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神魔 傅玉琪惊魂燕尾
不愤绝学 邱三波羽天星笔
双方在硬接一招之后,知是遇上劲敌,各存警觉,二人出招,也都是真传绝学,只见杖影层层,笛风呼呼,打的激烈异常。
“陆地神魔”邱三波浸滢武事数十年,对长短兵器都曾下过一番苦功,近十年以自己年事日高,这才专制了一条蛇头铁杖,使人外表看起来,不过是老者行路支扶用的手杖,而不疑心其他罢了。二人斗了三十馀合,邱三波火起,杖招骤变,右腕猛撤,握住杖尾,一面向前欺进一步,一面右手一摇蛇头杖,蛇头乱颤,形成了一篷斗大的杖花,直向傅玉琪前胸“鸠尾”“巨阙”二袕点去。
傅玉琪一见邱三波不用他正当的杖法与自己动手,却将“杨家枪”的枪法使到杖上来,心知此招厉害,赶忙身子朝下一挫,左掌击出一股罡气,逼阻邱三波的追袭,右笛一招“神龙立现”一阵呼啸,绽开三朵笛影,当胸护住“鸠尾”“巨阙”二处要袕。
“陆地神魔”邱三波杖演“杨家枪法”原是想给傅玉琪猝不及防,及见傅玉琪猛的一挫身躯,挥笛护住二大要袕,不由暗暗赞道:“好小子,果然不弱。”
他心中虽在暗暗称赞,但身手却不停顿,蛇头杖一举,突的改枪为棍,竟施出少林外家绝艺“罗汉棍”一招“怒打山门”带起一股破空劲风,当头压下。
傅玉琪见邱三波的打法诡异,忽杖、忽枪、忽棍的兼施,实难估测下一招的变化,但他不愧是瞎仙传人,虽然对敌尚欠经验,可是却很能把握住“稳”与“定”二个字,这时见邱三波一招“怒打山门”势如山岳般的罩压而下,心里暗自笑道:“好哇,你是存心向我卖弄来了,我倒要看看你会多少种打法呢。”
傅玉琪“南海朝佛”身形不变,收左掌,撤右笛,忽的一翻右腕,银笛飞吐,疾如长虹泻地,一招“倒转陰阳”力逼蛇头杖。
这一招在七十二式大罗笛中,实是津奥之学,除了凌厉之外,更兼具一种反常规的生克变化,令人莫测高深,同时还内寒一种吸导引移之力,这原是当年“黄山一叟”津研无极、太极之学,从太极“粘”字诀变化而来。
“陆地神魔”杖触银笛,陡觉杖头一软,如击败絮,眼瞧沉甸甸的铁杖,竟被那股无形的柔劲一带,失去了准劲,再想用力怞撤,已是无能为力。
傅玉琪抢得先机,哪肯放过,左掌疾吐,五指突曲,猛向邱三波右腕脉门扣去。
邱三波铁杖既为傅玉琪所制,又见他疾扣自己脉门,不禁惊怒交集,忖道:“我邱三波江湖闯万儿,也不是一天,难不成今天能栽在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鬼手中吗?”他心念一动,恶念登生,八字眉一挂,三角眼微翻,口中骂叫道:“好厉害的娃儿!”人却右手猛缩,左手倒拖蛇头杖,身子往后一躺。
傅玉琪究竟吃亏年纪小,阅历不够,临阵经验尤其不足,见邱三波右手弃杖,身躺向后倒卧,竟不考虑,欺身仗笛,口中喝道:“你还不服吗?”人已一跃而上。
“江南醉儒”一见傅玉琪贸然扑追“陆地神魔”心中大惊,一声:“琪儿不……”底下话音尚未离唇,只听那边“陆地神魔”暴喝道:“来得好!”
就这邱三波卧倒的一刹那之间,他右手已探取出三根名震武林的七毒“燕尾追魂针”一见傅玉琪中计追到,倏然就地一滚,右手一扬,只见三点青紫色的光芒,分上、中、下三路疾飞而出。
傅玉琪扑追身势原是冲劲奇速,及听“江南醉儒”惊叫,再见邱三波扬手,这时才本能地想起伯父“圣手医隐”陆天霖说的话,记起邱三波乃是擅打令人丧胆的歹毒暗器之人。
傅玉琪的动作、意念、“江南醉儒”的惊叫,邱三波的扬手施放暗器,几乎是同一时间之事,尽管傅玉琪惊醒过来,但要想避让已是大为不易,眼看三点青紫光芒堪堪直向傅玉琪“璇玑”“分水”“委中”上中下三处要袕射去,任凭傅玉琪聪顈、机伶过人,一时间也无法闪让开去。
就在这险象环生,间不容发之际,突然间侧面飞来一件黑物,荡开射向傅玉琪退部“委中”袕的毒针。同时人影一闪,一股激荡啸风的罡气,震飞射向“分水”袕的毒针,一支通体发黑的天星笔,轻轻一挑,已将直袭“璇玑”袕的毒针,砸得无影无?。
这突然而来,分别击破三枚毒针,解救傅玉琪之危的,正是“江南醉儒”高镜光。
“江南醉儒”击落三枚七毒“燕尾追魂针”之后,天星笔向外一斜,逼止住邱三波的进袭,一面说道:“邱三波你也不害臊,你这驰名江湖的歹毒暗器,竟好意思拿出来对付一个后生晚辈,也就太不光彩了。差点儿害我穷秀才跟你赔上一只破鞋子,唉!真是害人不浅。”说着向前跨了两步,伸脚穿上鞋子。
原来“江南醉儒”一见邱三波“燕尾追魂针”乘隙出手,就知傅玉琪经验不够,绝无法避让,情急之下,只得手足并用,右脚一踢,踢出一只破鞋,击开射向下盘的毒针。
“江南醉儒”笑眯眯的穿妥鞋子之后,望着“陆地神魔”笑道:“邱三波,听你口气,明明是冲着我穷酸而来,怎么到头来,却只顾欺侮孩子们呢?”
“陆地神魔”吃“江南醉儒”一顿揶揄,一张长而无血色的马脸,更加难看,森森的一阵陰笑,道:“你不要嘴上刻薄,数十年来久闻你‘伏龙掌’和‘天星笔’名震大江南北,今天既然有这等机缘,我邱某人少不得要领教几招。”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笑道:“好说,好说,高某也久仰你七毒‘燕尾追魂针’今天也该让我见识见识了。”
“陆地神魔”道:“你我事情未了,今天我绝不用‘燕尾追魂针’。”
“江南醉儒”道:“好,我也绝不施‘伏龙掌’只要你能在三十招内保得不败,我高某人愿退出江湖,永不过问武林中事。”
“陆地神魔”接道:“我若在三十招内真的败在你手,我邱三波掉头就走……”
“江南醉儒”急道:“你走不得!”
“陆地神魔”不知“江南醉儒”是开惯了玩笑,不由一楞,道:“怎么?”
“江南醉儒”道:“你如一走,咱们的事交给谁办?”
邱三波皮笑肉不笑的一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任那天下再大,我邱三波总能找得你就是。”
“江南醉儒”点头笑道:“好得很,好得很,只要你有此豪兴,我穷酸反正终日无事,到那时必定奉陪就是。”顿了一顿,又道:“话已说明,你就动手吧!”
“陆地神魔”不愧是老江湖,微一抱拳,道:“邱某恭敬不如从命,我放肆了,高大侠你请接招吧。”蛇头杖呼的一声,卷带起一股劲风,一招“横扫千军”猛向“江南醉儒”中腰横扫过去。
“江南醉儒”游戏江湖,除了“伏龙掌”与“天星笔”法之外,尤擅机巧迅快的轻身功夫,这时一见“陆地神魔”杖到,既不避闪,也不用笔封挡,但见他挪步滑身,竟超越在杖风之前,兜了个大圈子。
“陆地神魔”这一杖,出手的是何等迅快,呼的一响,捷如电光石火,哪里想到“江南醉儒”竟能跑在这电奔般的杖势之前,邱三波闯荡江湖几十年,看得他实在不敢相信。一翻三角倒挂眼,就势又是一招“枯树盘根”一招过后,招势不变,呼呼连扫三杖。
邱三波连环扫出三杖,在他想对方总该避让了,同时一面睁大眼睛,凝注对方,看他究竟是用什么身法闪避,他呼呼呼三杖同一时间连续出手,可是“江南醉儒”原地不动,连一寸也未移跨,甚至连上身也未见人家晃动,就这般轻而易举的避开三招。
“陆地神魔”看的硬是不甘信服,心中忖道:“难道你这穷秀才,还会什么邪法门不成吗?”
他心中虽然这般在想,手中蛇头杖,却毫不迟疑,顺杖势一挥,杖演“野火烧天”似打似挑,当胸袭到“江南醉儒”哈哈一笑,右手缓缓一抬,天星笔已钻进杖影的隙缝之中,直向邱三波“曲池”袕点到。
“陆地神魔”全力袭敌,也没有料到对方那支天星笔竟会乘虚而入,而且这一进招,看似慢条斯理,缓慢无力,哪知还未触及肌肤,早就有一股内劲刺到,心中不免大吃一惊,这时要退也没办法退,赶忙先运功闭住袕道,收回蛇头杖,一沉一旋,想往天星笔上砸。
哪知“江南醉儒”不慌不忙,浑如无事一般,天星笔也竟向蛇头杖上迎去,笔杖相触,既没有容邱三波封砸,也未施反架,只见他右腕翻抖,天星笔紧贴着蛇头杖,纵出一圈连枝笔花。将蛇头杖一绞,邱三波只觉得手中的蛇头杖,竟是无法握持,持杖的双手,也是微微一麻,蛇头杖几乎脱手坠地。
“陆地神魔”心中一怔,再看“江南醉儒”已收住笔势,嘻皮笑脸的瞧着自己,邱三波仗着一支蛇头杖与七毒“燕尾追魂针”纵横江湖,虽然已连折几招,心中哪里就肯认输,怪眼一翻,八字眉一耸,暴喝一声,蛇头杖一招“神龙望尾”左打右击,分向“膺窗”“商曲”二袕攻去,这一招快速无比,蛇头杖首尾兼用,使人防不胜防。
“江南醉儒”见邱三波施出杀手,微微一笑,天星笔招演“银汉双星”笔头飞翻,柔中带刚,似砸非砸,似封非封的化解过去。
“陆地神魔”正待撤招变招之际“江南醉儒”陡的左掌骤出,一翻掌,已握住杖尾,这一着神速绝轮,邱三波连做梦也未想到,只在收杖撤招之时,忽觉不对,再一瞧,方知杖尾已落在对方之手,兵器吃对方夺住,已就成了败局,只是邱三波生性怪异,依然不肯服输,马脸一阵僵红,猛加真力,往回一带,哪知不加劲强夺还可,这一加劲,反震的力道更是猛烈,只觉双手一软,心气虚浮,两手便已失去控制之力,蛇头杖幸被“江南醉儒”握住,如若不然,势必脱手坠地不可。
“江南醉儒”虽然游戏江湖,却依然不脱读书人本色,处处都兼顾“忠恕”二字,这时震虽是震退邱三波那马脸上泛起的僵白之色,再看傅玉琪与贞儿睁睁的望着自己和邱三波动手,心想:“‘陆地神魔’在江湖上也是有体面的人物,在后辈面前,还是多少替他留着颜面,免得使他做不得人。”
“江南醉儒”心存仁厚,虽是夺过蛇头杖,却不往里带,随即又往邱三波手中一塞,自己却又面寒笑意的外移了一步。
“江南醉儒”夺杖、还杖、后撤,这几个动作,不过是刹那间之事,投手举足,快捷无比,根本就没有让傅玉琪和贞儿看到,但却就是没有瞒得过“玉蜂娘子”女儿龚小琬。
原来小琬纯稚无邪,心里一片平静,何况在武学上更深得“千愚书生”宝籙上的绝学,她一见双方动手,只静静的在一侧聚津会神的观看,她心中既不气恼,又无旁鹜,是以“江南醉儒”快捷的动作,她全看在眼里,但她却无法明了“江南醉儒”的用心,心里只觉得奇怪,暗地里“噢”了一声……。
那里“陆地神魔”虽是接过蛇头杖,但一张长长马脸上的气色,反而更加难看,他没有料到“江南醉儒”会这等仁厚,却只道他存心戏辱自己,接过了蛇头杖,再一看“江南醉儒”站在旁侧微微寒笑,心说:“你卖的什么狂?”跃步挥杖,直攻过来。
“江南醉儒”一见“陆地神魔”来得横蛮,心道:“你这怪物也未免太不识情趣了,我有心成全你的体面,你却不知好歹,好罢,我总叫你输得心服就是。”
心念一动,不再迟疑,天星笔一抖,正待迎击蛇头杖,突然纵身向后一跃,朗声大笑道:“不要见怪,不要见怪,我穷是穷,可是还没有穷到连礼也没有的地步……”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江南醉儒”这一笑一说,弄得几人都不知究里,尤其邱三波更感困惑,不觉撤回杖势,望着“江南醉儒”道:“怎么?你难道还要跟老夫故作玄虚,变什么戏法吗?”
“江南醉儒”一整脸色,道:“邱三波,你也太不够江湖道义了,怎么约了朋友来,也不出来相见,让人家在一边冷着,岂不说我穷人不讲理吗?”
“陆地神魔”脸现迷惘,正欲答辩,猛然同时响起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山边大岩石后,转出来一僧一道。
二人年纪都在五十开外,那和尚手托铜钵,身躯肥大,那羽士背插长剑,手执拂尘,体格却是十分瘦弱。
邱三波一见二人出来,面上陡露杀气,但随即平伏,鼻子里冷哼一声。
这一僧一道未容“陆地神魔”开口,双双缓缓走过,合十,稽首对“江南醉儒”施礼,道:“打断高大侠雅兴,实是罪过,万祈海涵。”
“江南醉儒”答道:“好说,好说。”
那道士又转脸对“陆地神魔”道:“邱三波,你大约不会忘记贫道吧?”
邱三波冷哼一声,脸上陰恻恻一笑。
那道士又道:“好,你既然还识得贫道,想来也绝不会忘了五年前之约,现在约期即届,你到底如何打算?”
“陆地神魔”冷冷笑道:“老夫行走江湖,从来不失信于人,五年前之约,定当不会缺漏,你等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那道人也不发怒,应道:“你我之间,可用不到什么小人君子的,只要你记得仙霞观的几位老朋友就是了,不过期限无多,你大驾何日光临,最好能给咱们一个准期,也好迎迓。”
“陆地神魔”哼哼冷笑,道:“我邱三波一生作事,讲究乾净俐落,绝不喜欢拖泥带水,仙霞观之约,我也不想延搁,好者你们是老债,高大侠是新账,新账可以往后移一移,咱们改日再算,你们杂毛老道的旧债,则一定得作个了断,我邱某人言出一句,这就陪你们同往仙霞观赴约清债如何?”
那和尚念了一声佛号,道:“邱施主快人快事,令人佩服……”
邱三波望了和尚一眼,转脸对“江南醉儒”道:“高大侠,我因一笔债到期,必须前去,只要邱某人三寸气在,咱们之间的事,总有机会就是……”
“江南醉儒”呵呵一笑,道:“好极,好极,我穷酸作事素来不喜打哈哈,今天索性让你放心吧‘玉昆仑’的女儿,确确实实是我收留,不过已为她找到了一处安身之所。”说到这里,倏然住口,沉思片刻,又道:“唉!平生就是不会说谎,有话搁在肚里不说出来,跟没酒喝一样难忍,乾脆实对你说吧!那孩子我已送到黄山‘寒云谷’‘静心庐’去了,我穷酸也打算到黄山小住,只要你半年内还在人间,你不妨到黄山来,我大概总还在那边,保叫你趁心满意就是,你说我的说法老实不老实?”
“陆地神魔”冷冷说道:“好,咱们就一言为定,我必到黄山来领教就是。”
那道人见二人交代已清,把拂尘一交左手,上前两步,对“江南醉儒”稽首:“仙霞观小道元贞子拜见高大侠。”
“江南醉儒”急急还礼道:“不敢不敢,原来是盛传武林‘七星剑’的高人,久仰久仰。”
元贞子谦逊道:“那不过江湖名,高大侠不要见笑了。”转脸对那僧人望道:“这位是福建蒲田少林寺了缘大师……”
那僧人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久仰侠名,幸会,幸会。”
元贞子歉然笑道:“这位邱施主因与贫道早有五年之约,因而有扰清兴,罪过罪过。”
“江南醉儒”笑道:“道长说哪里话来,一粥一饭,莫非前缘,凡事自有遇合,各结善缘,哪里能说‘有扰’二字……”说罢,哈哈朗笑。
元贞子招呼了了缘大师一声,道:“善哉,善哉,好个各结善缘,高大侠,贫道等告辞了,大侠盛情,贫道代仙霞面谢了。”说完又一稽首转脸望了邱三波一眼道:“邱兄,贫道带路了。”拂尘一挥,领先行去。
几人望着三人的身形消失,龚小琬迷惘的说道:“这几个人倒真奇怪!”
“江南醉儒”喟叹道:“江湖上的事,你们还不会懂啊!”
大家又说了几句,这才上路,取道皖省,迳赴黄山。
这一日进入黄山,傅玉琪、贞儿小别归来,对山上的一草一石,都倍觉亲切,高兴得跳跳蹦蹦。
龚小琬却显得有些紧张,因为她知道“虬髯神判”乃她生身亲父,现在即将见到这位身受奇毒,既聋且哑的父亲,见面后,真不知如何是好,是以每朝前走一步,她的心就更沉重,更紧张,也更怅惘……。
“江南醉儒”已看出她的心事,路上不断的拿话劝慰,傅玉琪对她也多关怀,这时贞儿已因知她是“虬髯神判”之女,把心中一点疑忌,也澄虑得乾乾净净,所以小琬怅惘的心里,也获得不少安慰。
第二日便到了距离“白象崖”不远之处,贞儿到底童心稚气较重,一时高兴,噘口一声清啸,峰谷回云,袅袅缭绕,历久不绝,不大工夫,只见山顶泻下二点黑影,宛如天星坠地一般。
眨眼之间,二点黑影已到峰下,竟是大黑与小黑二头黑毛大猩猩,贞儿又娇叫了一声,大黑与小黑就跟孩子见到糖饼一般,乐得飞奔过来。
大黑小黑一前一后来到几人跟前,把颗巴斗大的头,往贞儿身上,胁下直擦,张开大嘴,龇着牙,显得万分亲爇,贞儿被它们弄得咯咯娇笑不已。
两头黑毛猩猩,跟贞儿亲爇了一阵,转眼看着小琬,又跷着鼻子嗅了嗅,翻着血红的眼睛,龇牙裂嘴的望着她吱吱呜呜的低吼。
贞儿知它是见小琬是生人,所以才做出这种怪相,望着小琬笑了笑,道:“你不看这东西怪像难看,跟它处熟了,倒真聪明好玩呢!”
说着双手在它们头上轻轻摸抚了几下,指了指小琬道:“龚姑娘是咱们家里人,以后见了可不许再做鬼脸了,叫人看得你们这丑样,都要呕了。”
说的几个人一齐笑了起来,大黑与小黑一见几人在笑,竟也在一旁拍退乱跳,也彷佛是极开心一样。
“江南醉儒”用手朝前一指,道:“去吧,不要在这里碍事了,快去报个信,就说我们回来了……”
这两头猩猩竟是领会得人的心意,吱吱喳喳的乱了一阵,大黑牵着小黑,转头就跑,它们高兴得也不择路,攀树越岭而去。
几人先迳往“静心庐”因二猩早回来报过信,二头猩猩已在门外相候,刚跨进小圃,珊儿已出来相迎。
她见了“江南醉儒”恭恭敬敬的见过礼,又向傅玉琪、贞儿、小琬淡淡笑了笑,又对小琬看了一眼,然后低头转身向内缓缓走去。
几人进内,静心道姑迎出来笑道:“好一个斯文的读书人,竟跑到我‘静心庐’干起拐带人口的勾当来了……”
“江南醉儒”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你这老道姑真的不知好歹,你可瞧瞧清楚,我是拐带你的人呢,还是来送人给你?”
静心道姑一听“江南醉儒”话因,知道话中有话,朝着小琬望了望,笑道:“你这穷秀才,可恶透了顶,明知我这儿‘静心庐’可就偏不让我静心,三番两次的跟我添麻烦……”
静心道姑话还未完“江南醉儒”双手直摆嚷道:“慢来慢来,这帽子可不能往我头上叩,我也不能领你这么多的人情,这次我可是受人之托罢了。”转脸对小琬道:“琬儿过来,叩见你师叔祖。”
静心道姑一听这种称呼,便不由的怔了怔,迷惑的望着“江南醉儒”。
“江南醉儒”道:“进去再谈吧!”
几人入室之后,珊儿送过了茶“江南醉儒”这才将小琬的事说了一遍,并说“瞎仙铁笛”的意思是想把小琬交给静心道姑,以收默化之效。
静心道姑听得小琬身世之后,对她极为悯怜,不由得生出了喜爱之心,拖过她的手来摸抚,感叹的嘘了一阵,微微沉思了片刻道:“走,让你见见你亲父去吧!”
小琬听静心道姑提起见她父亲,脑子嗡了一阵,脸上起了几种变化,也不知是喜,是悲,还是紧张……。
静心道姑向琬儿嘱咐了几句,领着几人向“白象崖”行去。
不大工夫,那几间茅屋便已在望,远远就见“虬髯神判”龚奇、“圣手医隐”陆天霖、“金翅大鹏”方云飞三人在草坪上,傅玉琪心道:“我哑师兄倒跟我大伯父和三叔处熟了呢!”
几人又走了一会,已到坪前“圣手医隐”等也住手迎了过来。
傅玉琪赶上前拜见了陆天霖和方云飞,正待见“虬髯神判”猛然间“虬髯神判”跨前两步,一把拖住了傅玉琪道:“你这孩子太淘气了,害得我们好躁心……”
傅玉琪在“虬髯神判”一开口之时,就惊异得睁大眼睛,张口结舌,只“哦”了两声,竟自无法说出话来。
要知道傅玉琪虽是“瞎仙铁笛”罗乙真的徒弟,可是大都武功还是这大师兄所教,虽然两人年龄相差甚多,可是这位大师兄对这小师弟却是喜爱万分,那一份爱,可以说是柔合了父、兄之爱,虽然别离时短,这时相见,两人心里的高兴,依然到了极点。
傅玉琪猛然听得大师兄开口说话,心里是惊喜交集,却呆呆的望着“虬髯神判”发愣。
这时不独傅玉琪感到惊奇,就是“江南醉儒”也在一旁看的大感迷惑。贞儿快活得跑了过去,双手抱住他的腰,娇嚷道:“大师哥,好啦……”
静心道姑叹息了一声,道:“这也难怪你得高兴,就是你师父他回来,也一样要喜欢得发疯……唉,这全是你大伯父的辛劳……”
“虬髯神判”推开抱住腰身的贞儿,口中“啊呀”了一声,伸手一指,向倚在“江南醉儒”身侧的小琬喝道:“你是谁?你是谁?琪弟,她是谁?快告诉我……”“虬髯神判”骤见小琬,脑际闪掠过痛苦的往事,使他大感惊骇。
静心道姑上前一步,安慰他道:“你且不要惊恐,有很多话让我进去慢慢对你说。”说罢手牵着小琬,同进了茅舍。坐定之后,对“虬髯神判”道:“这孩子已得你师父准许,并把她交给了我,所以这事我自不能旁观不问,凡事皆有命定,你也不必过于难受。”转脸对小琬道:“来,孩子,这,这就是你生身亲父,快去拜认吧!”
琬儿痴痴的望着“虬髯神判”伸手解下一块白脂佩玉,双手捧着,秀目中,淌下两串泪珠,只叫了一声:“爹!”口唇抖颤,便泣不成声的跪拜下去。
“虬髯神判”一阵抖颤,见小琬手捧自己当年佩玉,跪在自己足下,脸上肌肉一阵痉挛,陡然喝道:“孽种!孽种!”猛的一抬右脚,直踢过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连“江南醉儒”、静心道姑想救也来不及,小琬更是毫无防备,只听“啊唷”一声,已被踢出五六尺远之外。
小琬心里一阵酸痛,泪水像涌泉一般,汨汨流出,坐在地上惘然地楚楚的望着“虬髯神判”在怞噎。
这时“江南醉儒”、静心道姑以及贞儿等,都已惊得离座起身,准备去扶小琬,霍的人影一闪,捷如石火“虬髯神判”已似疯狂一般的直扑过去,双手抱着小琬泣道:“孩子,可苦了你了……”说罢,嚎啕大哭起来。
这乃是一种骨肉天性,也是人间至情的流露。
“江南醉儒”让二人尽哭了一阵,才将巫山之行的事,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
静心道姑也把“圣手医隐”如何采药,如何替“虬髯神判”治疗残毒之事详细说出。
小琬又取出“玉蜂娘子”留下的解药,带着泪盈盈笑道:“爹爹病既然好了,那这药也不要了。”满脸不知如何处置的茫然之色。
“圣手医隐”笑道:“久闻令堂善解奇药,此物或另有用途,姑娘暂且留下。”
闲话中,又谈到巫山之事“金翅大鹏”方云飞性子尤为豪爽,同时这段时日中,与“虬髯神判”相处得甚好,忍不住问道:“据高前辈说来,琬儿竟得到‘千愚书生’老前辈宝籙上的武学,那么江湖上传言她娘获有宝籙自是不假,不知龚兄是否知道内中详情?”
“圣手医隐”道:“这确是一段武林轶闻,龚兄果真知道……”
静心道姑接道:“这不但是武林中一件大事,而且与我黄山有着极重要的源渊,你师父就为了要收回来那三册东西,几至废寝忘食,我倒也想听听内中情形哩。”
贞儿是最爱凑爇闹,一见连师父都如此说法,更是高兴,在旁边一股儿的催道:“大师兄,你说嘛,大师兄,你快说嘛!”
“虬髯神判”龚奇望着小琬,沉思半晌,才说道:“唉,这话说来很长……说出来还请二位师叔不要见责。”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道:“你说罢,如果有什么不便之处,你师父、师叔那里,全有我穷师叔担待了。”
“虬髯神判”道:“我师叔祖的三部宝籙,与我黄山的关系重大,我自是知道,当年传说这书相继出世,风传得活龙活现,当时我去找琬儿她娘时,虽说是年轻荒唐,但也另存一份用心。”
贞儿道:“大师兄一定是想找宝籙。”
“虬髯神判”点点头道:“师妹猜的一点不错,当时传闻她获有一部宝籙,我心想!这书关系着几位师祖以及黄山清誉,绝不能使它流入江湖,万一为歹徒所持,势必造成一场浩劫,再说,我瞧师父他老人家也耿耿不忘于这件事,是以我就存了这份心,打算能藉机将此书收回黄山。”
“虬髯神判”转脸望着窗外,沉思了片刻,又道:“唉!哪知一失足成千古恨,自从识得她之后,凭良心说那时环绕左右的尽是江湖一流高手,但她竟似对我特厚,一切大事无不与我商量,一切知心之话,无不跟我倾谈,那时她外公。”指着珊儿道:“‘东岳散人’也获得消息,曾三番五次的想谋取此书,那时我就问她,是不是确实获得此书……”
琬儿睁大了秀目问道:“那么娘说了没有呢?”
“虬髯神判”叹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娘对我可说无话不谈,她自然对我说了。”
“江南醉儒”摇晃着脑袋,道:“她对你可真是一片真心,倒实在难得,嗯!后来又怎样呢?”
“虬髯神判”接道:“她告诉我,她实实在在是有这样一部书,我就问她是从哪里得来,她寒羞的笑了笑,忸怩的没有说,其实,我不问也知道,那时自然有人会奉承她,同时她手段既高明又……又狠辣,这书的来源自不好意思对我详说,所以我也没有追问,过了一个时期,我便很实在的跟她说明那本宝籙与黄山的关系,希望她能给我,让我转呈师门,以赎罪于万一,也可了一桩心愿……”
静心道姑,望着“虬髯神判”微微点头,道:“善哉,善哉,迷乱中能有此心念,也就难得了。”
“虬髯神判”羞涩的笑了笑,道:“师叔不见责,弟子已够惶愧了……我将心意跟她说了以后,她考虑了很久,有一天她对我说,这部书确实津奥无比,她也知道武林中窥视此书的人是屈指难数,她想要我和她携书偕隐,找一处人迹罕到的大山,或是远走关外,苗疆,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享点人间清福,并共同研习宝籙上的武学,当时,我被她柔情所困,心也有些活动,觉得江湖险恶,真不如双双归隐的好,但是一想到师门恩重,又觉得如芒刺在背,此心难安,最后还是没有答应。”
喝了一口水“虬髯神判”接道:“又过了一些时,有天夜晚。她告诉我,她已有了身孕,而且孩子是我的骨肉,当时,我说不出是快活,还是悲痛,但是一看她柔情似水,再细想她历来对我的一份特厚的情意,心中真也很感动,所以我就取下这块佩玉给她,一来是安慰她,二来也算给孩子祝贺之意,同时我对她说,如果生下来的孩子是男的,就把我的‘奇’字加上侧玉,取名‘琦’若是生下女的,就将你的‘婉’字换个侧玉边,取名‘琬’……”说着,几人都将目光注视着小琬,小琬彷佛若有所悟般的,轻轻的嗯了一声。
傅玉琪因天性纯厚,听他大师兄“虬髯神判”如此一说,反觉迷糊,不禁怔怔的问道:“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玉蜂娘子’又要对师兄下毒呢?……”他陡觉说出“玉蜂娘子”
四个字,似觉不妥,脸上不由泛起了薄薄羞红,对小琬瞧了一眼。
小琬睁大了一双凤目,宛似在听说故事一般,优优地说道:“是啊,娘为什么却要给爹下毒呢?”
“虬髯神判”摇头长长叹息一声,道:“当时,琬儿娘确有向善之意,只是江湖险恶,恩怨纠缠,利害困扰,总使人无法逃出事件,说起来也可以算是天命了。那时奉承她的大都是一等高手,但是这些人……唉,当然也得把我算上,这些人都是各怀用心,有的是醉心那部宝籙,有的则是迷于美色,虽然明知她处事手段狠毒,可竟都沉迷不悟,这时见她身怀有孕,在行动上她自然有所忌惮,是以平日奉承她的人,一个个便露出原形,威逼软诱,无不用其极,也是我愤于这些人的卑鄙无耻,手段下流,当时我见他们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竟如此恶毒,不自主的便大为不平,愤然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当时我保护着她,与她联剑出手,一夜之间连伤十七名高手,这一来,更激起那些人的恨忌,必欲剪除我二人而甘心,这时我们两人是利害相关,休戚与共,除了同心合力拒敌以外,别无他想,于是只得双骑远走,但他们苦追不放,一路苦斗冲杀,又连伤十一条人命,最后在衡山前陷入重围,苦斗三昼夜,力毙一十四位绿林豪客,就在这一场拚搏中,我身受重伤,承她之情,冒死相救,连夜逃出湘省,远逸广西,为我疗伤治毒,二人厮守两月,我才复元……”话至此处,望着小琬,浩叹一声,倏然住口。
贞儿看“虬髯神判”住口不说,忍不住追道:“唉!大师哥,你说的好好的,怎么又不说了呢?你身体复元了之后,又怎么呢?”
“虬髯神判”脸上怞动了两下,惨然笑道:“男女之间,这个情字,实在微妙得不可思议,不论你多大的英雄盖世,又想戡破此关,恐怕大不易为,又何况我呢?我们两人经过这几场浴血死战,又经过这两个月的厮守,竟然恩爱异常,真是像同命鸳鸯一般……”
琬儿听到她父母恩爱之情弥笃之时,忍掩不住心头的高兴,天真的问道:“爹爹既跟娘这么好,那么……那么……”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为子女的总不能追问娘为什么要谋害父亲,所以“那么,那么”的说不出话来。
“虬髯神判”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听我说,就在此时,我听到风声,恩师他老人家对我真是恩重如山,他一听琬儿娘在江湖上这几场震惊武林,骇人动魄,惨烈绝轮的搏杀,一时放心不下,便亲自下山寻找于我,闻听此讯之后,我内心感动万分,当时我就跟她商量,要她出来,和我同求恩师,求他老人家准允我们的改过自新,哪知任我说好说歹,她总不肯答应,她说她什么也不想,只想和我永远归隐,永不复出,过一种像平常人家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唉,这时,我真大感为难,既不忍看恩师间关跋涉,千里相寻的恩义,又不忍拂她那份恩爱柔情,我苦恼得坐寝不安,她大概知道我终有一天会毅然离去,必无法永久得到我……她的性情原是狠毒、易怒、冲动的人,这时,她心里想,既然无法得到我,就不如没有我,她心里虽是这等想法,可外面依然不露形迹,有一夜为我弄酒解闷之时,一时冲动,竟下了奇毒,我中毒之后,她疯狂一般的大笑,叫我走,并且爽快的说,她已在酒饭中下了毒,如想解得此毒,只有她独制的秘药,只要我能心回意转,愿意跟她长相厮守,可以随时找她,到那时,再慢慢为我疗毒,她说完之后,竟像疯兽一般向山林里奔去,这时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茫然若失的离开了她……唉,转眼就是二十年前事,我竟似作了场恶梦一般……”说着两道眼神,痴痴的瞪着,心里涌起的往事,勾引起无限的感慨。
诸人沉静了片刻,傅玉琪道:“师兄既中了她的独门奇毒,怎么我大伯父能医好了呢?”
“圣手医隐”陆天霖道:“这也是机缘巧遇,我对治疗你大师兄的毒,原本一点也没有把握,但在无意中,竟使我触机生慧,替他医好剧毒,其实这并非我之德能,其中又蒙静心老前辈力助,说起来也算龚兄该早脱苦海而已……”接着,便将自己如何发现“虬髯神判”
神情可疑,如何注意,如何思索用药,如何触机想起“迷迭香”如何采药,如何疗伤的情形,说了一遍,大家顿时明白。