很清楚,我的一对判官笔压在王伯虎的单刀,使他连进招的机会都没有,假如我的银鞭出手……”刚说到这儿,他连忙伸伸舌头,柳依娘已经听见了,忙追问道:“什么银鞭?”欧阳乐群不敢开口,望着许天威,目现乞怜之色,许天威笑笑道:“我见过他们的母亲了,一谈之下,才知道她是银鞭于大侠之后,为了不使先人艺业失传,于侄女将跟鞭偷偷地传给了这孩子……”
  柳依娘哦了一声道:“有这回事吗?”欧阳乐平十分紧张地道:“许爷爷,这是我娘说的吗?”欧阳乐群道:“是的!许爷爷是外公的结义兄弟,也是复社的忠贞长老,所以娘才说了出来。”柳依娘松了一口气道:“那就不要紧了,小群!你娘传你银鞭的事虽然瞒着我们,但我们全都知道,为了尊敬你外祖父的一片为国忠心,我们都不忍心阻止,但是这枝银鞭你千万不能亮相,否则麻烦就大了……”许天威连忙道:“是的!自从于大哥遭难以后,我们复社的弟兄都十分慎重,连平常见了面都装作不认识,因为大内最畏切的就是我们复社中人,如果泄露了身份,那危险性比怀着这份藏珍图还要大上十倍。”柳依娘一笑道:“许大侠!你也真能保密,我们都还不知道你是复社的一份子呢,难怪你对护送这份藏珍图如此热心了,这么说来,我们更不是外人了。”
  许天威道:“四位也是复社中人吗?”柳依娘摇摇头:“我们不是的,否则早就碰过面了。”许天威道:“不然!复社的组织十分严密,各人之间只有纵的连系,没有横的交往,全部组成份子只有于大哥一个人知道,我们有四个人因为是于大哥最初创社的结盟弟兄,才知道得多一点,但也仅知道盟单上的十七个人而已,复社究竟有多少人,恐怕只有于大哥一个人清楚。”柳依娘点头叹道:“于兄是个很细心的人,也亏得如此,他遭难之后,才没有牵连到更多的人,我们四个人都没有参加复社,但受他的委托任复社的护法工作,担任锄奸的任务,所以他出了事,于侄女才投奔到老四这儿来,做了老四的儿媳,关于复社之变,于大哥曾提供了四个名字认为是可疑份子,但经我们调查后,发现那四个人都没有嫌疑,两个已经作古,另两个穷途潦倒,衣食不继,如果他们是出卖复社的奸细,不会如此困顿的。”
  许天威道:“这四个人我们也调查过了,相信他们是忠贞的,对于出卖复社的奸细,我们已有了一点线索。”说着把他们在店中擒住一名大内侍卫牛天星的事说了出来,也说明了他真实的身份及交换的条件。柳依娘愤然道:“难怪左良玉对我们清剿流寇的计划多方延误,我还以为他是不信任我们的计划,谁知他是别有居心,这家伙太可恨了,我们还帮他干嘛?”许天威一叹道:“左良玉并不是真心跟李闯妥协,他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就是这点兵力,如果轻付一掷,即使把李自成击溃了,本身元气大伤,魏阉很轻而易举就可以把他并吞掉,他保全实力,还是为了使天下不落于魏贼之手,用心还是值得原谅的。”柳依娘愤然地道:“这个皇帝也是活该,当初如果他不那么纵容魏忠贤,何致于造成这种局势。”许天威叹道:“这很难说了,皇上登位之时年纪太小,也是靠魏忠贤扶立的,等他自己能有主张时,魏党的势力也养成了,幸亏还有左良玉等这些悍将在外支撑着,才使魏党略有顾忌,否则大局更不可为。”
  柳依娘道:“这么说来,藏珍图即使送到襄阳,也是便宜了李自成而已,这还有什么干头。”许天威道:“藏珍落入李自成之手,至少可以避免一次兵燹,否则两方面火拚起来,吃亏的还是老百姓,我们算是为老百姓尽一份心,以符合我们行侠济世的本衷,至于国事如何,实在不是我们江湖人管得了的。”柳依娘黯然垂头,欧阳乐平道:“这件事要不要跟柳爷爷他们说一声,问问他们的意见?”柳依娘连忙道:“不!不能说。”又朝许天威一叹道:“家兄对左良玉本来就不满,如果知道了这个内情,他很可能一气而袖手,甚至于会跑去找左良玉理论,因此还是不让他知道好,我们只有如许兄所言,为无辜的老百姓尽一份心吧。”许天威道:“就是这么说,左良玉还算好的,他困顿到如此地步,还是律下严谨,没向地方伸手,这就是官与匪不同的地方,如果他挟军向民间徵集粮饷,足以养兵,也不会受魏忠贤的挟制了。”柳依娘冷笑道:“他敢这么做吗?如果他也想学流寇的样子,我们早就摘下他的脑袋。”许天威道:“内受权臣压制,外有强寇,他还能撑得住的,我们不能过分责备他。”
  柳依娘一叹道:“不去管他了,反正我们这次是帮许兄的忙,将藏珍图交过去,管它落在谁手里。”许天威道:“是啊,只要有左良玉的亲笔收据,我就交差了,下次我也不揽这种事了。”柳依娘道:“不过我对天南三煞仍然未能放心,他们的态度温顺得令人可疑。”欧阳乐群刚要开口,柳依娘抢着道:“你少开口,我晓得你要说什么,天南三煞的武功也许不怎么样,但他们擅长的是暗器,如果不是我赶了来,你这条小命就难保了。”路金花觉得这是个机会,连忙道:“是的!他们见柳姑姑现了身,知道另外三位老人家也在附近,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了。”柳依娘点点头道:“三煞的暗器实在防不胜防,我们也只有在暗中监视着,才能使他们略有显忌,如果一起落在他们眼里,也不敢说必操胜券,因为陆中扬的索命珠与史仲威的勾魂梭除了有毒之外,内里还藏有炸药,爆炸开来,再高的功力也难以抵御,我已经现了身,也不必再瞎藏行迹了,乾脆你们一起来,小平还是回去,跟柳爷爷他们连络,三暗一明,路上也放心些。”
  欧阳乐平笑道:“那最好,有姑婆压着,弟弟妹妹也可以老实多了,许爷爷对他们太客气,管不住他们的,这样我就走了,姑婆,我的马留给您了。”说完一晃身子,就像溜烟似的不见了。柳依娘笑道:“小群!小贞!你们该向大哥学学,他的资质虽然比你们差一点,却比你们稳健多了,尤其是小群,你外公的银鞭固然是一项绝技,但是你母亲只记得一些死招式,你的火候未到,对庸手则浪费,对高手则不足,何况施展出来,引起大内的注意,更将添上无穷的后患。”欧阳乐群道:“难道孙儿就永远不能使用它了。”柳依娘笑道:“那倒不是,你外祖父没有后人了,我们跟你爷爷商量过,准备叫你将来从母姓,为于家接续宗嗣,你外公是世所景仰的大侠,你绝不能折了他的威名,银鞭见世之日,你就要能承继你外公的雄风。”欧阳乐群道:“许爷爷答应教我了。”许天威忙道:“教是谈不上的,不过我追随于大哥的时日较久,对他的鞭式精华略有所知,可以给他一点帮助而已,真正的成就,还是要靠他本身的努力。”
  柳依娘深致一礼道:“那实在太好了,成龙兄的鞭式我们是切蹉过几次,只知道威力至猛,变化无穷,却不知妙在何处,所以不敢轻易插手,由着他母亲一手教导去,我们也在暗中观察过,老觉得有所欠缺,只是说不上来,许兄如能加以成全,我们都会感激的。”许天威忙道:“于大哥是许某的仁义兄长,以我们的交情,许某责无旁贷,尤其是欧阳兄肯以此子为于氏立嗣,许某还应该替于大哥道谢呢,怎敢当女侠这种说法呢!”柳依娘庄容道:“各人有各人的交情,各尽各的心,我们深感无以为亡友尽心,许兄能使银鞭威名不堕,是我们应该感谢的,许兄与于兄的交情则是另一回事。”说完又对欧阳乐群道:“小鬼!你听见没有,我们老一辈的对你寄予多少厚望,你还不自己警惕用功!只知道一个劲儿的淘气顽皮,你对得起人吗?”欧阳乐群忙垂手道:“孙儿不敢了。”
  许天威道:“小群!你的天赋是够好了,四位老人家给你打的根基尤为着实,以这两项条件,你的鞭式绝对可以继承大哥的传统,只是于氏鞭法为威猛刚正的武学,使发时有一股浩然之气势,使敌人不战而慑,如果你要承继先人之学,倒是应该先在养气上多下点功夫。”欧阳乐群肃容跪下道:“孙儿知道了。”许天威将他拉了起来,自己的眼睛也有点湿润道:“知道就好,等忙完了这一趟,我一定拨出两三个月的时间,陪着你把鞭法好好地温习一遍,许爷爷能够告诉你的不多,只是把你外公施展时的精神如何贯注鞭中的情形说出来,你能到达那个程度,差不多也就赶上你外公了,但我对你的希望不止于此,还望你更进一步。”欧阳乐群鼻子一酸,哽咽道:“是!孙儿一定听话,听您老人家的教导,使银鞭雄风,重震天下。”许天威没有说话,只激动地拍拍他,于是大家才开始重新上路,因为忙了一夜,也错过了宿处,他们只好多赶一程,到前面再歇脚了,柳依娘乘的是欧阳乐平留下的一头老马,又瘦又难看,走路也慢腾腾的没精神。
  为了陪她,大家都不能快跑,欧阳乐贞最不高兴,但因为闯了一次祸,不敢再淘气了,路金花则心有所思,呆呆的在马上想心事,跑得慢一点正中下怀。欧阳乐群自从听了那番教诲后,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在马上安安份份地坐着,虽然路很平,他还是专心地看着路面,控制着马,用这个方法来磨练性情。由于有了柳依娘的加入,一行人似乎都以她为主了,行止都由她作主,他们走得不快不慢,始终维持小步碎跑却一直不休息,中途只有片刻供马匹喝水的停留,人都是在路上买了乾粮果腹的,在黎明前启程,到天快黑才投宿,这一天足足走了两百多里路,到投宿时,许天威与路金花胯下的两匹骏马都显出了疲态,欧阳兄妹的坐骑则不用说了,最后一程路差不多是靠着鞭策才勉强举步。
  到了宿店中时,那两匹马几乎要倒了下来,只有柳依娘那匹马依然精神抖擞,一点都不在乎。欧阳乐贞跳下马后,立刻走到柳依娘的瘦马旁边道:“姑婆,真没想到我家的这匹老马有这么好的耐力。”柳依娘一笑道:“这还算委屈牠了,因为怕你们的马跟不上,否则我们还可以赶一倍的路。”欧阳乐贞愕然道:“您是说牠可以跑得更决。”柳依娘笑道:“岂只更快,再快上两三倍都没问题,许爷爷与路姑姑的坐骑还可以勉强追得上,你们那两匹劣马非累垮了不可,马匹不能光看外表……”许天威上前笑道:“柳女侠,你这匹好像是天马吧?”柳依娘点点头道:“不错!是天山纯种的瘦龙种,我们在左良玉幕下作宾时,我用重价向一个回族购来的。”欧阳乐贞不信道:“姑婆,我听说天马是回疆异种,都是十分神骏,被选作贡品的,怎么会如此窝囊。”
  柳依娘笑道:“天山所产的良驹被选为贡品的只着重在毛色和外观,那种马跑跑短程是很神气,速度快、冲力足,但天山最佳的品种却是这一类,叫做瘦龙,脚程略慢,耐力惊人,可以连跑三天三夜不休息,不吃水草,那是在沙漠中培养出来的先天禀赋,在走江湖的人说来,这种马才是最佳良伴,当世也找不出十匹来……”欧阳乐贞抚着马身,无限钦羡地道:“我真笨,家里养着这么好的马,我居然毫不知情,姑婆,牠在我们家十年了,每天用牠来拉磨不是太可惜了吗?”柳依娘笑道:“那不是可惜,是发泄牠的体能,这种骏马必须每天磨练牠,才能维持牠的体力,否则再好的马,荒懒了一段时间,也就变成废物了,我今天特为表明牠的潜力,是为了给你们一个启示,你懂不懂?”
  欧阳乐群这时才插口道:“我懂。”欧阳乐贞不服气道:“你又懂什么了?”欧阳乐群正色道:“我知道姑婆要我们像这匹马一样,勤练不辍,而且也要在外表上学牠,不露锋芒,不着痕迹,这才是我们今后在江湖上所具的修养。”路金花肃然道:“小弟弟真了不起,才一天功夫,你就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了,柳姑姑的启示正是这个意思,我先时还不明白,听你一说,我才领悟了。”许天威笑道:“金花!你比他们大得了多少,就这么老气横秋了,不过小群的进境是了不起……”柳依娘一笑道:“许兄!小孩子可不能太夸他,不过才一天,能好到那里去,说不定明天就原形毕露了。”许天威却激动地道:“不然!小群能有这番见解,就证明他是真的进步了,一般人不到四十岁,很难有他这份认识,龙生龙种,我忍不住要为泉下的于大哥高兴。”柳依娘低声道:“许兄!最好我们不要提这个。”
  他们正在一家饭庄兼客栈前面,这时正是上座的时候,食客纷杂,有些人正好奇的看着他们,许天威立刻警觉,止口不说了,要了两个房间,略事盥洗,就到楼下饭座上找了一张桌子,开始点菜进食。为了解除旅途劳顿,许天威与柳依娘都要了一点酒,路金花则小酌相陪,只有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刹那间,每个人都塞下了几大碗老米饭,两三斤熟肉,端菜的伙计直瞪眼,几乎不相信他们的小肚子能装下这些东西。柳依娘笑道:“小群!说你胖你就急,刚才你还说要掩藏行迹,凭你这份吃相,就吓得死人。”欧阳乐群讪然笑道:“姑婆!别的都可以忍,就是肚子可不能忍,我现在只有三分饱意而已……”许天威道:“你尽管吃,饿着了可不是玩儿的。”欧阳乐群笑笑道:“是啊!吃得多一点,最多让人看成饭桶而已,要不露形迹,被看成饭桶是最好的了。”
  柳依娘忽而低声道:“你别耍贫嘴,就为你们这份吃相,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了,要吃就趁早,一会儿恐怕就吃不成了,至少有五六对眼睛在盯着我们呢。”两小连忙四下张望,却看不出有何异状,饭座上约摸有八九成客人,各自饮食,彷佛对他们毫不注意。许天威笑笑道:“你们别理那么多,反正我们的行迹早现,一路上总不会寂寞的。”欧阳乐群又抓了个大馒头,口中却道:“许爷爷,我怎么看不出有人对我们特别注意呀?”柳依娘微笑道:“叫你们看出来还算什么江湖人呢,我刚才就告诉过你,闯江湖的人都是不着痕迹的。”欧阳乐群已经咽下一个馒头,伸手又抓起半片烧鸡道:“许爷爷,您教教我,我实在瞧不出那些人在注意我。”许天威一笑道:“金花!我考考你,以你看在我们的周围,有那几桌的人钓我们特别垂青呢?”路金花想了一下道:“左边的两个生意人,后面桌上的一伙,还有那边角上的一个女的。”
  柳依娘笑道:“路姑娘到底不错,居然找出了八九成。”路金花一怔道:“还有吗?我觉得不可能了,就是这几个眼光不对,个个都像是练家子。”许天威低声道:“最值得注意的是贴近我们的那个算命先生,你居然漏了,可见经验还欠缺。”路金花不服气道:“我对他很留心,可是他最不像,因为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们一下。”柳依娘笑笑道:“问题就在这里,我们这一堆五个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个个都带了兵器,这两个小鬼又是那份吃相,理应引起别人的注意才对,你指出的那些人眼色不太正常,自然该注意,可是这个算命先生对我们视如未见,岂不是更可疑,你该往反常处去观察。”路金花脸现愧色道:“姑姑指教得极是,侄女也是第一次出远门,自然不能跟您相比。”
  柳依娘道:“这与出门次数无关,我出门次数虽多,从不在这些地方露面,今天也是第一次,但我却能在细小之处着眼,你还得学学,这就是经验阅历。”路金花连连点头又问道:“姑姑!这些人是什么来路呢?”柳依娘笑道:“那可不知道了,我们很少与人打交道,有事也是我大哥他俩接头的多,我一个都不认识,还是问你师父吧,他的眼皮子宽,交游也广……”许天威讪然一笑道:“说来惭愧,许某闯了多年江湖,差不多的知名人物也都有一面之识,就是不认识这些人。”路金花道:“那一定是大内的爪牙了,他们个个都是内家高手,又都是陌生面孔,舍此别无可能。”许天威忙道:“那倒不一定,洪承德虽然向京中告援,但是不会来得这么快,何况江湖上不知名的高手还多得很,只是摸不清他们的来意是否与我们有关。”路金花笑笑道:“那就试试他们。”许天威急忙按住她道:“不可鲁莽,人家没有行动,我们还是等着,我们的任务是少一事好一事。”
  但路金花记住方衣的叮咛,存心引起事故以吸引各方的注意,拨开了许天威的手站了起来,许天威还要阻止,柳依娘用脚暗点道:“摸摸清楚也好,我们省事不怕事,等人家找上门,倒不如先采取主动逼他们先现形。”路金花已走到那算命先生桌前,拿起桌旁的布招一看,上面写着:“铁口批命,一目论相,言无不中,卜无不验”十六个大字,另外一行小字则是“不二山人谈必中。”布招虽旧,份量却很重,而且这块布招是粗麻上浆了生漆,坚利如铁,用一根铁骨挑着,可能还是兵器。路金花装作不经意地放下布招笑道:“先生尊姓谈?”那算命先生大约是四十出头,双目炯然,可是开口时却闭起一只左眼,点点头道:“山人谈不二,草字必中。”“先生可以指示一下迷津吗?”“山人以此为生,自然欢迎赐顾,姑娘是相命,还是推算流年,卦金一律五钱,敬请先惠。”
  “我想问一件事情。”“那訧要卜卦了,山人卜的是金钱课。”说着身边袖管取出一个皮制卦筒,里面装了一把竹签,先摸出一把铜钱,永在桌上道:“请先惠卦金。”“还不知道灵不灵,怎么就先付钱呢?”谈不二笑笑道:“小姐前来问卦,自然是疑难未决之事,灵不灵日后才验,卜卦可没有欠帐的,当然要先惠。”路金花摸出一锭银子,约摸两许放在桌上道:“先生说得有道理,我可以先付,但万一不灵呢?”“山不转水转,山人总不能赚了这五钱银子就指望着过一世,少不得自有相逢之日,如果不灵验的话,可以砸我的招牌,不过山人行卜二十年,这块破招牌还没换过,可见还没有判错过事,姑娘大可相信山人。”“那就请指教了。”“请先抽支签,以定地时。”
  签有十二支,上书子丑寅卯等地支时辰,路金花取出后看看,插回签筒混乱了,笑道:“就算是个子吧。”谈不二笑道:“卜以测机,乃随机而生感应,始能以虚测实,必须信手拈机,不能凭口说说就算的。”路金花为了显示一下功力,用手一拍筒底,跳出一根竹签,笔直插在桌面上,入木三分,道:“我说子就是子,抽不抽都是一样,你看是不是。”谈不二将签条从桌上拔起,毫无所动地道:“果然是个子字,姑娘言能及机,这一卦更有把握算得准了,现在请摇钱课爻,这是六爻神课,以双单合分阴阳……”路金花一笑道:“就摆六个单吧。”谈不二仍然将金钱丢进皮筒,交给路金花,果然一摇一个单,连摇五个单后,谈不二笑道:“不必摇了,姑娘的嘴可真灵,你的事自己也可以预测,不必问我了。”
  路金花仍然摇出了第六个单,放在桌上,眼睛盯着谈不二,察看他脸上的动静,因为她隔空震签入木,单手连摇六爻,都表现了上乘的武功,事实上这种身手放在江湖上也不多见,因为她的家学渊源,师父许天威更是望重一方的武林名宿,再加上她本身的资质也很好,从小紮稳了基础,现正当发育成熟年龄,表现自然出色不凡。可是谈不二却像毫无所谓似的一笑道:“姑娘得手应心,说六个单就是六个单,真是灵极了,卜象应为应机而知微,姑娘机生于心,发之于口而得之于手,这一卦绝对算得不会错!看来山人这锭银子是赚定了。”面对他这种装痴卖呆的态度,路金花倒是无可奈何,只得继续追问道:“先生!我问的事情怎么说呢?”谈不二眯着一只眼,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阵道:“这是六神卦,乃离而复合之象,说起来倒是一定可成,但是中途一定会有些波折,不能很顺利就是了。”
  路金花道:“你这完全是混江湖的口气,一派鬼话,我出远门办事,总免不了有点耽误,在路上摔了一跤也算是波折,这种话人人会讲,我还要花钱来听你鬼话吧。”谈不二笑道:“姑娘!山人按照卦象,保证你的事情一定办得成,这就不算敷衍话了,你要知道的是结果,别人能保证你结果一定圆满吗?”路金花倒是被他塞住了口,道:“那么先生能保证了?”“山人不能保证,是卦象显示如此,卦应天象而启其先机,事由天定,任何人也无法改变的。”他说的好像充满了把握,而且发展对路金花有利,明知这家伙有问题,也不便发作了,魨了顿,见许天威朝她打手势,叫她继续盘诘下去,可是她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题可问,正在思索之际,欧阳乐贞这个小淘气鬼可忍不住了,她肚子塞饱了也正闲得无聊,冲上前就笑嘻嘻地道:“先生,你给我看看相好吗?”谈不二笑道:“小姑娘,你天庭饱满,耳轮垂珠,是个无灾无难,福寿到老的寿相,只是双眉入鬌,煞气太重,如果生在男儿脸上,应主封侯拜相之贵,但长在女儿家脸上就委屈了点,你必能出人头地,但不是正途。”
  欧阳乐贞笑道:“怎么样不算是正途呢?”谈不二掂着胡子道:“红粉应主贵于闺阁,佐良人以贵,你没有帮夫相而有妨夫运,所以你的事业只限于本身,因为你双眉带煞,既不能驰骋于缰场,就必须在江湖杀伐上求舒展,因此你将来会成为一个江湖女杰,红粉英雄。”欧阳乐贞笑道:“你真会扯鬼话,你看见我身上带着兵器,我同行的人又扯着镖局的字号,算得准我是个保镖的,这些话谁都会说,不行!你还得给我推算一下。”谈不二笑道:“你要推算什么呢?”欧阳乐贞道:“你说我杀气太重,那就推算一下,在我手下会杀死多少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谈不二笑道:“那真不好推算,但是我可以试试,我来个袖中卦吧,请先付五钱银子卦金。”
  欧阳乐贞身上没银子,柳依娘却抛过一块金子道:“小贞!你叫他算算,这儿是五两金子,一两金子可抵白银五十两,这二百五十两银子叫他自己看着拿,杀一个人折银五钱,看看够不够?不够再补给他。”谈不二掂起金子笑道:“二百五十两就是五百条人命,如这位小姑娘的杀气来看似乎还不到一半!但是山人分文不取,因为苍天有好生之德,杀一人何如救一命,奉劝小姑娘以慈悲为本,多积善缘,自有善报。”说着将金子笼入袖中,欧阳乐贞忙道:“你说分文不取,怎么把金子都收了起来?”谈二笑道:“我收着做棺材本,因为我算准自己今夜必死,而且要杀我的就是这位小姑娘。”欧阳乐贞的长剑已经出鞘,抵住他的胸口上道:“你说得一点不错,你捣了半天的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谈不二毫不在乎地笑道:“小姑娘!你现在杀不死我的!我虽然注定要死在你的剑下,但时辰还没到,我的命就不该绝,阎王注定三更死,神仙难留五更头,死生有地有时,拖固拖不了,提前也不可能。”欧阳乐贞笑道:“那是什么时候呢?”“亥子之交,三更三点,一点都不差。”“我倒不信,我偏要提前一点,就是现在。”谈不二朝她的剑上一瞧笑道:“现在你的剑已经张开了嘴,杀气冲天,立主有血光之象,但是你把该杀的对象弄错了,现在找我不是太早了一点吗?”
  欧阳乐贞一怔道:“那么是谁?”谈不二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这酒座上,你看雾楚,那一个人脸色发灰,就是你开锋的对象。”欧阳乐贞四下一望,那邻近几张桌上的人都十分紧张,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欧阳乐贞忽有被愚弄的感觉,长剑往前一顶,厉声道:“那个人就是你!”剑尖陷入他胸前约寸许,谈不二毫无痛楚之状,反倒是欧阳乐贞怔住了,因为她的剑遇到一股极大的阻力,再也无法推前,心知对方是个绝顶高手,已经到了运气如革,收缩自如的境界,急着想拔出来,可是她往外拔时,剑尖又被夹住了,如铸就一般,怎么样也拔不动分毫!小姑娘知道遇上了高手劲敌,情急之下,发声叫道:“姑婆!许爷爷,这家伙厉害得紧,把我的剑吸住了。”
  柳依娘与许天威也看出情形不对,唯恐小家伙吃亏,一左一右,同时包抄而出,四手齐扬,分攻谈不二两侧,正对面的路金花也双刀出鞘,往他当头砍落。谈不二不慌不忙,双手平分,接住了柳许二人的掌劲,将他们震退回去,同时把头一昂,山人冠被甩起,束在里面的长发卷开,缠住路金花的双刀,跟着一扭头,把路金花连人带刀抛了开去。此人的武功的确精绝,举手之间,同时格退三处攻击,胸前吸住欧阳乐贞的长剑却一点不动。欧阳乐贞大急,放弃了剑,伸手去挖他的眼珠,谈不二轻轻一笑,推开她的手后反握住她的脉门,另一只手取下长剑道:“小姑娘,空手不能杀人,给你剑。”将剑塞在她被制的手中,然后一推道:“要杀人得这个样子,更还要看准对象,山人还没到时候。”
  欧阳乐贞被他一推一送,冲到许天威身边,眼中瞥见一个中年汉子正用匕首向许天威的后心刺去,势子很急,她来不及招呼,手起剑落,刷的一声,正好将那汉子的手腕斩落下来,汉子负痛狂呼跳后。许天威回头但见汉子断腕受伤,不明就里,诧然问道:“小贞,你怎么无缘无故地伤人呢?”欧阳乐贞叫道:“许爷爷,这家伙趁忙乱的时候在背后偷袭你,幸亏被我看见了,您还怪我。”许天威看看地下断腕还握着匕首,再一想刚才所站的位置,相信欧阳乐贞不是说假话,连忙道:“朋友!许某与阁下无怨无仇,素不相识,这是为了什么?”那断腕的汉子倒也硬朗,飞快扯起衣襟,用单手与牙一咬一拉,撕一大幅,裹住断腕,又在腰间掏出几颗药丸吞下,单手拉出肩头长剑道:“姓许的!你少装蒜了,识相的快把藏珍图交出来,否则就有你好看的。”
  许天威一听对方叫出藏珍图三字,心里有数了,冷冷一笑道:“要藏珍图不难,阁下得报上万儿。”断腕汉子沉声道:“云初谰,这个万儿够了吗?”许天威一怔道:“是云台九剑。”云初飘报出姓名后,四边桌子上先后站起九个人,虽然身份打扮不同,可是每人都佩一支长剑,路金花所指出的那几个都在内,只是多了三四个而已!许天威的神色显得凝重了,云台九剑是云台的一户剑术世家,世代学剑,名重一时,到了这一代尤其特出,他们都是叔伯堂兄姊妹,以次序排行,老大叫云初飘,也就是断腕的汉子,老二云再飘,以次为三四五六七,都是依次加上一个飘字,只有老八老九是两个女的,叫云八回九回!这一家九人个个剑术超群,形成一派,生性高傲,任何江湖人都不卖帐,也不来往,因为他们云姓子弟多,武功高,一般江湖人也不敢惹他们,由着他们称霸一方。没想到他们也来淌混水了,而且九人齐出,这一关是不易阆过,虽然欧阳乐贞一剑斩断了云初飘的左腕,那只是凑巧赶上了,认真打斗,小姑娘不见得能应付。
  因此许天威强自镇定,环顾一周道:“九位看来针对着许某的藏珍图下手,各位未免太不讲交情了吧。”云九回冷笑一声道:“云台九剑剑从不跟人讲交情。”许天威苦笑道:“许某与九位固然没有交情,但彼此总为武林一脉,在道义上各位也不应如此。”云初飘怒道:“狗屁的道义,我们只要藏珍图。”许天威只得问道:“各位是自己要的吗?”“不!受公孙大夫之托,代朝廷索回藏珍图。”许天威不禁傲愤道:“原来九位已入大内作为鹰犬。”云初飘怒道:“放屁!云台九剑向来只为自己办事,从不受人驱使,这是一笔交易,公孙梦龙答应付出一半藏珍作为取图的代价,这就是我们的条件。”许天威哈哈一笑道:“跟大内谈交易,各位不会得到好处,天南三煞已经嚐试过一次……”云再飘冷笑道:“天南三煞算什么东西,公孙梦龙敢跟我们耍滑头,那就算他有种,少废话了,你拿不拿出来?”云八回接嘴道:“天南三煞是无胆匪类,听说你拖出柳林四圣撑腰吓得乖乖地退出了,我们才不在乎……”
  欧阳乐贞忍不住道:“既然你们不怕柳林四圣,为什么不敢公然出手,要在背后偷袭呢?”云初飘恼羞成怒,厉声吼道:“鬼丫头!你少罗嗦,大爷做事向来凭自己高兴,刚才被你抽冷子砍了一剑,因为你是小孩子,大爷不好意思找你,这笔帐记在你大人头上了,你是那家的小鬼?”欧阳乐贞傲然道:“我是长青柳的孙女儿。”云初飘哈哈一笑道:“很好,欧阳不凋家教不严,他躲到那儿去了,我这一只手他赔得起吗?”欧阳乐贞怒声道:“我爷爷才懒得跟你们这般牛蛇鬼神打交道,你的爪子是本姑娘砍的,有种你找我。”云初飘傲然道:“去你的,如果我要找你,还会容你活到现在吗?快把你那个老鬼爷爷找来吧。”欧阳乐贞的嘴怎肯饶人?冷笑一声道:“我爷爷本来已经来了,可是他老人家最怕听狗叫,所以又走了。”云初飘一怔道:“这儿没有狗呀。”欧阳乐贞笑道:“怎么没有呢,刚才就有一头癞狗偷嘴,被我砍掉一只爪子后,叫得哀天哭地的!”
  许天威忙道:“小贞,不准在口舌上骂人。”欧阳乐群笑道:“许爷爷,跟他们有什么好客气的,难道你说好话,他们就肯罢手不成?”许天威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总得把话说清楚,站稳脚步,他们再不放手,理屈的是他们。”欧阳乐贞小嘴一撇道:“道理是对人讲的,他们如果懂道理,就不会来强抢东西了,所以我说他们是狗……”云初飘怒不可遏,厉吼一声,举剑纵身劈了过来,欧阳乐贞初生之犊不畏虎,她练的震天剑也是以强劲为主,看见对方剑势霸道,正中心怀,举剑反撩上去,当的一声巨响,震得火花四溅,小姑娘退了两步,云初飘却退了三步!
  云氏兄妹也颇为诧异,云八回咦了一声道:“柳林四圣是有两下子,一个小鬼丫头也调教得这么了得。”云初飘虽未落败,到底居了下风,羞愧之下,怒意更甚,厉声大叫道:“八妹!你少噜嗦,我非劈了这小鬼不可,否则我就不姓云。”云九回笑笑道:“大哥!你别生气,你刚断了手,失血过多,自然功力要打个折扣,还是让我来吧。”“不要!我自己来。”云九回笑道:“大哥!咱们云家从不怕事,却没有做过丢人的事,你的手断了是意外,你是个大男人,杀了这小女孩也扳不回面子,为什么不让给我呢?你休息一下,等欧阳不凋出头了,你再找他才是英雄本色。”云初飘被她这一说倒是不好意思了,悻然退后道:“九妹,这可是你自己抢着出头的,如果你也丢了人……”云九回一笑道:“我要是输给她,我自己抹脖子。”
  语毕凌空一跃,飘然落在欧阳乐贞身前,小姑娘连忙举剑待击,云九回却笑着道:“别紧张,我的剑还没出鞘呢。”她的剑本来已经拔出鞘了,但在她凌空飞跃时,又插回肩头的鞘中去了,举手无痕,归剑无声,显示出她剑法造诣之深,欧阳乐贞却不理这一套,大声叫道:“那你快拔剑,我马上要出手了。”云九回笑笑道:“忙什么!我们先聊聊,瞧你这柄剑,比人矮不了多少,你使着不嫌累赘吗?”欧阳乐贞眼珠一转道:“不累赘,我跟柳姑婆学的震天剑法,一定要这么长、这么重才行。”云九回笑笑道:“原来如此,你姑婆就是柳依娘了,听说她的剑走的是阳刚的路子,那是配合她的身材,你这么矮,一定没办法得到她的真传吧。”
  她居然跟小姑娘聊起天来了,云初飘十分不耐烦,忍不住催促道:“九妹!你是怎么了,难道叫你出来聊天的?”云九回笑道:“大哥!急什么,对一个小孩子嘛,何必要凶霸霸的,我最多也不过是教训她一下,可不能替你出气,也砍下她一只手,那笔帐记在她爷爷头上的。”云再飘低声道:“大哥!九妹是个鬼精灵,她任何作为都是有用意的,你不要破坏她的计划,由她去好了,反正煮熟的鸭子飞不掉,许天威已成瓮中鳖,柳林四圣可有点扎手,现在只见了一个,另外三个如果躲在暗里突击,那可实在讨厌,我想九妹是要把他们都挖出来。”
  这边在低语,另一边的许天威也跟柳依娘低声道:“这女子城府很深,刚才我们都没找出她来,可见是个扎手货,不知她跟小贞在玩什么鬼把戏。”柳依娘低声笑道:“管她呢!我知道云台九剑都不好缠,如果硬拚,小贞可能不行,但要讲鬼心眼儿,小贞绝不输给她,斗下去一定是她倒霉,许兄放心好了。”“小贞毕竟是个孩子,涉世未深……”“别为她操心了,九剑齐集,我还真没把握,拖下去对我们有利,等家兄他们到齐就不怕他们了,目前还是以静守为上,许兄还是留神你的藏珍图……”许天威压低声音道:“不在我身上,在马包里。”柳依娘脸色微动,随即低笑道:“好!藏在最不受注意的地方最安全,许兄还是有心思的。”许天威苦笑道:“少时如果拚不过,许某唯以身力战,柳女侠千万掩护小徒脱身,达成任务。”
  柳依娘凝重地点点头,那边云九回与欧阳乐贞又聊了几句闲话,云九回重新又将话头转回道:“你的身材这么矮,怎么能把柳姑婆的震天剑法学得精呢?”欧阳乐贞笑道:“我人小力气可大着呢,不但把柳姑婆的剑法全学成了,连她的震天剑也传给我了。”“瞎说,柳依娘的震天剑不是在她手头吗?”“那是后来打的,姑婆的剑已经交给我了,你不信的话可以看看,剑上刻着姑婆的名讳呢。”说着把剑伸过去,云九回就在等这个机会,斜里扬手,袖中突出一条丝索,索尖带着一枚小钢爪,抓住了欧阳乐贞的肩头冷笑道:“小鬼!乖乖的过来吧。”话才说完,眼前寒星直逼,一支长剑飞刺而至,那是欧阳乐贞的剑飞掷而出,原来两个人都心存异图,云九回是藉谈话引散对方注意,施展袖中的飞抓擒住欧阳乐贞,要胁许天威交出藏珍图以达目的。
  那知欧阳乐贞却是利用送剑给对方看认剑上刻字的机会,暗聚劲力,把剑直飞出去,距离近,去势速,一剑必可伤敌。双方同时发动,都打自己的如意算盘了,因此都防备对方,欧阳乐贞肩头被抓时,长剑也恰好到达!云九回见剑势太急,招架已是不及,手上因为发出飞抓,也来不及去抽剑了,只好在危急间一偏身子,剑锋擦过手臂,割了很深的一条口子,伤可及骨!而欧阳乐贞被她抓住一拖,身子向前冲去,恰好接住了落地的长剑,反手一撩,割断了丝索,一个滚身又回来了,只是肩头被钢爪深咬入肉,也吃了不少苦,但比起云九回的割臂之创来,又轻得多了!云九回如非手臂受伤,继续控制丝索,欧阳乐贞不但手到擒来,更不会被她割断丝索了,手臂之伤倒不怎么,最令她难受的是斗智的失败,而且是输在一个小女孩子的手里,所以她脸色一变,厉喝道:“好小鬼,我这样和气地对待你,你居然暗箭伤人。”
  欧阳乐贞正在由路金花为她摘除肩上的飞抓,闻言拿过飞抓,笑哈哈地道:“你实在太和气了,所以连第五只爪子都伸出来向我表示亲热,我骂你们云家的人是狗一点都不错!人那有用这种爪子的。”云九回气得差点没昏过去,厉声叫道:“我只是想将你擒住,你却想要我的性命,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欧阳乐贞笑道:“我不承认狠毒,因为我的剑是当你的面递出来给你看上面刻字的,我个子矮手短,只好丢过来,如果你不存心害我,一定可以接得住……”云九回怒叫道:“放屁!你送剑是这样送法的?既不打招呼,又用了这么大的劲。”“这就奇怪了,你自己还说我的个子太矮,那就是知道我的手短,一定要掷出来才能到达你身前,我叫你看剑,就是打了招呼,怎么能怪我呢?至于手劲大小,我也告诉过你了,我不是明说过我的力气很大吗?”
  云九回还要开口,许天威已沉声道:“云九回!你别再辩了,小贞这一剑虽然有欠光明,但比你哥哥在背后刺我那一刀光明多了,何况你自己也存心不良,受伤也是活该。”云八回一面为妹妹裹伤一面道:“算了!老九,这是你自己讨苦吃,如果你要擒住她,正正经经地动手,我不相信会输给她,你偏要走偏途,怪得了谁呢。”云九回一言不发,伸手拉剑,就往颈下割去,云再飘的手快,一剑格住了道:“九妹!这是何苦?”云九回厉声道:“我说过了,我输在这小鬼手里,就自己抹脖子,我们云家人岂能说了不算。”云再飘笑笑道:“你并没有输,你的飞抓毕竟抓住她了,为一个小孩子轻生,未免太不值得了,如果今天我们截不住藏珍图,才是真正的输了,那时岂仅你要抹脖子,我们九个人都该自寻了断,云台九剑可丢不起这种人。”
  欧阳乐贞哈哈一笑道:“对了!别装模做样了,你刚才不过狗放屁,根本算不得话,只不过留阵臭气而已。”这番话把云台九剑都激怒了,个个脸呈怒色,按剑前逼,欧阳乐贞挺剑前迎傲然道:“兽性全暴露了,想打群架是不是,没关系,本姑娘一个人接得下。”九剑反而顿住了,云再飘沉声道:“滚开,把你的剑交给柳依娘,我们懒得跟小鬼打交道。”欧阳乐贞一笑道:“你们连放屁都前后不一致,你们不愿跟我打交道,刚才干嘛又向我摇尾巴呢。”云九回气得浑身直抖叫道:“二哥!少废话了,大家一起上,首先就宰了这个小鬼丫头。”九剑分围成圈,慢慢朝前逼近,许天威等人也兵刃出手,蓄势待敌,情况十分紧张,柳依娘不禁皱眉道:“事情不太妙,小平与那三个老糊涂也真是混帐,这时候还不来,难道真要看我们现世丑?”
  许天威一叹道:“或许是我们今天走得太远了,他们没追得上,柳女侠,我们自己挺吧!无论如何请你沉住点气,掩护小徒跟两个孩子突围。”柳依娘一叹道:“许兄一个人拦得住他们吗?还是我们两个人留下来顶一顶吧,叫金花带他们突围好了。”许天威想想实在没把握,只好道:“金花!回头你不准恋战,尽快突围出去,带着两个孩子……”路金花自然不肯,许天威沉声道:“不准辩嘴,如果两个孩子受了伤,你对得起他们的长辈吗,他们的马不能骑了,小群骑我的,小贞骑柳姑婆的,帮助路姑姑杀出去,要记住你们身上的责任。”欧阳乐贞忍不住道:“许爷爷!藏珍图在您身上,您的责任才重呢!还是您跟路姑姑带哥哥走吧。”许天威脸色一沉道:“藏珍图已成众矢之的,而且我觉得庀的重要性已经失去原有的价值了,能保则保,不能保就算了,我说的责任是另一方面的!你们还不懂吗?”
  三个小的知道许天威指的是复社而言,自然不敢再说了,只有欧阳乐贞道:“许爷爷,悠把藏珍图交给路姑姑,由我们一起带出去不是更好吗?”许天威苦笑一声道:“傻孩子,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藏珍图,给了你们,他们还肯放你们走吗?”云初飘道:“许天威,你既然不重视藏珍图,何不交了出来,我就放你们全部安然离开。”许天威沉声道:“放屁,许某以保镖为业,岂有把镖货拱手让人的道理,自命有本事的到我身上来拿。”云初飘冷笑道:“你以为你还能保得住吗?”“许某也许保不住,但绝对不会便宜你们,必要时许某宁可担个罪名,来个大家得不到。”云初飘听他有毁图之意,不由一怔道:“你若是失了图,如何对客户交代呢?”
  许天威一声长笑道:“这笔生意有言在先,丢了不须要赔偿的,因为数字太钜,谁也赔不起,许某以身殉图,就是最好的交代了。”云初飘闻言倒是稍存顾忌,想了一想道:“好吧!反正我们志在得图,不想滥伤无辜,只要你留下,连柳依娘都可以走,这样总够交情了吧。”许天威忙道:“是真的吗?”“当然真的,你可以叫他们先走。”许天威忙道:“柳女侠!你就带孩子们先走吧。”柳依娘笑笑道:“许兄!这是什么话,柳林四圣既然出头了,现在拔腿一走,成了什么玩意,难道说柳林四圣就给云台九剑吓跑了吗,我忍得下这口气,家兄也不答应。”“可是……”“没什么好说的,叫孩子们先走,我倒要领教一下云台九剑有多神气,震天剑扬名江湖时,他们还在娘胎里没出世呢,叫他们吓跑了,我倒不如先勒脖子了。”
  许天威一听事关四圣威名,倒是不便再坚持了,只得朝路金花道:“那你们先走吧。”柳依娘也道:“你们走,我跟你师父不见得真就输给他们,可是你们留下,反而要我分心照顾,离开后赶快找小平跟我哥哥连络,万一我们有所折损,他们知道找谁。”路金花以为柳依娘叫她们出去求援,倒是不再坚持,可是云九回叫道:“慢着!你们离开以前,叫许天威把藏珍图先亮亮相,假如图不在他身上,我们可没这么傻。”这女子毕竟心细,幸好许天威早有了准备,拍拍胸前,里面有纸张的磨擦声,道:“藏珍图在我身上。”云九回冷笑道:“拿出来看看,光听声音就行了吗?”许天威摇头道:“那可办不到,就是亮亮相,你们也看不懂,如果让你们检验一下,倒不如送给你们了。”他说的也是实话,云九回沉吟片刻道:“好,要走的人先滚,反正云台九剑也不怕你们捣鬼,更不在乎柳林四圣,如果这次得不到,下次碰上一个宰一个。”
  云再飘不以为然地道:“九妹!那又何必麻烦呢,乾脆一起留下来算了,很可能图在别人身上。”云九回笑道:“这是大哥的意思。”云初飘低声道:“老二!我判断许天威不会把东西放在小的身上,这么珍贵的东西,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在他身上,就在柳依娘身上,留下这两人就够了。”“何以见得呢?”“因为我得到密报,路金花曾经被天南三煞留下过一段时间,图在她身上的话,早被三煞得手了,也不会在两个小鬼身上,因为一路上两个小鬼都落单而行……”“也许这是他们故布的疑阵呢。”“大人沉得住气,小孩子却不行,如果图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形色就不会这样自然了。”“那小丫头就老练得很,连九妹都吃了亏。”“我有我的看法,九妹说得不错,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他们想逃过云台九剑的手,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早点得手不是省得麻烦吗?”
  云初飘笑笑道:“老二!我不在乎麻烦,就怕不得手白忙一场,许天威存了必要时毁图之心,我们必须阻止他这样做,人越少越好对付,这三个小的虽不足为惧,紧要关头他们出手挡一下,许天威就有余暇了,不如趁现在他还没死心前,把人放走一部份,然后突下杀手,一剑致命,不让他有毁图的机会。”“难怪大哥刚才大违常例,在背后出手了。”云初飘苦笑道:“是啊!要不是那个穷算命的捣蛋,我就得手了,结果害我冤枉丢了一只左手。”“那家伙是什么来路,功夫可真不错。”“谁知道呢,多半也是想打主意的,你们得瞟着他点,他还在一边等机会,别叫他渔人得了利去。”
  饭座上的客人见这边动了刀剑,多半吓得躲开了,连伙计们都站得远远的,只有谈不二,趁乱换了另一张桌子,享受着别人叫来的好菜,举壶自饮,彷佛无视于目!云再飘溜了他一眼道:“我跟老三专盯住他,这家伙的武功不弱,我一个人恐怕还架不住。”“多找一两个,叫老四老八也帮着留神,假如对方只有柳依娘与许天威,我们有五个人足够了。”云再飘连忙找他的弟弟低声呀咐了,云初飘却大声地道:“许天威!你还不叫三个小鬼快滚蛋。”欧阳乐贞也急着出去找大哥去通知其余三老驰援,所以不再淘气了,她虽然心高气傲,可是跟云初飘对过一剑,跟云九回也斗过一次智,尤其是她紧急中一式掷剑,使出了真功夫,云九回在遽不及防的情形下能闪开,自己却躲不掉那一飞抓,而且自己的气功也有相当基础,云九回飞抓仍能透入肌肤,对手实在太强,将她骄矜之气挫折了不少,可是她回头一看,欧阳乐群还在桌上啃鸡翅膀,面前堆了一大摊鸡骨,敢情他一直没停过!连柳依娘都站起来准备应敌了,这小鬼却还无动一衷,简直是换了个人,柳依娘瞧见他这副神情,不禁叹口气,这孩子顽皮的时候像头猴儿,静下来却是个入定的老僧,尤其是这个时候,这份德性未免也太过火了。
  欧阳乐群双手捧着鸡翅,津津有味地啃着,柳依娘忍不住抬手夺了过来骂道:“小鬼,你难道还没吃够吗?”欧阳乐群眨眨眼道:“姑婆!好容易今天妹妹客气起来了,不跟我抢东西,您让我吃个痛快好吗?”柳依娘对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一眼道:“小鬼!你再不滚我就拿巴掌摔你出去了,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淘气!难道你真的不要命了吗?”欧阳乐群翻翻眼道:“发生了什么事?”柳依娘气得真想给他一巴掌:“你还跟我装傻。”小家伙一本正经地道:“不是装傻,我是真的不知道,刚才我一心都在吃东西上那有精神管别的,姑婆!这家馆子的烧鸡实在做得好,那个翅膀您如果不要,还是给我吧!大骨头里的骨髓是最精采的部份……”许天威一腔紧张,也被他逗乐了,过去低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小群!别洵气了,跟姑姑走吧!我跟你姑婆还不定能闯得过呢,假如不行,以后全看你们这一代了。”
  欧阳乐群眼睛四下一溜道:“原来有人抢您的藏珍图,那没关系,我一面吃一面也听到了,这不是什么云台九狗吗,妹妹一个人就伤了两头,有您许爷爷跟柳姑婆坐镇,怕些什么呢,我一面吃一面瞧热闹好了。”云台九剑脸上又现怒色,柳依娘也急了,一手捏着他的耳朵骂道:“小鬼!你走不走,再淘气我就宰了你。”欧阳乐群脸上装出苦相,口中却低声道:“姑婆!卜爷爷已经来了,柳爷爷跟我爷爷一定在附近,有这么多的人手,您何必还赶我们走呢,那多丢人。”柳依娘一怔道:“他们来了,在那里?”“别人我没瞧见,卜爷爷就在一边,您还给了他一块金子,难道您还没瞧出是他吗?”柳依娘连忙一瞟谈不二,怀疑地道:“是他?”“除了他的穿云掌,谁还能接住您跟许爷爷的合攻,还有妹妹刺去的那一剑,除了卜爷爷的韧柳心功,谁能挨得起,您别看他的外相,该往他的手法上去猜测。”
  柳依娘心中大定,一笑道:“这老鬼真会装蒜,回头我不剥了他皮才怪,你还看见别人没有?”欧阳乐群笑笑道:“有的!大哥穿了身伙计的衣服在楼梯口探头探脑,我想他一定也知会柳爷爷他们了。”柳依娘用眼轻溜,果然看见一个小伙计在楼梯口,手捧一叠茶盘,作出战战兢兢之状,但是从他猴头缩颈的习惯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欧阳乐平的乔装!这一来心中更为着实,放下捏着的耳朵笑道:“这小王八蛋,我也得好好抽他的筋…”许天威当然也听见了,心中一安,脸色也跟着宽解了,低声一叹道:“说也惭愧,我们竟还不如他细心。”柳依娘哼了一声道:“鬼鬼祟祟,一点气度都没有,把柳林四圣的身份都丢尽了,以后我要拆伙。”许天威知道她是说的笑话,也不再搭腔,只是含笑拍拍欧阳乐群道:“好孩子,你既然没吃够,许爷爷就乾脆让你吃个痛快,伙计,赶快再送一只烧鸡来。”
  他们这儿的谈话,别人都没听见,路金花与欧阳乐贞急于离开,也没站到附近来,云台九剑闻言一怔,欧阳乐贞却愕然问道:“许爷爷,怎么了,哥哥不走了?”许天威笑道:“不走了,连你们也不必走了,你们都是我局里新聘的镖师,镖头叫强盗给吓跑了,传出去对我镖局的名声不好听,我们豁出去拚他一下。”欧阳乐贞心里本来就不想走,听见这话,也不问原因,之刻高兴得跳起来道:“我就是这个主意,都是您跟姑婆硬要我走,我又不敢违抗,其实我心里才别扭呢。”云初飘却愕然问道:“许天威!你又捣什么鬼。”欧阳乐群接口道:“没什么,我才不相信你们有这份好心想放我们走,你们是怕许爷爷情急毁图,岂不是人越少越好,我偏不叫你们如意,留下来拚拚看,万不得已时,我们也能挡一下,使许爷爷有从容的时间毁掉藏珍图。”
  云初飘见自己的心意被说破了,恼羞成怒吼道:“小鬼!你不怕死,老子第一个就毙了你。”欧阳乐群笑道:“那无所谓,我留下就没打算活着,可是你得让我塞饱肚子才行,伙计,叫你送只烧鸡来,你听见没有,快一点,我火起来拆了你们这家黑店,你们竟敢窝藏强盗,等我收拾了这批强盗再找你们打官司。”欧阳乐平在楼梯口战战兢兢地道:“来了!来了!”一步三抖索,两腿直摇地下来,云初飘厉吼一声道:“站住!不准过去。”欧阳乐平吓得叫了一声妈,坐在梯级上滑了下来!池还真能装,到了地下,全身直抖,好像站都站不起来了,云九回居然笑道:“伙计!你别怕!没你的事,给他们送鸡去,回头记在我们帐上好了。”
  欧阳乐平手里的盘子也全撒在楼梯上,碎了一地,两腿软绵绵地站不起来,爬着向厨房里而去。柳依娘见他装成这副德性,心中喑笑,低声朝路金花道:“金花!你看出来没有?”路金花莫名其妙地道:“姑姑!什么事情……”柳依娘道:“这家店跟云台九剑有勾结,那个伙计尤其可疑,小群看出来了,所以才不肯走,怕你们出去后会受到暗算,倒不如大家一起挺着了。”路金花道:“我也觉得有问题,他从梯子上滑下来,双手按在碎瓷里,居然没扎破手掌,可见是个练家子。”柳依娘道:“你看出来就好,咱们别拆穿,回头他送鸡子来,不妨给他一点厉害,只是别伤了他。”“为什么呢?他们这么可恶。”“我们的对象是云台九剑,那小子充其量不过是个跑腿的,杀他有什么用,给他一点惩诫就是了,我跟你师父不好意思计较,你却无所谓,同时也给九剑一个下马威。”
  路金花点头会意,对方的云初飘也在同云九回道:“九妹子,他们有了计较,所以才不走,咱们乾脆快点解决算了,又跟他们磨菇个什么劲儿?”云九回一笑道:“那个男的小鬼看来比女的更坏,他一直在埋头大吃,我倒要看他在耍什么把戏。”云初飘埋怨道:“你也是的,有什么好看的。”“不,柳林四圣才现身一个,另外三个如果在暗中捣鬼,反而扎手得多,本来我们是在暗处,现在变成我明彼暗了,对我们可不利,我想把他们都引出来。”“我想他们是没赶上,否则早就该到了。”“不!这四个家伙除了柳依娘性情孤傲外,其余三个都是老得成了精,他们就是到了,也一定在暗地里看着,非等着不得已时,绝不会出手的。”“大哥!我们九个人对柳林四圣一比一可能还差了一筹,无论是造诣上或是功力上都不能相比的。”“但我们有九个人,而且剑路各异,必要时九剑联手,布下九天剑阵,神仙也斗不过。”
  “话就是这么说,如果我们出手太早,被他们暗地里看出虚实,突然发作,伤了两三个,九天剑失了群,我们能操胜算的机会就不多了,所以我们一定要等他们到齐。”“到底是九妹精明,但怎么逼他们现身呢?”“目前我还没有成算,本来我是想从那个小的身上着手,捞到一个,加以威胁,不怕老的不现身,没想到这小丫头心计也毒,跟我存了一样心,而且同时发动,害我也吃了一点亏,真是阴沟里翻船。”“你既有此心,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呢?”“大哥真傻,我会放他们走吗,你是想减少阻碍,我则将计就计,等他们两下一分开,我专对付小的。”云初飘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还另打主意,可是这三个小的也不好对付,你一个人行吗?”云九回一笑道:“我当然有了部署,八姊七哥都受到我的暗示了,我们一人一个,还怕他们跑了。”“好算计,可惜他们又不走了。”“不走有不走的办法,再等一下,如果他们没有别的花样,我们就发动,先别忙着取图,尽量找小的晦气,能制住一个,不但可以逼出柳林四圣,连许天威的藏珍图也得乖乖的献出来,反正这一趟我们绝不空手。”“杀死他们容易,生擒却难,你的仙人爪已毁了。”“只毁了一枝,我右手袖子里还有一枝,八姊的身边还带着子母神仙套,对付这批小鬼,绝对不成问题。”
  云初飘又是钦服,又是高兴,差点没笑了出来,云九回忙道:“大哥!你沉着点,别漏了风,而且你断了一只手,功力也打了个折扣,还是小心点。”“笑话,我服了提神散,别说只丢了一只左掌,就是砍下脑袋,我也不会躺下,至少还能捞个本儿回来。”云九回一笑道:“大哥,提神散的效能我是清楚的,但你的脑袋可丢不得,因为你没有了脑袋,发狠拚命起来不分敌我,找上自己弟兄岂不是帮了倒忙。”云初飘再也忍不住敞声大笑,笑声中但见欧阳乐平端了一只烧鸡,战战兢兢地来了,放在桌子上回身就走,路金花有了柳依娘的吩咐,故意生事道:“慢来!你先把帐结一结,连这只难也给算在一起。”欧阳乐平还在继续装傻,手指云九回道:“那位女客人已经吩咐过了,这只鸡是记在她的帐上。”路金花一笑道:“你难道还没看出来,我们是保镖的,他们是强盗,强盗还会付帐吗?”欧阳乐平呐呐地道:“这个小的可不知道……”
  云九回赫赫冷笑道:“路金花,你别小气,岂止那只鸡,连你们所有的帐,都记在我们帐上好了,因为你们都不会活命来付帐了,你还想要什么,现在可以吩咐店里送上来,这是你们最后一餐,吃得饱饱的好上路。”路金花笑笑道:“是真的吗?你们肯这么大方?”云九回大笑道:“得到你们的藏珍图,价值千万,这点小数目,我们理应奉赏,聊表谢意。”路金花眼珠一转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上千万两银子买来的一餐,我一定要好好地捞上一顿。”“随你开,只要店里有的,我一定照单奉上。”路金花转头问道:“你们店里有什么?”“小店里能有什么好东西,鸡鸭鱼肉还齐全而已。”路金花一指云九回道:“那些玩意儿谁希罕,我看中一样东西,就是她的耳朵,你给我割下来炒一炒。”
  欧阳乐平怔住了,张着两只手,不知如何是好,路金花催促道:“去呀!我的话你听见了没有?”欧阳乐平自然不敢应命,云九回笑笑道:“路金花,要割我的耳朵也行,你有本事尽管来割好了。”路金花不理她,继续催促欧阳乐平道:“你怎么还不去,反正有人付帐,你还怕我赖了不成。”云九回道:“路金花,有种你自己来,对店家发横有什么用,难道你们天威镖局只会欺负生意人?”路金花冷笑道:“我偏要欺负他,伙计!你去不去。”欧阳乐平可怜兮兮地道:“小的不敢。”许天威已经知道这小伙计是欧阳乐平,却不知路金花得了柳依娘的授意要整整这捣蛋鬼,还以为路金花是借题闹事,更认为柳依娘已经将欧阳乐平的身份告诉她了,见欧阳乐平一副为难之状,晓得他还不想揭露身份,为了免得他为难,忙道:“金花!算了,你跟他闹什么?”
  路金花却因柳依娘的招呼,把这小伙计当作是云台九剑的一党,存心下马威,厉声道:“我叫你割耳朵你不敢,她叫你送鸡来你就听了,她是你什么人……”欧阳乐平可怜地道:“烧鸡是那位小爷要的,小的只是依照吩咐,把帐算在那位女客人桌上而已。”“我们要的东西,凭什么叫她付帐,你能听她的,就得听我的,我命令你马上就过去割。”欧阳乐平真能做作,居然跪了下来,哀求道:“女老爷,女英雄,您饶了小的吧,您杀了小的也不敢……”路金花将刀一举喝道:“你以为我不敢杀……”欧阳乐平吓得往地上一倒,叫了一声:“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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